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兒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的握住眼前男子的手,不曾放手,半晌才說道:“呆子,你死了,我也不活啦,就算是你下了十八層地獄,我也會去找你的。”


    金光忽然散盡,兩人亦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西陵山,祭壇旁,玄青子麵無表情,看著一眾青蓮宗弟子,厲聲喝道:“你們身為我青蓮宗弟子,是非不分,與這幹正道中人有何差別,實在是令我失望。”


    說完,掃視了這群道門首座,哂然道:“多謝諸位同道了。”


    曲終人散,劫後餘生的道門弟子紛紛散去,唯獨留下止水峰一脈弟子,淒然站在懸崖邊,良久無語。


    氣氛沉悶,郝仁良久才說道:“師兄,我們走吧,不要打擾秦師弟了。”


    衛陽嗬嗬笑了起來,笑中含淚,仰天說道:“這就是正道,這就是我們一直堅守的正道,這就是我們一直引以為榮的正道。”話語之間,極盡嘲諷。


    荊少羽淡淡說道:“何為正,何為邪。師弟甘願冒著天下之大不違,忍著萬千苦楚加身,卻落得個被逼身死的下場,我對這個正道已經失望了。”


    言罷,對著懸崖一拜,淡淡說道:“師弟,我以你為榮。”


    一眾人站了許久,直到日落星沉,整整三日,他們才離去。


    青蓮宗,止水峰,洋溢著一股淒涼的氣氛。


    今日,玄青子傳言,將殺人狂魔秦歌逐出青蓮宗,更令青蓮宗弟子尋到他屍身,交予上清派處置。


    止水峰眾人默默無語,私自在廳內為他立了一個牌位。


    荊少羽臉色冷峻,看著牌位之上,空空蕩蕩的。止水峰眾人不敢在牌位之上刻上秦歌的名字,唯有以無字牌位代替。


    荊少羽臉上怒意攀升,揚眉說道:“秦師弟所做之事,都是為了這天下蒼生,此等大義,有誰人能及,如今可笑的是,連為他豎個牌位都要遮遮掩掩。可笑,可笑,真是可笑。”


    爾後,衣袖一揮,道:“我找掌門理論去。”


    來到青蓮大殿,正見玄青子與青鬆麵色憂戚,心事重重的模樣。


    青鬆見荊少羽麵色不善,皺眉說道:“少羽,你可是有事?”


    荊少羽對著玄青子質問道:“掌門,為什麽要將秦師弟逐出青蓮宗,而且還要派人去驚擾他的魂靈。”


    青鬆麵露怒意,不過卻被玄青子壓了下來,爾後對著荊少羽說道:“少羽,此事我自有主張,你先下去吧。”


    荊少羽看著玄青子神色淡然的模樣,心中怒火攀升,厲聲道:“掌門,秦師弟族人對你有救命之恩,更因你而累得全族被滅,而秦師弟所做之事,乃是為了天下蒼生,可掌門你卻是非不分,將秦師弟逐出師門,這等忘恩負義的行為,就算九泉之下的秦師弟知道了,也會難以安息。”


    玄青子還未說話,青鬆率先怒了起來,道:“逆子,我教你的禮數都學到哪去了,竟然對掌門如此不敬,快跪下給掌門認錯。”


    荊少羽高昂著頭,厲聲說道:“我沒有錯,為什麽要跪下認錯。”


    第三十九章邪王殿


    青鬆怒聲連連,道:“逆子,跪下認錯,不然我也將你逐出師門。”


    荊少羽冷笑一聲,道:“如此是非不分的師門,我不呆也罷。如此昏聵的父親,我不認也罷。”


    青鬆怒極而笑,道:“好,今日你我父子恩斷義絕,你也不再是青蓮宗弟子了。”


    荊少羽忿然而出,禦氣騰空,瞬間消失在青蓮山中。


    青鬆怔怔看著穿梭於雲中的荊少羽,臉色悲痛,頹然坐下,良久才對玄青子說道:“師兄,我這麽做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玄青子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師弟你這麽做沒有錯。”爾後,繼續說道:“秦歌之事,我已經通知他了,料想他已經將秦歌與月兒救下來了吧。”


    青鬆望著天邊浮雲,離合聚散,雲卷雲舒,微微歎息道:“師兄,我們青蓮宗這千年根基,難道真的要毀於一旦了嗎?”


    龍隱山,邪王殿,邪王眉間神色凝重,對著身旁邪王殿長老烏樸說道:“烏長老,月兒怎麽樣了?”


    烏樸一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微微歎道:“月兒倒是沒有大礙,不過那個秦歌卻是傷得很重,全身真元盡去,體內更是充滿著一股混混沌沌的汙濁之氣,性命堪憂。”


    邪王皺眉說道:“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救活,這是續命丹,你給他服下吧。”說完,從懷中掏出一枚金色丹藥,放在烏樸手上。


    烏樸訝聲說道:“青蓮宗的續命丹,宗主你是如何得到的?”


    邪王冷笑一聲,道:“還不是那老不死的,自己膽小怕事,淨將這雜七雜八的人送到我這裏來。”


    烏樸看了一眼手中的續命丹,說道:“有這續命丹,秦歌的命可以保得住了,但是他一身道行,不知能否保得下來。”頓了一下之後,便拿著續命丹往秦歌房中走去。


    拐過幾個走廊,烏樸將扣著的房門推開,隻見一個藍色的影子朝他奔來,定睛一看,朗聲笑道:“月兒你這個小調皮蛋,怎麽不在房中休息,跑這來幹什麽。”


    林月兒臉容憂戚,眨著大眼睛,一臉哀求的看著烏樸,淒聲道:“烏爺爺,你一定要救救呆子啊。”


    烏樸哈哈笑道:“你放心就是了,能夠讓月兒為他尋死尋活的男子,我倒是想看看他哪來這麽大的魅力,絕不會就讓他這麽死去的。”說完,將林月兒推出房外,說道:“月兒,你身子還很虛弱,需要多多休息。你的心上人我一定會全力救治的,就算拚著這條老命,也得還你個活蹦亂跳的呆子。”


    將林月兒哄走之後,烏樸走到秦歌身旁,不解道:“你這小子,體內淨是幽冥血煞之氣,非我能夠驅除的,看來你一身的道行隻怕是廢了,我老人家也就隻能保住你一條性命了。”


    拿起幾枚銀針,分別插在秦歌幾處要穴之上,爾後鼓蕩真元,一股碧綠色的真元勃發而出,夾雜著一股濃烈的生命氣息,碧綠色的真元經由銀針緩緩進入秦歌的體內,將他被長劍洞穿的心髒以真元緩緩修補。吳闕這一劍刺得極深,若不是秦歌體內的真元護住心脈,才讓他保留一口氣,不然此時早已心脈斷裂而亡。


    將秦歌心髒修複之後,再將續命丹以溫水化開,讓他服下。


    烏樸擦了一下額際的汗水,長出一口氣,道:“哎!看來我真的是老了,這回生術施展一次就吃不消了。”


    且說秦歌,神智一直處於混沌之中,眼前閃過一幕幕淒慘畫麵,無數恐怖景象紛至遝來,仿佛是置身於幽冥地獄。待恐怖景象散去之後,眼前是一片混沌,看不清任何事物,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忽而,混沌之中冒出一道黑色氣焰,化作一柄長斧,劈開眼前的混沌。


    秦歌心內一震,似乎感覺這景象異常的熟悉,卻又感覺離自己太過遙遠,一切都有如夢幻。


    場景忽變,朗朗乾坤,一株金色蓮花揚起漫天的花瓣,浮水而出,化作一個巨大的蓮台,轟然往地麵砸去。


    秦歌身處幻象之中,已然能夠見到這蓮台不斷在地底流竄,最終在地底一片幽暗的角落停了下來。驀然,這蓮台爆發出璀璨的金光,將幽暗的地底照射的流光溢彩。


    金光斂去,一個白嫩的嬰兒霍然從蓮台之中跑了出來,揮舞著小手。片刻,這白嫩的嬰兒快速增高,眨眼之間變成一個寶相莊嚴的和尚,散發著慈悲憐憫的氣息。


    令秦歌驚駭的是,這個寶相莊嚴的和尚竟然與他極為相似。


    這個寶相莊嚴的和尚雙手一揮,這片幽暗的角落急速擴張,轉瞬之間變得無邊無際。


    陰風吹瑟,忽而這片幽暗的天空之中突現無數魂靈,飄蕩於天地之間,不得輪回。


    這和尚麵露悲色,雙手合什,口中低聲念道:“唵、嘛、呢、叭、咪、吽。”幽暗的天空之中,突然顯出六重虛幻的六道之門,無數飄蕩於天地之間的魂靈都各自向著六道之門飄去,獲得輪回轉世。


    場景再變,氤氳的靈氣之中,一座高聳入雲的廟宇直插蒼穹。廟宇之中,這個寶相莊嚴的和尚正與一個方麵大耳的和尚交談,兩者神色激動,措辭激烈。


    最終,這個方麵大耳的和尚大怒,以左手幻化出一座大山,將這寶相莊嚴的和尚給打落凡塵。


    一幕幕場景在秦歌眼中翩躚而過,看著這一幕幕的景象,心中湧出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仿佛這些就是他前世經曆的種種磨難。


    忽然,秦歌隻覺渾身劇痛,神智猛然清醒過來,睜開雙眼,看見眼前一個滿布皺紋的老者正在以銀針刺穴之法,刺激他的經脈,掙紮了一下,忙問道:“先生,你是何人?”


    這人正是烏樸,此時乃是第七次施針,看見秦歌清醒過來,也是鬆了口氣,說道:“你總算醒了,要是再昏迷下去,我老人家的耳根子都要被月兒給吵聾了。”


    秦歌看了四周一眼,問道:“這是哪裏?”


    烏樸答道:“這是邪王殿,月兒從小居住的地方,也是你未來的家。”


    秦歌訝然道:“我沒有死麽?我不是墜入山崖了嗎?”


    烏樸嗬嗬笑道:“也算你小子命大,山崖下是一個深潭,你與月兒都落到深潭裏去了,這才大難不死。”


    秦歌“哦”了一聲,再次問道:“那月兒呢,她沒事吧?”


    烏樸苦笑道:“她哪會有事,她可是每天都在我耳邊念叨,要我無論如何也要將你救醒。”


    話音剛落,隻聽見房外林月兒急道:“烏爺爺,怎麽樣啦,呆子醒了沒有。”


    房門打開,林月兒歡呼一聲,像是個蝴蝶般,翩然撲入秦歌懷中,淚水洶洶而出,哽咽道:“嗚嗚,呆子,你終於醒啦,你知不知道,你都昏迷了一個多月啦。”


    秦歌感覺少女言語之中濃濃情意,將她抱入懷中,柔聲說道:“月兒,苦了你了。”


    林月兒擦幹眼淚,嫣然笑道:“隻要呆子你醒了,我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烏樸見兩人濃情蜜意,異常知趣的走了開來,走時還順帶將房門也關上了。


    秦歌心係青蓮宗,央求林月兒將最近所發生之事告之於他。


    林月兒麵色有些凝重,將這一月來之事,事無巨細,一一道來。當說道玄青子將秦歌逐出青蓮宗之時,臉上閃出一絲憂色,道:“呆子,既然青蓮宗不要你了,今後你就呆在邪王殿,將這裏當做你自己的家,沒有人會欺負你的。”


    秦歌心中一痛,旋即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是啊,我是殺人狂魔,定然會被正道唾棄,被逐出師門了也好,青蓮宗也就不會因為我而背負這個千古罵名了。”


    林月兒卻是柳眉倒豎,怒道:“哼,若不是你舍生取義,隻怕現在那些正道偽君子早已死翹翹了,他們不感恩也罷,偏偏還落井下石,顛倒是非,著實是可惡。”


    秦歌臉色一正,說道:“月兒,拯救天下蒼生是我的責任,就算被人誤解也好,被人當做殺人狂魔也罷,一切隻求無愧於心。”旋即,想到死在自己手上的那萬餘血奴,心中劇痛,喘不過氣來。


    林月兒見他痛苦萬分,忙出言安慰道:“呆子,不要多想了,你大病初愈,需要靜養。”


    秦歌點了點頭,將腦海之中紛紜的念想拋除,嚐試著運轉體內真元,但是令他沮喪的是,丹田中沒有絲毫真元,意念掃過之處,盡皆混沌,渾身的經脈都已經被這混沌所掩蓋。


    轉瞬,心中釋然,暗想道:“這無情道行不要也罷。”


    再往身旁的林月兒看去,見她清麗的臉上有些許蒼白,人也清減了許多,想來是這一月以來心中憂戚所致。


    “若能與月兒廝守終生,一切都足夠了,這世間還有比這重要的嗎?沒有!”心內無比釋然,看著少女明麗的臉龐,感覺一切的委屈,一切的苦楚,都像是過眼雲煙,眨眼即逝。


    第四十章百日


    邪王殿後山,綠樹蔥蘢,百花爭妍,空中彌漫著一股清冽的百花香氣。今日是鏟除血煞道與惡鬼道的百日之期,恍惚間,秦歌已在邪王殿呆了三個多月了。


    這三個多月來,秦歌身上傷勢已然複原,可是那顆蘊含著無盡悲楚,支離破碎的心,卻是永遠也難以愈合了。


    三個月來,西陵山那日的景象不斷在他腦海中回蕩,無數個夜晚都夢見那修羅地獄般的場景,每次都在深夜被驚醒,爾後心緒難平,唯有獨自在黑夜裏咀嚼著這無人能夠分擔的苦楚。


    若不是有林月兒相陪,心係於他,他隻怕早已因為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痛苦而死去。


    不知不覺間,秦歌已在這後山靜立了一天,夜幕沉沉落下,天地一片昏暗,山風嗚咽而過,淒楚悲苦,迷離飄蕩,拂在秦歌鬢角那一絲垂掛的白發。


    容顏未老,華發垂鬢,在清冷山風吹拂下,顯得落寞與蒼涼。


    月華如水,照在他的身上,更顯孤單。抬頭望天,月色正濃,清輝普照,灑遍天地間。微風陣陣,吹動著山間的樹木之上的脆葉,沙沙作響,但不知為何聽在他耳中,卻像是聽見無數怨靈在他耳邊淒厲哀嚎,似乎是哽咽訴說:“還我命來。”


    微風吹在他的身上,隻覺渾身冰涼徹骨,臉色忽然閃現出一絲驚恐的神色,一種發自於靈魂中的驚恐,一種無助感從心底蔓延著,滋生著,一道道紫黑色血氣從他體內迸發出來,洶洶血氣,繚繞於他周身三尺,遠處望去猶如九幽地獄血魔附身。


    幽冥血煞再次出來作亂了,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不知多少次,那種令人欲狂的痛苦再次襲遍全身,那種猶如沉溺於深淵中無力自拔的感覺再次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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