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輕侯冷笑道:“擔不擔當得起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為自己真就能安安穩穩的做我七賢居的女婿嗎?”


    林小七笑道:“姻緣本由天定,上蒼如果讓我和紅淚在一起,我縱是想跑,那也是跑不了的!如果我與她之間沒有這個緣分,我再是算計,那也是徒勞!鬱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鬱輕侯麵有不耐,道:“好了,我昨日就知道你這人嘴滑,現時我也懶得和你辯了。姓林的,鬱某也不多說,隻有一句忠言相告,聽與不聽,你自己看著辦。”


    他嘴上說的並不客氣,但林小七卻不生氣,拱手笑道:“既是忠言,那就請鬱兄直言。”


    鬱輕侯冷笑道:“我勸你現在就和你的這位朋友離開這裏,從此消失,再也不要在我師妹麵前出現!”


    林小七聽他語帶威脅,心中對他一絲同情也自消散,暗道:“老子倒是想就此遠去,還用你來勸我?隻是我這一走,紅淚不免受苦……唉,記不起是那誰說的了,再苦再累,就當自己是二百五!我林小七天縱英才,怕也隻能在你這七賢居裏先混口飯吃了……”他心中胡思亂想著,嘴裏卻故做驚訝道:“哎呀,鬱兄,你這忠言我怎麽聽著有些刺耳呢?”


    鬱輕侯冷笑道:“忠言逆耳,良藥苦口,難道這話你沒聽說過嗎?”


    林小七笑道:“聽倒是聽過,不過鬱兄總得給在下一個離去的理由吧?”


    鬱輕侯笑道:“好說,這理由我自然是要給的……”微微一頓,他又道:“這個理由很簡單……半個時辰之前,我師娘和兩位師叔祖受格曾親王之邀,已至親王府赴宴去了。此時此刻,這清風閣裏除了幾個下人,可說是清淨的很。而鬱某此時本來也應該在親王府中,隻是記掛著清風閣中無人,怕冷落了林公子,便趁無人瞧見,偷偷的趕了回來……林公子,你說這個理由好是不好?”


    他雖說的隱晦,但便是傻子也能聽出話中含義。不過林小七慣於裝瘋賣傻,故意奇道:“原來鬱兄是怕我無聊,特意趕回來和我喝酒的嗎?哎呀,這如何使得?在下真是受寵若驚了……不過,這和鬱兄勸我離去的理由有關係嗎?”


    林小七口中胡說著,腳下卻微撤一步,將他和古無病的位置稍稍改變。


    鬱輕侯剛才的一番話,他和古無病都聽得清楚,知道這廝有滅口之意。若放在往日,他雖不濟,但也不會示弱,但此時他雙肩經脈被毀,體內元氣雖存,但卻少了驅使元氣的通道,即便是傷勢痊愈,也與廢人無異。是以他故意裝瘋賣傻,引這鬱輕侯大意。而他剛才這一後撤,已是將自己麵前的空間讓了出來,以便古無病突起發難又或是替自己擋住鬱輕侯的攻擊!


    古無病與他心意相通,見他腳步微移,已明其意,當即運氣自轉,凝神戒備。他心中清楚,這鬱輕侯是名門弟子,法力必定比他與林小七其中任何一人都要高強!若是往日,他也不懼,因為他與林小七對敵之時向來是以智取勝,且又是聯手,即使是以力相搏,也未必就輸於這鬱輕侯。但此時此刻,古無病深知林小七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這鬱輕侯一旦發難,唯有自己一人應付,是以他凝神戒備,不敢有絲毫大意。這古無病本是妖族,後得神龍恩典,脫離了獸身,但一身妖術卻留了下來。他未成人身時,已有百年修為,此時更是將習自與赤目神君的魔功也暗暗運轉,生怕那林大少爺有個什麽閃失!


    鬱輕侯見林小七裝瘋賣傻,不由獰笑道:“姓林的,我已給你活路,你卻不肯醒悟,那就休要怪我無情了!”


    林小七奇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回來不是請我喝酒的嗎?”


    鬱輕侯懶得理他,看向古無病,道:“我瞧你修魔不久,便連我七賢居入門三年的弟子都不如,難道也想和這姓林同下冥界嗎?”


    古無病笑道:“我若說走,你倒是肯放啊?你既然要取我這朋友的性命,自然就不會放了我,所謂斬草除根就是這個道理!”他嘴裏說著,但心中卻是一喜……他此時已非獸身,身上妖氣全無,在別人眼中,他也就是尋常人一個。而他修習赤目的魔功時間不長,身上魔氣更是弱的可憐,以至於讓鬱輕侯誤認為他隻是初入魔道!對敵之時,講究的就是知己知彼,此時雖未動手,但對方已有誤判,古無病知道這一陣自己必可輕鬆獲勝!


    古無病不傻,林小七更是聰明,他驚呼一聲,道:“小胡,原來這人要殺我,你快跑,我來替你擋他一陣!”


    鬱輕侯嘿嘿笑道:“姓林的,你知不知道,自我第一次聽了你的名字,便存下了殺你之心!”他對紅淚暗戀已久,隻是七賢居門規森嚴,門下弟子不過二十歲,絕不允許談婚論嫁。而紅淚恰恰明年六月才過二十歲的生日,是以他苦心守侯,遲遲沒敢開口!不過他不開口,那也隻是瞞上不瞞下,七賢居裏的弟子都明白他的心思。且他又是同一輩師兄弟中的佼佼者,頗得蒼衣喜愛,是以在七賢山上無人敢同他爭搶紅淚!而他自己也認為,隻要再熬一年,七賢居的姑爺自己已是當定!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鬱輕侯的算盤打的雖是精明,但無奈天意卻常常弄人!一個多月以前,紅淚一時性起偷出山門,卻在半路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而這真命天子卻又因故離去,將這天大的黑鍋讓適逢其會的林小七背上!


    鬱輕侯自然不知道這其間還有內幕,但當他前幾日得知此事,因妒成狂,險些就沒將牙齒生生咬碎!不過他心中雖是發狂,卻也實在好奇,他想瞧一瞧,這奪走紅淚芳心究竟又是何方神聖?他又有哪一點強過自己?他最是了解自己這個師妹,紅淚自小便眼高於頂,山中雖多男性弟子,但卻沒有一個能入她法眼。是以他便認為,能得自己師妹青睞的必定是一個瀟灑倜儻的翩翩佳公子!但他萬沒想到,這林小七不僅不是什麽翩翩佳公子,其行經、舉止倒更象是一個街頭混混!他結交魔道,背門叛師,而且行事極端、手段狠厲,又有哪一點能配得上紅淚!


    因此種種,鬱輕侯心中的嫉妒、怨恨便愈發瘋狂的滋長!昨晚熬了一夜之後,終是忍受不了煎熬,便下定決心要將紅淚奪回自己的身邊!而今日格曾親王的宴會正給了他一個好機會,他中途偷偷溜回時,已存下殺機,隻是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古無病,一時倒不敢輕舉妄動。不過一番言語之後,他探察出古無病不過是一個剛入魔道的後輩,心中不由狂喜,便有了將兩人一並送進冥界的打算!


    此時此刻,雙方已將臉皮撕破,林小七大呼小叫,嚷嚷著要古無病快跑!而鬱輕侯怕他這一喊會引來別人,更是不敢怠慢!


    器宗不同劍宗,器宗之人是以煉器入道,自身武技相比與劍宗之人可說是一塌糊塗。這鬱輕候雖是器宗之人,但他此時欺林小七是個廢人,古無病是個菜鳥,因此竟是有意賣弄,從袖中抽出一柄短劍,要以彼之道殺之彼身!


    又所謂一力降十會,鬱輕侯雖是賣弄,但他終究是名門弟子,體內精純而延綿的元氣確實要比林小七和古無病要深厚許多!他此時取劍在手,正是要以力取勝!


    林小七和古無病見他托大,心中更是大喜,但兩人心意相通,此時並不急著迎戰,而依舊是裝模做樣,以期贏的更加輕鬆。林小七挺身而出,擋住鬱輕侯的去路,而古無病亦故意裝做一付救友心切的樣子,手中短刺一振,口中大叫:“姓鬱的,有種你衝我來,休要和一個傷病動手!”


    林小七見古無病舍命衝來,更是滿臉赤紅、聲嘶力竭的叫道:“小胡,這廝厲害的緊,不可力敵,你還是先走吧!小七殘身,死不足惜,若是連累了你,反倒死不瞑目了!快走,快走,日後再找機會為我報仇吧!”他演戲功夫一流,實在是有著做戲子的潛力,此時大呼小叫兼表情生動,若有旁人在一邊看了,必定會心生唏噓,歎這世上竟還有如此重義之人!


    鬱無病見兩人情深意重、誰都不肯走,手中更不放鬆,一柄短劍幻出蒙蒙青氣,朝著林小七的心口刺去!月色照來,他滿臉猙獰,口中嘿嘿笑道:“好一對講義氣的漢子,若不是你這廝壞我好事,咱們說不定倒可以交個朋友!”


    他此時執劍直刺,雖沒有劍宗之人以氣禦劍時的瀟灑,但他體內元氣精純,因此這一刺的速度和氣勢也頗為可觀。林小七眼見這劍當胸而來,心中也不禁暗自讚歎,心道:“這廝雖是器宗之人,可到底是名門弟子,單就這一刺的速度可就比我這劍宗的快上許多!”


    這一刺及至林小七胸口尺餘處時,古無病已是及時趕到,他口中大喝一聲,手中黑刺掠起一道黑色光幕,恰是接住了鬱輕侯的這一劍。


    劍刺相交,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但可惜的是,古無病似乎承受不了這劍刺相交時湧出的大力,嘴裏哎喲叫了一聲,手中黑刺竟是被震的遠遠飛出!鬱無病早知他不過爾爾,此時驗證無誤,不由哈哈一笑,懶的再管這不自量力的的家夥,手中短劍去勢不墮,仍自朝林小七胸口刺去!


    便在此時,林小七忽然輕輕一笑,雙腳微移,向後退了兩步。而後更是雙手抱胸,抬頭觀月,一付意態悠閑的模樣,仿佛那淩空而來的一劍刺的根本就不是他!


    鬱輕侯見他舉止怪異,心中隱覺不妥,卻又不知究竟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月色照來,他眼角忽瞥見一旁的古無病臉色詭異,身上原本淡薄的魔氣不知什麽時候竟變成了一團幽藍色的妖氣!而這妖氣又漸漸彌漫,眼見著就朝自己撲襲而來……


    鬱輕侯不由大駭,他自小修煉,見過無數妖物,此時見古無病身上的這團妖氣顏色華麗,更是有若實質,便知道遇上道行高深的妖物!隻是他心中仍是奇怪,妖本天生,這世上不僅僅是道、魔不相融,這妖、魔也不相融,這人剛才明明一身魔氣,為何一轉眼就化成了妖身?


    驚駭也罷,詫異也罷,鬱輕侯起初雖是輕敵,但他並非愚笨之人,知道自己已經著了別人的道,此時唯有拚死一搏,方有一線生機!


    但所謂道高一遲,魔高一丈,他此時醒悟過來,卻已是太晚!


    古無病要的就是鬱輕侯的輕視和這一刹那的震驚!他口中忽一聲厲叱,那一團幽藍色的光華瞬即泛濫,將鬱輕侯團團圍起,隨即又化為萬千暗綠色的細藤,將鬱輕侯纏了個結實!這妖藤生有細刺,鬱輕侯想要掙紮時,便覺渾身刺疼,猶如萬蟻噬體,哪裏還能動上一動?


    古無病最是嗜殺,此時暗算得手,臉上神色愈漸猙獰,右手一揚,將落在遠處的黑刺淩空召回。這黑刺飛回時的速度極快,及至古無病的手中時,猶有餘力。古無病一刺在手,便借著這餘勁順勢刺向鬱輕侯的心口!


    林小七一旁見了,心中忽覺不妥!


    依他本意,這鬱輕侯本是萬死有餘,決不足惜……布埠小鎮上,落齡子不過是心有惡意,還沒有實質性的舉動,就被他和古無病聯手暗算,除掉了這個可能的隱患!而此時,這鬱輕侯先存殺機,又是先動的手,就更沒有理由留他活口!但林小七仔細一想,又覺此人不可殺!此時殺了,自然是快意十分,但這廝畢竟是紅淚的師兄、七賢居的弟子,這一殺,自己這個七賢居未來的姑爺怕也是做不成了!


    做不成七賢居的姑爺,林小七正是求之不得!但他卻知,即便不做,那也不是用這種方法。因為如此一來,有兩個弊端。一是由於這事來的突然,若是殺了這鬱輕侯,事後想要遮掩,但無奈破綻太多,實在難以隱瞞。到最後,自己唯有落得個逃亡的下場!七賢居乃天下煉器第一宗,門中高人無數,這天下雖大,得罪了他們的人怕真是無處可逃!自己本是廢人,逃不逃的也無所謂了,但古無病這一刺下去後,他又往哪裏逃呢?


    第二個原因卻是為了紅淚,林小七雖是浪蕩不羈,但卻是個重感情的人。他和紅淚總算是相識一場,知道這丫頭的遭遇本就離奇、淒苦,此時真要殺了鬱輕侯,起因也正是因為一個‘愛’字!若此,這丫頭必定覺得自己是災禍的源頭,心中怕是愈加的難過了!


    林小七一念及此,卻是一咬牙,叫道:“小胡,饒這廝一命吧!”


    古無病不由詫異,剛想回頭問時,卻見花園的牆頭忽掠起一道極為奪目的光華!


    夜色中,這光華淡綠若水,如波浪般襲卷而來!林小七抬眼望去,才又發覺,這淡綠卻又奪目的光華分明就是一道水幕!而在這水幕之上,一個綠衣女子踏浪而來,她衣帶飄飄,仿若仙子,但仔細瞧時,那眉眼間怒火燃燒,風韻猶存的俏臉上滿是煞氣!


    林小七心中一驚,立時猜出了這中年女子是誰!


    他再往這女子的身後看時,紅淚正從牆頭躍出,她滿臉焦慮,投過來的視線裏亦有一些惶惑。見到紅淚,林小七心中再無疑慮,知道那水幕上的女子不會是別人,必是紅淚的母親---漣音子!


    這漣音子來勢洶洶,古無病一見那如匹煉般襲卷而來的水幕,就知自己必不是這女子的對手。他情知不妙,便想加力殺了這鬱輕侯,但轉眼瞧去,卻見林小七朝自己做了個古怪的手勢……他與林小七本有默契,兩人之間亦有許多暗號和切口,林小七這個手勢便是告訴他,‘這來的是熟人,自己有辦法對付,你且先走,等候自己的消息便可。’


    古無病心中有些猶豫,剛想開口時,又見林小七眼中神色平靜,臉上微有笑意,便一咬牙道:“小七,此間事了,便放隻金蟬給我。實在混不下去,就和我一道去有水的地方做個漁夫吧!”


    他這話說完,口中清叱一聲,將裹在鬱輕侯身上的妖藤收回,隨即默念口訣,化成一道淡淡青煙消失在這夜色之中。林小七見他離去,心中不禁輕輕歎了一聲……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這手勢,古無病絕不會棄自己而去。兩人曆經多次險境,每臨生死關頭,都是靠默契和無間的配合來脫離險境,而這樣的默契本就是建立在相互絕對信任的基礎之上!所以,每當這套暗語使來,兩人之間無論是誰都會言聽計從,讓進便進,讓退便退,絕不會有絲毫的懷疑。因為兩人都知道,唯有這種將自己的性命交於對方的信任和勇氣,才有可能使自己活得更久一點!


    隻是這一次,林小七辜負了古無病對自己的信任。


    “不過這又怎樣呢?小胡跟這事本就沒有關係,自己已是一個廢人,又何苦累了他呢?”夜色中,古無病幻起的青煙漸漸消散,林小七臉上的笑意更濃……


    第四章


    清風閣的花園內,漣音子秀眉微蹙,她看著那夜色中漸漸消散的一抹青煙,臉上寫滿了疑惑……


    林小七站在一旁,麵色卻是平靜。他心中清楚,事已至此,自己便是案板上的一盤淨菜,是煮是炒,是炸是煎,都由的別人!倘若清蒸太淡,那便紅燒,自己所能做的便是叫上一聲‘嗚呼哀哉,快放薑蒜’!


    這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林小七想通了這理,心中毫無懼怕,隻是笑吟吟的站在那看著鬱輕侯。而此時的鬱輕侯匍匐在地,正自輕聲的呻吟著……古無病的妖藤上細刺無數,鬱輕侯雖然脫離了妖藤的束縛,但身上早被刺了無數個小窟窿,又疼的厲害,便情不自禁的叫出聲來。隻是他呻吟了幾聲,忽想起漣音子就站在自己麵前,心中一顫,竟是再不敢出聲。


    紅淚看了一眼鬱輕侯,輕輕歎了一聲,緩步上前,想要扶他起來。漣音子眼角瞥見,冷聲哼道:“自作自受,扶他做甚?”微微一頓,她看著地上的鬱輕侯,又冷笑道:“輕侯,你好大的膽子啊,竟敢瞞著我下此毒手!難道你忘了我平日裏都是怎麽教你的?”


    鬱輕侯顫聲道:“師娘,我……我實在是……”他想要開口辯解,但話說一半,卻想不起自己有什麽可用做辯解的理由!支吾半天後,更是想起自己的這位師娘最恨人敢做不敢當,一咬牙,又道:“師娘,不是做徒兒的下手歹毒,實在是我對師妹愛慕已久,不忍看著她被這混混欺蒙!您剛才也看見了,這人結交妖魔,絕非是正人君子,徒兒鬥膽,懇請您老人家……”


    “住口!”


    漣音子一聲斷喝,怒道:“你還敢在這裏胡言亂語?他是什麽人,師娘長著眼,自會分辨,哪用得著你來多嘴?哼,要不是我來的早,你此時早已身入冥界,化為孤魂……”微微一頓,她見鬱輕侯仍自匍匐在地,又厲聲道:“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哪還有半點七賢居弟子的風範?還不快給我直起身來,你若是想這麽一直趴著,師娘現在就毀了你腿上經脈,索性成全了你!”


    鬱輕侯嚇了一跳,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師娘說到做到,當下不敢怠慢,強忍疼痛,從地上爬了起來。


    漣音子冷哼一聲,道:“我讓你直起腰來,卻沒讓你站起來,你難道聽不明白我話裏的意思嗎?”


    鬱輕侯一楞,隨即明白漣音子是讓自己跪著,他心中雖是羞惱,但卻不敢違背,隻得咬牙重又跪了下來。他跪下時,偷眼瞧去,卻見林小七麵有揶揄,眼中更是充滿了幸災樂禍的神色,不由愈發氣惱,將牙咬的嘎嘣做響。


    漣音子教訓完鬱輕侯,這才看向林小七……月色中,她靜靜的看著林小七,也不說話,眼中神色閃爍不定。林小七被她看的發毛,勉強笑了一笑,剛想開口,卻聽漣音子緩緩道:“很好,很好,你做的很好……”


    林小七見她麵色平靜,既沒有惱怒之色,亦沒有讚揚之色,一時間不知道她這話應該是正著來聽,還是應該反著來聽。


    漣音子又道:“輕侯存心置你於死地,但最後關頭,你卻有心饒他一命,但憑這一點,你就強過他萬分!不過,你也該慶幸自己叫了這一聲,否則你殺我弟子,我又豈會饒你?”她聲音本自平靜,但說到後來卻愈發冷厲,不過林小七聽在耳中,卻是心喜,暗道:“不錯,不錯,別人都說這老娘們厲害,我看她倒是挺講理的……至少比軒轅老頭要好上一點。”


    一旁的紅淚雖未說話,但望向林小七的目光中卻滿是感激,且這感激中亦有歉疚之色……她這感激自是因為林小七對鬱輕侯手下留情,而這歉疚卻是因為她心中明白,若非是自己,林小七又怎會身在此處?若非自己,林小七又怎會遭此算計?這所有的一切,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漣音子看著林小七,忽淡淡道:“剛才那人是你朋友嗎?”


    林小七心中一動,知道漣音子必是看出了古無病的奇特之處,便順口胡謅道:“也算不上是朋友,這人上次賭牌九輸了我許多銀子,又無錢還我,便要做我保鏢,以此來償還賭債!哈哈,巧的很,今日正是他當保鏢的最後一天,因此心中高興,特地來找我喝酒!”


    漣音子微微一笑,知道林小七不肯說實話,也不再追問,又道:“你肩上傷勢好些了嗎?輕侯剛才沒有傷著你吧?”


    林小七笑道:“小傷,沒有大礙,勞夫人您惦記了。”他說到此處,心中卻是暗歎一聲……自這漣音子和紅淚趕來這花園後,竟然還是漣音子先開口問他傷勢,而一旁的紅淚卻如木頭人一般,對自己這個情郎漠不關心。他這一歎,自是歎自己命苦,幫人做戲時,唱的卻是出獨角戲,本應是女主角的那人倒更象是個看戲的,實在辛苦!


    漣音子看向紅淚,道:“淚兒,你師兄要殺你這意中人,你難道不想說些什麽嗎?”


    紅淚一怔,又見林小七拚命朝她使眼色,頓時醒悟過來,期期艾艾的道:“娘,這一個是我師兄,一個是我……是我……女兒此時心中亂的很,實在是失去了方寸,好在有娘在這兒,女兒一切都聽娘的。”


    漣音子看著紅淚,眼中有無限愛憐,亦有一絲無奈……她身為人母,又閱盡世事,自是看出自己的這個女兒與林小七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不過她心中雖是奇怪,但卻沒再追問下去,因為在她心中,還有更多的疑問輾轉縈繞,讓她困惑異常,而不獨是此事!


    漣音子伸手輕撫紅淚的臉龐,柔聲道:“好了,淚兒,時辰已不早了,你先送林公子回房吧。”


    紅淚點了點頭,複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鬱輕侯,道:“娘,師兄還跪在這兒,您就……”


    她話音未落,漣音子卻哼了一聲,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就讓他跪在這兒,好好的反省反省,不到明日此時,若是讓我見了他起身,我便打斷他的雙腿,讓他一輩子起不來身!”她說到此處,一揚長袖,竟自離去。


    林小七見她行事利落潑辣,不由讚了一聲,看向紅淚道:“丫頭,你娘果然厲害的緊,難怪你七賢居的人都懼怕與她。嘖嘖,就是不知道……”


    紅淚道:“不知道什麽?”


    林小七笑道:“就是不知道你爹現在會是什麽樣子?依我想來,他此時怕已是改姓為‘猢’了!”


    紅淚不解其意,奇道:“改姓為胡?你這是什麽意思?”


    林小七嘿嘿笑道:“你娘如此厲害,猶如山中霸王,此時你娘離山,你爹豈不是要做個猢大王了?”


    紅淚先是一楞,隨即明白林小七這是拐著彎的說自己的娘是母老虎、自己的爹是那猢猻。所謂山中無老虎,猢猻充大王,這母老虎離了山,那充大王的豈不正是姓‘猢’的嗎?


    紅淚明白過來,忍不住在林小七手臂上一掐,嗔道:“死小七,我叫你胡說,你才是猢猻!”


    一旁的鬱輕侯見兩人笑鬧,心中嫉妒欲狂,眼中仿佛已能滴出血來,厲聲叫道:“姓林的,你敢侮辱我師父師娘?”


    林小七哈哈一笑,道:“對不住了,鬱兄,我自小混跡江湖,油慣了嘴,此時收不住,得罪了得罪了!”他微微一頓,有心要調侃這鬱輕侯幾句,又道:“唉,可惜啊可惜……”


    鬱輕侯咬牙道:“可惜什麽?”


    林小七道:“可惜了這良辰美景啊!如此良宵,本應和鬱兄把酒言歡、對酒當歌的。但此時此刻,鬱兄與我是一高一矮,身材差了許多,你我若是對飲一杯,須當一俯一仰,實在是難受之至!再說了,我俯身看你,那也沒什麽,但讓鬱兄仰視我這個街頭混混,那豈不是天大的罪過?”他說到此處,心中暢快,不由放聲大笑。


    鬱輕侯聽他譏言諷刺,心中氣窒,險些就氣暈了過去。他一口氣堵在喉嚨中,不進不出,心中想著要痛罵林小七幾句,卻無奈氣息不暢,正是有心無力,隻由得林小七在那大笑!


    紅淚看了一眼鬱輕侯,輕歎一聲,道:“師兄,你這是何苦來哉?紅淚……紅淚不值得你這樣做……”她歎了一歎,又看向林小七道:“小七,此事全由我而起,你就看在我的麵上,別在氣我師兄了。”


    林小七心中鬱氣盡去,也懶的再招惹這鬱輕侯,哈哈一笑,便自離去。


    紅淚見他離去,看了一眼鬱輕侯,想要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終是化成一聲幽歎。


    ……片刻後,月色照來,這偌大一個花園,便隻剩下鬱輕侯一人跪在那裏。


    園中本有夜蟲輕鳴,忽一陣冷風襲來,這蟲竟自收聲。


    風又忽止,天上明月被不知從哪裏來的烏雲覆蓋,漸隱漸沒……玉兔既逝,於是這園中清輝不再,一片濃鬱的化不開的黑色又從虛無之地緩緩飄來,漸漸吞襲了這花園……


    清風閣的內室中,一燈如豆,幽暗的光線將人的影子映在牆上,遊離而飄忽。


    漣音子看著微弱的燈火,秀眉微蹙。一旁正閉目養神的玄衣忽睜開眼,道:“音兒,你似乎有很多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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