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居內,紫白薇正在仔細看著清單上的條目。


    霍秋白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粥過來,見紫白薇看的認真,不好打斷她,便拿勺子舀了粥,放在嘴邊吹涼,仔細的喂到了紫白薇的嘴裏。


    紫白薇沒有抬頭,順從的喝著。等一碗粥都喝完,霍秋白放下碗,給她拭了拭嘴,說道,


    “這禮單上的東西足夠豐厚了,武庫已經對淩雲閣弟子開放,哪裏還有比這更有誠意的……”


    紫白薇抬起頭,“六年前淩雲閣便頂著天下眾口為紫月門正名,而今更是率眾前來,不惜與江湖為敵,更是折了三十幾個弟子,唉,我還是怕這些不夠……”


    霍秋白眯了眯眼睛,“家族聯姻,既早有約定,一切按部就班即可。我因何從你臉上看出了些愧疚?”


    紫白薇扭過了臉,小聲嘟囔,“偏你生了雙火眼金睛。”


    霍秋白嘴角一勾,扳過紫白薇的肩膀,“是你毫無城府,一眼就看透了。你是想……”


    紫白薇把頭貼在了他胸膛上,“我這個做姑姑的,沒有看顧好兩個孩子,有負大哥大嫂所托。翊兒心眼兒實,是個認死理的。他放不下羽家那姑娘,我不能看他自苦……”


    霍秋白攬了她的肩,下巴抵住她的鬢發,輕歎口氣,“孩子們總要長大,總要承擔。你啊……”


    “那次見翊兒險些喪命,我禁不起失去了,也看不得他不開心。”


    “那我與你同去……”


    紫白薇抬起頭撇了撇嘴,“此番退婚不見得成功,顧及兩家名聲,我自當低調再低調。你當年跟蕭老爺子比武便發過誓,他不出淩雲閣,你不得入晉北,怎麽,你要毀諾?”


    霍秋白苦笑著搖了搖頭,“年少輕狂,誰曾想那老頭子如此迂腐!罷了罷了,避免再招事端。”


    紫白薇嗔笑,“翊兒傷還未痊愈,你幫他調息調息。我便裝簡行,隻拿這一個單子前去,速去速回。”


    霍秋白皺了皺眉,“他已入化境,我也傾囊相授,何需我呢。倒是霧華山最後一壇梅子酒該取回來了。”


    紫白薇點點頭,“那你便去取,回來咱們一起嚐嚐。還有,你有沒有發現嫣兒跟那淩雲閣的大弟子走的很近……”


    “女兒大了,有點小女兒情思不正常嘛。我看蕭淩止那小子很好……穩重,低調……”


    “她若真對蕭淩止動了情,也是好事。”


    “噯?她若真喜歡才好,我可不會讓我女兒做那種家族聯姻的事……”


    “你看你說的,難道我會讓嫣兒去聯姻嗎?我是那般不稱職的母親嗎?”紫白薇故意挑了下眉,做出了點慍色。


    霍秋白臉色立馬變了,口氣也軟了下來,


    “好好好,你放心去,我這幾日跟嫣兒聊聊,她若真有意,我們也好有準備。”


    紫白薇緊緊攬住了霍秋白的腰,溫情的說道,


    “我何德何能,今生能嫁給你。下輩子,我還想做你夫人好不好?等這事了了,我便徹底放下擔子,以後跟你安度晚年。”


    霍秋白摩挲著紫白薇的背,調笑,“好。幾輩子,我都等你。夫人,那咱們……是不是該睡了?”


    “老不知羞。”紫白薇埋在他懷裏的臉紅了,任由他把她抱進了床榻。


    ……


    太明湖畔的悅來客棧內,羽青站在窗戶旁看著碧水無波的太明湖發著呆。


    究竟是心有期盼還是失望透頂,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她不想牽連莫邪宮,更不想拖累紫月門。她迢迢趕來,發現竟連踏上湖心島的勇氣都沒有。


    既有良配,不若成全。


    羽青最後看了一眼朝陽下那光彩奪目的琉璃瓦,轉身離開了客棧。


    紫月寒每日埋於案後,把這些年門內大小事一一梳理清楚,也免卻了胡思亂想。


    風遲拿來一封信,紫月寒展開,竟是姑姑的字跡。


    “姑姑怎麽……”


    “許是見門主日理萬機,不忍打擾。今日一早她自行帶了一隊弟子,去往淩雲閣了。姑爺也乘車去了霧華山……”


    紫月寒低頭略歎息一聲,“該來的總要來。姑姑是怕淩雲閣寒了心吧,隻是出行不免倉促。”


    “白薇長老此行隱秘,我也是下午才知,許是一早做了打算的。”


    紫月寒點點頭,反複看著信的最後幾句,默默的垂下了眼。


    “姑姑定幫翊兒達成所願,餘生隻盼,我們一家人平安喜樂,再無離散。”


    ……


    羽青連日趕路,循著赫秋漣等人退離的蹤跡而去。


    赫秋漣等人離開江南後便不再著急,沿路停靠休整,徐徐而退,似有不甘。


    羽青孑然一身,飛速趕路,沒多久,便追上了他們的步伐。


    士氣低迷,連日趕路,那群人十分困頓。


    恰逢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幾個小門派便在一處林間生火燒水。他們相互之間隻存利益,沒什麽真情誼,所以一群人分門聚攏,各踞一方。


    羽青靜靜地隱匿在一個樹梢之後,掏出一卷圖紙,上麵是夜楚雲此前給她整理的門派服裝和門徽。


    幾年過去,有些門派為了逃避已經易名或者換服。仔細比對之後,羽青幽幽的掃過幾處。


    夜深人靜,一個獨眼男子跑到林側方便,迷迷糊糊時,僅存的一隻眼裏閃過一絲白光。


    他驚駭的一回頭,覺得喉間一緊。他隨之捂緊了喉嚨,連聲音都未發出一聲,便倒在了地上,一枚落葉帶著些血打著旋落在了他旁邊。


    無極幫一男子正靠在樹幹上,忽聽的有人喊他的名字,“沈良。”


    那名叫沈良的人疑惑的睜開雙眼,一雙眼睛冷冷的看著他。


    他不認識那張臉,可是他卻記得那個眼神。他張大了嘴,卻沒發出一點聲音,眉心一簇紅點,宛若辰星。


    另一處,一個人打扮的極為嚴實,蒙著麵隻露出一雙眼睛。他睡覺似乎很是警覺,半睜半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衣服裏蜿蜒遊動,驚慌的解開衣服查看,忽見綠光一閃,從他的胸口探出了一雙赤金色的眼睛。


    鮮紅的芯子忽而吞吐,那蛇略一歪頭,驀然變大,勾齒一合。


    ……


    陽光升起,這片林子裏各處響起幾聲尖叫,


    “她來了!”


    “是她!”


    “是那妖女!”


    赫秋漣關山嶽姚大寬等人臉色鐵青的看著地上,幾具屍體表情恐懼,皆是一招斃命。再一詢問,真凶似乎已經水落石出,因為這幾個門派都曾去過上原。


    姚大寬緊張的咽了咽唾沫,“她這是要……趕盡殺絕,不死不休。”


    赫秋漣眯了眯那雙銅鈴一般的眼睛,攥緊了拳頭,“她還敢來,我就讓她有去無回!”


    ……


    中原以西邑城附近,紫白薇的車駕晝夜趕路,已經離淩雲閣所在的晉北不遠。


    紫白薇給蕭冷情傳了一封令羽,夜幕已經降臨,紫白薇心焦,依然帶著眾人冒黑前行,想在明日清晨抵達淩雲閣。


    這晚官道上尤其寧靜,天上隻有半個月亮,不知何時飄過來一片黑雲,把這僅有的光亮遮了個嚴嚴實實。


    已近盛夏,路旁本有蟬鳴,待紫白薇的車馬行過之後,那些蟬卻都突然噤了聲,連空中的微風都緩緩的停了下來,隻剩他們車馬碾過的聲音回蕩在一片寂靜中。


    紫白薇困乏,支了頭閉目養神。


    突然,林子裏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黑漆漆的樹杈上,不知何時停滿了密密麻麻的烏鴉,眼神裏透著些幽綠的光,如鬼魅般的盯著這行人。


    “嘎——”一聲不大不小的鴉叫打破了這片死寂。


    紫白薇打了個激靈,睜開了眼睛。跟隨的弟子警覺的停下了馬車,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劍上。


    紫白薇撩開窗簾,眼神淩厲的掃過周圍,伸出手示意了一下。


    三十幾個弟子紛紛下車,背靠背圍在紫白薇的車駕旁。


    他們朝向這聲音傳來的方向,甫一抬頭,卻看見樹頂之上有千百雙綠油油的眼睛在盯著他們,讓人一陣頭皮發麻。


    紫白薇掀起簾子走了出來,站在車轅上,看著那些綠點。


    除了六年之前,她有多少年沒有見過烏鴉了,她心裏一顫,難道……


    馬車上的燃燈照著林子的方向,幽幽的光亮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紫白薇淡然的二指一並,手中出現了秀梅劍,這劍隻有一指多寬,三尺多長,通身泛著白光。


    “閣下是誰?”


    那個人影站在那裏並沒有動,下一刻卻忽然頓閃了一段距離。


    他的身體佝僂了一下,手腳像是擰了幾圈,後背處“嘭”的一聲,一對巨大的黑翅展開,翅子上泛著點點幽幽的綠光,與那些烏鴉的眼睛如出一轍。


    紫白薇心裏一驚,剛想出聲,就見那個人如同幽靈一般飄至眾人麵前。


    黑衣黑袍,看不見臉,仿佛被提線吊著的皮影,晃動在半空。


    紫白薇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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