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雨熬了個通宵才算清了賬目。寧氏看著手裏的賬冊,眉頭擰得仿佛打了死結一般。


    現銀虧空了七萬九千三百兩,下落不明的各種金銀器物珠寶首飾各色上用錦緞合計折價八萬二千四百兩。還少了兩處鋪子一個莊子的地契,這三處產業算下來少說也得值兩萬兩現銀。李氏隻是管了四年的府務,就弄沒了十八萬一千七百兩,這幾乎相當於府裏三分之一的家私。


    原本寧氏想著,若是有十二三萬兩的虧空,有公公送來的十萬兩銀票,她自己再填補二三萬兩,就不再驚動侯爺了,隻當是她替丈夫孝敬父親了。


    現在看來,就算填上那十萬兩,還有八萬一千七百兩的虧空。她雖然能拿的出來,卻也得傷筋動骨。寧氏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將來婚嫁所需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這八萬多兩的虧空,寧氏可不能自己填上,少不得要如實告訴公爹。隻是現在公爹重傷,若是去說了,倘若……寧氏不免有些左右為難。


    世子夫人派人清查庫房,這事除了管庫的一班下人,並沒有其他人知道。那幫管庫下人也已經被寧氏命侍衛們全都看管起來了。按說這事不會很快走漏風聲。可是錢能通神,況且李氏管家四年,府裏的侍衛也不象從前那般忠心了。


    次日一早,已經被關押起來的管庫嬤嬤的孫女偷偷跑到鵲仙居稟報。李氏聽罷又氣又惱又急,狠狠的摔了茶盅子。憤怒的尖叫:“賤人,賤人!怎敢查我的賬,你怎麽不去死……”


    李氏在上房西側間摔的茶盅子,躺在東裏間床上的程縛虎聽到動靜,立刻叫人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丫鬟跑到西側間門外,在廊下招了招手,另一個小丫鬟悄沒聲兒的走下來,壓低聲音說道:“剛才有人來報,說是世子夫人派人清查庫房,侯夫人大怒,摔了茶盅子。”


    小丫鬟邊說邊撇了撇嘴,她是家生子兒,從學說話開始就學規矩,自然看不上李氏那粗鄙的作派。


    “真是的,鬧這麽大動靜!不知道侯爺要靜養麽?”來問話的小丫鬟低低嘟囔一句,也沒敢多說別的。她畢竟隻是個下人,怎麽敢公然說主子的不是。


    小丫鬟噔噔噔跑回東裏間回話,聽了丫鬟的回話,程縛虎麵色陰沉,長長的歎了口氣。他心裏隱隱清楚,李氏搞出來的那些虧空都去了哪裏。


    李氏自小父母雙亡,和兄長李衝相依為命。李衝比李氏大十四歲,他十七歲娶親,娶的媳婦把小姑子當成閨女養,就算是後來生了兩兒一女,李衝夫妻對李氏還是如從前一般的疼愛。


    李氏和兄嫂感情極深,特別是在兄長戰死,臨死前還替自己求到了與鎮北侯的姻緣,讓她得以光明正大的嫁入侯府,而不是做見不得光的外室。嫂子還將兄長的撫恤金給她做了嫁妝,讓她不至於嫁的太寒磣。


    兄嫂對自己恩深情重,李氏對娘家無比感激,自然處處向著他們,自李衝過世後,就算是侯府給李家置辦了產業,可李家人並不擅長經營,又逢兒孫興盛,這日子過得自然沒那麽寬裕。李氏少不得要多接濟接濟。


    想起李衝當日救自己的情形,程縛虎長長歎了口氣,對李氏的怒意消散了許多,隻低聲吩咐:“尋薑嬤嬤過來……”


    小丫鬟才跑出去沒多久,就扶著薑嬤嬤走了進來。薑嬤嬤看到受了那麽重的傷,都沒法子安心養傷的侯爺,這可是她親自奶大的孩子,她怎麽可能不心疼。


    “侯爺,你說你養個病都不能安心,唉……這可怎麽好!太夫人在天有靈,還不知道怎麽心疼!”薑嬤嬤難過地低聲說道。


    “嬤嬤,我沒事,您知道我打小就皮實,受再重的傷,多養一陣子就沒事了。”程縛虎強笑著說道。如今他沒了母親,見到薑嬤嬤就有種再見到母親的親近之感,說話也隨意許多。


    “唉……我知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剛去世子夫人那邊問過了,還差著八萬多兩。侯爺,往後還是讓世子夫人管家吧,要不你孫子重孫子都吃不上飯了。”薑嬤嬤想起剛才在棲梧園聽到消息,擦了眼淚,憤憤地說了起來。


    像這樣的話,如今整個侯府裏,也就隻有薑嬤嬤敢說了。


    “嗯,我知道了,那剩下那十萬兩也送過去吧,這幾年,兒媳婦也不容易。當日是我做錯了……”程縛虎點了點頭,答應了薑嬤嬤的要求,又讓她再送十萬兩去棲梧園。


    薑嬤嬤皺眉歎道:“全都送過去,你可一點私房都沒了。”


    程縛虎笑著說道:“不打緊,等我好了還回永寧關,過幾年又能攢起來了。”將領在戰場上賺錢,發死人財,是世人都心知肚明,隻不說到明麵上的事情。


    薑嬤嬤看看已經有了白頭發的程縛虎,想說什麽又沒開口,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她奶大的孩子,如今都五十多了,她隻求他平平安安的,哪裏還想讓他再上戰場,何況如今永寧關那邊,世子也不是撐不起來。


    看到薑嬤嬤衝著自己歎氣,程縛勉強笑了一下,轉移話題道:“嬤嬤,叫栓子悄悄打聽打聽李家如今過得怎麽樣。”


    栓子是薑嬤嬤的最小的孫子,二十出頭,人特別機靈。如今沒在府裏當差,在侯府的馬具鋪子裏做掌櫃。他平日很少往侯府走動,李家人都不認識他,打聽消息比較方便。


    “不用叫栓子去打聽,李家的事,我都聽說了不少。”薑嬤嬤沒好氣地說道。


    “哦?嬤嬤快說說看。”程縛虎急忙說道。


    “侯爺就不用再惦著李家了。如今李家日子過的好極了,買了大房子,置了莊子,家裏的下人都能穿上件緞子衣裳,夫人小姐常出來走動,與李家地位差不多的人家,都不如李氏夫人小姐打扮的富貴。李家人可蠻橫得緊,上個月李家還帶人砸了他們姑爺家。就因為他們家姑娘過門十年沒有生養,人姑爺家想給孩子納個妾,生了孩子也抱到正妻身邊養著,隻求有個傳香火的。”薑嬤嬤憤憤的說道。


    “是香兒的姑爺?”程縛虎想了想,李家出嫁沒生的養姑娘,隻有李蓮香一人,當初,他還差點兒同意李蓮香嫁給他兒子,萬幸當時被他母親給攔住了!要不然他上哪兒能有三個寶貝大孫子。


    “對,就是她。”薑嬤嬤沒好氣的說道。那李蓮香的夫家奶奶是薑嬤嬤的好姐妹。她前幾日去探望老姐妹,老姐妹拉著她的手,哭得可憐極了。


    薑嬤嬤聽完也是氣得不行。她知道李家倚仗的是鎮北侯府,若侯爺發狠不管李家,那李家就掀不起什麽大浪。可侯爺總是念著那點子救命之恩,對李家實在是太過縱容了。


    “嗯,我知道了,還是叫栓子去細細打聽打聽吧。”程縛虎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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