曾華、馮輝兩人急忙離開政務中心,出了鎮政府辦公樓,來到一輛半舊的男式加油摩托車前。馮輝騎上去,戴上安全帽,打火發動,摩托車隨即發出嗚嗚的轟鳴聲。


    曾華問:“還有沒有安全帽?”


    馮輝答道:“曾兄,農村查得不嚴,上來吧,沒關係的。”


    曾華依言坐好,雙手扶緊馮輝的肩膀。摩托車嗚的一聲就開了出去。兩人心情都不好,一路上都沒有吱聲。過了10多分鍾,來到了一個岔路口,馮輝停下車,手指右邊山路,叮囑道:“曾兄,還有10多裏山路,崎嶇顛簸,你要抓緊點。”


    曾華側著頭,仔細察看山路。路是依山挖出來的土路,呈20度左右的坡度蜿蜒而上。路寬不足3米,剛好能讓一輛農用車通過。路麵是泥石裹著黃泥,中間凸起,坑坑窪窪,時不時冒出幾塊尖尖的石塊,兩旁是深深的車輪槽溝,大概是農用車長年累月壓出來的。不經常走山路,不熟悉路況的生手肯定是望而生畏,寸步難行。


    曾華雖是農村出身,此等危險的山路也是第一次見到,心情不免緊張:“馮兄,搭著我能行嗎?”


    馮輝自信滿滿說:“長住山裏,磨出車技了,否則怎麽能出進自由呢。我們村無論男女老少,開摩托車的水平都是一流的。”


    曾華咬咬牙說:“好,走。”說罷,雙手從馮輝肩上落下,緊緊摟著馮輝的腰,上半身像熱戀的情侶般緊緊地貼在一起。


    馮輝放慢車速,小心翼翼開著摩托,還時不時伸出左腳或右腳撐地,以保持摩托車的平衡。


    曾華心髒嘭嘭跳著,不敢亂動,也不敢說話,生怕影響馮輝開車而人仰馬翻。他的腦海卻一刻也沒停止思考:2017年是寧山縣脫貧摘帽年,按湘南省脫貧摘帽標準,每個行政村必須有一條5米寬的水泥路。桐漯村是瑤族村,對村級道路的檢查更嚴格。難道柏城鎮政府不知道桐漯村的路況?不可能。抑或是縣裏沒立項?桐漯村是省市掛號的貧困村,極有可能在今年底的脫貧驗收被抽中。也不可能。那又是什麽原因呢?曾華苦思無解。


    大約半小時後,摩托車在一棟兩層樓的黃泥衝牆房前停車熄火。馮輝摘下頭盔,大聲說:“曾兄,到家了,下車吧。”


    曾華從冥思苦想中回過神來。他下了車,環視四周巍峨的群山。遠處五座大山,層巒疊嶂,蜿蜒起伏,形似五條奔騰的巨龍。山上樹木高聳入雲,滿目翠綠。身旁聳立著杉樹、樅樹。低矮冠狀的油茶樹,長出了淡黃的嫩葉。一叢叢、一簇簇的杜鵑花漫山遍野,怒放盛開,紅的、白粉的都有,象一個個穿著彩裙的仙女,在陽光下翩翩起舞,美麗又可愛。


    曾華心旌蕩漾,不由得喃喃背誦起宋代詩人楊萬裏讚賞杜鵑花開的詩:“何須名苑看春風,一路山花不負儂。日日錦江呈錦樣,清溪倒照映山紅。”


    杜鵑花沒有鬆柏的枝幹,沒有寒梅柔美的枝條,但她勇於拚搏,敢於抗爭,有點張揚的品質,很貼合曾華此時的心境。


    馮輝停好摩托,來到沉浸於無邊無際遐想的曾華身邊,感慨地說:“青山綠水花海,清風蝶飛鳥鳴。城裏人很羨慕我們呼吸富氧離子空氣,平淡恬靜生活,但如常年生活在山裏,就說不出的枯燥乏味。”


    曾華回應道:“錢鍾書說:圍在城裏人想逃出去,站在城外的人想衝進來。人性就是如此矛盾。如果想法把城裏人吸引到鄉下,讓他們體驗鄉村野趣,品嚐山珍土味。鄉裏人賺到城裏人的錢,各取所需,相互補充,矛盾也就迎刃而解了。”


    馮輝搖頭說:“知易行難。一條水泥路都沒有,誰來體驗,誰來消費?”


    曾華點頭說:“要想富先修路。否則,山裏的出不去,山下的進不來,脫貧致富就成了幻想。”


    馮輝苦惱地說:“為了修這條脫貧之路,我們村跑了幾年,年年有希望,年年成泡影。”


    曾華看著馮輝,頗為疑惑說:“國家2014年就正式提出扶貧攻堅計劃,2020年全國整體脫貧。‘兩不愁三保障’中,道路建設是最重要的一環,今年是寧山縣脫貧摘帽之年,你們村怎麽還是黃泥土路呢?”


    “我們何嚐不知國家有此項政策,”馮輝眼望遠方,一絲恨意從眸子裏迸射而出,“桐漯村有800多人,6個自然村。我們馮家漯村是最大的自然村,有500多人,散聚在崇山峻嶺之中。”


    “趙家漯村雖不足200人,但地勢相對平坦,人口也相對集中,因此,行政村部一直設在趙家漯村。我爸退位後,趙家漯村的趙生財接任了村書記。去年政府把桐漯村級公路建設立了項,百多萬元項目資金啊,自然而然為趙家漯村修建了3.5米寬的水泥路。”


    “我們馮家漯村人口雖最多,但無奈行政村部不在此,隻能羨慕嫉妒恨,對水泥路望眼欲穿了。”


    曾華眉毛擠成一堆:“馮家漯村是瑤族村,500多瑤胞困在山裏,鎮政府可以酌情而定,爭取上級立項啊!”


    “曾兄,你今天也看到了,鎮政府幹部是什麽德性,”馮輝一臉憂傷哀歎道,“指望他們花大精力為我們村向上爭取立項,除非太陽從西邊出。”


    “輝仔,來客人啦。把客人請到屋裏坐啊。”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外麵山風大,客人易著涼的。”


    曾華扭轉頭,看到一個老人在屋前招呼他們。


    馮輝介紹說:“曾兄,這是我的爸爸,叫馮正,虛歲八十了。當了50多年的村幹部,68歲那年才退下來,因此大家都叫他‘老瑤王’。”


    曾華說:“鄺鎮長說給他老的麵子,才輕易放我們走的嗎?”


    “是的。”馮輝回答。


    曾華快步來馮正麵前,仔細端詳: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身高1米65左右,在普遍偏矮的瑤族中,應該算高個子了。飽經風霜的臉上,兩隻略陷的眼睛,深邃明亮。須發皆白,但梳得很整齊,一絲不苟。穿著瑤族特有的鑲金邊黑色粗布服飾,配上古樸善良的氣質,讓人油然而生敬佩之意。


    馮輝上前指著曾華說:“爸爸,這是我的朋友,叫曾華。”


    曾華趕忙伸出手,緊握住老人那雙滿是褶皺的雙手,輕輕地搖著,恭敬稱呼:“晚輩曾華,拜見‘老瑤王’,打擾您老了。”


    馮正微眯雙眼,上下打量曾華一番,讚歎道:“後生仔天庭飽滿,地闊方圓,氣度不凡,定大有來曆。”


    曾華頗感詫異,搖手謙遜道:“老瑤王謬讚了,晚輩慚愧,隻是一個到鎮裏辦事的普通外地人。”


    馮輝也插話解釋:“老爸,曾兄是我今上午到鎮裏辦證時認識的。你看他穿得和我一樣陋水(普通)呢。上午受了一肚子氣,差點挨了打。”


    馮正臉色一凜問:“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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