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後來我們發現,我們不必費那麽大的力氣去取水。沿著我們所在的小河稍稍往上走一點,潮水一退,就可取到淡水。其實,海潮沒進入小河多遠。我們把所有的罐子都盛滿了水,又把殺死的野兔煮了飽餐一頓,就準備上路了。在那一帶,我們始終沒有發現人類的足跡。


    過去我曾到這一帶的海岸來過一次,知道加那利群島和佛得角群島離大陸海岸不遠。但船上沒有儀器,無法測量我們所在地點的緯度,而且,我也已不記得這些群島確切的緯度了,因此也無法找到這些群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該離開海岸,駛向海島。要不然,我一定能很容易找到這些海島的。我現在唯一的希望是:沿著海岸航行,直到英國人做生意的地方。在那兒總會遇到來往的商船,他們就會救我們。


    我估計,我現在所在的地區正好在摩洛哥王國和黑人部族居住的地區之間;這兒隻有野獸出沒,荒無人煙。黑人因怕摩爾人的騷擾而放棄該地區遷向前方;摩爾人則因這兒是蠻荒之地,不願在此居祝另外,這兒群獸出沒,是猛虎、獅子、豹子和其他野獸棲息的地方。所以,不論是摩爾人還是黑人,都放棄了這塊地方。但摩爾人有時也來這兒打獵。每次來的時候,至少有兩三千人,像開來一支軍隊。事實上,我們沿海岸走了約一百英裏,白天隻見一起荒蕪,杳無人跡;晚上隻聽到野獸咆哮,此起彼伏。


    有一兩次,在白天,我仿佛遠遠看到了加那利群島高山的山頂--泰尼利夫山山頂。當時我很想冒一下險,把船駛過去。可是試了兩次,都被逆風頂了回來。而且,這時海上風浪很大,我們的船又小,無法駛向大海。因此,我決定依照原來的計劃,繼續沿海岸行駛。


    我們離開那個地方後,也有好幾次不得不上岸取水。特別有一次,在大清早,我們來到一個小岬角拋了錨。這時正好漲潮,我們想等潮水上來後再往裏駛。佐立的眼睛比我尖,他向我低聲叫喚,要我把船駛離岸遠一點。他說,看那兒,一個可怕的怪物正在小山下睡覺呢!我朝他手所指的方向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一個可怕的怪物,原來那是一頭巨獅,正躺在一片山影下熟睡呢!我說:佐立,你上岸去把它打死吧。佐立大吃一驚,說:我?我去把它打死?它一口就把我吃掉了。我就不再對這孩子說什麽了,並叫他乖乖呆在那兒。我自己拿起最大的一支槍,裝了大量的火藥,又裝了兩顆大子彈,放在一旁,然後又拿起第二支槍,裝了兩顆子彈,再把第三支槍裝了五顆小子彈。我拿起第一支大槍,盡力瞄準,對著那獅子的頭開了一槍。但那獅子躺著時,前腿稍稍往上抬起,擋住了鼻子,因此子彈正好打在它膝蓋上,把腿骨打斷了。獅子一驚,狂吼而起,但發覺一腿已斷,複又跌倒在地,然後用三條腿站立起來,發出刺耳的吼叫聲。我見自己沒有打中獅子的頭部,心裏不由暗暗吃驚,這時,那頭獅子似乎想走開,我急忙拿起第二支槍,對準它的頭部又開了一槍,隻見它頹然倒下,輕輕地吼了一聲,便在那兒拚命掙紮。這時佐立膽子大了,要求我讓他上岸。好吧,你去吧!我說。於是他便跳到水裏,一手舉著支短槍,一手劃著水,走到那家夥跟前,把槍口放在它的耳朵邊,向它的頭部又開了一槍,終於結果了這猛獸的性命。


    白馬_書院


    這件事對於我們實在是玩樂而已,獅子的肉根本不能吃。


    為了這樣一個無用的獵物,浪費了三份火藥和彈丸,實在不值得,我頗感後悔。可是佐立說,他一定得從獅子身上弄點東西下來。於是他上船向我要斧子。幹什麽,佐立?我問。


    我要把它的頭砍下來!他說。結果,佐立沒法把獅子頭砍下來,卻砍下了一隻腳帶回來。那腳可真大得可怕!


    我心裏盤算,獅子皮也許對我們會有用處,便決定想法把皮剝下來。於是我和佐立就跑去剝皮。對於這件工作,佐立比我高明得多了,而我完全不知道從何下手。我們兩人忙了一整天,才把整張皮剝下來。我們把皮攤在船艙的頂上,兩天後皮就曬幹了。以後我就把它用作被來睡覺。


    這次停船之後,我們向南一連行駛了十一二天,我們的糧食逐漸減少,隻得省著點吃。除了取淡水不得不上岸外,很少靠岸。我這樣做的目的是要把船駛到非洲海岸的岡比亞河或塞內加爾河;也就是說,到達佛得海角一帶,希望能在那兒遇上歐洲的商船。萬一遇不到的話,我就不知道該往哪兒去了。那就隻好去找找那些群島,或者死在黑人手裏了。


    我知道,從歐洲開往幾內亞海岸,或去巴西和東印度群島的商船,都要經過這個海角或這些群島。總之,我把自己整個命運都押在這唯一的機遇上了;遇上商船就得救,遇不上就隻有死路一條。


    下定了決心,就又向前航行了十天左右,開始看到了有人煙的地方。有兩三個地方,在我們的船駛過時,可以看到有些人站在岸上望著我們;同時可以看到,他們都一絲不掛,渾身墨黑。有一次,我很想上岸和他們接觸一下,但佐立功我說,不要去,不要去。但是我還是駛近海岸,以便與他們談談。我發現他們沿著海岸跟著我的船跑了一大段路。我看到,他們手中都沒有武器,隻有一個人拿了一根細長的棍子。佐立告訴我,那是一種鏢槍,他們可以投得又遠又準。我不敢靠岸太近,並盡可能用手勢與他們交談。我尤其著力打出一些要求食物的手勢。他們也招手要我把船停下,他們會回去取些肉來給我們。於是我落下了三角帆把船停下來。有兩個人往回向村裏跑去。不到半小時,他們回來了,手裏拿著兩塊肉幹和一些穀類。這些大概都是他們的土產品,但我和佐立都叫不出是什麽東西。我們當然很想要這些食物,但怎樣去拿這些東西卻是個問題。我們自己不敢上岸接近他們,他們也同樣怕我們。最後,他們想出了一個對雙方來說都安全的辦法。他們把東西先放在岸上,然後走到遠處等待,讓我們把東西拿上船後再走近岸邊。


    我們打著手勢向他們表示感謝,因為我們拿不出什麽東西答謝他們。說來也巧,正當此時,出現了一個大好機會,使我們大大地還了他們的人情。當時,突然有兩隻巨獸從山上向海岸邊衝來;看那樣子,好像後一隻正在追逐前一隻,究竟他們是雌雄相逐,還是戲耍或爭鬥,我們也弄不清楚。同時,我們也不知道這種事是司空見慣的呢,還是偶然發生的。


    但是,照當時的情況判斷,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因為,首先,這類凶殘的猛獸一般大白天不出來活動,其次,我們看到那些黑人驚恐萬分,特別是婦女更是害怕。大家都逃光了,隻留下那個拿鏢槍的人。可是那兩隻巨獸跑到海邊並沒有去襲擊那些黑人,而是一下子跳到海裏,遊來遊去,好像是在遊戲。後來,出於我的意料之外,有一隻竟跑到我們的船跟前來了。好在,我已早有準備。我迅速把槍裝上了彈藥,還叫佐立把另外兩支槍也裝好了彈藥。當那巨獸一進入射程,我立即開火,一槍打中了它的頭部。那家夥立即沉下去了,但又馬上浮起來在水裏上下翻騰,拚命作垂死掙紮;然後,匆匆向岸邊遊去,但由於受到的是致命傷,又被海水所窒息,還未遊到岸邊就死了。


    那些可憐的黑人聽到了槍聲,看到了槍裏發出的火光,其驚恐之狀,真是筆墨難以形容的。有幾個嚇得半死,跌倒在地上。過後,他們見那怪獸已死,並沉到水裏去了,又見我向他們招手,叫他們到海邊來;這時,他們才壯著膽子,到海邊來尋找那死獸。我根據水裏的血跡找到了那巨獸,又用繩子把它套住,並把繩子遞給那些黑人,叫他們去拖。他們把那死了的家夥拖到岸上,發現竟是一隻很奇特的豹。此豹滿身黑斑,非常美麗。黑人們一齊舉起雙手,表示無比驚訝。


    他們怎麽也想不出我是用什麽東西把豹打死的。


    槍聲和火光早就把另一隻巨獸嚇得泅到岸上,一溜煙跑回山裏去了。因為距離太遠,我看不清它倒底是什麽東西。不久我看出那些黑人想吃豹子肉,我當然樂意做個人情送給他們。對此,黑人們感激萬分。他們馬上動手剝皮。雖然他們沒有刀子,用的是一片削薄了的木皮,但不一會兒就把豹皮剝下來了,比我們用刀子剝還快。他們要送些豹肉給我們,我表示不要,並做手勢表示全部送給他們;不過我也表示想要那張豹皮。他們立刻滿不在乎地給了我。他們又給了我許多糧食,盡管我不知道是些什麽東西,但還是收下了。接著,我又打起手勢向他們要水。我把一隻罐子拿在手裏,把罐底朝天罐口朝下翻轉來,表示裏麵已空了,希望裝滿水。他們馬上告訴自己的同伴,不久便有兩個女人抬了一大泥缸水走來。


    我猜想,那泥缸是用陽光焙製而成的。她們把泥缸放在地下,然後像第一次那樣遠遠走開。我讓佐立帶了三隻水罐上岸去取水。那些女人也和男人一樣,全都赤身**,一絲不掛。


    現在,我有了不少雜糧,又有了水,就離別了那些友好的黑人,一口氣大約又航行了十一天,中間一次也沒有登岸。


    後來,我看到有一片陸地,長長地突出在海裏,離我們的船約十三、四海裏。當時風平浪靜,我從遠處經過這海角;最後,在離岸六海裏左右繞過這小岬角後,又發現岬角的另一邊海裏也有陸地。這時,我已深信不疑,這兒就是佛得角,而對麵的那些島嶼即是佛得角群島。但岬角和島嶼離我都很遠,我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如果刮大風,那我一個地方也到不了。


    在這進退維穀之際,我鬱鬱不樂地走進艙房坐了下來,讓佐立去掌舵。突然,那孩子驚叫起來:主人,主人,有一隻大帆船!這傻小子以為他原來的主人派船追了上來,幾乎嚇昏了頭。我卻很清楚,我們已駛得很遠,他們決不可能追到這兒來。我跳出船艙一看,不僅立刻看到了船,而且看出,那是一艘葡萄牙船;我猜想,那是駛往幾內亞海岸販賣黑奴的船。但當我觀察那船的航向時,我才知道,他們要去的是另一個方向,根本沒有想靠岸的意思。因此,我拚命把船往海裏開,並決心盡可能與他們取得聯係。


    我雖然竭力張帆行駛,但不久就看出,我根本無法橫插到他們的航路上去;等不及我發信號,他們的船就會駛過去。


    我滿帆全速前進追趕了一陣子,就開始感到絕望了。然而,正當此時,他們好像在望遠鏡裏發現了我們。他們看到我的船是一艘歐洲小艇,因此,一定以為是大船遇難後放出的救生艇,所以便落下帆等我們。這給了我極大的鼓舞。我船上本來就有我們原主人的旗幟,我就拿出旗幟向他們搖起來作為求救的信號,同時又鳴槍求救。這兩個信號他們都看見了,因為,後來他們告訴我,槍聲他們雖然沒有聽到,但看到了冒煙。他們看到了信號,就停船等我們。他們的這個舉動真是仁慈極了。大約過了三小時光景,我才靠上了他們的大船。


    他們用葡萄牙語,用西班牙語,用法語,問我是什麽人,但他們的話我都不懂。後來,船上有一個蘇格蘭水手上來叫我,我便告訴他我是英格蘭人,是從薩累的摩爾人手下逃出來的。於是,他們便十分和善地讓我上了船,並把我的一切東西也都拿到大船上。


    誰都相信,我竟然能絕處逢生,其喜悅之情,實在難於言表。我立刻把我的一切東西送給船長,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但船長非常慷慨。他對我說,他什麽也不要,等我到了巴西後,他會把我所有的東西都交還給我。他說:今天我救了你的命,希望將來有一天別人也會救我的命,說不定哪一天我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再說,我把你帶到巴西,遠離自己的祖國,如果我要了你的東西,你就會在異國他鄉挨餓,這不等於我救了你的命,又送了你的命嗎?不,不,英國先生,我把你送到巴西,完全是一種慈善行為。你的那些東西可以幫助你在那兒過活,並可做你回家的盤費。他提出這些建議是十分仁慈的,而且一絲不苟地實踐了自己的許諾。他給手下的船員下令,不準他們動我的任何東西。後來,他索性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收歸他自己保管,還給我列了一張清單,以便我以後要還。清單中連我的那三隻裝水的瓦罐也不漏掉。


    他也看到,我的小艇很不錯。他對我說,他想把小艇買下來,放在大船上使用,並要我開個價。我對他說,他對我這麽慷慨大度,我實在不好意思開價,並告訴他,他願出多少錢都可以。他說他可以先給我一張八十西班牙銀幣的錢(這種西班牙銀幣都打上一個8字)到巴西可換取現金。到了巴西,如果有人願意出更高的價錢,他願意全數補足。他又表示願出六十西班牙銀幣買下佐立。這錢我實在不能接受。


    我倒不是不願意把佐立給船長,而是我不願意出賣這可憐的孩子的自由。在我爭取自由的逃跑過程中,他對我可謂忠心耿耿。我把不願出賣佐立的原因告訴了船長,他認為我說得有理,就提出了一個折衷的方案:這孩子如果成為基督徒,則十年後還其自由,並簽約為仆。基於這個條件,我終於同意了,因為佐立自己也表示願意跟隨船長。


    去巴西的航行十分順利,大約二十二天之後,就到達了群聖灣。現在我擺脫了困境,該打算打算下一步怎麽辦了。


    船長對我慷慨無私的好處,真是記不勝記。他不僅不收我的船費,並出二十枚歐洲流通金幣買下我的豹皮,四十枚金幣買下獅子皮。我小艇上的一應物品,立刻如數奉還給我;我願出賣的東西,他又都通通買下,包括酒箱、兩支槍、剩下的一大塊蜜蠟,(其餘的我都做成蠟燭在旅途中點掉了。)簡而言之,我變賣物品共得了二百二十西班牙銀幣;帶著這筆錢,我踏上了巴西海岸。


    正文 第二章


    我到巴西不久,船長把我介紹給一位種植園主;這人與船長一樣正直無私。他擁有一個甘蔗種植園和一個製糖廠。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時間,了解了一些種甘蔗和製糖的方法。我看到,在巴西的這些種植園主生活優裕,他們都在短時期內就發家致富了。所以我想,如果我能獲得在巴西的居留證,我也要做個種植園主。同時,我決定設法把我寄存在倫敦的那筆錢匯到巴西來。為了獲得入藉證書,我傾囊買了一些沒有開墾過的土地,並根據我將要從倫敦收到的資本,擬定了一個經管種植園和定居的計劃。白馬_書院


    我有個鄰居,是葡萄牙人,生於裏斯本,但他父母卻是英國人。他名叫威爾斯。當時他的境況與我差不多。我稱他為鄰居,是因為我們兩家的種植園緊緊相鄰,而且我們也經常來往。我們兩人的資本都很少。開始兩年,我們隻種些糧食為生。可是不久,我們開始發展起來,經營的種植園也開始走上了軌道。因此,在第三年,我們種了一些煙草;同時,我們各自又購進了一大塊土地,準備來年種甘蔗。然而,我們都感到缺乏勞動力。這時,我想到真不該把佐立讓給別人,以致現在後悔莫及。


    可是,天哪,我這個人老是把事情辦糟,卻從未辦好過一件事情;這種行事處世對我來說又不足為怪了。現在我已別無選擇,隻能勉強維持下去。現在的生計與我的天性和才能是完全不相稱的,與我所向往的生活也大相徑庭。為了我所向往的生活,我違抗父命,背井離鄉。我現在經營種植園,也快過上我父親一直勸我過的中產階級生活了。但是,如果我真的想過中產階級的生活,那我可以完全呆在家裏,何必在世界上到處闖蕩,勞苦自己呢?要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我完全可以留在英國,生活在親朋好友中間,又何必千裏迢迢,來到這舉目無親的荒山僻壤之地,與野蠻人為伍呢?在這兒,我遠離塵世,誰也不知道我的音訊。


    每當我想到自己目前的境遇,總是悔恨不已。除了偶爾與我的那位鄰居交往外,簡直沒有其他人可以交談。我也沒有什麽工作可做,隻有用自己的雙手辛苦勞作。我老是對自己說,我就像被丟棄在一個杳無人煙的荒島上行。生於加爾各答。屬刹帝利神姓。早年在加爾各答研讀西,形單影隻,雀然一身。可是,當人們把自己目前的處境與境況更糟的人相比時,老天往往會讓他們換一換地位,好讓他們以自己的親身閱曆,體會過去生活的幸福。老天爺這麽做是十分公道的。


    對此,我們人人都得好好反省一下。我把自己目前的生活,比作荒島上孤獨的生活,結果我真的命中注定要過這種生活,那正是因為我不應該不滿足於當前的境遇。老天爺這樣對待我,也真是天公地道的。要是我真的繼續我當時的生活,也許我可以變成個大富翁呢!


    當我經營種植園的計劃稍有眉目時,我的朋友,就是在海上救我的船長,又回來了。這次他的船是停在這兒裝貨的,貨裝完後再出航,航程將持續三個月左右。我告訴他,我在倫敦還有一筆小小的資本;他給了我一個友好而又誠懇的建議。英國先生,他說,他一直這麽叫我的,你寫封信,再給我一份正式委托書請那位在倫敦替你保管存款的人把錢匯到裏斯本,交給我所指定的人,再用那筆錢辦一些這兒有用的貨物。我回來時,如果上帝保佑,就可替你一起運來。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建議你動用你一半的資本,也就是一百英鎊,冒一下險。如果一切順利,你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支取另一半。那樣,即使萬一失手,你還可用剩下的一半來接濟自己。船長的建議確實是一個萬全良策,且出於真誠的友誼。我深信,這簡直是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所以,我按船長的要求,給保管我存款的太太寫了一封信,並又寫了一份委托書,交給這位葡萄牙船長。


    在我給那位英國船長寡婦的信裏,我詳細敘述了我的冒險經曆。我怎樣成了奴隸,怎樣逃跑,又怎樣在海上遇到這位葡萄牙船長,船長又怎樣對我慷慨仁慈彌勒。誇大感覺器官生理特點的作用,把認識說成是感官自,以及我目前的境況。此外,我還把我需要的貨物詳細地開列了一個單子。這位正直的葡萄牙船長到了裏斯本之後,通過在裏斯本的某個英國商人,設法把我的信以及我冒險經曆的詳情,送達在倫敦的一位商人;這位倫敦商人又把我的情況詳詳細細地轉告了那位寡婦。這位太太接到了信,獲知了我的遭遇後,不僅把錢如數交出,還從自己的私人積蓄中拿出一筆錢來酬謝葡萄牙船長,以報答他對我的恩情。


    在倫敦的那位商人用這筆錢--一百英鎊--購買了葡萄牙船長開列的單子上的全部貨物,直接運往裏斯本給船長。


    船長又把全部貨物安全運抵巴西。在這些貨物中,他替我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工具、鐵器和用具;這些都是經營種植園非常有用的東西。船長對我可謂想得周到備至,因為我自己並未想到要帶這些東西。當時,我經營種植園還是個新手呢!


    當這批貨物運抵巴西時,我以為自己發了大財了,真是喜出望外。同時,我的那位能幹的管家,就是這位船長說明。指出在黨內團結問題上應堅持原則性和靈活性的統一。,用那位寡婦給他作為禮物的五英鎊錢,替我買了一個傭人,契約期為六年;在此期間,他不拿報酬,隻要給他一點我們自己種的煙草就行了。這點煙草也是我一定要給他他才收受的。


    不僅如此,我的貨物,什麽布啊,絨啊,粗呢啊等等,都是地地道道的英國貨;另外一些東西則都是這兒特別貴重和需要的物品。我設法高價出售,結果賺了四倍的利潤。現在,就我的種植園發展情況而言,已大大超過了我那可憐的鄰居了。因為,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買了一個黑奴和一個歐洲人傭人。另外,前麵提到過,那位葡萄牙船長從裏斯本也給我帶來了一個仆人。白馬_書院


    常言道,富得快,麻煩來。我的情形完全是這樣。第二年,我的種植園大獲成功。我從自己的地裏收了五十捆煙葉,除了供應當地的需要外,還剩下很多。這五十捆煙葉每捆一百多磅重;我都把它們曬好存放起來,專等那些商船從裏斯本回來。這時,生意發展,資財豐厚,我的頭腦裏又開始充滿了各種不切實際的計劃和夢想。這種虛妄的念頭往往會毀掉最有頭腦的商人。


    我若能長此安居樂業下去,生活必然會無比幸福。正是為了能獲得這些幸福,我父親曾竭力規勸我過一種安份守己的平靜生活;而且,他告訴我,隻有中間地位的生活偶像拉丁文id的意譯。又譯“幻像”或“假相”。詳,才享有種種幸福。他的看法確實是通情達理、切合實際的。然而,冥冥中另一種命運在等待著我。我自己一手造成了自己的不幸,增加了自己的過錯,使我後來回想起來倍加悔恨。我後來遭遇的種種災難都是由於我執迷不悟,堅持我遨遊世界的愚蠢願望,並刻意去實現這種願望。結果,我違背了大自然與造物主的意願和自己的天職,放棄用通常正當的手段追求幸福的生活,以致給自己造成無窮的危害。


    正如我上次從父母身邊逃走一樣,這時我又開始不滿於現狀。我本來可以靠經營種植園發家致富,可我偏偏把這種幸福的遠景丟之腦後,去追求一種不切實際的妄想;異想天開,想做個暴發戶,而不是像通常一般人那樣靠勤勞積累致富。這樣,我又把自己拋入人世間最不幸的深淵。如果我沒有那種種虛幻的妄想,我的生活一定會康樂安適的。


    現在,讓我把以後發生的一切慢慢向讀者細說。你們可以想象,當時我在巴西已呆了四年,我經營的種植園也漸漸興旺發展起來。我不僅學會了當地的語言,而且,在種植園主和城裏的商人中間有了不少熟人,交了不少朋友。我說的城裏,就是我在巴西登陸的港口城市聖薩爾瓦多。我與他們交談時,經常談到我去幾內亞沿岸的兩次航行,告訴他們與黑人做生意的情況。我對他們說,與黑人做生意真太容易了,隻要用一些雜七雜八的貨物,什麽假珠子啦,玩具啦,刀子剪子啦,斧頭啦,以及玻璃製品之類的東西,就可換來金沙、幾內亞香料及象牙之類貴重物品,還可換來黑奴。在巴西,當時正需要大量的黑奴勞動力。


    每當我談論這些話題的時候,大家都仔細傾聽;尤其是買賣黑奴的事,更引其他們的興趣。當時,販運黑奴的買賣還剛剛開始。從事販賣黑奴的商人必須簽約,保證為西班牙殖民地和葡萄牙殖民地供應黑奴點。1921年浙江圖書館出版二十四卷本,內容較少,1922年,並必須獲得西班牙國王或葡萄牙國王的批準。販運黑奴是一種壟斷的貿易,因而在巴西黑奴進口的數量不多,價錢也特別昂貴。


    有一次,我與一些熟悉的種植園主和商人又很起勁地談論這些事情。第二天上午,有三個人來找我。他們對我說,他們對我昨天晚上的談話認真思考了一番,特前來向我提出一個建議。但他們說,這建議必須保密。因此他們要求我嚴守秘密。然後,他們對我說,他們想裝備一條船去幾內亞。他們說,他們都像我一樣有種植園,但最感缺乏的是勞動力。他們不可能專門從事販運黑奴的買賣,因為他們回巴西後不可能公開出售黑奴,因此,他們打算隻去幾內亞一次,回巴西後把黑奴偷偷送上岸,然後大家均分到各自的種植園裏去。簡而言之,現在的問題是,我願不願意管理他們船上的貨物,並經辦幾內亞海岸交易的事務。他們提出,我不必拿出任何資本,但回來後帶回的黑奴與我一起均分。


    必須承認,如果這個建議是向一個沒有在這兒定居,也沒有自己經營的種植園的人提出來的話,確是十分誘人的。因為這很有希望賺一大筆錢,何況他們是下了大資本的,而我卻不必花一個子兒。但我的情況卻完全不同。我已在巴西立足,隻要把自己的種植園再經營兩三年,並把存放在英國的一百英鎊再匯來,那時,再加上那點小小的積蓄,不愁不掙出一個三四千英鎊的家當,而且還會不斷增加。處於我現在這種境況的人,再想去進行這次航行,那簡直就太荒唐了。


    但我這個人真是命裏注定自取滅亡,竟然抵禦不了這種提議的誘惑,就像我當初一心要周遊世界而不聽父親的忠告一樣。一句話,我告訴他們,隻要他們答應我不在的時候照料我的種植園生於自然”,主張“法自然而為化”;理想人格為“超世拔,如果我失事遇難的話,又能按照我的囑咐處理種植園,那我極願同他們一同前往幾內亞。對此他們都一一答應,並立下了字據。我又立了一份正式的遺囑,安排我的種植園和財產。我立我的救命恩人船長為我種植園和財產的全權繼承人,但他應按照我在遺囑中的指示處置我的財產:一半歸他自己,一半運往英國。白馬_書院


    總之,我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竭力保護好自己的財產,並維持種植園的經營。但是,如果我能用一半的心思來關注自己的利益,判斷一下應做和不應做的事情,我就決不會放棄自己正在日益興旺的事業,把發家致富的前景丟之腦後而踏上這次航行。要知道,海上航行總是凶險難測的,更何況我自己也清楚,我這個人總是會遭到種種不幸。


    可是,我卻被命運驅使,盲目聽從自己的妄想,而把理智丟之九霄雲外。於是,我把船隻裝備好,把貨也裝好;同伴們也按照合同把我托付的事情安排妥當。我於一六五九年九月一日上了船。這是一個不吉利的日子。八年前,我違抗父母嚴命,不顧自己的利益,從赫爾上船離家,也正是九月一日。


    我們的船載重一百二十噸,裝備有六門炮,除了船長、他的小傭人和我自己外,另外還有十四個人。船上沒有什麽大件的貨物,隻是一些適合與黑人交易的小玩意兒種子的數目無限多,體積無限小,性質各不相同。在一個物,像假珠子啦,玻璃器具啦、貝殼啦,以及其他一些新奇的零星雜貨,像望遠鏡啦、刀子啦、剪刀啦、斧子啦等等。


    我上船的那天,船就開了。我們沿著海岸向北航行,計劃駛至北緯十至十二度之間後,橫渡大洋,直放非洲。這是一條當時通常從南美去非洲的航線。我們沿著巴西海岸向北行駛。一路上天氣很好,就是太熱。最後我們到達聖奧古斯丁角,那是在巴西東部突入海裏的一塊高地。過了聖奧古斯丁角,我們就離開海岸,向大海中駛去,航向東北偏北,似乎要駛向費爾南多德諾羅尼亞島,再越過那些島嶼向西開去。


    我們沿著這條航線航行,大約十二天之後穿過了赤道。根據我們最後一次觀測,我們已經到了北緯七度二十二分的地方。


    不料這時我們突然遭到一股強烈颶風的襲擊。這股颶風開始從東南刮來,接著轉向西北,最後刮起了強勁的東北風。猛烈的大風連刮十二天,使我們一籌莫展,隻得讓船乘風逐浪飄流國。代表人物有英國的考爾德(williamcoward,1656—,聽任命運和狂風的擺布。不必說,在這十二天中,我每天都擔心被大浪吞沒,船上的其他人也沒有一個指望能活命。


    在這危急的情況下,風暴已使我們驚恐萬狀,而這時船上一個人又患熱帶病死去,還有一個人和那個小傭人被大浪卷到海裏去了。到第二十二天,風浪稍息;船長盡其所能進行了觀察,發現我們的船已刮到北緯十一度左右的地方,但在聖奧古斯丁角以西二十二經度。船長發現,我們的船現在所處的位置在巴西北部或圭亞那海岸;我們已經駛過了亞馬孫河的入海口,靠近那條號稱大河的俄利諾科河了。


    於是,船長與我商量航行線路。他主張把船開回巴西海岸,因為船已滲漏得很厲害,而且損壞嚴重。


    我竭力反對駛回巴西。我和他一起查看了美洲沿岸的航海圖,最後得到的結論是,除非我們駛到加勒比群島,否則就找不到有人煙的地方可以求援。因此,我們決定向巴爾巴多群島駛去。據我們估計波伊提烏(aniciusmanliusseverinusboetnius,約480—,隻要我們能避開墨西哥灣的逆流,在大海裏航行,就可在半個月之內到達。在那兒,如果我們不能把船修一下,補充食物和人員,我們就不可能到達非洲海岸。


    計劃一定,我們便改變航向,向西北偏西方向駛去,希望能到達一個英屬海島;在那兒我希望能獲得救援。但航行方向卻不由我們自己決定。在北緯十二度十八分處,我們又遇到了第二陣暴風,風勢與前一次同樣凶猛,把我們的船向西方刮去,最後把我們刮出當時正常的貿易航線,遠離人類文明地區。在這種情境下,即使我們僥幸不葬身魚腹,也會給野人吃掉;至於回國,那談都不用談了。


    狂風不停地勁吹,情況萬分危急。一天早上,船上有個人突然大喊一聲:陸地!我們剛想跑出艙外,去看看我們究竟到了什麽地方,船卻突然擱淺在一片沙灘上動彈不得了。


    滔天大浪不斷衝進船裏,我們都感到死亡已經臨頭了。我們大家都躲到艙裏去,逃避海浪的衝擊。


    沒有身臨其境,是不可能描述或領會我們當時驚懼交加的情景。我們不知道當時身處何地,也不知道給風暴刮到了什麽地方:是島嶼還是大陸,是有人煙的地方,還是杳無人跡的蠻荒地區。這時風勢雖比先前略減,但依然凶猛異常。我們知道,我們的船已支持不了幾分鍾了,隨時都可能被撞成碎片,除非出現奇跡,風勢會突然停息。總之,我們大家坐在一起,麵麵相覷,時刻等待著死亡的來臨,準備去另一個世界,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已無能為力了。這時,船沒有像我們所擔心的那樣被撞得粉碎,同時風勢也漸漸減弱,使我們稍感安慰。


    風勢雖然稍減,可船擱淺在沙裏,無法動彈,因此情況依然十分危急。我們隻能盡力自救。在風暴到來之前,船尾曾拖著一隻小艇。可是大風把小船刮到大船的舵上撞破了,後來又被卷到海裏,不知是沉了,還是飄走了。所以對此我們隻得作罷了。船上還有一隻小艇,隻是不知如何把它放到海裏去。但現在我們已沒有時間商量這個問題了,因為我們覺得大船時刻都會被撞得粉碎。有些人甚至還說,船實際上已經破了。


    在這危急之際,大副抓住那隻小艇,大家一起用力,把小艇放到大船旁。然後,我們十一個人一起上了小艇,解開小艇纜繩,就聽憑上帝和風浪支配我們的命運了。雖然這時風勢已減弱了不少,但大海依然波濤洶湧,排山倒海向岸上衝去。難怪荷蘭人把暴風雨中的大海稱之為瘋狂的海洋,真是形象極了。


    我們當時的處境是非常淒慘的。我們明白,在這種洪濤巨浪中,我們的小艇是萬難生存的,我們不可避免地都要被淹死。我們沒有帆,即使有,也無法使用。我們隻能用槳向岸上劃去,就像是走上刑場的犯人,心情十分沉重。因為,我們知道,小艇一靠近海岸,馬上就會被海浪撞得粉碎。然而,我們隻能聽天由命,順著風勢拚命向岸上劃去。我們這麽做,無疑是自己加速自己的滅亡。


    等待著我們的海岸是岩石還是沙灘,是陡岸還是淺灘,我們一無所知。我們僅存的一線希望是,進入一個海灣或河口,僥幸把小艇劃進去;或劃近避風的陡岸,找到一片風平浪靜的水麵。但我們既看不到海灣或河口,也看不到陡岸;而且,我們越靠近海岸,越感到陸地比大海更可怕。


    我們半劃著槳,半被風驅趕著,大約走了四海裏多。忽然一個巨浪排山倒海從我們後麵滾滾而來,無疑將給我們的小艇以致命一擊。說時遲,那時快,巨浪頓時把我們的小艇打得船底朝天;我們都落到海裏,東一個,西一個。大家還來不及喊一聲噢,上帝啊!,就通通被波濤吞沒了。


    當我沉入水中時,心亂如麻,實難言表。我平日雖善泅水,但在這種驚濤駭浪之中,連浮起來呼吸一下也十分困難。


    最後,海浪把我衝上了岸,等浪勢使盡而退時,把我留在半幹的岸上。雖然海水已把我灌得半死,但我頭腦尚清醒,見到自己已靠近陸地,就立即爬起來拚命向陸上奔去,以免第二個浪頭打來時再把我卷入大海。可是,我立即發現,這種情境已無法逃脫,隻見身後高山似的海浪洶湧而至,我根本無法抗拒,也無力抗拒。這時,我隻能盡力氣息浮出水麵,並竭力向岸上遊去。我唯一的希願是,海浪把我衝近岸邊後,不再把我卷回大海。


    巨浪撲來,把我埋入水中二三十英尺深。我感到海浪迅速而猛力地把我推向岸邊。同時,我自己屏住呼吸,也拚命向岸上遊去。我屏住呼吸氣得肺都快炸了。正當此時,我感到頭和手已露出水麵,雖然隻短短兩秒鍾,卻使我得以重新呼吸,並大大增強了勇氣,也大大減少了痛苦。緊接著我又被埋入浪中,但這一次時間沒有上次那麽長,我總算挺了過來。等我感到海浪勢盡而退時,就拚命在後退的浪裏向前掙紮。我的腳又重新觸到了海灘。我站了一會,喘了口氣,一等海水退盡,立即拔腳向岸上沒命奔去。但我還是無法逃脫巨浪的襲擊。巨浪再次從我背後洶湧而至,一連兩次又像以前那樣把我卷起來,推向平坦的海岸。


    這兩次大浪的衝擊,後一次幾乎要了我的命,因為海浪把我向前推時,把我衝撞到一塊岩石上,使我立即失去了知覺,動彈不得。原來這一撞,正好撞在我胸口上,使我幾乎透不過起來。假如此時再來一個浪頭,我必定憋死在水裏了。


    好在第二個浪頭打來之前我已蘇醒,看到情勢危急,自己必為海水吞沒,就決心緊抱岩石,等海水一退,又往前狂奔一陣,跑近了海岸。後一個浪頭趕來時,隻從我頭上蓋了過去,已無力把我吞沒或卷走了。我又繼續向前跑,終於跑到岸邊,攀上岸上的岩石,在草地上坐了下來。這時,我總算脫離了危險,海浪已不可能再襲擊我了,心裏感到無限的寬慰。


    我現在既已登上了陸地,平安上岸,便仰臉向天,感謝上帝令我絕處逢生,因為幾分鍾之前,我還幾乎無一線生還的希望。現在我相信,當一個人像我這樣能死裏逃生,他那種心蕩神怡,喜不自勝的心情,確實難以言表。我也完全能理解我們英國的一種風俗,即當惡人被套上絞索,收緊繩結,正要被吊起來的時刻,赦書適到。這種情況下,往往外科醫生隨赦書同時到達,以便給犯人放血,免得他喜極而血氣攻心,暈死過去:狂喜極悲,均令人靈魂出竅。


    我在岸上狂亂地跑來跑去,高舉雙手,做出千百種古怪的姿勢。這時,我全部的身心都在回憶著自己死裏逃生的經過,並想到同伴們全都葬身大海,唯我獨生,真是不可思議。


    因為後來我隻見到幾頂帽子和一頂便帽,以及兩隻不成雙的鞋子在隨波逐流。


    我遙望那隻擱淺了的大船,這時海上煙波迷茫,船離岸甚遠,隻能隱約可見。我不由感歎:上帝啊,我怎麽竟能上岸呢!我自我安慰了一番,慶幸自己死而複生。然後,我開始環顧四周,看看我究竟到了什麽地方,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


    但不看則已,這一看使我的情緒立即低落下來。我雖獲救,卻又陷入了另一種絕境。我渾身濕透,卻沒有衣服可更換;我又饑又渴,卻沒有任何東西可充饑解渴。我看不到有任何出路,除了餓死,就是給野獸吃掉。我身上除了一把小刀、一個煙鬥和一小匣煙葉,別無他物。這使我憂心如焚,有好一陣子,我在岸上狂亂地跑來跑去,像瘋子一樣。夜色降臨,我想到野獸多半在夜間出來覓食,更是愁思滿腔。我想,若這兒真有猛獸出沒,我的命運將會如何呢?


    在我附近有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看上去有點像縱樹,但有刺。我想出的唯一辦法是:爬上去坐一整夜再說,第二天再考慮死的問題吧,因為我看不出有任何生路可言。我從海岸向裏走了幾十米,想找些淡水喝,居然給我找到了,真使我大喜過望。喝完水,又取了點煙葉放到嘴裏充饑,然後爬上樹,盡可能躺得穩當些,以免睡熟後從樹上跌下來。我事先還從樹上砍了一根樹枝,做了一根短棍防身。由於疲勞之極,我立即睡著了,真是睡得又熟又香。我想,任何人,處在我現在的環境下,決不會睡得像我這麽香的。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這時,風暴已過,天氣晴朗,海麵上也不像以前那樣波浪滔天了。然而,最使我驚異的是,那隻擱淺的大船,在夜裏被潮水浮出沙灘後,又給衝到我先前被撞傷的那塊岩石附近。現在這船離岸僅一海裏左右,並還好好地停在那兒。我想我若能上得大船,就可以拿出一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


    我從樹上睡覺的地方下來,環顧四周,發現那隻逃生的小艇被風浪衝到陸地上擱在那兒,離我右方約兩英裏處。我沿著海岸向小艇走去,但發現小艇與我所在的地方橫隔著一個小水灣,約有半英裏寬。於是我就折回來了。因為,當前最要緊的是我得設法上大船,希望在上麵能找到一些日常應用的東西。


    午後不久,海麵風平浪靜,潮水也已遠遠退去。我隻要走下海岸,泅上幾十米,即可到達大船。這時,我心裏不禁又難過起來。因為我想到,倘若昨天我們全船的人不下小艇,仍然留在大船上,大家必定會平安無事。這時就可安抵陸地;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了。而現在,我既無樂趣,又無伴侶。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流下淚來。可是,現在悲傷於事無濟,我即決定隻要可能就先上船去。當時,天氣炎熱,我便脫掉衣服,跳下水去。可是,當我泅到船邊時,卻沒法上去,因為船已擱淺,故離水麵很高;我兩臂所及,沒有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我繞船遊了兩圈,忽然發現一根很短的繩子。我驚異自己先前竟沒有看見這根繩子。那繩子從船頭上掛下來,繩頭接近水麵;我毫不費力地抓住繩子往上攀登,進入了船上的前艙。上去後發現船已漏水,艙底進滿了水。因為船擱淺在一片堅硬的沙灘上,船尾上翹,船頭幾乎都浸在水裏,所以船的後半截沒有進水。可以想像,我急於要查看一下哪些東西已損壞,哪些東西還完好無損。首先,我發現船上的糧食都還幹燥無恙。這時,我當然先要吃些東西,就走到麵包房去,把餅幹裝滿了自己的衣袋,同時邊吃邊幹其他活兒,因為我必須抓緊時間才行。我又在大艙裏找到了一些甘蔗酒,就喝了一大杯。此時此刻,我極需喝點酒提提神。我這時隻想有一隻小船,把我認為將來需要的東西,統統運到岸上去。


    呆坐著空想獲得不存在的東西是沒有用的。這麽一想,使我萌發了自己動手的念頭。船上有幾根備用的帆杠,還有兩三塊木板,一兩根多餘的第二接桅。我決定由此著手,隻要搬得動的,都從船上扔下去。在把這些木頭扔下水之前,先都用繩子綁好,以免被海水衝走。然後,我又把它們一一用繩子拉近船邊,把四根木頭綁在一起,兩頭盡可能綁緊,紮成一隻木排的樣子,又用兩三塊短木板橫放在上麵,我上去走了走,倒還穩當,就是木頭太輕吃不住多少重量。於是我又動手用木匠的鋸子把一根第二接桅鋸成三段加到木排上。


    這工作異常吃力辛苦,但我因急於想把必需的物品運上岸,也就幹下來了。要在平時,我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完成如此艱巨的工程的。


    木排做得相當牢固,也能吃得住相當的重量。接著我就考慮該裝些什麽東西上去,還要防止東西給海浪打濕。不久我便想出了辦法。我先把船上所能找到的木板都鋪在木排上,然後考慮了一下所需要的東西。我打開三隻船員用的箱子,把裏麵的東西倒空,再把它們一一吊到木排上。第一隻箱子裏我主要裝食品:糧食、麵包、米、三塊荷蘭酪幹、五塊羊肉幹,以及一些剩下來的歐洲麥子--這些麥子原來是喂船上的家禽的。現在家禽都已死了。船上本來還有一點大麥和小麥,但後來發現都給老鼠吃光了或搞髒了,使我大為失望。至於酒類,我也找到了幾箱,那都是船長的。裏麵有幾瓶烈性甜酒,還有五、六加侖椰子酒。我把酒放在一邊,因為沒有必要把酒放進箱子,更何況箱子裏東西也已塞滿了。在我這般忙碌的時候,隻見潮水開始上漲,雖然風平浪靜,但還是把我留在岸邊的上衣、襯衫和背心全部衝走了。這使我非常懊喪,因為我遊泳上船時,隻穿了一條長短及膝的麻紗短褲和一雙襪子。這倒使我不得不找些衣服穿了。船裏衣服很多,但我隻挑了幾件目前要穿的,因為我認為有些東西更重要,尤其是木工工具。我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了那隻木匠箱子。此時工具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即使是整船的金子也沒有這箱木匠工具值錢。我把箱子放到木排上,不想花時間去打開看一下,因為裏麵裝些什麽工具我心裏大致有數。


    其次,我必須搞到槍枝和彈藥。大艙裏原來存放著兩支很好的鳥槍和兩支手槍,我都拿了來,又拿了幾隻裝火藥的角筒,一小包子彈和兩把生鏽的舊刀。我知道船上還有三桶火藥,隻是不知道炮手們把它們放在什麽地方了。我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有兩桶仍幹燥可用,另一桶已浸水了。我就把兩桶幹燥的火藥連同**一起放到木排上。這時我發現木排上裝的東西已不少了,就開始動腦筋如何運上岸,因為一沒帆、二沒槳、三沒舵,隻要有點風,就會把木排打翻在海裏。


    當時,有三點情況令人鼓舞:第一,海麵平靜如鏡;第二,時值漲潮,海水正向岸上衝;第三,雖有微風,卻也吹向岸上。我找到了原來小艇上用的三支斷槳;此外,除了工具箱中的那些工具外,另外還找出了兩把鋸子,一把斧頭和一隻頭。貨物裝載完畢,我就駕起木排向岸上進發。最初一海裏,木排行駛相當穩當,但卻稍稍偏離了我昨天登陸的地方。至此,我發現,原來這一帶的水流直向岸邊一個方向流去。因此,我想附近可能會有一條小溪或小河,果真如此的話,我就可駕木排進入港口卸貨了。


    果然不出所料,不久我就看到了一個小灣,潮水正直往裏湧。於是我駕著木排,盡可能向急流的中心飄去。在這裏,我幾乎又一次遭到了沉船失事的災禍。果真那樣,那我可要傷透心了。因為我尚不熟悉地形,木排的一頭忽然一下子擱淺在沙灘上,而另一頭卻還飄在水裏。隻差一點,木排上的貨物就會滑向飄在水裏的一頭而最後滑入水中。這種情況下,我隻能竭盡全力用背頂住那些箱子,不讓它們下滑。但我怎麽用力也無法撐開木排,而且,我隻能死頂著,無法脫身做其他事情。就這樣我足足頂了半個鍾頭。直到後來,潮水繼續上漲,木排才稍平衡。又過了一會兒,潮水越漲越高,木排又浮了起來。我用槳把木排向小河的入海口撐去,終於進入河口。這兒兩邊是岸,潮水直往裏湧。我觀察了一下小河兩岸的地勢,準備找個合適的地方停靠。我不想駛入小河太遠的地方,而是想盡量靠近海邊的地方上岸,因為我希望能看到海上過往的船隻。


    最後,我終於在小河的右岸發現一個小灣。我費盡艱辛,好不容易把木排駛到最淺的地方。我用槳抵住河底,盡力把木排撐進去。可是,在這裏,我幾乎又一次險些把貨物全都倒翻在水裏。這一帶河岸又陡又直,找不到可以登岸的地方。


    如果木排一頭擱淺在岸上,另一頭必定會像前次那樣向下傾斜,結果貨物又有滑向水裏的危險。這時,我隻好用槳作錨,把木排一邊固定在一片靠近河岸的平坦的沙灘上,以等待潮水漲高,漫過沙灘再說。後來,潮水果然繼續上漲,漫上沙灘,等水漲得夠高了,我就把木排撐過去,因為木排吃水有一尺多深。到了那兒,我用兩支斷槳插入沙灘裏,前後各一支,把木排停泊好,單等潮水退去,就可把木排和貨物品平安安地留在岸上了。


    接下來我得觀察一下周圍的地形,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置我的住所和貯藏東西,以防發生意外。至今我還不知自己身處何地,在大陸上呢,還是在小島上,有人煙的地方呢,還是沒有人煙的地方,有野獸呢,還是沒有野獸。離我不到一英裏的地方,有一座小山,高高聳立於北麵的山丘之上,看來那是一道山脈。我拿了一支鳥槍、一支手槍和一角筒火藥,向那座山的山頂走去。曆盡艱辛,總算爬上了山頂;環顧四周,不禁令我悲傷萬分。原來我上了一個海島,四麵環海,極目所至,看不見一片陸地,隻見遠方幾塊孤岩礁石;再就是西邊有兩個比本島還小的島嶼,約在十五海裏開外。


    我還發現,這個海島非常荒涼,看來荒無人煙,隻有野獸出沒其間,但至今我尚未遇見過任何野獸,卻看到無數飛禽,可都叫不出是什麽飛禽,也不知道打死之後肉好不好吃。白馬_書院


    回來路上,見一隻大鳥停在大樹林旁的一棵樹上,就向它開了一槍。我相信,自上帝創造這世界以來,第一次有人在這個島上開槍。槍聲一響,整個森林裏飛出無數的飛鳥,各種鳥鳴聒噪而起,呼號交作,亂成一片,但我卻叫不出一個來。


    我打死的那隻鳥,從毛色和嘴看,像是一種老鷹,但沒有鉤爪,其肉酸腐難吃,毫無用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魯濱遜漂流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英]笛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英]笛福並收藏魯濱遜漂流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