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或他殺?


    金田一耕助在刑部島上滯留兩個禮拜後,終於在昭和四十二年七月十四日離開該島。離開的前一晚,越智龍平設宴款待他。


    席間,越智龍平意氣風發地談起他要把刑部島建設成一個不同於以往的觀光小島,後來兩人談著談著,話題又回到這次的事件上。


    “對了,金田一先生,神社的那場大火到底是怎麽回事?是真的失火?還是有人故意縱火呢?”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才說。


    “這很難說,因為那人晚上人們來來往往、穿梭其間,很有可能是無心釀成火災,但我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縱火。”


    “如果有人故意縱火,那麽會是誰呢?”


    “應該是吉太郎吧?”


    “阿吉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他一開始便和禦寮人串通好了?”


    “下,我不這麽認為。雖然巴禦寮人和吉太郎在好幾件凶案中的確是共犯,但最特別的是,他們並不是事前商量好的共犯,而是巴禦寮人經常在失控的情況下犯下凶案,吉太郎隻好為她做善後工作。也就是說,他們的犯案並非是有計劃性的,因此那場火災我也不認為是經過共同商討後才發生的。”


    “阿吉當時為什麽要放火?”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場火災的發生導致一個結果……”


    “你是指……”


    “你還記不記得那套蓑衣、蓑帽的事?”


    “當然記得呀!那時我們還苦苦追查蓑衣、蓑帽究竟是幹的還是濕的呢!”


    “嗯,根據阿勇的證詞,那套蓑衣、蓑帽在火災發生前就已經是濕的了,因此吉太郎穿上那套雨具滅火時,應該也感覺到雨具是濕的,隻不過他當時壓根兒沒想到這件事有什麽特殊意義。直到七日早上,他在隱亡穀發現片帆的屍體,才知道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道蓑衣、蓑帽為什麽會濕的原因了。”


    聽到這裏,越智龍平不禁微微地打了個冷顫。


    “吉太郎從這件事推測出誰殺了神主和片帆,而他也有所覺悟,要是再發生狀況,他會先殺死禦寮人,然後再自殺。”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全身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唉!我到現在一想起地底宮殿的那一幕,還是忍不住直打哆嗦。真沒想到我們還有機會生還……”


    “是啊!當時阿吉還說要把我們全都殺了。”


    越智龍平想到這兒也心有餘悸,但他很快便鎮定心神說:


    “不過,金田一先生,這件事情的落幕方式非常奇怪,大家都傳說巴禦寮人是跳水自殺的。”


    聞言,金田一耕助難過地搖搖頭說:


    “越智先生,你相信巴禦寮人真的跳水自殺了嗎?”


    “金田一先生,難道你還有別的看法?”


    “不,她跳水是事實,但她是依自己的意誌跳水?還是……”


    “還是什麽?”


    “被他人推下水。”


    “難到你懷疑巴禦寮人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是的,從她的生活方式來推斷,我不認為她是個輕生的女人。”


    “那麽你認為是誰殺了巴禦寮人呢?”


    “我首先想到的是‘錨屋’的老板,因為他有很強烈的殺人動機。巴禦寮人做的這些事,已經讓刑部家族蒙羞,他有可能會想要親自‘清理門戶’。”


    “說的也是。”


    “但是他這個老人哪兒來的氣力呢?尤其在他飽受挫折之後,早就形同廢人一般,連走路都不穩了。”


    “你的意思是另有他人?”


    “嗯,我接著考慮的人是村長,因為他有足夠的體力來殺害巴禦寮人,不過他缺乏縝密的思考能力,要是讓他找到巴禦寮人,一定會二話不說地將她交到警方手中。所以,最後剩下的人便是……”


    “是誰?”


    “越智龍平先生——你!”


    金田一耕助這句話一出口,令人窒息的沉默立刻充塞在他們兩人之間。


    過了好一會兒,越智龍平放下正要送食物入口的筷子,微笑說道:


    “你說的未免太離譜了!如果她真的死在我的手中,那麽請問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呢?”


    “九日傍晚,你一個人從千疊敷那邊的入口進來紅蓮洞的地底宮殿,而且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當時並沒有人看守‘星光大殿’。”


    “嗯,然後呢?”


    越智龍平的雙眼緊盯著金田一耕助的臉。


    “你在‘星光大殿’裏遇上正準備離開的巴禦寮人,這時,巴禦寮人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呢?”


    “是呀!你說,巴禦寮人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越智龍平反問金田一耕助。


    “她大概會直接撲向你的懷抱吧!或許她想說服你帶她遠走高飛,這個時候,你卻堵住她的嘴……對了,就是用戴著皮手套的手堵住她的嘴。”


    越智龍平放下手中的筷子,就像正在看一頭奇怪的動物那般,仔細凝視著金田一耕助,而金田一耕助仍繼續說:


    “我猜,當時已禦寮人一定是拚命地咬住你的手指頭,因此你左手的食指才會到現在還貼著絆創膏。”


    聽到這裏,越智龍平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左手,相反的,他還把左手放在燈光下欣賞一番。


    “她咬得越緊,你就捂得更緊,最後她連叫都叫不出來,便軟綿綿地倒在你的懷裏。”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下,一臉悲傷地搖搖頭說:


    “當時你對她的感情已經超越你們之間的愛情了,雖然你因為她的無知而心疼,卻也不願意將她交由警方處置,因此你才會在悶死她之後,把她從千疊敷上麵扔下去。”


    過了半晌,越智龍平喃喃自語道:


    “金田一先生,你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


    “不,我隻是一個不斷追求真理的修行者罷了。”


    “是嗎?那麽,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把這些看法、推論反應給磯川警官知道?”


    “不。”


    “為什麽?”


    “這座小島上已經有太多醜聞了,我實在不需要再落井下石。因此,我隻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


    “永遠不要讓別人發現巴禦寮人的屍體。”


    永遠的秘密


    第二天,金田一耕助拿到應得的報酬之後,便整裝離開刑部島。


    或許是上蒼憐憫他的祈求,巴禦寮人的遺體至今都沒有被人發現。


    那外表似菩薩、內心如夜叉的巴禦寮人,除了留下一把木梳子之外,徹底地從這個世上消失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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