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失前蹄


    當我一踏進會客室,膝蓋又開始微微地顫抖,臉頰的肌肉也變得僵硬,表情極度不自然。


    會客室內,上杉姨丈、品子阿姨和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端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沉重而莫名的緊張感。


    雖然我早就料到可能會碰上這種情況,原先我也以為自已擁有足夠的定力來應付。


    可是,當我一眼瞥見金田一耕助臉上的表情時,整個人頓時陷入絕望的深淵。


    我和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不期然對上時,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勝利感和嘲弄的樣子,有的隻是無盡的悲憫。


    他似乎有些坐立難安,很快就將視線從我臉上移開。


    我不喜歡敵人的憐憫,我的自尊更不允許這樣,相反的,我倒覺得被人嘲笑、愚弄遠比這樣好。


    從金田一耕助剛才所表現出的憐憫之情來看,警方此時一定握有什麽確切的證據。


    “姨丈、阿姨,找我來有什麽事嗎?”


    “音禰,過來這裏。這些警察先生好像又有事要問你。”


    品子阿姨溫柔地招呼我,上杉姨丈則是愁眉苦臉地逕自抽著煙。


    “好。”


    正當我提心吊膽地來到品子阿姨旁邊坐下之際,上杉姨丈忽然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用力把香煙捺熄在煙灰缸中。


    “警官,你們到底還想怎樣?音禰的年紀還小,你們為什麽要多次傳喚她呢?你們不覺得這對她而言是一種嚴刑拷問,也給她相當大的精神壓力嗎?”


    “沒、沒這回事,其實我們隻是希望宮本小姐能夠全力配合我們的調查上作,從實招來而已。”


    等等力警官苦澀地說著。他沉穩的態度和充滿自信的樣子,讓我開始感到些許不安。


    “從實招來?”


    上杉姨丈很生氣地說:


    “你的意思是音禰之前都在說謊,故意隱瞞實情嘍?”


    “這個……其實這也正是我們想問宮本小姐的,隻要她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你的意思是說……音禰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誠也,你再怎麽生氣,說話再怎麽咄咄逼人也沒有用,我們先聽聽看他們怎麽處理音禰的事。音禰,沒關係吧?”


    “嗯。”


    我會這樣回答,主要是不想讓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為難,我已經做了太多對不起他們的事了。


    上杉姨丈看了我好一會兒,才一臉苦惱地移開視線,然後沉默得一句話都沒說。


    “很抱歉,我們想請教官本小姐……”


    等等力警官稍微調整一下坐姿,繼續說道:


    “你知道新宿有一間叫‘bon-bon’酒吧嗎?”


    “是的,我……我知道。”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在報紙上看到的。報紙上說,島原明美在那裏被人殺害。”


    這時,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又在金田一耕助的臉上看見那一抹憐憫的神色,這使我更加局促不安,心跳跟著加速。


    “宮本小姐,請你聽好,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我們猜測宮本小姐……你曾經去過‘bon-bon’這間酒吧。”


    “荒唐!這實在太荒唐了!”


    上杉姨丈滿麵怒容,忿忿不平地吼道。


    “你以為音禰是怎麽樣的女孩子!你說這話不僅是對音禰,甚至也對我造成莫大的侮辱。”


    “好了、好了,誠也,你先別生氣,這樣會嚇到音禰的。音禰,回答警官的問題,你當然沒去過那種地方吧!”


    “是……”


    “宮本小姐,你真的沒去過‘bon-bon’酒吧嗎?”


    “是的。”


    我再次堅決地回答。


    上杉姨丈一聽,臉上的表情明顯地舒緩下來,接下來說話的聲調也溫和多了。


    “警官,你為什麽會認為音禰曾經去過那間酒吧?遺失手帕的那件事。早在那一天應該就弄清楚了啊!”


    “上杉先生,我們還有一些疑問想要請教宮本小姐。”


    等等力警官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


    “我想上杉先生應該也從報上得知,在島原明美遭人殺害的隔壁房間,曾有一對男女投宿,不知何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我們懷疑這兩個人和殺人事件有關,並且徹底搜尋那個房間一遍。我們努力采集房間內的指紋,可是教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個房間竟然連一枚指紋都沒有。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那種地方來來去去的人多不勝數,應該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指紋才對。”


    “因此,我們認為一定有人……一定是那對男女把所有的指紋都擦掉了,那對男女與本案必定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最後,在我們警方仔細的搜尋之下,果然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找到一枚指紋。”


    正當我緊張萬分地等候等等力警官宣判我的罪行時,外麵有人敲了敲會客室的門。


    “老爺,有一位堀井敬三先生說是黑川律師派來的人要見您。”


    發現指紋


    我一聽見“堀井敬三”這個名字的瞬間,全身緊繃的神經登時鬆懈下來。我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覺得他的重要。


    (他一定是因為擔心我才趕過來!)


    我對自己這樣說。


    刹那間,我似乎變得更有勇氣了。


    打從他巧妙地幫我安排不在場證明之後,他在我心中的地位,馬上躍升為“超人”那般崇高、偉大。


    如今“超人”及時趕到,說不定我可以逃過這一劫。


    (沒錯,我絕對不能投降,必須先穩住陣腳,然後乘機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這個嘛……”


    上杉姨丈聽到阿茂的稟報,微微地皺了皺眉頭。


    “我現在沒有空,問他是要先等一下,還是下次再來。”


    “堀井先生說他可以等。”


    “好,那麽請他先坐一下,我待會兒再出去見他。”


    阿茂離開之後,上杉姨丈對等等力警官說:


    “很抱歉。你剛才說在一個奇怪的地方發現了指紋,那是指……”


    “在那個房間的牆上,有一個小洞可以偷窺島原明美遭人殺害的那間房間。至於那個洞是用來做什麽的,則和本案無關。


    那個小洞本來被一塊匾遮住,然而,我們在那一塊匾上麵的玻璃發現一枚女人的指紋。”


    (天啊!)


    這一刻,我再度陷入絕望的深淵。


    沒想到堀井敬三那天如此仔細地擦拭所有可能碰觸過的東西,卻仍然百密一疏;連他也忽略我曾經觸摸過那塊匾。


    (這下子完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你的意思是,那塊匾上的指紋是音禰的?”


    上杉姨丈目光如炬地直盯著我看,臉上的表情十分可怕。


    等等力警官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音禰!不可能的,怎麽會這樣?”


    品子阿姨神情激動地大聲叫喊。


    此時,我感到全身宛如冰塊一般冰冷、僵硬。


    (他們怎麽知道那是我的指紋?)


    “是這樣的。那次宮本小姐拿回一本電影介紹手冊,上麵有宮本小姐的指紋,我們拿它和房內所找到的指紋比對,不料兩枚指紋一模一樣,所以……”


    我憤恨地瞪視金田一耕助。


    (原來如此……難怪他那個時候會那麽小心翼翼地把電影介紹手冊收進公事包。)


    “音禰!”


    上杉姨丈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非常嚴厲地向我問道:


    “這是真的嗎?剛才警官所說的全都是事實嗎?你真的到那種地方去了?”


    “好了、好了,誠也,你先不要那樣一口咬定。”


    品子阿姨又轉向等等力警官說:


    “警官,這種情形會不會和音禰遺失手帕,有人用它來做案的情形相同?也就是有人利用音禰的指紋做案,企圖嫁禍給音禰。”


    “哈哈哈!品子女士,這次的證據是指紋,它和其他東西不同。若不是本人,旁人是無法將指紋帶到那裏的。”


    “請問那塊匾有多大?”


    “長度大概有一尺(注:大約30.3公分)左右。”


    “這樣的話,這塊匾是不是可以拿下來?上麵的玻璃應該也可以拆下來吧!如此一來,要采集音禰的指紋應該不難,任何人都會不經意地去觸摸到玻璃,隻要有心人士裁一塊同樣大小的玻璃,采集到音禰的指紋,再和原來那塊玻璃對調就可以了。”


    等等力警官聽了,轉頭和金田一耕助對望著。


    我十分感激品子阿姨如此悉心地為我辯解。可是,我並沒有因此而獲救;從品子阿姨用異於往常的眼神看我,我就知道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種說法。


    這使我覺得痛苦不堪,更加斥責自己的不應該。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小聲地討論了一會兒,才轉身麵向我們說:


    “既然品子女士這麽說,那我們不妨請‘bon-bon’店裏的人來這裏做進一步辨認。”


    “在‘bon-bon’上班的由利小姐,曾經在收銀機前和那個男人說話。根據由利小姐所說,當時那個女人就站在男人的後麵,因此,我們請她過來辨認一下宮本小姐是否就是那個女人,這樣事情就清楚了。上杉先生,可以借一下電話嗎?”


    這是等等力警官的最後手段,他彎下腰準備打電話時……


    “請等一等!”


    上杉姨丈出聲阻止等等力警官,他的臉上有著深深的困惑。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呢?報紙上說他是個從事地下買賣的不法份子,為什麽音禰會跟他扯在一塊兒?”


    “上杉先生,這也是我們想要了解的。我們隻從‘bon-bon’那裏得知這個男人是名叫‘木下先生’的不法份子,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不過,那一晚宮本小姐如果曾經到過‘bon-bon’的話,那麽她之前所說的不在場證明就全部是虛構的。


    因此,我們為了預防萬一,重新再做一次調查,卻發現最有力的人證——擦皮鞋的男孩和‘薊’咖啡館的女服務生勝子,在那次之後都消失了。上杉先生……”


    等等力警官一邊瞄著我,一邊將手撐在桌子上。


    “能夠做出那樣縝密、毫無破綻的不在場證明,實在是很不容易。這其中一定有很重要的動機,隻不過和這個比起來,更令我們感興趣的是,有這種製造不在場證明本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宮本小姐,你可以告訴我們實情嗎?到底這個男人是什麽身分?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和其他辦案人員,全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我看。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也被強烈的恐怖和不安占據。我開始感到頭暈目眩,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事物。


    就在這時,房間的電燈“啪”的一聲被關掉了。


    錯誤的逃亡


    麵對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所提出的有力控訴,我心亂如麻得不知該怎麽辦。


    會客室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我不太清楚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記得那時我的腦中立刻浮現出堀井敬三叫我“離開”的指示,這使得沮喪的我立刻恢複活力。


    由於我坐在最靠近門邊的位子,所以我在一片黑暗之中,迅速奔出門外,把門關上,並鎖上扣環。


    這個扣環是因為之前曾有小偷潛入會客室,後來應品子阿姨要求安裝的,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會客室內傳出警察們的怒吼聲,其中也混雜了品子阿姨悲愴的呼叫聲。


    “音禰……音禰……”


    我一甩頭,正要走出大門的時候,迎麵撞上一個男人。


    “啊!是誰?”


    他交給我一雙鞋子。


    “請你按照剛才那通電話的指示行事。”


    男人在我耳邊低語著。


    我一邊拿著鞋子往外麵走去,一邊擔心警察會在正門守候,還來不及穿好鞋子就急忙從後門逃走。


    這時,我仿佛聽見阿茂的聲音。


    我不假思索地穿越彎彎曲曲的小巷,當我終於來到大馬路時,忽然有人在背後叫住我。


    “請問你是不是上杉家的千金?”


    我心頭一震,猛然轉頭一看。


    隻見角落陰暗處有一個男人用圍巾把臉蒙住,戴著一頂鴨舌帽和一副黑眼鏡作為掩護。


    “你果然是上杉家的千金。”


    這個人說話的語氣很親切,我直覺以為他是堀井敬三派來接應的人。


    “你是堀……”


    我正想開口詢問時,腦際忽然間現一個念頭,趕緊改口說:


    “你是山口明先生派來的嗎?”


    “是的,他在家裏等你,我們一道過去吧!”


    我們並肩走過大馬路,男人立即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


    隨著計程車急馳而去,我緊繃的情緒終於鬆懈下來,身體重重地深埋在椅墊中。


    (我到底做了什麽事?這下子一切都完了……)


    新聞報導上曾指出:逃亡就是承認了犯罪行為。


    我今晚的逃亡行動,一定會出現在明天的各大報紙中。


    (不知我的朋友們看了之後,將會怎麽想?不管了!他們怎麽想我都不在意,隻有……)


    “音禰……音禰……”


    我的耳邊一直回蕩著品子阿姨悲傷的呼喊聲。


    我拚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現在可不是哭泣的時候,我不能讓司機和帶路的男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麵。)


    帶路的男人指示司機開往澀穀。到了澀穀後,我們改搭地下鐵到“虎之門”那一站下車。


    “咦?這裏不是新橋啊!”


    “為了防範被人跟蹤,我們不能直接過去。”


    我們又在文部省(注:相當於“教育部”的機構)的角落叫了一輛車,這次目的地是東京溫泉前麵。我們從這裏經由銀座,走到京橋之後,又另外叫一輛車。


    一路上,帶路的男人幾乎都不說話,而我則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這個男人果然是他的部下……)


    我不禁在心中讚歎堀井敬三的謹慎與機智。


    接下來,我們又換了兩、三次車,最後到達牛迅的江戶川前。此時已經接近九點,附近沒有什麽人在走動。


    我瞥見帶路的男人正要踏進一棟公寓,不禁脫口問道:


    “我們不是要去新橋嗎?”


    “不是,我是故意那樣說的。實際上,山口先生在這裏等你,因為他怕被別人知道,才故意那樣說的。”


    我現在無力去想其他事情,隻能像傀儡一樣按照他的話去做。我不疑有他,跟在他的後麵進入公寓內。


    一直到上三樓為止,我都沒有遇見任何人。


    帶路的男人站在一扇門前,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我不經意瞥見男人把一隻手放在門邊。


    事後回想起來,才知道他是為了要遮住門牌。


    男人一打開門便轉身對我說:


    “請進,你最好把鞋子一起拿進去,以免被別人看見。”


    我在脫鞋子時,才發現那不是我的鞋子,而是一雙新鞋。


    (這個男人真是設想周到。他怕直接將我的鞋子拿來,會讓我更脫不了嫌疑,以致於為我準備一雙新鞋。)


    當我一踏進客廳,心中立即升起一股難以形容的奇異感覺。


    (這裏明明是女人住的客廳嘛!)


    門對麵的三麵鏡台上擺著一堆香水、化妝品等瓶瓶罐罐,櫃子裏擺著許多法國娃娃和博多娃娃,另一邊牆壁上則吊著各式各樣俗豔的套裝。


    我滿心狐疑地問道:


    “山口先生真的叫我在這裏等他嗎?”


    “哈哈哈!不是的,你上當了。”


    跟在我後麵進來的男人用一種奇怪的聲調回答。


    我回頭一看,突然覺得宛如晴天霹靂,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男人隨即把鴨舌帽、眼鏡和圍巾拿掉,我才認出他是“紅薔薇”的老板,同時也是雙胞胎姊妹根岸蝶子和花子的共同情人——誌賀雷藏!


    致命的巧克力


    看到誌賀雷藏得意的笑容,我感到既震驚又害怕,全身動彈不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上當了!這個男人不是堀井敬三派來的。


    我怎麽會如此大意,陷入誌賀雷藏所設下的陷阱中?


    神啊!你未免也太殘酷了吧!我剛逃離那場險境之後不久,竟然又再度過到危機。)


    “哈哈!宮本小姐,這沒有什麽好訝異的。來,請坐。”


    “你……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沒什麽,我隻是想和宮本小姐聊一聊而已。對了,除此之外,還要好好謝謝你這樣護著我,真是令我萬分感激。”


    “我護著你?”


    “哈哈……你不必再裝成毫不知情的樣子,到了這個地步,就讓我們坦誠相見吧!你先坐下,站著怎麽說話呢?這裏很安全,不會有人來的。”


    誌賀雷藏笑著脫去上衣,接著解開領帶,懶散舒適地坐在椅子上。他放在安樂椅的左手手指上,有一隻粗大的金戒指閃閃發光。


    “我年紀還小,不懂什麽人情世故,你讓我回去吧……我還有急事要辦。”


    “你是指山口明在新橋等你的這件事嗎?”


    聞言,我不禁嚇得後退一步,深深地吸一口氣,藉以平撫激動的思緒。


    (看來這個男人已經知道我的弱點。)


    “宮本小姐,請坐。你累了吧!臉色不太好看哦……我已經把門上鎖,鑰匙也在我的口袋裏。而且,警察正在通緝你呢!”


    我整個人頓時癱在椅子上。眼看著這個男人抓住我的弱點?我卻連大聲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真想立即咬舌自盡。


    “你不用那麽緊張嘛!人與人之間就是要互相幫忙、互相扶持,你要不要拿一個吃吃看?”


    他打開桌上的巧克力罐蓋子,從裏麵取出兩、三顆巧克力,撕去色彩鮮豔的包裝紙。


    “如何?這種時候吃一點甜的東西,可以讓你的情緒穩定下來。不喜歡嗎?那我就自己吃-!不用擔心,它又沒有被下毒。”


    誌賀雷藏一邊吃著巧克力,一邊說:


    “宮本小姐,你真是讓我嚇了一大跳。當我在‘bon-bon’碰到你的時候,一直沒有察覺出那個女人就是你。直到後來看到報紙上說現場有一對形跡可疑的男女,我才想起好像有在‘bon-bon’遇過這麽一對男女。


    經過我不斷地思考、回想,終於慢慢想起自己在不久前,曾在店門口看過報上說的可疑女子,這使我開始感到害怕,甚至有些驚慌失措。我覺得自己仿佛被一個看不見的影子跟蹤了!”


    誌賀雷藏又撕開另一顆巧克力的包裝紙。


    “於是,我再試著去回想這一對男女當時的行徑。他們原本在‘紅薔薇”出現,之後又到‘bon-bon’。”


    由此看來,他們一定和遺產繼承有關;而和遺產繼承有關的人,我已經在上次黑川律師的召集會議中,見過所有相關的繼承人,可是卻沒見過那個女人。”


    “如果她是笠原薰的話,個子又稍微小了一點;和佐竹由香利一比,年紀又大了一點;也不可能是蝶子和花子,而島原明美那時又跟我在一起……”


    “最後隻剩下一名可疑女子,那就是宮本音禰……也就是小姐你!”


    “我恍然大悟地發現那個女人是你的時候,真是非常的震驚。我急忙從腦海中殘留的記憶回想你的長相,接著再想像你戴上圍巾和眼鏡的樣子,並且畫上一臉濃妝……終於確定那個女人就是你。雖然這個發現使我非常震驚,但在另一方麵,我又覺得非常高興。”


    他說著說著,又往嘴裏丟了一塊巧克力,臉上浮現一抹嘲弄的笑容。


    “對我們這種下三濫來說,小姐你就好像是空穀幽蘭一般高不可攀。不過從你當時那種風騷樣兒看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這給了我很大的希望。”


    “我不知道那個叫‘木下’的男人的來曆,不過他看起來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和他比起來,我應該算不錯的了。小姐,你意下如何呢?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誌賀雷藏所坐的椅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我慌忙抬起頭看他,胸中登時升起一陣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誌賀雷藏全身上下似乎有急欲奔出的豐沛精力,他的臉頰、嘴唇都因亢奮的情欲而儒濕,眼中閃爍著凶暴的光芒。


    “啊!”


    我不禁發出一聲悲嗚,迅速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但是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裏,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讓我脫逃。


    “且慢,小姐,事情沒有那麽可怕嘛!我隻是想好好謝謝你,答謝你沒在警察麵前供出我來。”


    “另外,我還想知道一些有關‘本下’這個男人的事情。不過呢……這些暫且擱在一邊,先讓我好好地答謝你,這可是強壯男子對美麗女子的上等款待喔!”


    誌賀雷藏用他強壯的手臂將我緊緊抱住,不管我多麽用力扭動身體,拚命抵抗,仍然無法逃離他的禁錮。


    他那令人作惡的男性體臭撲鼻而來,那張因欲火高漲而變得猙獰的麵孔直往我的臉逼近。


    “不要、不要!走開!”


    “來嘛,來嘛……讓我親一下。”


    “不要!求你放過我……”


    我使出渾身的力氣將他一把推開,隻見他臉部扭曲地倒在地上呻吟著。


    原本被他緊緊抱住的我頓時失去力氣,像沒有骨頭的人一樣,全身軟綿綿地往地板滑下去。


    惡棍的末日


    在誌賀雷藏倒在地麵上呻吟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是一臉茫然地站著。


    良久,我才又回過神來,小心地跳過他的身體。


    我一邊整理雜亂的頭發和衣服,一邊往門口走去。


    此時,我陡然想起誌賀雷藏說門已經上了鎖,而鑰匙就放在他的口袋裏。


    我停下腳步,一股絕望感霎時在我的心裏擴散開來。


    我實在很害怕回到誌賀雷藏的身邊,可是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又無法取得鑰匙逃離這裏。


    我站在門口不動,滿臉驚恐地看著倒臥在地上的誌賀雷藏。


    他趴在地上,用力抓著地毯,像蛇一樣扭動身軀;接著他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痙攣,隻見他肥胖的身軀不斷地顫抖。


    我呆愣在一旁,腦中十分快速地運轉,重複著先前的畫麵。


    (剛才我的確使盡全身的力氣去推他,但隻憑我一個弱女子的力量,對他這樣壯碩的男人應該不會造成這麽大的撞擊力才對。)


    這時,誌賀雷藏含糊不清地說著:


    “水……水……”


    他的聲音很微弱。不料,他的口中竟然吐出鮮血。


    一看到這幅怵目驚心的畫麵,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姨丈六十歲大壽的那一夜,特技舞者——笠原操也是在表演的舞台上吐血而死……


    當時她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痙攣,就像被砍成兩半蜥蠍尾巴一樣,狂亂地扭動身體,然後就吐血了……)


    我恍然大悟,並朝桌上的巧克力罐看了一眼,隻見那些五顏六色的巧克力包裝紙,在我眼中訪佛是惡魔的獻祭花束。


    剛有誌賀雷藏若是強硬逼迫的話,或許我也會吃下那些巧克力。


    “水……水……”


    誌賀雷藏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身體一邊顫抖著。


    我馬上彈跳起來,一個箭步走出房間,想去廚房裏找一杯水。


    我知道廚房大概就在進門的地方,於是我直接跑過去,將電燈打開的時候……


    “啊!”


    我沒想到廚房裏還有一個人倒在鋪了白色毛巾的地板上。


    她穿著一套豔麗的睡衣,外麵罩上一件比睡衣更華麗的羽毛外套,手指緊緊抓住地上的那條毛巾;而且,白色毛巾上還染著一點一滴的鮮血。


    從她扭曲的不自然姿勢,以及散亂的睡衣這種情形看來,她在臨死前一定曾經痛苦地掙紮過。


    驀地,客廳桌上的巧克力糖罐又閃過我的腦際。


    (她一定是吃下有毒的巧克力,藥性發作後感到痛苦不已……強自硬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來到廚房。走到廚房之後,也用盡她最後一絲力氣。)


    我膽顫心驚地審視她的臉,無法辨認她到底是根岸蝶子,還是根岸花子,隻知道她是雙胞胎姊妹中的其中一人。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裏大概是根岸姊妹的住所。


    我稍微摸一下她的臉頰,臉上的肌膚已經冰冷了。


    (另一個雙胞胎怎麽了?難道她也已經冷冰冰地躺在另一個房間裏嗎?


    神啊!這太不公平了!縱使我再怎麽不對,這樣對待我也太殘忍了。


    如果不停止這一連串血腥事件的話,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一臉迷惘地看著倒在白色毛巾上的女屍好一陣子,才又想起誌賀雷藏也倒臥在客廳裏。


    (我要快點拿水給他喝。)


    於是我打開水龍頭,用杯子去接水。但由於我太緊張,一雙手顫抖個不停,無法一下了將水裝滿。


    等到杯子裏的水裝到八分滿左右,我把水拿回客廳,眼下的誌賀雷藏卻已經靜止不動了。


    “誌賀先生、誌賀先生,你要的水……”


    我跪在他旁邊,將他的頭抱起來。


    “啊!”


    我再度尖叫出聲,手上的杯子也掉在地上。


    誌賀雷藏整張臉都埋在自己所吐出來的鮮血當中,非常嚇人。我伸出顫抖的手摸摸他的脈搏,脈搏已經靜止不跳了。


    我頹喪地跪在他的屍體旁邊,狂亂地用雙手抓著自己的頭。


    從傍晚一直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如同電影情節一般,斷斷續續地在我腦海中消失了又出現。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趕快離開這裏。


    光是“bon-bon”的那件事就足以讓我的名譽……不,我自己的名譽無所謂,就怕姨丈會因此而名譽掃地,遭世人恥笑。)


    我小心翼翼地從誌賀雷藏的口袋掏出鑰匙。麵對一個死狀淒慘的男人,伸手進去掏他的口袋是需要相當勇氣的。


    我把鑰匙握在充滿汗水的手心,才剛走到門邊,就聽見有人上樓梯的腳步聲,以及一對男女的談笑聲漸漸逼近……


    逃出虎口


    (啊!有人來了……)


    我的心裏升起一股絕望感,整個人幾乎癱在原地。


    (不行,我一定要鼓起勇氣,想辦法逃出這裏!)


    整個思緒變得較為清晰之後,我迅速關掉門口的電燈,然後拿著鞋子溜進廚房,把廚房的電燈也關起來。


    我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緊張地站在角落。


    在黑暗中和屍體共處一室是極為恐怖的事,我害怕屍體冰冷的手會不會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腳踝……


    因此我盡可能遠離屍體,縮在廚房的一隅,為了預防萬一,我也把鞋子穿好了。


    這時,我聽見腳步聲已經來到門前。


    “好奇怪哦!電燈怎麽現在才關掉?”


    “可能是瑪麗關的吧!”


    “可是,她應該有聽見我們的腳步聲才對。會是花子故意惡作劇嗎?”


    “難道老板也來了……”


    “老板在不好嗎?”


    “無所謂,反正我們也隻是普通朋友,是不是?”


    “嘻、嘻……沒想到史郎你的肚量這麽大。”


    “不過,我不喜歡被人拿來當擋箭牌。”


    “沒關係的。老板最近總是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我從兩人竊竊私語的談話中,察覺到回來的人是雙胞胎姊妹中的根岸蝶子和古阪史郎。


    (失去島原明美的古阪史郎,如今又設法接近這對雙胞胎姊妹。)


    接著,我聽見有人開燈的聲音。


    “哎呀!”


    根岸蝶子壓低嗓音叫道。


    “海倫,怎麽了?”


    “老板的鞋子……”


    根岸蝶子喃喃說著,古阪史郎稍微沉默一下,說:


    “他果然在。”


    “怎麽辦?”


    “沒辦法羅!我不會就這樣走的,至少也要請我喝杯水吧!”


    “對不起……但是史郎,你可別惹他生氣哦!老板生起氣來是很恐怖的。”


    “我知道了,就說我是來探望瑪麗的病情,可以嗎?”


    “嗯,就這麽辦。”


    他們兩個偷偷串通好之後,根岸蝶子大聲叫著:


    “花子,我回來了。你好一點了嗎?”


    屋裏沒有任何回音,蝶子退自繼續說著:


    “老板,你也在吧!史郎跟我一起來探望你了。”


    根岸蝶子叫了好幾聲之後,屋內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好奇怪哦!到底怎麽了?”


    “他們會不會正在興頭上?”


    “不會吧!無論如何,你先進來好了。”


    古阪史郎脫了鞋,走進屋內。


    “海倫,我好渴……這邊是廚房吧!可不可以請我喝杯水?”


    一聽到這裏,我的心完全凍結了。


    古阪史郎走進廚房,伸手尋找開關,從我這個方向可以看見他,但他看不見我。


    (可是一旦打開電燈的話……)


    我感覺自己全身上下不停地冒出冷汗。


    就在危急之際,根岸蝶子的話救了我。


    “別鬧了!你這樣拖泥帶水,老板反而會覺得奇怪。”


    根岸蝶子拉著古扳史郎走出廚房。


    “老板,史郎來探望瑪麗了,你認識史郎吧?”


    “瑪麗,你好點沒?聽說你感冒了……”


    我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才從廚房跳出來。


    (還好大門沒有上鎖。)


    當我走出門外時,聽見根岸蝶子和古阪史郎的悲鳴聲從房裏傳出來,還有東西倒下所發出的碰撞聲。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二樓,樓梯口正好站著一個身穿睡袍的中年男子。


    一看到有人站在那裏,我不禁有有些顧忌,可是又不能再折回去,隻好硬著頭皮走下去。


    這個中年男子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發生什麽事了嗎?”


    “什麽?發生什麽事?”


    “不是,我從剛才就一直聽見上麵的房間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


    “啊!我不知道有這種事。”


    我盡可能背過臉,從中年男子的旁邊經過,然後一口氣跑下樓。


    盡管如此,我依然可以感覺到他懷疑的視線直射向我的背後。刹那間,一股絕望的念頭強烈地侵襲我的腦袋,我好不容易才躲過古阪史郎和根岸蝶子,沒想到又被那個男人撞見。


    (那個男人一定會告訴警官曾經在這裏遇見我。


    啊!我到底該往何處去?真想一死百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黑暗的街道上,不知何時,竟然來到飯田橋。


    我回過神來看一眼手表,才知道已經過了九點半。


    我從上杉姨丈家出來的時候,是八點半以前的事。


    根據堀井敬三的手下——百合打來的電話,說“山口明”會在新橋車站的西出口等我。


    可是掘井敬三之後也來到上杉姨丈家,他大概足發現事態緊急。為了救我才趕過來的吧!


    我試著把剛才的電話內容重複背誦數次後,猜想他一定派人在新橋車站等我。


    (麻煩的是,現在離約定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他還會不會在那裏等我呢?


    如果我沒有跟他會合的話……我將沒有其他棲身之處。)


    我迷迷糊糊地走進飯田橋車站,本來要開口買一張到新橋的票,但我卻急忙改口說要到品川。


    之前誌賀雷藏一再轉車、換車的謹慎行徑,真是讓我上了一課。不管能不能見到立刻來接應的人,我除了去新橋碰碰運氣之外,也別無選擇了。


    我一走出新橋車站的西出口,馬上就有一輛車靠過來。


    “小姐,搭車嗎?”


    我瞄了一眼司機的臉,不料他正是“山口明”——堀井敬三。


    瞬間,我全身上下充滿喜悅和懷念之情,不禁熱淚盈眶。


    就這樣,我的心再度漸漸地靠向這個“惡魔”……


    與惡魔同行


    待車子在大馬路上快速地行駛著,堀井敬三才開口說話。


    “等一下你再慢慢說明事情經過,那裏有外套、圍巾和墨鏡,你先穿戴好。”


    “好。”


    我迅速穿上外套,並且把圍巾繞在頸間,再戴上眼鏡。在外套透出的溫暖和圍巾、眼鏡的掩護裝扮下,我的情緒終於稍微穩定下來。


    “你要帶我去哪裏?”


    “上次去的地方。”


    “那裏安全嗎?”


    “短期內應該安全吧!到時候還是得再換個地方。可是音稱,這樣一來,你就不能沒有我了。哈哈!”


    命運的安排真是殘酷!它不僅讓我卷入這場紛亂、複雜、充滿血腥的殺人遊戲中,還讓我別無選擇地順著它的推演走下去。


    以前的我,一直是在純潔、有禮教的環境下成長。如今,我卻必須仰賴這個來曆不明的男子東躲西藏,逃避警察的追緝。


    一想到警方肯定出動大批警力來追緝我,我不禁顫抖起來。


    堀井敬三從後照鏡看著我問道:


    “音禰,你怎麽了?”


    “我……”


    “我們失去聯絡將近三個小時,這段時間你到底去哪裏了?”


    “真是糟透了!”


    “怎麽了?”


    “誌賀雷藏被毒殺,根岸花子也被殺了。”


    我一說完,車子忽然快速地向旁邊傾斜過去,堀井敬三馬上又把方向盤穩住。


    “音禰!你怎麽和誌賀雷藏在一起?”


    他用嚴厲的語氣說。


    “我還以為他是你派來接我的人,因為他把臉蒙住了。”


    “那他把你帶去哪裏?”


    “去根岸姊妹的住所。”


    “啊!是江戶川的公寓。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也在嗎?”


    “不在這個……就是……”


    “音禰!難道他侵犯你?”


    “如果真發生這種事,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你不也輕易地原諒我了?”


    “你……”


    我的胸口熊熊燃起一股強烈的憤怒和屈辱感。


    “停車!我要在這裏下車!”


    “對不起、對不起……”


    堀井敬三從後照鏡中看見我氣得臉都綠了,才以溫柔的語氣安撫我。


    “是我不好,我隻是有點吃醋,我相信你就是了。這麽說來,誌賀雷藏真的死了?”


    “嗯。”


    “根岸花子也死了?”


    “對。”


    “其他的經過情形我等一下再問你。音禰,你能原諒我剛才的失言嗎?”


    我用雙手掩住臉龐,淚水從指縫中緩緩流下。


    不管我受到再大的侮辱,都已經無法離開他。


    這不僅僅是為了逃避警察的追緝……而是因為我的身體、靈魂都已經完完全全屬於他了。


    堀井敬三沒有再開口說話,隻是快速地駕著車子馳騁於黑暗中。


    過了一會兒,他溫柔地說:


    “音禰,別哭了,把眼淚擦一擦,臉弄幹淨。那裏有一個手提包,裏頭有一些化妝用的道具,你應該也不願意被百合看見你這副模樣吧!”


    “嗯。”


    我擦掉臉頰殘餘的淚水,拿起放在角落的手提包。


    當我重新補妝時,車子已經駛進車庫裏。堀井敬三一關掉引擎,百合立刻從裏麵出來。


    “小姐,你終於平安無事了!”


    她看看我的臉,給我一個安心的笑容。


    “音禰,你要謝謝百合,她一直很擔心你。”


    “啊!謝謝你打電話來。”


    我依照堀井敬三的話,低頭感謝百合的幫助。


    “沒什麽,你不用客氣。”


    “百合,我跟你說,你不可以再叫她‘小姐’了,從今以後,你要改口叫她‘太太’。但是,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泄露出去。”


    “你們已經……”


    “音禰,我們進去吧!”


    堀井敬三不理會百合的疑問,逕自拉著我的手,來到那間裝有隔音設備的地下室。


    他小心謹慎地把雙層結構的門都上了鎖,然後突然一把抱住我,激烈地吸吮著我的唇。


    “終於可以放心了,你讓我好擔心喔……我一直在想你究竟跑去哪裏了。”


    他放開我,走到房間角落的櫃子前,像上次那樣倒了一杯酒給我。


    “來,一口氣喝了它,你的情緒會比較穩定;然後我們到床上去談,這樣才能好好聽你說。”


    我一口氣把酒喝光,由於灌得太猛,以致於有點嗆到,但也因此從頭到腳迅速熱了起來。


    “你的臉色又恢複紅潤了。來,讓我好好抱抱。”


    他褪去我的外套和圍巾,準備抱起我。


    “不要!”


    我撥開他的手。


    “不要?為什麽?”


    “你的臉……”


    “哈哈……你不喜歡山口明啊!我想也是。你喜歡的是高頭五郎,或是堀井敬三嘛!好,到床上之後,我再褪去這身裝扮,這樣總可以了吧!”


    “好。”


    “哈哈……”


    堀井敬三再度綻開笑顏,輕輕地將我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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