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班瑪懷有私心,不過祂說得沒錯,在這個民智未開的中古時代,淳樸敦厚的百姓們沿襲著祖先們千百年來的生活軌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織。若是不巧碰上家中有病有災了,他們隻好前往寺廟宮觀求告神佛,討些香灰符水救治疾患,散居在鄉野之間的大夫,無論質量還是數量都不能令人放心,他們也承擔不起為上千萬百姓治病抓藥的職責。


    假如驟然之間,神祇們放手不理黎民死活,非得叫信徒們一夜之間學會自力更生,高唱著從頭再來,這話是講得很輕巧,當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一聽班瑪這話,林旭暗道一聲果然來了,旋即他麵露笑容,解釋說道:


    “不錯,正因計劃尚有諸多不足,今日林某才要邀約列位道友前來共同商議,煩勞諸君協力拾遺補缺,妥善處置此事。”


    這時,醫家的代表青瞳仁起身,這位四十多歲年紀的醫家弟子,麵相看起來足有六十多了,此刻他苦著老臉說道:


    “治病救人本乃我醫家本份,奈何以天下之大九州方圓,黎民百姓數以千萬計,斷非我醫家一脈可保無虞,非是不肯盡心竭力,實在是力有不逮呀!”


    聞聽此言,林旭咧嘴一笑,招手從身邊的瑫琪手中取過接過一本書冊,高舉展示給在座眾人,說道:


    “嗬嗬嗬嗬,這是林某編撰的一部醫書,喚作《赤腳醫生手冊》,請過目品鑒一二。”


    大能者,善知世間一切法!這種無上境界是林旭可望而不可及的,要從大道根源推算法則,演算到能知曉世間一切常法,假使悟道到了如此境界,哪怕學盤古跑去玩一把開天辟地都不算張狂了。要說憑著林旭的天資和才情,大概過個幾百萬年以後,可能還有把握試一試,現在做夢才有可能,實際上就是沒可能的。


    人體是天地之間最為精妙的造物之一,地球上的科學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從人類的肉體中,搞清楚人類的意識究竟如何產生的奧秘,可見人體隱藏的秘密何其多也。


    這就好比拆開計算機的硬件來研究軟件,隻有當靈魂和軀殼結合在一起才會產生精神和意識,一旦肉身死亡,靈魂隨即脫離肉體。即使再怎麽怒地地研究這具臭皮囊,細致到每一個細胞,那也終歸是緣木求魚,哪怕鑽研到天荒地老,到頭來還是作了一份無用功。


    人體是如此複雜精密的係統,人類所患的疾病當然也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想要憑空編撰出一本醫書,縱然以神祇之能,那也是老虎吃天,無處下口啊!


    早年間,林旭在大學圖書館裏看過一本特殊時期出版的《赤腳醫生手冊》,哪怕版本老舊,但是包羅萬象的醫療知識仍不失為經典之作。不得不說,對於窮困鄉村和缺醫少藥的地方,這樣的普及醫療書籍具有的革命性意義。如今,結合在這個世界塑體重生的實踐經驗,林旭逐一修訂了由於水土不同導致的體質差異和病症細節,直接催生出了這本千古奇書。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青瞳仁將信將疑地從林旭手上接過這本醫書,翻閱過目錄和凡例之後,他的眼睛越來越亮。待得又翻看了十幾頁之後,青瞳仁已是忍不住擊節叫好,他連聲說道:


    “妙哉!妙哉呀!尊神此書可活人無數,若能推而廣之,真乃功德無量之舉。”


    聞聲,林旭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負手說道:


    “林某已命九峰鎮多家印坊開工,即日便可將此書翻印萬套以上,供應全國州郡而有餘。隻是這培訓醫生之事,恐怕還要請醫家多多幫襯才是。”


    醫生越多,醫家的影響力就越大,這是明擺著的事情。青瞳仁與同來的醫家弟子商議了一下,當即拍著胸脯打包票說道:


    “懸壺濟世乃是我醫家份內之事,尊神盡可托付於本門。”


    “嗬嗬,那便有勞了。”


    輕描淡寫地擺平了一部分潛在反對者,林旭轉而對著滿堂來賓侃侃而談,說道:


    “今日林某請來諸位道友,另有一樁要事相商。”


    “請尊神明示!”


    停頓了一下醞釀氣氛,林旭緩緩說道:


    “人盡皆知,世間所謂三百六十行,當然,這隻是個代稱,做不得數,倘若神祇與凡人分隔,不在於凡間顯聖,我隻恐後世君王官吏不畏天命,不懼神明,肆意欺詐百姓,殘民而自肥。為萬世而計,不才以為當有行業工會,興聚百業之訴求,如此方可與官府相互製衡。”


    天底下多得是聰明人,這邊林旭的話音剛落,縱橫家的代表公孫述便已起身接口說道:


    “林天王此議立意雖佳,然個中弊端也不可不察。工會若無力則不足以抗拒官府,若其力強則難免脅民生以自重,二者皆非生民之福,此為其一難也!官府或威逼利誘,或暗中扶植一派,可將工會化為傀儡,暗中操於己手,那時則頓失建立初衷,此為其二難也!取壟斷之暴利,隔絕技藝革新之途,厚顏取利於民,此為其三難也……”


    縱橫家不愧是靠三寸不爛之舌出來混飯吃的,公孫述也沒丟了前輩蘇秦、張儀的麵子,他一出馬就把林旭的倡議一口氣戳了幾十上百個窟窿,而且每一條質疑的理由聽上去都是很可能發生的,絕非濫竽充數的狡辯之辭。


    事實上,林旭自家也心知肚明,這些問題不僅是很可能發生,幾乎是必然要發生。工會組織從誕生之日算起,早已注定了就不可能純潔起來,任何形式的組織總歸都是一件工具,為善為惡皆在一心,隻看什麽人用來做些什麽。與其因噎廢食,不若早些製定周密計劃,不要給後來者留下太多空子可鑽。


    這時,林旭收斂了笑容,拱手衝著滿堂賓客施禮說道:


    “誠如公孫先生所言,工會的確流弊甚多,正因如此,才需諸位幫扶指正,以求興利除弊。”


    林旭此處所說的請諸子百家和修行源流幫扶,潛台詞是明目張膽地鼓動他們出手在幕後控製工會。


    舉例來說,由於曆史沿革的因素,像是鐵匠、木匠和石匠,以及其他的許多手工業都很難擺脫墨門潛移默化的影響。這些行業原本就被墨門勢力滲透得差不多了,誰都不知道哪個工匠是不是墨門弟子,根本不在乎多出工會這麽一層老虎皮,這個既成事實都已是不可改變了。


    要說林旭如此煞費苦心,他的用意很簡單,神權可以退出凡間,但是不能因此而輕易放任君權坐大,必須引入其他力量製衡國家機器的暴力。


    目下的大漢王朝開國之君陳涼生於貧賤,識得民間疾苦,他的行政措施再怎麽操切魯莽也有個底限,那就是絕對不會弄到了讓百姓活不下去的程度。


    陳涼可以自知自製,那些後世的帝王將相呢?他們全都生於深宮豪門婦人之手,一落生便享受錦衣玉食。如此環境成長,如果碰見饑荒年景,他們不問一聲“何不食肉糜”,已經算是長輩教導有方了。指望這班人跟滿身泥土的黔首們同心同德,不如到撒哈拉沙漠釣魚,起碼後者還有實現的可能性。


    “善,本門附議!”


    出乎林旭的預料之外,第一個站出來表明了立場,力挺工會計劃的百家源流並非與他聯係緊密的墨門,而是向來作風低調沉穩的農家。


    一副古銅色的臉膛,額頭上皺紋好似梯田一般的農家宗主許堰挺直腰杆,朗聲說道:


    “天下百業,農居其首,人不得食則死矣!餘願自今日起,天下農人可得溫飽,倘能如願,雖百死猶未悔也。”


    古代華夏農耕社會,十個人當中少說有九個是農民,可想而知,其他行會的規模再大也大不過農會。不僅是這個時代的情況如此,即便到了林旭穿越之前的和諧年代,農民仍然占了總人口的大多數。雖然其中有很多農民連續多年外出打工,年輕一輩幹脆已經不會種地了,但他們的戶口本上還是赫然印著“農村戶口”這樣的醒目大字。


    聞聽此言,林旭大力鼓掌喝彩,說道:


    “許宗主精神可嘉,林某願閣下終有一日得償所願。”


    隨著林旭與諸子百家源流達成了口頭約定,接下來會議就談到了另一個問題,對十字教的勢力如何處理。


    在這個世界的西部地區,存在著許多信奉雅赫威的世俗國家,現在它們統一在教宗的旗幟下結成了十字軍,外出征伐與其他文明為敵。前不久,大漢皇帝陳涼應允負責解決十字軍的武裝部分,餘下的老弱婦孺總不能一股腦全殺幹淨,不教而誅謂之暴啊!起碼要先教化他們,冥頑不靈再動刀子也算說得過去。林旭既然答應了人神分治方案,無論如何也不能食言自肥,這個任務隻好委托給諸子百家來完成。


    儒家的宗主顏開不苟言笑的模樣看起來甚為古板,他聲音幹啞地說道:


    “夫子雲:有教無類。又道是:夷入夏為夏。當由我們儒家來做這件功在千秋的大事,教化蠻夷乃我輩責無旁貸之任。”


    聞聲,林旭微微一笑,說道:


    “那好,一言為定!”


    055  道阻


    形容枯槁,兼且精神萎靡的教宗康布羅納一世,此刻蹲坐在宮殿的台階之上,全然沒有了往日裏神聖莊嚴的威勢。即便麵對著自己的心腹雷奧納多大主教,教宗那張色澤灰敗的麵龐,依然浮現起如喪考妣一般的頹喪神情,他嘴裏嘟囔說道:


    “我忠實的雷奧納多,上前來。”


    聞聲,心驚肉跳的雷奧納多大主教單膝跪在教宗麵前,結結巴巴地說道:


    “教宗……大人,您這是……”


    在這一刻,康布羅納一世臉上的古怪表情,既像哭又像笑,他喘息了好一陣,這才艱難說道:


    “主有意旨降下,身為仆人的我們必須遵從照辦,你說是吧?”


    心生一種不祥預感,雷奧納多大主教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該裝傻,當即他雙眼望著自己的鞋尖,低聲說道:


    “我……不懂您的意思。”


    “有時,我們為了實現一個崇高偉大的目標,不得不與魔鬼共舞,不得不到地獄中尋找盟友。”


    聽了這話,雷奧納多大主教禁不住一哆嗦,哪怕是教宗最信賴的心腹幹將,他能夠混到大主教的位置也不可能是個白癡。雖說反應遲鈍了一點,這時候雷奧納多大主教也醒悟過來,教宗大人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不著邊際的話,似乎隱有所指啊!


    愈發覺得烏雲籠罩了自己的頭頂,牙齒開始微微打顫的雷奧納多大主教試探著問道:


    “教宗大人,需要您忠實的雷奧納多做什麽?”


    聞聽此言,康布羅納一世斜眼望著大主教,有氣無力地說道:


    “嗯,準備犧牲血祭。”


    “……需要多少羔羊?”


    聽到大主教的詢問,康布羅納一世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他歎息著搖頭說道:


    “不,這一次的祭祀不需要羔羊,我們用異教徒來血祭。”


    言猶在耳,尋思過來的雷奧納多大主教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他那厚實的身軀因極度的恐懼而戰栗起來,語無倫次地說道:


    “什麽?這簡直是魔鬼的作為……噢,仁慈的主哇!對不起,教宗大人,是我無禮了。”


    這時候,康布羅納一世連頭也不抬,氣息微弱地說道:


    “總共需要一萬名異教徒,你去準備吧!”


    十字教的高層無法理解雅赫威為什麽要舉行如此大規模的血祭,他們隻是奉命行事的小嘍囉,沒資格質疑“主”降下的旨意。


    不問可知,這次多達一萬人規模的血祭儀式,是五麵怪約定支付給克蘇魯神係報酬的一部分。相比於其他的附加條款來說,這些人類即將喪失的生命,隻不過是整座冰山露出海麵的一角罷了。


    .....................................................................


    大漢元封三年春二月,鹹陽宮中充滿了喜慶色彩,各處殿宇張燈結彩,回廊上往來穿梭的宮人們臉上也掛著幸福的笑容。


    如此歡愉的氛圍,不單是有賴於西域前線不斷傳來的戰勝捷報,前幾日,皇後薛夢潁誕下的嫡長子也剛剛才滿月。對於這個誕生在舊帝國廢墟之上的嶄新國家來說,似乎一切都在蒸蒸日上,這個國家都處於上升時期。


    “哦,九峰鎮來的書信?太好了,太好了。”


    陳涼忙不迭地拆閱看過林旭寄來的信箋,知悉人神分治計劃順利通過內部協商階段,即將開始正式推行,他一時間高興得手舞足蹈。幸好,陳涼為了避免被人探知與林旭的關係,特地遣散了身邊的宦官和侍衛,不然他可要丟臉大發了。


    毫無疑問,這是前無古人的一樁創舉,從此之後皇帝真正夠格稱作萬民之主,而非夾在世俗與神權之間的倒黴蛋。


    俗語說得好,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無論早前是何等樣人,業已品嚐到隻需一聲號令,山嶽為之讓路,河川為之改道的巨大權力滋味。如今,陳涼也很難篤定地說自己能夠放下這一切榮光和權柄,繼續去過從前那種終日裏縱躍呼嘯山林,渴飲清泉饑餐野果,徹夜追擊野獸的生活狀態。


    一陣嘈雜聲過後,一名滿身沙塵的傳令兵單膝跪倒在殿門外,幾個宦官從他手上接過鐵函,他們來到陳涼的近前,叩拜說道:


    “啟奏陛下,西域前線軍報,十萬火急!”


    眼皮有些微微挑動,陳涼預感到兆頭不妙,當即拔出了解手刀拆開軍報的火漆封印。掃了幾眼看罷軍報,他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說道:


    “來人哪!速速敲響朝鍾,宣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前來見駕。”


    大約一頓飯功夫過後,人頭湧湧的朝堂之上,大臣們交頭接耳,低聲交換意見。顯然,從多數人凝重的麵色來看,這份軍報送來的絕不是什麽好消息。


    沒錯,西域無休止的沙塵暴天氣肆虐,相距十步之外便已看不見人影,光是環境惡化這一點還不算太麻煩。隨後,許多詭異的妖魔接著風沙掩護,不斷襲擾漢軍營地,導致征伐西域的二十多萬漢軍被困在蔥嶺以西,此時他們是欲進不得,欲退不能。天地之威,誠是可畏。統軍的前方將領們苦無良策,唯有派出多路信使,分頭騎著駱駝冒死向外突圍送信。在一口氣派出的上百名信使之中,最終隻有兩個人僥幸把軍報送到了西域都護府,其餘人等都成了失蹤者。


    在大殿之上,給了手下們一些時間思考問題,心急火燎的皇帝陳涼急迫地開口說道:


    “前線軍報所述,眾卿家既已知曉,卿等以為該當如何辦理?”


    在陳氏宗親當中較有威望的陳信擔任宗正一職,此時他第一個出班見禮,朗聲說道:


    “臣請陛下頒詔祭天,以禳除災禍。”


    “善!”


    麵對著一場超乎人力能夠抗拒的災難之際,跑去求神拜佛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神祇尚可顯聖的新生世界裏,即使不能奏效,對上下人等也算有個交代。


    祭天得要陳涼親自出馬,尚且要齋戒沐浴以示虔誠,在此之前,他認真思量一下,點名對寧采臣說道:


    “寧大夫,速派快馬前往九峰鎮山神廟,務必將此信交予廟祝,切不可遲延。”


    聞聲,寧采臣已經明白了陳涼的意思,稽首說道:


    “是,臣領旨!”


    ..............................................................


    “圖窮匕見哪!雅赫威豁出去要跟咱們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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