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整,曾華、楊偉、雲飛準時進入會場。沸沸揚揚的會場立時鴉雀無聲。


    曾華居中,楊偉、雲飛分左右落坐。雲飛把簽到表發給大家。五分鍾後,簽到表重回到雲飛手上。雲飛對曾華說:“鎮市場管理分局藍破天局長未到。”


    大家立時把異樣的眼光看向曾華。


    曾華低頭看著文件,淡淡地說:“再等五分鍾。”


    九點十分。曾華抬起頭,掃視會場一圈,嚴肅地說:“楊書記,鎮紀委通報藍破天。30分鍾後未到,按曠會論處。”


    曾華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串吼叫聲:“哪個狗膽包天,敢下我的通報!”


    大家把頭扭向門口,身高體胖的藍破天穿著冬製服,敞胸露懷,邁著四方步,大搖大擺地踱進會議室,“呸”地一聲,隨口吐掉檳榔,吧嘰著嘴唇,不可一世地來到曾華麵前,瞪圓著雙眼,大吼大叫道:“曾華,以前鎮政府開會,都是蔣厚進親自打電話給我的。我今天能來開會,是給了你天大的麵子。你竟然不識好歹,拿我開刀,下我通報?!”


    曾華斜視藍破天一眼,視若無物,不鹹不淡說:“你是誰?”


    藍破天昂著頭說:“我,藍破天,柏城鎮市場監督管理分局局長。”


    曾華臉色依舊,綿裏藏針說:“你還知道你的職銜前還有柏城鎮三個字啊。聽口氣,我以為寧山縣局長呢。”


    “說說看,你的麵子有多大。”


    “我表哥能參加你這破會?”藍破天被曾華搶白一通,氣得臉紅脖子粗,傲氣十足地說,“蔣厚進過去都老老實實叫我一聲‘藍哥’。”


    “你表哥又是誰,這麽牛逼?!”曾華不動聲色說,“我叫你‘藍哥’,你敢應嗎?”


    “井底之蛙,孤陋寡聞。”藍破天嗤笑一聲,隨即豪氣衝天說,“我表哥乃寧山縣市場監督管理局局長何為利。”


    “曾華,你叫敢我‘藍哥’,我就敢應。”


    “哦,是寧山縣市監局何局長啊,”曾華撇撇嘴,漫不經心說,“我以為是國家市監總局的局長呢。”


    “過會我一定叫你‘藍哥’,看你敢不敢應。”


    藍破天見曾華輕視他表哥,氣憤更甚,怒目而視,“常委、副縣長找我表哥都得先預約,牛不牛?你怕不怕?”


    曾華說:“牛。”


    藍破天得意地說:“既然知道我表哥牛,你還敢拿我開刀,下我通報嗎?”


    “我承認你表哥牛,並沒有說我怕呀,”曾華麵色馬上一沉,步步引誘道,“根據寧山縣委[2016]13號文件規定,凡開會遲到者,一律通報批評。藍破天,你遲到十分鍾,公然叫板鎮黨委,擾亂會場,把頭伸到了刀下,我肯定要砍啊。”


    藍破天反應不及,瞬間懵了,幾秒之後,他居高臨下,黑臉顯露不屑之色:“哈哈,縣委文件算什麽東東?能夠約束我嗎?我的頭連劉牛書記都砍不了,你曾華也配?”


    曾華叭地站起身,兩人幾乎麵對麵、臉貼著臉,熱氣撲麵,怒目而視,大聲罵道:“藍破天,大膽狂徒,逆天反賊,竟敢口出狂言,侮辱縣委,藐視劉書記。寧山是你藍破天的天下嗎?”


    “寧山是我表哥的天下!”藍破天不知是計,一如既往地狂妄,脫口叫囂,“我就侮辱縣委,藐視劉書記,曾華你又奈我何?”


    “藍破天,說得好。無知者無畏,我真的服了你這個老六。”曾華慢騰騰坐下,和雲飛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眾人見曾華坐下,以為他被藍破天唬住了,紛紛搖頭,內心不禁歎息:鎮政府的人把曾華描繪得神乎其神,今天剛和藍破天交手,一個回合就秒慫,白麵書生,有勇無謀,不過爾爾。藍破天給我們樹立了榜樣,我們今後也依樣畫葫蘆,耍耍曾華,叫他學會怎麽在柏城鎮夾著尾巴做人。


    藍破天更是得意忘形,滿眼譏諷之色,死死盯著曾華。


    曾華臉色淡然,不急不躁,手指點著會議室四角紅光閃爍的攝像頭,慢悠悠說:“藍破天,好好瞧瞧,攝像兼錄音功能的攝像頭。你剛才的言行已經完整地錄下來了。”


    “雲飛,散會後,把音頻視頻拷貝好,寄給劉牛書記。”


    “嗯,別忘了,也寄一份給中辦胡秘書,讓他開開眼界。”


    藍破天大驚失色,惶恐不安地抬起頭,快速轉動著碩大的頭顱,見四角的攝像頭紅點閃閃,似乎在嘲笑他。他低下頭,看著悠然自得的曾華,暗叫聲中計了,掉進曾華設計的陷阱裏了。


    藍破天為自己的莽撞後悔不迭,曾華知道他狐假虎威,目中無人,剛才是以退為進,故意激怒他,引誘他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留下確鑿的證據。他不由得慌了神,逃也似地離開曾華,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看熱鬧的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禁一凜:曾華是有備而來,僅以風輕雲淡的一招“請君入甕”,彈指間,就破了藍破天仗恃的銅牆鐵壁。曾華雖然年輕,但心思縝密,非等閑之輩,難怪狡詐多詭的李學針成了他的手下敗將。剛才好險,幸虧沒有跟隨藍破天發難恥笑。今後的言行可得要小心謹慎,否則,吃不了兜著走!


    藍破天瞟著大家的譏笑之色,不甘未弱,色厲內荏說:“曾華,你耍手段,算什麽英雄好漢?我不怕!”


    曾華淺笑著,轉動著手中的水杯,輕描淡寫說:“藍破天,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英雄好漢?”


    “遠在京城的胡秘書,聽了你氣吞山河的豪言壯語後,不知有何感想?是不是對你表哥另眼相看?我睜著眼睛看,你認為手眼可通天的表哥何為利,如何向劉書記解釋?!”


    曾華聲音平淡,藍破天聽得卻如春雷震天響,心驚膽戰。他扭過黑鍋似的臉,對曾華擠出一絲笑容,為自己找下台階:“曾書記,我昨晚喝醉了,至今還未醒酒,剛才酒後失言,請您寬宏大量。”


    “哦,是這樣嗎?”曾華似笑非笑,不置可否,“聽說你可是千杯不醉的喲。”


    藍破天如溺水者抓到一根稻草,連忙回答:“千真萬確,我以人格保證!”


    曾華對楊偉說:“鎮紀委新買的測酒儀到貨了嗎?”


    楊偉會意說:“今早剛到。”


    曾華平淡說:“那拿來給‘藍哥’試試。”


    “曾書記,我錯了,你才是我大哥。”藍破天驚惶失措,趕忙承認錯誤,“測試就不必了。我承認開會遲到,言語失當,向您作深刻的檢討,敬請您原諒!”


    “是不是,我叫你‘藍哥’你不敢應。你叫我大哥,我也不敢應,扯平了。”曾華笑笑,軟中帶硬道,“藍破天,你的頭我敢不敢砍?”


    藍破頭慌亂點頭說:“敢砍,該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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