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輝便簡潔明了述說上午的事。


    馮正聽罷,沒有絲毫驚訝,摸著短短的白須,再次認真瞧著曾華,瞪了馮輝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你小子懂個屁。快請客人到屋裏坐。把今春采的新茶拿出來泡水。”


    “好咧,”馮輝見父親願意把好茶招待自己新結的朋友,樂得屁顛屁顛地奔進屋。


    曾華攙扶著馮正的雙臂進屋。雙方落坐後,馮輝用大瓷碗泡上茶,一陣清香撲鼻而來。


    曾華不由讚歎:“好茶,好茶。”


    曾華端著碗,側眼看茶的湯色,再看碗底茶葉舒展的形狀,鼻孔輕吸香氣,微閉雙唇,輕啜一口,含在嘴裏品嚐,讚不絕口:“不是鐵觀音,勝似鐵觀音。”


    馮正注視著曾華的每一個動作,滿臉欣賞之色:“後生仔,你很懂茶道。五龍新茶,醇香且解乏。”


    馮正朝裏屋喊道:“輝仔,殺隻雞,再蒸塊上前年的老臘肉。我中午要和曾賢侄好好喝幾杯。”


    馮輝在裏屋歡快答道:“老爸,好的。曾兄,你陪我老爸慢聊,我準備中飯。”


    曾華歉意十足說:“老瑤王,萬分感謝您老的深情厚意。”


    “進了瑤山,就是貴客,”馮正再次打量曾華,問道,“你是讀書人?”


    “是。”曾華恭敬地答道。


    “到鎮裏來是辦事,還是來工作?”馮正目光銳利,微笑著問。


    “來工作的。”曾華心中驚異,暗讚不愧老瑤王,眼睛厲害,明人不說暗話,便老實的答道。


    馮正繼續問:“是在縣裏,還是在鎮裏?”


    曾華給馮正續上茶水,歉意說:“暫時不便透露,請您老原諒。”


    馮正哈哈笑著:“曾賢侄,你很實誠。我和你有一見如故之感,所以話水也多,還請你不要在意。”


    曾華試探說:“老瑤王,我幹脆叫你馮伯,行嗎?”


    馮正高興地說:“大家都口口聲聲喊我瑤王,我聽著好別扭。非常高興你叫我老伯。”


    曾華欣喜異常說:“馮伯,您見多識廣,直通民意,今天上午的事我有幾點不解,想請您答疑解惑。”


    “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馮正爽快地說。


    “那我就先多謝了,”曾華感激說罷,神情凝重說,“鎮政務中心的工作人員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我可以理解。畢竟他們相熟相知,都有見不得光的東西,互相包庇,沆瀣一氣。”


    曾華疑惑說:“但是,在場辦事的群眾,親眼目睹了事件發生的整個過程。他們也是受欺壓,受刁難的群體,本該同病相憐,仗義直言。即使做不到,大可明哲保身,閉口不言。為什麽要主動睜眼說瞎話,胡謅誣陷我和馮輝,助紂為虐呢?”


    “群眾難啊,難為人,”馮正喝了一大口茶,靠在古色古香的青銅色椅背上,閉上雙眼,臉上呈痛苦之色,“賢侄,你有所不知,柏城鎮的人際關係錯綜複雜,沾親帶故,稍有不慎,得罪一人就會得罪一大群人。”


    “李學針在柏城鎮經營幾年,勢力龐大。他雖是鎮長,但比書記更有話語權,幾乎是一手遮天。鄺難宣是他外家遠房表弟,人比名字更缺德。他仗著有李學針撐腰,驕橫跋扈,作威作福。工商所副所長張金山,哦,現在改成什麽市場監督管理分局了,是鄺難宣的親姑表。”


    “他們之間的關係,大家都心知肚明。哪個群眾敢當出頭鳥,幫你們說話,出了鎮政府大門,必遭毆打。如果不裝聾作啞,不指責你們,他們今天的事辦不成事小,最重要的是會被鄺難宣、張金山記錄在案,列為黑名單。”


    “今後國家有什麽優惠政策,他們就會被排除在外。如果遇到什麽麻煩事,需鎮政府出麵解決,他們也被針對,踩半邊船。”


    “原來如此,根子在幹部。幹部不正,民心難安啊。”曾華恍然大悟,“我當初還憤憤不平,以為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了呢。”


    馮正正色道:“柏城鎮民風淳樸,義氣當先。隻不過當下官風不正,群眾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


    “對,我也有同感,”曾華點頭首肯後,又呈難言之色,“馮老伯,嗯,唉,”


    馮正見狀,大笑不止:“曾賢侄,想問什麽就直說,別吞吞吐吐。”


    “嗯,我來猜猜,賢侄,是不是想問鎮領導的情況?”馮正自信滿滿說。


    “正是此意,”曾華大驚失色,“馮伯,您老怎麽知道的,能掐會算嗎?”


    “我今年滿八十歲了,當了50多年的村幹部,大到省裏領導,小到屠豬販狗之流,什麽人沒見過,”馮正輕鬆微笑說,“我現在雖足不出山,但鄉親們信任我,鎮裏、村裏發生什麽事,有什麽重大訊息,他們都願和我分享,要我拿主意。因此,山裏山外的大事情我都基本上了如指掌。”


    曾華立即站起身,雙手抱拳施禮:“感謝馮老伯深情厚意。”


    馮正也緩緩站起來,按下曾華的手說:“曾賢侄,客氣過了。能對你有所幫助,是我晚年之幸。我們都坐下,慢慢細聊。”


    “好的,”曾華拉著馮正的手,麵對麵坐下。


    馮正輕咳一聲,臉色頓時嚴峻,皺紋更深,緩緩說起了陳年往事,現在所見所聞。他們敞開心扉,毫無顧忌,促膝談心,象一對從小玩泥巴長大的發小,象一久別重逢的老友,更象一對相見恨晚的忘年交。


    馮輝把酒菜端上桌,他們就邊喝邊談,從中午談到下午,從下午談到夜深。直到馮輝催了無數次,他們倆還言猶未盡。曾華擔心老人家的身體,太晚了吃不消,也催老人家休息。馮正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回房睡覺。


    曾華躺在床上,興奮異常,翻來覆去,腦海裏不停地回放馮正的話語,咀嚼其中的精髓,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決定今後的措施,直到雞叫三遍才昏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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