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別人的笑話很有趣,自己變成笑話的主角那就十分不爽了,一眾地祇跟著起哄式,你一言我一語,愣是把臉皮老厚的敖平都說得都快惱羞成怒了。


    “那東瀛小娘皮,你們愛誰要都好,別跟老子這起哄!”


    咆哮著丟下這樣一句狠話,敖平旋即背過身去閉塞了六識,直接當起了木胎泥菩薩。這下子,祂倒是耳根子落得清靜了,甭管別人說什麽,敖平是連一個字都聽不見。


    自身戰力不強,隻能跟著大隊打醬油的老土地黃世仁這時候嗬嗬一笑站了出來,說道:


    “敖龍君惱了,諸位也少說兩句吧!”


    林旭轉頭望著那位提出聯姻,卻麵對如此場景,業已被羞辱得無地自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大國主命,好言安撫說道:


    “哦,我等平日裏好開玩笑,倒是讓足下見笑了,咱們不如繼續談正事吧!”


    沒錯,適才華夏地祇們表現出的戲謔輕慢姿態令大國主命很生氣,本該是鄭重其事的聯姻竟被看作了一出鬧劇,但是祂又有什麽法子呢?在戰場上都不能得到對手的尊重,難道還妄想在談判桌上得到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現實殘酷,一切尊嚴都要靠實力來贏得,你空口說白話是不頂用的,舌燦蓮花也不如亮出砂鍋大的拳頭。


    思及此處,大國主命隻得強忍著一腔悲憤之情,勉強擠出了少許笑容,說道:


    “須佐之男命大神有意嫁出一位女兒,與一衣帶水的華夏神係聯姻,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林旭聽了這套似曾相識的話,不禁生出啼笑皆非之感,他拋開了心底泛起的雜念,頷首笑道:


    “嗬嗬嗬嗬,想必還有其他附帶條件,尊神何不一並講出?”


    “這個……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天皇是繼承天照一係血統,既然貴方無意與天照和解,留下天皇也是個禍患,是否可以……”


    其實大國主命這話說得已經夠直白了,林旭也用不著故意裝傻,他略作思索便接口說道:


    “嗯,這件事可以慢慢商量,尊神還有其他要求嗎?”


    大國主命猶豫了一下,咬著牙說道:


    “……華夏神祇不可入東瀛傳播信仰!”


    聞聲,沒等林旭發話,東心雷和班瑪等地祇就已經炸了,大呼小叫地罵道:


    “混賬,豈有此理!”


    “十分放肆!”


    “蕞爾小邦,安敢欺我華夏無人乎?”


    不用說,華夏地祇們群情激奮是完全可以得到理解的,對神祇們來說,自家的信徒就是最根本的資產,堪比土地之於農民,金幣之於猶太人,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命根兒啊!現如今,地祇們好不容易浴血奮戰打下了東瀛列島,半路上跳出個家夥一見麵就大言不慚,說什麽不許在這裏發展信徒傳播信仰,那祂們不是虧大了?


    見此情景,大國主命不免汗流浹背,祂在多說一句半句,保不齊這些家夥就會衝上來生吞活剝了祂。


    仔細地想了想,大國主命還是轉向林旭,說道:


    “林天王,您看這……”


    這時,瞄了一眼在場這些表情各異,唯獨沒有一個跟喜悅,或者平靜沾邊的盟友們,林旭隻能暗歎一聲眾怒難犯哪!


    林旭家大業大,可以不把東瀛這點人口資源瞧在眼裏,對於那些局限於某地的地祇們而言,想要增加一個信徒都不容易,特別是在飽經戰亂摧殘的北方地區,除卻如龍石耳之流先知先覺采取了對策的特例,許多山神土地的廟宇都已徹底斷絕了香火。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凡人都死光了,神祇打哪來的信徒?很多華夏地祇現在堪比餓了一冬天的草原狼群,甚至比起後者還要加倍的凶殘嗜血,誰敢在信徒問題上跟祂們較勁,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甭想討到便宜,這是明擺著的事情,誰不信邪準倒黴。


    抱定了和稀泥的念頭,林旭苦笑著說道:


    “諸君,稍安勿躁,有事大家坐下來好說好商量嘛!”


    “這事沒得商量,我們絕不會接受這等條件。”


    “正是,我等絕不答應。”


    039  定約


    從自己的本心來講,林旭不欲樹敵太多,他所擔心的是一旦把東瀛神係逼急了,祂們會狗急跳牆,幹脆破罐子破摔,跟克蘇魯神係那幫家夥攪合在一起。


    要知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句話,不單是用來形容無能之輩的。


    同樣的,林旭也沒忘記在天照神秘消失之前,祂呼喊的那個名字。稍後在迷霧中出現的蟲人雅柏哈斯,這家夥自稱是克蘇魯神係的一員。無論這件事是真是假,總歸已經有了些蛛絲馬跡可供追索。而今看來,天照跟須佐之男不是一條道上的,既然如此,那就應該采取區別對待的態度,無論如何不能把所有異己都變成敵人。


    想到這裏,林旭微微一笑,起身安撫在座的地祇們,朗聲說道:


    “哎,諸君此言差矣!祂們能漫天要價,咱們也可以落地還錢嗎!”


    “哼!”


    對於自己所蒙受的恥辱,大國主命最終用冷哼一聲表示不免,然後也就作罷了。這些年來,祂終日身處天津神布置的嚴密監視之下,而且還要在國津神投來的鄙夷目光中忍氣吞聲地過日子,著實把原本狂傲的性子消磨得所剩無幾。時至今日,即使大國主命做不到唾麵自幹的那份上,聽了幾句難聽的話,祂也不至於就此翻臉。


    與會的華夏神祇多數表態反對接受須佐之男的談判條件,不過這畢竟不是華夏一方的最終決定。所謂的談判,首先得大家在一塊談清楚才能作出判斷。


    現如今,整件事八字還沒一撇,是非成敗尚難斷言。在心中如此寬慰著自己,大國主命麵無表情地端起茶盞,祂咂巴著綠茶那略帶青草味道的清香,在四下裏敵意目光的圍觀之下,繼續保持一語不發的緘默狀態。與此同時,林旭則拉上反對派們到另外一座宮殿開起了內部會議,很快這座大殿裏便隻剩下沒多少發言權的老土地黃世仁作陪,大國主命唯一需要的事就是耐心等待華夏方麵商議的結果。


    在後麵的殿宇之內,這時候,林旭正在苦口婆心地開導地祇們,說道:


    “……諸君,如我前麵所說,趕盡殺絕萬萬要不得,我也不喜歡這些妄自尊大的蘿卜腿,但祂們是癬疥之患,克蘇魯神係那群家夥是想要咱們的命啊!”


    列席會議的東心雷聞聲勃然大怒,祂起身說道:


    “那也不能由著祂們獅子大開口吧!”


    眼看著以東心雷為首的一班地祇火氣正旺,林旭隻好努力安撫說道:


    “哈哈,東心兄講得極是,在下請列位來此商議,也是為了要定下一個底線哪!”


    這種內部討論其實沒多大營養,華夏地祇不可能把力量都浪費在彈丸之地的東瀛列島,畢竟中原才是根本所在,總不見得為了一口氣賭氣把自己的老家都搭上去吧?華夏神祇最終妥協議定的方案是,東瀛列島中最大的本州留給須佐之男,餘下的那些小島由華夏神祇瓜分。除此之外,那些離開本州島的東瀛人不包括在禁止傳教之列,限製地祇們傳播信仰的是地域界限,而非民族差別。


    好不容易解決了己方不同意見,事不宜遲,林旭和敖平帶上業已商定的草案,折返回去與大國主命當麵討價還價。


    到了這個時候,雙方僵持不下的核心問題反而不是被視為燙手山芋的信仰傳播,恰恰是早前被大夥當作一個笑話看待的聯姻提議。


    本來以敖平的盟主身份,祂無疑最適宜承擔這個政治任務的,架不住敖平對東瀛女子的印象惡劣到無以複加的地步,乃至於祂當眾發下了誓言。此生若是娶了東瀛婆娘,有生之年不舉,試想發下這樣對所有雄性生物而言都稱得上惡毒到家的毒咒,敖平的態度之堅決還真是前無古人哪!那些預備著看祂笑話的地祇也不好再逼迫敖平就範了,難不成真要眼睜睜看著這條色龍改行當公公不成?


    提前預感到風色不妙,林旭即刻擺出一派正人君子目不斜視地消極抵抗態度,自顧自地說道:


    “醜話說在前頭,在下已經娶了兩個東瀛小妾,這份豔福無從消受。在座諸君之中,哪一位若有意與之結為連理,請君自便,不必掛念林某。”


    林旭這話聽得大國主命滿心不是滋味,感情東瀛女子就這麽不受待見哪!當即,祂壓下心頭怒火,笑道:


    “嗬嗬,兩個神係聯姻是件大事,貴方至少也該表示一下誠意吧?”


    此時此刻,大國主命的言外之意很直白,不管誰來承擔聯姻的責任都好,反正你們不能隨便找個不入流的家夥來跟我們聯姻,那不是在表示和解的誠意,而是蓄意羞辱我們。這一次出嫁的是東瀛神係最尊貴的三貴子之一,須佐之男的親生女兒,假如說這樣身份的貴女嫁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那聯姻就成了對須佐之男的羞辱,這是不可原諒的大錯。


    聞聲,林旭不禁苦笑起來,他看了看左右人等,思量著此事的得失利弊。過了好一會,林旭忽然對看熱鬧的蕭柏琅說道:


    “蕭兄,不如你來辛苦一下如何?”


    無論如何蕭柏琅也想不出來,聯姻的這樁任務竟然會掉到自己頭上,忍不住反問說道:


    “……我沒聽錯吧?”


    聞聽此言,麵露一絲鬼祟笑容的林旭衝著蕭柏琅一咧嘴,說道:


    “誰人不知蕭兄你風流倜儻,乃是一代花國魁首,今日竟對美女無欲無求,莫不是患上了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疾?”


    受傷和死亡對神祇來說都是很可能的,唯獨生病這種事不可能發生,神祇金身百邪不侵,尋常咒禁之術都無可奈何,何況是天地之間遊蕩的風邪瘴氣和致病微生物?


    聞聲,哭笑不得的蕭柏琅結結巴巴地辯解說道:


    “非也!非也!隻是這……”


    見此情景,林旭便已曉得蕭柏琅不是真心回絕,隻能算作是故作姿態,於是他動作隱蔽地用臂肘頂了章渝一下,提示祂予以配合。


    這位物肖其主的肥貓臉胖大叔旋即會意地笑了起來,章渝衝著周圍的地祇煽動說道:


    “哈哈哈哈,即是如此,那咱們就算蕭府君應允了,來呀!諸君何不恭喜蕭兄喜結良緣?”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這時候,反應過來的地祇們都是一副憋不住偷笑的模樣,祂們紛紛上前向蕭柏琅拱手道賀。被逼上梁山的蕭柏琅雖有些猶豫不決,經不住木已成舟無法推卻,隻得挨個回禮,一張粉嫩白皙的粉麵抽搐得跟積年的老陳皮差不多。


    在激烈的反對聲浪中,殊為不易地完成了難度悉數堪比虎口拔牙的艱巨任務,大國主命此刻也如釋重負地笑了笑,隨即起身說道:


    “那好,在下還要向須佐之男命大神呈報商議結果,先告辭了。”


    聞聲,麵帶笑容的林旭也拱手施禮,說道:


    “尊神走好,恕不遠送。”


    看花容易,栽花難!同理,想要挑起一場戰爭很容易,著手善後卻是千難萬難了。處理善後事宜還需要幾天時間,與須佐之男達成了協議,但華夏地祇們並未立即展開撤退行動,而是逗留在此地等候完成收尾工作。


    離開喧囂的大殿,回到自己房中,林旭習慣性地沏了一壺茶,沒等他端起茶盞,隱約就聽到林離跟林合在背後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麽。


    見狀,林旭皺起了眉頭,訓斥說道:


    “你們倆有什麽話不能大聲說出來,非要如此鬼祟不可?”


    聞聲,小兒子林合笑了起來,貌似恭謹地說道:


    “父親,我們正在探討您為何要讓蕭府君迎娶那東瀛女子,難道是……怕母親們見怪嗎?”


    乍一聽到這話,幸虧林旭還沒把茶水喝進嘴裏,方才免得當場噴出來的尷尬。兩個兒子如此在背後編排自己,林旭氣得直哼哼,說道:


    “哪有這等事,你們倆還是別瞎猜了。”


    林旭這話兩個兒子是不大信的,老大林離笑眯眯地說道:


    “不然,您何故一再推卻?”


    聞聽此言,林旭知道再也搪塞不過去了,幹脆借機來教育一下孩子,正色說道:


    “嗯,看來今日不跟你們交待一下底細,你們倆是不會消停了。唉,也罷!為父來說一說個中緣由。敖兄掛名盟主不管事的,由我越俎代庖雖是不合規矩,不過為了大局著想,旁人也說不出什麽。此番與異族神祇聯姻,敖兄是怕汙損了自家聲名,所以嚴詞拒絕,可是這和親之計又是緊關節要之處,斷無放棄之理,必須選一個合適的對象,為父也不敢受啊!蕭府君風流不羈人所共知,納了東瀛女子不過是白璧微瑕而已!我若收下了那東瀛女子,這件事今後傳揚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甭看林旭不厭其煩跟兩個兒子講了這麽一通大道理,其實隻為了闡明一個事實真相,他絕對不是因為懼內才不敢答應娶那東洋婆娘的。


    平心而論,華夏地祇開出的這些條件,對東瀛神係的確稱得上喪權辱國,但是距離亡國滅種,真格要祂們的老命的程度,無疑還差得遠得很呢!


    深諳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具有深刻寓意的命題,壽命漫長的神祇們大多看破了虛名,祂們所持的態度非常現實,隻要渡過眼下這道難關,日後不愁找不到翻身機會。既然明白了這一點,東瀛神係之中一心要與華夏神祇死拚到底的主不能說一個也沒有,隻不過這些少數派跳出來也無非是變成螳臂當車行為的犧牲品罷了。可想而知,強勢一方無力絕滅對手,弱勢一方無意殊死抵抗,這仗自然就打不下去了。


    雙方擇吉日在琵琶湖畔的金閣寺內簽署了停戰誓書,已然撈足好處,身為占領軍的華夏神祇即將離開東瀛列島之際。這時候,敖平聚齊了核心圈子裏的幾個地祇,前來與林旭商議未來的行動方針。


    “東瀛島國已不足為患,下一步該如何走法?”


    敖平的提問首先指向了林旭,麵對著這些老朋友,林旭也毫不推辭,接口說道:


    “目下南荒初定,東瀛臣服,除卻神出鬼沒的克蘇魯神係那幫家夥,當下能看到的敵人隻剩下十字教了。陳涼正與十字軍爭奪西域,百家源流和其他流派也在打擊十字教的勢力,人間之事無需我等過多插手,所以我認為接下來應該考慮第三次攻打天堂山。”


    幾位地祇交換眼色後,全都點了頭,龍石耳則有些憂心忡忡的樣子,說道:


    “連番征戰下來,諸君兵力耗損不小,林兄雖已竭盡所能,陰兵鬼卒還是越打越少哇!”


    同樣意識到憑自己的能力難以解決難題,林旭神情忽然嚴肅起來,他看了看盟友們,說道:


    “嗯,大不了還跟上次一樣,賣地換雇傭兵,拚得元氣大傷,總比一命嗚呼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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