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帝見北齊來的使者都是蠢貨,目中閃過失望之色,最後,他趁熱打鐵開了口:“使者這是鑽牛角尖了,既是和親,結兩國秦晉之好,何必一定要我大秦公主嫁過去,反過來北齊公主嫁過來也是一樣的,朕的太子尚未婚配,且與赫霞年紀相仿,二人極為般配,依朕看,就將貴國赫霞公主許與我國太子為妃吧!”


    十幾個大臣蓄勢待發,哪裏由得笨嘴拙舌的北齊使臣拒絕,嘉佑帝話音剛落,贏來一陣陣附議之聲,最後,赫霞公主起身:“多謝大秦陛下賜婚!”


    “這分明是最正式不過的場合,怎麽跟鬧著玩似的?”虞清歡縮在長孫燾懷裏,輕聲問他。


    長孫燾低頭,唇剛好又放在虞清歡耳邊,他輕聲說道:“據線報說,北齊老國主已病入膏肓,而這位赫霞公主,便是他最心愛的女兒,為了讓女兒遠離奪嫡紛爭,送來大秦便是一條極好的出路,所以他們一開始的目的,便是這個,先前的那些,的確是鬧著玩。”


    虞清歡避開長孫燾的唇,又往他懷裏縮了縮,低聲道:“是我想錯了,我本以為北齊人提出這駭人聽聞的要求,是為了陷害於你,而今上是順水推舟。”


    長孫燾將手搭在虞清歡的肩上,又把她往懷裏撈了些,偉岸的身軀將她整個人包住:“也是有這些原因在裏頭,你沒發現,他們都在投今上所好麽?今上喜歡別人都比他愚蠢,於是他們便扮愚蠢,今上不喜歡本王,那他們一來就踩本王一腳,這就是他們如今的立場。”


    虞清歡道:“本來還想用今上的病威脅於他,沒想到此事這麽輕易就解決了。不得不說,這樁婚事,賜得恰到好處,無論是給了你還是給了長孫策,陛下都會擔心會助長你們的野心,唯有給正統儲君,才沒有那個風險,再者,太子正妃之位落入異國公主手裏,那些奔著太子妃之位去支持太子的人,也會少了不少,一定程度上防止太子勢力過大。”


    長孫燾道:“王妃分析得很有道理。”


    長孫翊見兩人竊竊私語,麵色有些複雜,但他還是接受了嘉佑帝的賜婚,而且表現得像一個極為正常的男人,那般羞 澀,那般喜悅。


    兩國締交,永結秦晉之好,群臣歡喜,三呼吾皇萬歲,接下來便是陪 聊陪酒陪笑三部曲。


    虞清歡坐累了,和長孫燾打了個招呼,便向嘉佑帝行禮告退,接著回了清寧宮。


    那裏,太後坐在主位之上喜笑顏開,看著虞清歡的麵色,極盡和藹。


    而一幹夫子的神色,仿佛吃了屎一般難看。


    太後看向一眾夫子,臉色一下子便沉了下來:“這便是你們說的不學無術?!這便是你們說的一事無成?!這便是你們說的爛泥扶不上牆?!哀家看你們一個個都沒有老到昏聵的地步,竟說出這般胡話!不但眼盲心瞎,而且失德!失職!哀家對你們好生失望!”


    太後震怒,所有人伏地不起,紛紛告罪。


    唯有虞清歡站著,身子挺如青鬆,淩霜傲雪。


    景州的日子雖然清苦,但外祖父和娘親從來不曾虧待於她,她打小就有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方麵的夫子,加上她本身比別人多那麽一點努力,接著又在相府接受過名師指導,其實她在各方麵都有很深的造詣。


    但如果不扮豬吃虎,如何能看到這些人吃癟的嘴臉,恐怕教出自己這一身本事的功勞,都會被這些道貌岸然的夫子給搶了過去。


    如今,是她反客為主的時候了。


    待一眾夫子跪飽跪夠,虞清歡這才行禮告罪:“母後息怒,其實妾身能有今日,都是夫子們教導的功勞,隻是夫子們要求甚高,所以才覺得妾身資質平平。”


    太後目光一閃。和藹可親地拍了拍虞清歡的手,道:“先前哀家還覺得昭華處罰過分了些,怎能讓你去女學那種地方,可惜哀家也拗不過他,但今日一看,你果真長進不少,清歡,哀家很是高興。”


    自從虞清歡知曉,長孫燾中毒全因太後端去的一碗藥後,虞清歡對她的印象簡直降至冰點,此時太後有多情真意切,虞清歡就有多惡心反胃。


    但這並不妨礙虞清歡討好她:“一切都是母後教導有方,有母後時常提點著臣妾,臣妾耳濡目染之下,方能有此進步。”


    跪在地上的皇後,沒想到虞清歡會如此厚顏無恥地討好太後,恨得咬牙切齒。


    虞清歡瞥見她的表情,關懷地問道:“皇後娘娘莫非是被西風給刮了臉,怎麽一抽一抽的?”


    皇後剛想反唇相譏,便撞見太後似笑非笑的目光,連忙又低下了頭——後宮如今由太後做主,她慫,所以不敢和太後硬碰硬,隻好忍了虞清歡。


    虞清歡可不準備這麽輕易就放過她,方才她罵著還挺爽的,雖然把口水吐回去挺惡心人的,但總不能隻有自己臭吧?


    “皇後娘娘也上了年歲,雖然保養得宜,但終究不再年輕,瞧娘娘的臉扭曲猙獰成這個樣子,似乎是中風了,妾身鬥膽勸娘娘一句,還是趕緊宣禦醫看一看,若是耽擱了,可就麵目全非了。”


    皇後不服氣,皇後火冒三丈,她才年逾三旬多一點,這小庶女就敢冷嘲熱諷,簡直不把她放在眼裏!


    關鍵是,明明這小庶女身邊還坐著一個年歲更大的老東西,偏生這個老東西一點都不生氣,不是偏心偏到家,就是老眼昏花錯信奸佞!


    虞清歡看到皇後一副吞了糞的表情,嘴角微微挑起。


    眾人還以為她會窮追不舍,誰知她點到即止,再不看皇後一眼,而是自顧自地和太後說話,直到眾人發出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這才又開口求情:“母後,夫子們還跪著呢!”


    太後這才歎了口氣,啟齒道:“都起來吧,別怪哀家苛責你們,你們身為夫子,理應是學生的楷模和榜樣,誰知你們卻連個話也說不明白,方才隻是小懲大誡,如若再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哀家就把你們都換了,免得教壞別人!”


    眾夫子紛紛稱不敢,起身後站到一旁,幹看著虞清歡和太後閑聊,就連皇後和眾妃嬪也插不上嘴。


    最後,太後揮退了一幹人等,留虞清歡在清寧宮用晚膳。


    太後如今信佛,桌上擺的都是些素齋,虞清歡想著大雞腿流口水,加上布菜的宮女都十分小氣,她根本沒嚐出任何味道,一頓飯便這樣完了。


    尋常人能得太後留下用膳,那可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能跟別人炫耀一輩子呢,可虞清歡仍舊想念阿六每日送到女學的五肉一湯。


    飯後,太後關切地問她:“你這胎也有兩月多了,可有孕期反應?”


    虞清歡答道:“多謝母後關心,暫且沒有太大反應,隻是平時常覺困倦。”


    太後道:“第一胎很是要緊,你平日多注意些。”


    虞清歡道:“母後放心,有邢禦醫照料著,妾身不會有什麽問題。”


    太後漫不經心地問道:“哀家聽聞皇帝去探望珍璃郡主那日,昭華也去了女學看望你,你們二人正直青春,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有時候容易衝動,但哀家還是要勸告你們,仔細著腹中的孩子。”


    虞清歡柔順地道:“多謝母後提點。”絕口不再提長孫燾去過女學之事。


    太後又東拉西扯,說了好大一堆有的沒的,虞清歡實在不耐煩聽,但還不得不應付著,直到月上梢頭,太後才放她離開,並吩咐她盡快收拾好回淇王府。


    快立冬了,這天氣冷得刺骨,虞清歡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跟著靖心走在狹長的甬道之上,因為有過被擄的經曆,太後幾乎吩咐整個清寧宮的人送她出宮。


    她本以為嘉佑狗會把她再次擄去,逼問她究竟對自己做了什麽,竟讓自己成了有東西的太監,誰知嘉佑狗根本沒來,虞清歡都有些佩服他的忍耐能力。


    不過話又說回來,嘉佑狗如今這個狀態,莫非是之前就抬不起來?還是已經找到了解決之法?


    虞清歡揮開腦海中亂七八糟的猜測,抱著手繼續走著。


    小茜和綠猗等在宮門口,此外還有蒼梧。


    虞清歡問他:“王爺還沒出來?”


    蒼梧道:“回王妃,主子的確未出來。”


    虞清歡道:“我要回女學,就不等王爺了,等會兒你幫我打聲招呼。”


    蒼梧低聲應是,虞清歡連忙鑽進馬車,裏頭,燃著一小盆銀絲碳,將馬車裏熏得暖烘烘的。


    小茜吩咐了一聲,車夫揚鞭打了一下馬,車便開始動了。


    約莫行了一刻鍾時間,明珠從小茜懷裏鑽出來,向外探出個小腦袋,正在嗅吸空氣中的味道。


    虞清歡麵色一變,低呼一聲“不好”,吩咐馬夫將車趕快些,可外麵的車夫絲毫沒有反應,小茜覺得奇怪,掀開簾子一看,發現馬夫被一箭射穿胸膛,釘在馬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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