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徐伯隱緩緩說道:“我想跟你說一個故事,你不會嫌我老人家囉嗦了吧?”


    蕭晨此時巴不得徐伯隱把話題岔開,卻又不便表現得太過明顯,淡然道:“人生如戲,往往故事能給人更多觸動和感悟,伯父願意告訴我,倒是受教了。”


    徐伯隱雙目一亮,一手擊在書案上,看著蕭晨的眼中又多了幾分欣賞,頷首笑道:“好,好,我果然沒看錯人。”話音一轉,又複低沉,開始講述藏在心頭多年那“故事”:


    “故事的開頭很老套,以前有一個男孩,從小就喜歡舞文弄墨,有一次,一個女孩拿自己的畫作讓他幫忙題詞,他答應了。來往幾次之後,他和那女孩成了好朋友。”


    那個男孩應該就是徐伯隱自己了吧,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動物,明明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卻往往借別人的身份來述說。或許,這是想讓自己借此脫身事外,更客觀理智地回顧一切,隻是在故事發生的當時……隻是當時已惘然吧。盡管開頭聽起來,徐伯隱與那個女孩似乎誌同道合,但憑直覺,蕭晨已經預感到這是一出悲劇的開始。


    徐伯隱顯然已經沉溺在對往事的追憶中,嘴裏兀自喃喃說道:


    “如果……如果沒有意外,他們可能會順理成章地發展下去,交往、結合、生兒育女,可是,偏偏老天總是不愛遂人願的。那一天,女孩說要介紹自己最好的朋友給男孩認識……”


    說到這裏,徐伯隱的眉梢突地微微一揚,眼中竟又泛起兩簇光芒,整個人像是驟然年輕了許多,音調也不覺提高了些許。


    “那是一個周末的清晨,當那張比陽光還燦爛、比蘋果還紅潤的笑臉出現在男孩麵前時,似乎所有的光華都被她掩了下去,那一刻,男孩知道,自己的心已經完全被這可人兒俘虜了。”


    蕭晨聽徐伯隱話中似有自責之意,順口開解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位男孩的選擇也不算錯。”


    徐伯隱衝他擺了擺手,說道:“你不懂。若論五官相貌,阿玉,呃,就是先前那個女孩是全校公認的美女,加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稱得上才貌雙全。隻是……隻是緣分這事當真做不得準,男孩偏偏就愛上了相貌不算出眾,性格卻活潑開朗的另一個。”


    蕭晨此番卻沒接話,心頭卻暗暗在想,其實換作大多數男孩,可能都會選擇後者,因為那個阿玉說起來實在是太優秀、太完美了,而這樣無暇的人物就像是女神,天生就是用來遠觀和欣賞的,真要朝夕相對,可能反倒會給男人造成無形的壓力。


    徐伯隱顯然並沒有像蕭晨這樣想得這麽多,他一對眼不知望向哪裏,眼波卻漸漸柔和起來,估計是想起了曾與愛侶一起花前月下的繾綣時光,及至指間的香煙燃到盡頭,微微一燙,才遽然醒覺,有些赧然地對蕭晨笑笑,說道:


    “好像扯遠了。呃,後來,男孩如願和他心儀的女子開始交往,再後來,他們都畢業了,原本男孩想多等兩年,自己事業有成再談及婚嫁,可在一次偷食禁果之後,卻種下了愛的結晶。為了給孩子一個正當的名分,他們隻得將婚期提前。而就在他即將迎娶愛人的前一天晚上……”


    徐伯隱的聲音陡然一沉,蕭晨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那天晚上,阿玉托人給……那個男孩送了一封信,說要離開這裏去外地發展,臨行前想再見他一麵,地點就在他們學校後麵的小樹林,也是他們初識的地方。”


    話說到此,徐伯隱的語音漸漸急促起來:


    “男孩與那女孩畢竟朋友一場,原本想著去道個別也是應該的事,哪知當晚與一幫兄弟吃飯的時候竟被灌得爛醉,連自己怎麽回到家的都不知道,哪裏還記得那個約定?就算夢回之時偶爾想起,也是有心無力了。”


    看著徐伯隱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臉部充滿著痛苦自責的神情,不用說蕭晨也能想到,他那次爽約必然給那個叫阿玉的女孩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那傷害或許是窮徐伯隱此生也難以彌補的。


    果然,徐伯隱接下來所說的證實了蕭晨的猜想。


    “第二天,當男孩酒醒之後,才想起那個約會,奈何他當天要當新郎,難以脫身去找那個女孩。婚禮上,女孩走到一對新人麵前,笑著向二人祝福,渾似忘了男孩爽約之事。當時,如果那男孩多留一點心,或許能看出女孩的神色有些奇怪,但當時他正處在巨大的幸福當中,眼中隻有他那溫柔美麗的新娘,哪裏還能想到其他?”


    “啪”地又點燃一支煙,徐伯隱狠狠地吸了一口,因為吸得太用力,他禁不住被嗆了兩口。咳了幾聲後,徐伯隱的情緒又再平複過來,繼續往下說:


    “女孩的父母去得早,跟著哥哥嫂嫂住在一起,家境也不好,以前讀書的時候就靠賣畫來幫著貼補家用,男孩一直想幫她找一個清閑點的工作,讓她有精力繼續發揮她的繪畫天賦,可是,婚禮之後,女孩卻憑空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起初,男孩還托人四處打聽一下,卻一直沒有音信,時間一長,想著那女孩或許已在其他城市嫁人生子,也就慢慢放棄了。”


    “轉眼一年過去了,男孩的妻子順利為他產下一個男嬰,那天,正當一家人歡歡喜喜為男嬰慶祝周歲生日的時候,女孩卻突然出現了,而她懷裏,竟還抱著一個女嬰。”


    蕭晨靜靜聽著,心裏卻暗自驚奇,這女孩似乎並沒有和那男孩做過什麽,又哪裏來的一個嬰兒?


    看出蕭晨眼裏的疑惑,徐伯隱苦笑了一下,歎道:“別說是你,當時我也愣了。”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徐伯隱索性說開了:“其實你可能也早猜到了,故事裏的男孩就是我。”


    “那麽男嬰就是令公子徐方羽,女嬰呢?莫非……”蕭晨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不錯,那女嬰就是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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