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虎妖霍山君所率領著的是一群各懷鬼胎的雜牌軍。各路妖王對野心家霍山君抱有的猜忌之心,大抵比對林旭這個跟妖族不大對路的霍山神還要多出幾分。故此,靜姝從不認為霍山君倚仗這群烏合之眾就能成事。


    或許在林旭剛接任神職的頭兩年,霍山君倘若魯莽到孤注一擲,它還有不小的成功機會。


    奈何,時過境遷,普天之下也沒有後悔藥這種靈丹妙藥。這次霍山君的鬥陣能否如願以償,主要是取決於老天爺是否願意專門關照它。


    翹首目送著族弟六郎遠去,靜姝右手輕柔地撫摸著她那略顯隆起的腹部,眼神中透出一抹不屑,她能做到的事情,一定可以叫林旭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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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著這次前所未有的考驗,司馬長空反複演算了三遍,確信準確無誤,他長出了一口氣,不禁暗自慶幸起來。幸虧在此行啟程之前,從劉德明手中看到了那幾頁殘篇。若不是由此引出了向史家谘詢之事,提前知悉了這個名字長得拗口的大陣底細,增加了一些勝算,陰陽家千年不墜的美譽怕是要丟在這霍山了。


    在旁邊看著司馬長空停止了掐指計算,林旭隨即上前詢問說道:


    “大祭酒可是有了破陣的辦法?”


    聞聲,費盡了渾身解數演算,自信破陣有望的司馬長空言辭稍顯謹慎地說道:


    “成敗五五對開,老夫也並無必勝的把握。”


    眯起眼睛看著不遠處那座雲霧繚繞,仿如另一個世界的大陣,林旭目光深邃得令人心悸,稍後隻聽他語氣篤定地說道:


    “一半機會已經不少了,接下來,我等就要仰仗大祭酒的神通。”


    這時,回頭瞥了一眼正在奮筆疾書,興高采烈記錄今日戰況的老朋友鄭鐸,司馬長空幹笑了兩聲,說道:


    “慚愧呀!老夫願勉力一試。”


    曾有一句名言說過,任何一座堅固的堡壘都是被從內部被攻破的,這一次應當也不例外。


    隨著六郎不避艱險地暗中穿梭遞送,狐女靜姝的親筆信被逐一送達大妖們的案頭,由此霍山中的暗流也隨之湧動起來。那些本就不情願支持霍山君跟林旭對抗的妖王們,此刻也開始打起了各自的如意算盤。


    “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這座大陣自從上古妖聖白澤首創以來,統共隻擺出過兩次而已。要說上一回顯露在世人麵前,那還是在上古神農氏與妖族的征戰之中。由於這段曆史與人們生活的這個時代,時間相隔過於久遠,被遺忘的經過差不多都變成虛無縹緲的神話故事了,除非是史家那樣專門鼓搗故紙堆的業內人士,否則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族,大家早已將這座大陣忘了個一幹二淨。


    這座大陣的複蘇還另有一段故事,前些年霍山君為搜集煉製法寶的材料,帶著小妖們趁夜色在霍山附近連續發掘古墓,在陪葬品中得到的一幅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獸皮陣圖。


    陣圖原本是繪製在一塊密布著大小窟窿的獸皮上,這塊堅韌得連刀劍難傷的奇異獸皮,上麵數量眾多的規則孔洞不似是利器傷損,更不像蟲蛀蟻蝕,似足了被某種強力酸液腐蝕而成的窟窿。


    當然,不問可知,在這些窟窿的部位,曾經描畫清晰細致的陣圖內容皆已蕩然無存。至少應該承認一條,霍山君的眼力那還是相當不錯的,它花了一段時間辨識出這張獸皮的價值,當即便如獲至寶一般捧回洞府裏。此後,為了修複這幅陣圖,貝大夫又秘密召集了一批精於術數和陣法的大妖協助攻關,隻可惜凡事都有力有不逮的時候。


    哪怕是集合了諸多大妖的智慧和經驗,挖空加以心思補全,殘次品終歸是殘次品,太多憑空臆造出來的細節混淆在這座大陣之中。


    眼前的這座“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僅能勉強維持正常運轉,這已是給了霍山君老大的麵子,它的實際威能相較上古時代的原版陣圖,隻能說失之毫厘,謬之千裏。


    “叱!”


    林旭一行人決定開始破陣,頭一個入陣的當然是陣法行家司馬長空所率領的陰陽家助拳團。


    在白蒙蒙的霧氣中大約走了一百多步,司馬長空忽然停住腳步,他站定在原地掐指一算,隨即手持著雲板指向前方,大喝了一聲。說來也很奇怪,本來看似空無一物的濃密霧氣中,應聲傳來了一聲慘叫。隨後,隻見一個小妖不知從多何處跌落下來,狠狠地撞在地麵,一口鮮血噴出暴斃當場。


    這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對於專精陰陽五行和術數之道的陰陽家來說,走一路算一路那是最基本的要求。要是跟那些凡人的風水先生一樣手裏端著個羅庚,再掐算半天才能得出結論,簡直是把祖師爺的臉都丟到家了。


    這邊司馬長空一出手就擊破了大陣中的一個節點,的確是很見功力,不過這座大陣是由霍山君以下的數萬名妖怪共同推動,司馬長空一次出手也隻是擊殺了一名小妖,對整個大陣的損害程度連九牛一毛都談不上。


    這時,林旭心情忐忑地湊近到司馬長空跟前,說道:


    “大祭酒,我們下一步該往何處去?”


    聞聲,司馬長空環顧著左右,神情慎重地說道:


    “此陣乃是上古殺陣孑遺,遇強越強,本來並無取巧的破解之道。適才老夫在陣外觀察,發覺陣勢運轉似有阻滯之處,想必是那霍山君未曾得到全本陣圖,所以目下我們還有一法可以速破此陣。”


    林旭精神一振,點頭說道:


    “哦,願聞其詳。”


    外表好似翩翩少年郎的司馬長空停頓一下,為在場眾人講解說道:


    “此陣可分玄、冥、生、死、開、明、休、幻八門,我們適才入陣時所走的方位乃是西南幻門,當是霍山君故意留下的入陣路徑。這一路上我計算陣勢變化,開門此刻當在正北方,隻要我們從那裏殺出去,此陣就算被破了一半。”


    信賴專業人士可以節省無盡精力,不要說人類做不到麵麵俱到,即便是神祇也不可能在所有的領域都達到頂尖水準。


    略加思索之後,林旭選擇接受司馬長空的專業意見,說道:


    “那好,煩勞大祭酒代為引領方向。”


    生平難得遇見失傳已久的未知陣法,被勾起了心底求勝欲望的司馬長空微微一笑,朗聲說道:


    “諸君請隨老夫同往。”


    所謂有法固有破,越是精密複雜的係統也越容易出現故障,隻要抓住弱點下手,往往是一點擊破滿盤皆輸。


    隨著陰陽家諸人這一路見招拆招,逐個破解陣內節點,一行人很快便殺到了位於大陣正北麵的開門,此時霍山君對整個陣勢運轉變化的控製愈發感到力不從心。


    一怒之下,麵如豬肝色的霍山君猛然站起了身,俯瞰著即將殺出陣外的林旭等人,麵色陰沉地說道:


    “哼,別以為破陣之後,老子就對你們沒辦法了。”


    鬥陣是最初的原版計劃,當霍山君獲悉精通陣法的陰陽家摻和進來,迅速意識到純粹依靠鬥陣難以達到目的。於是,它順勢更改了先前製定的作戰計劃,直接把鬥陣當作一個引蛇出洞的借口。這次霍山君是做好了準備,把林旭的本尊金身從天柱峰下舊山神廟,那個堪稱堅不可摧的老巢裏麵引出來,它所指望的製勝法寶是霍山妖盟日前集結起來的十萬大軍。


    僅憑十個打一個的絕對數量優勢,隻要不是那種水平蹩腳到人神共憤地步的統帥瞎指揮,光是拚消耗這個笨法子也足以耗死任何對手,這就叫一力降十會。


    080  翻盤


    當居於高台之上的霍山君遠遠望見了林旭等一行人從開門突出大陣之外,一早便料定對手會選擇此處,它獰笑起來,高舉著令旗連續舞動。


    隨即,一束強烈的紅光騰起,將大半個天空映得通紅,恰似預示著鮮血即將橫流。


    這場變故來得突然,的確不會令林旭感到意外。在現代社會見慣了爾虞我詐的複雜人際關係,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極品賤人他也見過不少,況且其中更有許多甘願損人不利己的活雷鋒,林旭從不相信諾言這玩意能當飯吃。哪怕遭遇霍山君驟然變臉的無恥,在他看來也隻算意料之中的變故,若是它不這麽幹,林旭才值得好好驚奇一番呢!


    這時,林旭沉穩地捏碎了佩戴在身上的一塊環形玉飾。霎時間,明亮如聚光燈的熾烈白光罩住了同行眾人。


    大喝一聲,林旭充滿自信地說道:


    “霍山石敢當何在!”


    這邊話音未落,由四麵八方傳來低沉悠長的聲音,此起彼伏地說道:


    “在——在——在——”


    聽到了回音似的作答聲,林旭麵露喜色,他拔劍一指四周正源源不斷殺出來的伏兵,大聲喝道:


    “火速結陣困敵。”


    “是——”


    千萬別看石敢當們在講話的時候一個個語速慢吞吞的,好像是蝸牛和烏龜的同黨,然而當祂們開始行動起來,那動作可是麻利得緊,完全跟講話是判若兩人,動手比動嘴快說得大概就是這種狀況了。差不多在林旭下達命令的同一時間,環繞在這座大陣四周的山峰便已止不住劇烈顫動起來,不斷冒起的玫瑰色霞光是如此強烈,熾烈到了大有遮天蔽日之勢。


    “快,變陣,截斷地脈!”


    麵對著林旭這一招出人意表的召喚援軍,霍山君臨危不亂,經過數息時間思考過後,它當機立斷對貝大夫下達了改變陣勢的指令。


    霍山君飛身跳下高台,指揮著各路妖兵們合力圍殺林旭等人。現在它是打定主意快刀斬亂麻,不管林旭安排了多少後手,隻要當場幹掉他這個霍山神,一切都是天邊的浮雲了。


    構思是完美的,假如事情真如霍山君所預期的那樣發展下去,那麽林旭即使僥幸不死,他也得準備好脫層皮。然而,此時的情況卻出現了異乎尋常的變化,霍山君下達的進攻指令不僅沒有被遵照執行,附近還有不少參與合圍行動的妖怪緩緩向後撤退。原本是一個標準的圓球形的包圍圈,此時此刻忽然現出了千瘡百孔的詭異跡象,行動步調不一致所暴露出來的漏洞之多,恐怕比被無數老鼠啃過的奶酪球還來得誇張,瞧這樣子就快要趕上享有係統補丁專業戶美譽的微軟了。


    見狀,霍山君又驚又怒,它衝著那些不顧指令自行其事的妖怪們厲聲喝道:


    “混賬,你等為何不聽本座指令?九頭鳥,你要往何處去?”


    被霍山君指明叫到頭上的這個大妖,見自己實在躲不過了,它隻好訕笑著說道:


    “喲,山君,這回真是對不住您了。我家尊主有命,我等遵照執行,今日若有何得罪之處,小的隻能您老多多擔待。”


    這邊的九頭鳥臨陣反水隻能算是開了個頭,接下來霍山君麵對著內容幾乎如出一轍的對話,這些聲音分別來自其他方向的中層指揮官,它們現在是擺明了姿態臨陣退縮,拒絕服從霍山君的命令。


    眼看著自己精心策劃的布局破壞無遺,饒是霍山君有著鋼鐵般堅毅的意誌力,這個時候它也被氣得語無倫次了,喃喃地說道:


    “一群混蛋,我……我……”


    這時候,見勢不妙業已放棄了指揮大陣運轉,貝大夫閃身來到霍山君身邊,一把抓住它的衣襟,急切地說道:


    “山君,事已不可為,切不可戀戰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快走吧!”


    正當霍山君跟貝大夫上演一出楚霸王渡烏江的戲碼之際,附近山峰上青光一閃即逝,光芒收斂處,一個長裙拖曳,腹部微微隆起的倩影出現在交戰雙方眼前。


    “啊!是你?”


    定神瞧了兩眼,霍山君驚叫出聲,隨即它意識到了什麽,臉色黑得跟炭頭有一拚。


    隻見狐女靜姝蓮步輕移來到了林旭的近前,稍後她轉向霍山君的方向,欠身施禮說道:


    “山君別來無恙,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顧不得考慮太多,林旭搶前幾步將懷有身孕的靜姝護衛在身後,追問說道:


    “靜姝,你是怎麽來的?”


    “夫妻本是一體,既然夫君有難,妾身又怎能袖手旁觀呢?”


    姑且不說林旭和靜姝這對夫妻私聊如何,霍山君看到了狐女靜姝出現,本來還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樣的它氣得雙手顫抖不止,額角青筋暴起發指眥裂。事已至此,霍山君還看不出這場眾叛親離的禍亂苗頭從何而起,那它的一把年紀就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強忍著心中悲憤,霍山君抬手一指靜姝,怒道:


    “賤婢,汝安敢如此欺我!”


    聞聲,狐女靜姝照舊是一副淡然處之的恬淡姿態,笑吟吟地說道:


    “我既是霍山神的妻子,理所當然要幫助自己的夫君,莫非這樣做有何過錯嗎?”


    見此情景,貝大夫則是心情忐忑不已,它的目光來回掃視著周圍的動靜,靜姝越是風輕雲淡,貝大夫就越覺得大勢不妙。倘若今日之變是源自於九尾狐一族勾結霍山中的各路妖王共同反水,它們這一夥隻怕是要悉數交代在這裏,當務之急不是跟靜姝翻臉,而是盡快脫身。


    思及此一節,貝大夫抬手一扯霍山君的袍袖,附耳低聲說道:


    “山君暫且息怒,待我與之交涉。”


    暫時穩住了怒氣值爆滿的霍山君,貝大夫踏前幾步,說道:


    “靜姝小姐,你也是妖族出身,九尾狐青丘氏更是上古妖族嫡傳,是名門中的名門。何苦為了維護一個地祇與本族翻臉,這豈不是數典忘祖嗎?”


    聞聽此言,靜姝微一用力,掙開了林旭拉著她的手,笑靨如花地說道:


    “數典忘祖之說,小女子豈敢承受,妾身隻不過是順應時勢而已。自從上古時,妖族一蹶不振,人道便得了這天地之間的大氣數,妖族早已再無力與之相爭,縱然逆天而行一時得利,那也是徒造殺孽於事無補。小女子勸誡各路同胞,莫要與霍山神為難,一半因為他是妾身的夫君,另一半也是為了妖族存續。夫君本無鏟除霍山妖族之意,若是你們不明就裏,繼續跟著霍山君步步緊逼,隻恐到頭來落個兩敗俱傷,大好河山反而為外敵所乘,你們難道就不怕淪為萬世笑柄嗎?”


    時移勢易,曾經屬於妖怪們的鼎盛時代早已成了明日黃花,現如今是人類當家作主的時候。


    關於這一點,其實算不上秘密,但凡是有點腦力的大妖都對此心知肚明。霍山君也不是不曉得這一點,它之所以一再向林旭下手,不外乎是打著曲線救國的主意,冀望自己轉化成神祇,然後再借助神道之力與人道洪流抗衡。


    本來看起來已是觸手可及的夢想,頃刻間便被殘酷現實打得粉碎,此時再被靜姝的一番大道理教訓著,霍山君再也按捺不住火氣了,厲聲喝道: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賤婢,往日怎麽沒看出你是個寡廉鮮恥的叛徒,受死吧!”


    “咚!轟——”


    堪稱是迅雷不及掩耳,一條須發鱗甲俱全,周身火紅色烈焰環繞的龍形虛影由霍山君的手中猛然向前躥出,這頭怪獸張牙舞爪地直撲狐女靜姝。這是霍山君壓箱底的一件祖傳法寶,名喚作“麒麟鎖”。若問為什麽使用時出現的不是麒麟,而是一條火龍的模樣,這個大概隻能責怪當初命名法寶的那個家夥太過惡趣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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