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靈根天才弟子……


    在眾人的誇耀中,他忍不住有些飄飄然。


    “快看,雲華門的飛金宮,直接從城門上飛過去了。”


    “他們竟然不從城門下經過?”


    “人家是琉光宗的姻親,更何況仲璽真人肯定在飛船上,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四周的修士提到雲華門與琉光宗,語氣裏滿滿都是向往與崇拜。延壽想,他是五靈根天才,日後一定會比這兩位真人更厲害,更受修士尊敬。


    進了琉光宗,他聽到最多的消息就是有關十宗門的。哪個弟子結嬰了,哪個弟子結丹了,九鳳門與昭晗宗又鬧矛盾了,月星門來消息說不參加交流會了雲雲。


    真沒想到,這些活了不少年的修士,也喜歡討論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延壽隱隱覺得,心目中神秘高貴的修真界,似乎也沒有這麽神秘了。


    交流會開始以後,延壽表現得很優秀,受到無數人敬仰的目光。最後一場論道會上,他分到的討論室裏,竟然有一個雲華門的弟子。


    這個雲華門弟子是雙靈根資質,這種資質在大宗門裏並不算好,真不明白雲華門怎麽會把這麽好的交流機會,讓一個資質不好的弟子來參加,這不是浪費一個名額麽?


    想起師父的囑咐,他絲毫不藏拙,在其他九位修士麵前侃侃而談。


    “延壽道友說得是!”


    “說得太好了!”


    雲華門的那位修士連連點頭,眼露驚歎,最後甚至撫掌誇起來。對方沒有嫉妒,沒有不滿,誇得真心實意,這讓延壽……毫無成就感。


    大宗門的好勝心呢?大宗門弟子的體麵呢?


    一個骨齡五六十的築基修士,論道輸給他一個骨齡隻有二十五的年輕人,他就不會覺得麵上過不去嗎?!


    論道會結束以後,就是武鬥會。延壽實戰經驗不足,但是由於資質在那,倒是贏多輸少,進了決賽。


    然後他又遇到那個在論道會上,給他呱唧呱唧鼓掌的雲華門弟子。


    “真巧,我們又遇上了。延壽道友,請。”這位雲華門弟子笑得一臉燦爛,身上穿著宗門袍,上麵的符紋層層疊疊,比他這個門主親傳弟子的法袍還要講究,但為了比賽公平,他腰間佩戴了一塊抑製符紋防禦效果的玉佩。


    “請。”延壽朝觀看席上看了一眼,師父坐在那裏,他要打敗雲華門的弟子,為師父奪得顏麵。


    奪得……顏麵……


    看著離自己靈台隻差三寸的劍,延壽有些恍惚,他輸了?


    輸給了這個資質普通,論道時毫無亮點的雲華門弟子?


    “承讓了。”雲華門弟子收起劍,朝他作揖行禮,轉身下了決鬥台。


    延壽不知道自己怎麽走下的決鬥台,他向來驕傲,沒想到會輸給一個不如自己的人。他沒臉去看師父,也沒臉去麵對同門,恍恍惚惚往偏僻安靜處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在一處懸崖峭壁間停了下來。


    山澗的風,讓他腦子慢慢變得清醒。越清醒,他就越覺得難堪,覺得自己對不起師父的期望,讓宗門丟了臉。


    “哎,你蹲在這兒做什麽呢?”雲層中一少女禦劍而來,她梳著飛仙髻,身上的流仙裙發光閃爍,不知加持了多少符紋在上麵。


    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她身上的法衣,而是那雙靈動的眼睛,被這樣的眼神看著,延壽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來。此人能在琉光宗隨意禦劍飛行,穿的法衣又如此珍貴,或許是琉光宗的某個身份比較高的親傳弟子?


    “你是元吉門的延壽小師侄?”少女從飛劍上跳下,鬢邊的鳳首釵微微晃動,延壽看著她白皙的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往後退了一步。


    “再往後退,你就要掉下去了。”少女從收納戒裏掏出幾顆靈果,塞到延壽的手裏,“我聽說你是從凡塵界來的?”


    延壽繃著嘴角點了點頭,他知道修真界很多人瞧不起凡塵界出身的修士,但是對方他得罪不起,他不敢隱瞞。


    “真好。”少女往巨石上一坐,這麽隨意的動作,讓她做起來,偏偏好看得不行。延壽看不透對方的修為,但是對方的容貌不過雙九年華,想來是個比他還要厲害的修真天才。


    被雲華門弟子打擊之下,他心中的孤傲消散大半,再不覺得自己這點天分獨一無二了。聽到對方說“真好”,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凡塵界出身有什麽好的?


    “現在的凡塵界如何?”少女扭頭問他。


    延壽愣了愣:“我離開凡塵界時,還不滿七歲,有關凡塵界的記憶並不多。隻依稀記得大家的日子過得還不錯,母親曾說聖上是個難得的明君。”


    少女點了點頭:“那便好。”


    延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他不明白這位少女為何特意問起凡塵界,聽到百姓日子過得不錯時,還露出微笑。


    他仔細打量著少女,莫名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似乎在何處見過她。正欲開口問,他聽到空中傳來一聲鶴鳴。


    “箜篌。”仙鶴背上站著一個白衣勝雪的男人,延壽仰頭看向男人,若是世間有仙人,最好看也莫過於此了。


    男人看到他,朝他微微頷首。


    延壽忙拱手行禮。


    “你不是在觀看席上看弟子之間的比賽?”少女從石頭上爬起來,伸出雙臂張開。


    注意到她這個動作,延壽有些不解,這是何意?


    下一刻,他就見男人從仙鶴背上飛下,攔腰抱起少女:“越發懶散了。”


    “還不都是你慣得。”少女伸手拉男人的耳朵,“慣壞了就要負責,知不知道,我的仲璽真人?”


    仲璽真人……箜篌真人?!


    延壽瞪大眼睛,見仲璽真人已經抱著箜篌真人飛身離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得見傳聞中的真人,延壽才知道自己與二人差別有多大。


    當天晚上,他回到別院向師父請罪,哪知道師父並沒有怪罪他,說那個贏了他的雲華門弟子,仗著有仲璽真人指導他劍法,才能贏了他,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延壽終於可以肯定,師父對箜篌仙子雖然頗為欣賞,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雲華門的討厭。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可真複雜。


    那天晚上,延壽做了一個夢,夢到他還是六歲的小孩子,那是他離開凡塵界的最後一夜。父親眼眶泛著紅,牽著他的手來到祠堂,讓他給列祖列宗磕頭行禮。


    祠堂正中間,掛著一幅飛天仙女的畫,畫紙已經泛黃,不知修補過多少次。


    “父親,畫上的人是誰?”


    “那是老祖宗的救命恩人。”父親看著畫上的人,神情有些茫然,“族譜上說,一百多年前,大半國土遭遇疫病之災。我們家的祖先帶著年幼的妹妹命懸一線,是這位仙人的出現,才救了我們的祖先,還有天下百姓。”


    “她就是仙女廟中的仙子嗎?”他問。


    “或許是吧。”父親半蹲在他麵前,“延壽,此去一別,你我父子恐永不能再相見。為父隻盼你病魔盡消,安平一世。”


    “父親……”


    延壽睜開眼,看著頭頂的繡花帳,他終於想起,是在何處見過箜篌真人了。


    那個救下無數百姓的仙子,分明就是箜篌仙子。


    可是師父曾說過,凡事有天定,淩憂界的修士更是不能輕易插手凡間之事,箜篌真人究竟是抱著何等心態,去救的天下百姓?


    他終於明白,箜篌真人為何要說“那便好”了。


    他比不上箜篌真人的,不是資質,而是心。


    從那以後,他就常常打聽與箜篌真人有關的消息。


    有人說,箜篌真人與她的道侶又發現了什麽秘境。有人說,箜篌真人與她的道侶感情很好,整合了很多修道的經驗,分發到了各大門派。


    還有人說,箜篌真人與她道侶一直沒有飛升,是因為舍不得淩憂界的人。也有人說,修真界飛升的條件十分苛刻,但是兩位真人把修行的經驗與心得告訴了天下修士,這違背了天道,所以不讓二人飛升。


    後來的後來,掌派大師兄因為修為不得寸進,辭去了掌派大師兄一職,他做了掌派大師兄。


    有一天,箜篌真人忽然來找他,說他們管轄的城市裏,有一處秘境就要開了,她要去秘境赴一個約。


    再後來,他便再也沒有見過箜篌真人與她的道侶,也許兩人已經飛升了,也許兩人還在遊覽天下。


    倒是雲華門與琉光宗兩個宗門裏開始有人飛升,修真界許久無人飛升的魔咒,就這麽打破。


    整個修真界,都有了新的希望。


    但是無論這兩人在何處,延壽想,隻要這兩人在一起,就快活勝神仙。


    人生修行,修的是心,修的是身,修的是自己的道。


    道是什麽?


    無非是一條通往幸福的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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