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第二日果然去了薑嬤嬤家,也不知道他和薑嬤嬤說了些什麽,薑嬤嬤當天就拄著蘇太夫人臨終時賜下的紫檀虎頭拐杖去了鵲仙居,在鵲仙居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回家了。


    然後就有人來請寧氏,李氏冷著臉,恨恨的交代寧氏收拾三進院的世安堂,這裏是昔年蘇太夫人安養天年之地,也是李氏最厭惡的地方。可寧國公偏偏選了這裏做為自己養傷之所。


    選世安堂養病,還真不是程縛虎故意與妻子擰著來。而是世安堂冬暖夏涼,是府裏最適合養病之所。


    而且那是蘇太夫人住了近四十年的屋子,世安堂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有蘇太夫人的氣息,程縛虎想自己娘親了。


    雖然蘇太夫人已經故去四年,可世安堂並沒有絲毫的破敗,這四年以來,寧氏隔幾日就會帶人來這裏打掃整理,在蘇太夫人親手種下的桃樹下坐一會兒才離開。


    故而不過半個時辰,寧氏就帶人收拾好世安堂,前往鵲仙居接公公過去休養。


    李氏原本以為怎麽也得收拾上一兩日,不想才過了一個時辰就收拾好了,又氣了一回。


    鵲仙居離世安堂有些遠,步行得走上一刻多鍾,如今天寒地凍北風呼嘯,這一趟走下來,好人也得凍病了。程縛虎不得不坐上兒媳婦備好的暖轎。


    他嘴上雖然說自己能走,可心裏卻很熨貼,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歎:還是母親眼光好,她老人家選的寧氏,的確是極好的兒媳婦。


    李氏原本極厭惡世安堂,可一夜過後,她突然提出也要搬進世安堂。寧氏也不說什麽,隻是命人去世安堂稟報。就在李氏已經收拾東西之時,程縛虎打發人過來傳話,不許李氏搬進世安堂。


    李氏氣得雙眼血紅,嘶聲叫道:“憑什麽不許我住世安堂,如今我才是國公府的當家夫人!那個老東西都死了還要擋我的路……”


    寧氏原本並沒搭理繼婆婆的吵鬧,可當她聽到李氏罵過世的祖母,騰地站了起來,冷冷盯著李氏,恨聲喝道:“母親慎言,便是父親也受不起這不敬長輩的罵名!母親莫不是要毀了父親一世聲名!”


    李氏被寧氏喝的一愣,繼而大怒罵道:“你才不孝,你忤逆頂撞婆婆,就是打死都不多……”


    寧氏並不與李氏爭辯,隻是冷冷看著她狂怒叫囂。在寧氏冰冷的目光之下,李氏罵人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寧氏絲毫不遮掩自己眼中的恨意,這股濃濃的恨意讓李氏心底發毛,她覺得寧氏應該是知道了什麽。不過想想那件事自己做的何等完美,寧氏就算是知道又如何,她又沒有證據,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想到這裏,李氏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李氏的好心情隻維持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被急匆匆跑進來的小丫鬟給破壞的一幹二淨。


    “夫人,不好了,小小姐突然發起高燒,都吐奶了……”小丫鬟著急的大叫。


    李氏心裏一緊,起身就往外跑,跑了幾步,又猛地停下來,衝著寧氏叫道:“你閨女發高燒,還不快去請太醫!”


    寧氏站起來冷冰冰地丟下一句:“是我的閨女麽?”說罷看也不看李氏,徑直走了出去。


    李氏被氣了個倒仰,剛要追上去理論,卻聽到寧氏在門外冷冷的吩咐“來人,去請張先生過來瞧病。”院子裏的下人立刻應聲跑開。


    李氏衝著門外大叫:“叫你去請太醫。”


    寧氏轉過身子,不屑的說道:“她不配!”說罷轉身就走,再不理會身後那憤怒的尖叫聲。


    李氏滿肚子火氣沒地兒發,心裏又真的擔心孩子,就先壓下滿心憤怒,急匆匆走進東廂房,厲喝道:“你們是怎麽服侍的,好好的三姑娘怎麽突然發高燒。”


    奶娘趕緊跪下回話,“回夫人的話,姑娘長牙了,原本是不礙的,可這會燒的有些高,奴婢不敢大意,才趕緊向您稟報,總要請大夫開藥,給姑娘退燒才好。”


    李氏自己生養了三個女兒,自然知道嬰兒長牙會發燒這事,因此心中怒意稍減,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個好的,好好用心服侍姑娘,將來自有你的造化。起來吧,好生服侍著。”


    奶娘心中暗暗鬆了口氣,趕緊站起來。小清菡出生十天後,就一直由奶娘養著,奶娘對她的感情隻怕比李氏都深,自然是極其上心的。


    府醫很快趕了過來,看過之後也說是因為長牙才發燒的,見孩子燒的的確有些厲害,就開了方子,讓人煎好藥給奶娘喝,這樣奶娘的乳汁就有了藥性,能最大程度降低藥物對嬰兒的副作用。這樣做藥效雖然比孩子直接喝差一些,但勝在安全。


    嬰兒嬌弱,雖說是吃了有藥性的奶,卻沒那麽快好起來,府醫之前也說了,怕是得鬧騰個三五日才能安寧。李氏對這孩子是真上心,將孩子帶在身邊親自照顧。一時也顧不上找茬了。


    李氏被絆住腳,整個寧國公府都平靜了許多。隻是這份平靜僅僅維持了兩天。兩天後,李氏的二侄子媳婦打著送年禮的名頭,來到了寧國公府。


    因為是送年禮,如今寧氏掌家,李家二兒媳婦來送年禮,少不得要先來棲梧園拜見。


    種種蛛絲馬跡表明,如今養在鵲仙居的孩子極有可能是李家二兒媳婦的親生女兒,而且這換孩子之事,她一定知情。


    想到這些,寧氏怎麽都不可能對李家二兒媳婦笑臉以待。她穩穩的端坐在理事廳主位上,絲毫沒有站起來迎接李家二兒媳婦王氏的意思。


    王氏被人引進來,看到穩穩當當坐著的寧氏,眼中閃過一抹妒恨之色,心中更是暗罵了一聲“呸!狐狸精!”當年程思則素有京城玉郎的美稱,想嫁給他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這王氏也是其中之一。見了昔日情敵,自然這是王氏單方麵自認為的,王氏也擠不出什麽好臉色。


    可不管心裏怎麽妒恨,王氏都得恭恭敬敬的上前見禮。畢竟寧氏是誥命夫人,而王氏僅僅是個吊榜尾秀才的娘子。


    “弟媳拜見大表嫂。”王氏心不甘情不願的屈膝行禮。


    寧氏實實的受了禮,才疏離的淡淡說道:“李二少奶奶不必多禮,坐罷。”


    王氏本就有事才急著來寧國公府,當然沒心思與寧氏聊天,她也不願意陪寧氏說話,隻要看到寧氏,她心裏的妒恨就有些壓不住。


    “還不曾去給姑母請安,弟媳就不陪大表嫂了。”王氏皮笑肉不笑的說了一句。


    寧氏根本不在意王氏的皮笑肉不笑,隻淡淡道:“是應該去請個安。來人,送李家二少奶奶去鵲仙居。”


    王氏聽了這話,氣惱的偷偷剜了寧氏一眼,黑著臉隨下引路下人走了。


    寧氏看著王氏的背影,冷冷的笑了一下。她知道王氏為何而來。因為寧國公府三姑娘高燒不退的消息,還是她命人傳進王氏耳中的。如今王氏一來,寧氏也就越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姑姑……孩子怎麽……怎麽……”王氏看到李氏,撲上前叫了一聲,看到一旁躺著的,小臉通紅的孩子,眼淚刷的湧了出來。


    “哭什麽哭,憋回去,你也不看看這是哪裏,能由著你胡來!”李氏沒好氣的低聲罵了一句。同時擺手讓奶娘和其他丫鬟嬤嬤全都退下。


    “你嚎個什麽!誰叫你過來的?”李氏瞪著眼睛低聲責問二侄媳婦。


    “姑姑,孩子病了啊,我……我心裏難受……”王氏哭著小聲說。


    “這孩子與你有什麽關係,要你哭。我寧國公府難道還照顧不好一個孩子,倒要你來操心。”李氏心頭突突直跳,一把捂住二侄媳婦的口,在她耳旁低聲喝罵。


    “姑姑,可她……她是……”王氏掙脫李氏的聲,小聲哭訴,隻是剛說了半句話,就被李氏堵了回去。


    “她是我們寧國公府世子夫人的嫡出姑娘!你若再腦子不清醒,我可以再給木頭娶個媳婦。”李氏冰冷的話打碎了王氏的一切念頭。李氏口中的木頭就是王氏的丈夫,李家的二公子原本叫李樹,小名木頭,後來嫌李樹這個名字太粗俗,加了個“玉”字,如今叫李玉樹。


    “……呃……侄兒媳婦知道了。”王氏哭的直抽抽,抽噎著小聲說道。


    “行了,你回去吧,別再過來了。隻要你聽話,將來自有你的好處。”李氏先打一棒再給畫個大餅,果然將二侄子媳婦哄了回去。


    李氏以為自己屏退了下人,她說的話就沒有其他人聽到。可她萬萬想不到,自己對侄子媳婦說的話,很快就被人一字不落的寫在小紙條上,送到了寧氏的麵前。


    寧氏看完將字條放進一隻小木匣子裏,將匣子仔細的鎖好,這樣的字條以後還會有,她要好好收著,等丈夫回京後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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