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德試圖打破縈繞在四周的可怕的沉默,“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撒穆爾抬起眼,淡淡地瞅了林德一眼。雖然兩人有著相同的相貌,但林德覺得對方就是比自己討打一些:“你把我拖入這個地方……如果沒什麽事情的話,能把我放回去嗎?”


    撒穆爾把手中的書又翻了一頁,林德突然發現,對方手上的書他不但知道,而且很熟。在小學的時候,他還蠻喜歡那個故事的……但是在感覺中對方捏在手中的就算不是《純粹理性批判》,也應該到達《存在與虛無》那種程度。


    但怎麽說呢?


    林德一時不知道用什麽表情來麵對撒穆爾手上的那本《幻城》。


    撒穆爾終於看完了最後一頁,他的表情一點變化也無。他鬆開手,書籍立刻沒入空氣中。他掃了一眼林德:“你還不走?”


    林德瞬間被煞到了——他首次知道撒穆爾還有裝腔作勢的天賦。


    他臉皮抽了又抽:“你不放我走,我怎麽走?”


    撒穆爾愣了一瞬,隨即譏笑起來:“搞了半天,你居然以為……我不應該指望你腦殼裏有腦細胞的存在……出於用同一個名字的緣分,我就稍微提醒你一下:如果你再不出去的話,你大概就會流血過多死掉的吧?”


    “……”喂,不要這麽嚇他。


    “當然,以你的大腦容量大概會以為我在恐嚇你吧。”


    完全無法反駁。


    “我不明白。”林德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德拉庫拉在吸我的血嗎?他明明也是魔王的部下之一,為什麽會……”明明肥肥安對魔王大人就忠心耿耿,為什麽德拉庫拉會叛變呢?


    吸血鬼王德拉庫拉是四個赫赫有名的魔王部下中事跡最少的一個,也沒有被交代過去。林德對他最深的印象,大概就是在勇者暴力破城的時候,德拉庫拉拋棄了他的族人逃走了。


    撒穆爾依然是那張嘲諷的討打表情:“嗬嗬,你覺得,魔王對於那些投靠他的部下,是什麽樣的存在?”


    “王,需要以性命貫徹的偉大意誌。”林德的回答毫不猶豫。


    撒穆爾的表情好像吃掉了一群蒼蠅:“我想我要收回之前的話,你不但沒有大腦,連脊柱神經都沒有。”


    “……喂!”


    “事實的真相就是,魔王是他部下的保護傘。”撒穆爾的表情似笑非笑,“魔族做了很多惡事,但那個和魔王無關——比如你在小說裏應該看到過很多次,魔王手下強搶民女之類……你覺得利未安森會明白那些東西嗎?”


    ……所以那些民女最後全部都進了勇者的後宮嗎?林德深沉地想。


    “黑暗和光明,邪惡與正義……嗬嗬,利未安森有強大的力量,卻沒有成型的善惡觀。他本人又是極度護短的家夥……吶,縱容罪惡,難怪會被視為惡之首。”


    雖然不甘心,但林德不得不承認,撒穆爾說的是對的。


    “當然了,就算魔王不能提供保護,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殺他而後快的。畢竟環境不一樣了……”撒穆爾挑了挑眉,繼續說到:“我和德拉庫拉的聯絡不多,也沒什麽交情,也猜不到他是怎麽想的……不過,古代賢之民居然還有餘孽留下,倒是讓我吃了一驚。”


    林德愣了一下:“怎麽說?”


    “古代賢之民是蒼穹藍龍的後裔,他們的法術源自星河,和現在的魔法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體係。”撒穆爾若有所思地用修長的手指反複摸下巴,“可惜現在既不是亡靈,也被對方的領域壓的死死的。不然,我也有辦法讓你脫離這個狀態。”


    “於是我現在隻能幹坐著等死?”林德幹巴巴地說。


    “誰說的?”撒穆爾笑起來,他骨子裏有一種陰毒的味道,就算是微笑也不會讓人感到愉快,“你忘了你是魔王的左眼嗎……如果你生命垂危,魔王沒可能不知道的。嘛~嘛~別激動,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被魔王救美的……”


    林德的嘴角抽了抽,沒去計較那個救美的惡趣味:“你開什麽玩笑啊!你難道不知道魔王現在是什麽狀態……這不是送死嗎!送死嗎!”


    林德伸手去扯撒穆爾的袖子,卻撲了個空。


    “別蠢了,魔王是創世紀五龍之一啊,除了它們彼此之間,沒有人可以對他們產生致命傷害的……能真的傷害魔王的武器,光明之龍的救贖之劍,還有永恒封印之埃爾維斯匕首,而這兩個武器一個在魔王手上,一個在勇者的隨身空間裏……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林德好想糊他一臉鼻屎啊。


    “別傻了啊,萬一德拉庫拉讓魔王自殺怎麽辦?”


    “那不更好。和魔王一起變成亡命鴛鴦,不是你的夢想麽?”


    他怎麽可能有這麽囧的夢想。


    而且這明明是魔王和小弟的感人事跡,怎麽和鴛鴦扯一塊了。


    林德正想反駁,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暈眩感傳來。他身形一晃,整個人向前在栽去。


    ……


    林德睜開眼睛,視野裏一片混沌的白色。過了幾秒鍾,他才清楚地看見雪白的天花板。耳朵邊上的儀器有規律地“滴滴”在響,空氣中彌漫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居然是醫院。


    這個認知讓林德充滿了不安全感——魔王會去醫院嗎?在魔王的認知中,醫院可是和他的死對頭教廷是一路貨色……還是說……


    林德沒法克製住自己的胡思亂想。他強迫自己支起身子,企圖離開病床。不過,被他的響動驚動的護士快速走來,又把他按回了床上。


    “大部分人都不樂意第二次見到我。不過你如此頻繁地造訪真讓人受寵若驚。”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慢悠悠地踱步過來。林德才發現對方居然還是熟人——他正是之前給魔王做急救的那個醫生。


    “那個……其實我……”


    “我懂。”醫生一臉淡定地給他寫賬單,“這次換你玩cosy然後一跤把道具捅身體裏了,對吧?——還戳進脖子的大動脈裏了,能活下來簡直堪稱奇跡。”


    “……”林德發現他學會的表情是如此的貧瘠,以至於他現在找不到能表達他心情的表情。


    醫生把賬單報表塞他手裏:“……cosy真是一項高危的活動。”


    林德把賬單翻了翻,看到簽名一欄的“利未安森”時,鬆了一口氣。雖然現實中的人寫著一手堪比打印的楷體_gb2312體很讓人想無力體前屈——尤其這人還是西方玄幻世界裏的魔王——但魔王大人沒事真是太好了!


    林德鬆了一口氣。


    醫生見他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也離開了。


    這時候,林德突然覺得脖子癢癢。他一偏臉,一個淡金色的小圓球就滾了下來。勇者在軟綿綿的被子上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站穩了身子。


    然後,一隻大手按下來,勇者嚶嚶嚶地拚命掙紮,卻依然被大力按成了了木字形。


    魔王站在林德的病床前,他頭上頂著無法自己活動的薇薇安。巡視的護士顯然沒有攔住魔王。魔王若有所思地看著勇者:“我太大意了……應該一開始就把你扔出去的。”


    “你還好意思說你來得有多晚!要不是我用‘我有一頭小毛驢’吊著林德的命,他就等不到你來了……”


    魔王假裝沒聽見勇者的話:“不過現在也不晚。”


    他像是握著一個棒球一樣,欣欣然走到了窗戶前麵,開窗,擲出,勇者呈完美直線飛出,關窗。這一係列動作,魔王做得是一氣嗬成,行雲流水,賞心悅目,不沾一絲煙火之氣。


    林德哐當一聲,下巴掉了。


    “放心,他再怎麽說也是五龍之一,沒那麽脆皮。”魔王懶洋洋地說,惡意報複勇者顯然讓他心情愉悅,“而且之後的事情,我不想讓多餘的人見到——薇薇安。”


    “遵旨,陛下。”薇薇安跳下來,化作女孩,立在了一個浮在半空的小型掃帚上。那掃帚顫巍巍的,讓人懷疑它隨時會被壓跨。薇薇安對魔王鞠躬,然後在月色的映照下,消失在半空中。


    女巫是月的主宰者。


    月夜的時候,她們能做到很多人類難以想象的事情。


    林德突然想到了早上魔王對他說的,要給他一個驚喜。


    “轟……”一聲巨響之後,天地猛地陷入了黑暗之中。醫院頓時出現了驚慌的叫聲,還有人嘈雜的腳步聲。但林德一點也不害怕,他覺得很安心。


    因為魔王大人就在他身邊,美好的就像一個夢境。


    一個燃燒著蠟燭的蛋糕被放在了林德麵前,燭火柔化了魔王的表情。那個俊美宛如神袛的男人微微低下眼簾:“生日快樂,林德。”


    林德眼淚刷的一下就湧出來了。


    他以前一直覺得,哭這種事情很矯情。但是,一想到魔王一大早就跑出去,認認真真地替他挑選蛋糕——當然,更有可能的是魔王大人一腳踹飛蛋糕店大門,“快給吾準備世界上最好的蛋糕,不然就自殺謝罪吧!”——但真相是什麽其實並不重要……


    因為,那種感動到哭的情緒,一絲虛假也沒有。


    林德閉上眼睛,認認真真地許了一個願望,然後輕輕吹滅了蠟燭。


    “什麽願望?”魔王一臉好奇地問。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林德拒絕回答。


    魔王很不高興:“吾之命令為世界之真理。我規定它說出來一定會實現,快說!”


    喂喂,這樣也太作弊了吧。


    林德抵死不從,他扭頭看向隻有月色的窗戶,轉開話題:“……話說也該來電了吧?”


    “來電?不可能。”魔王一臉得意洋洋地像林德邀功,“我讓薇薇安炸了發電廠。你看,你看,我讓整個城市都在為你慶生。”


    ……這個舉動簡直二死了好不好?


    林德忍不住捂住了臉,覺得自己居然許下“讓現在的生活永遠的繼續下去”這種願望簡直蠢爆了。


    ☆、act 15


    林德一臉憂傷地撕開包裝紙,取出冰棍,放入口中。


    啊,好涼快。


    ——知道在在二十一世紀的三伏天全市停電是什麽感覺嗎?尤其是某個住慣了火山口,天天用岩漿洗澡的魔王大人各種淡定地在他眼前晃悠,林德就隻能嗬嗬了。


    當然了,停電這一點還有全市的人陪他一起受罪。


    但被辭退的苦就隻能自己咽了。


    林德在醫院住了一周,他畢竟沒有魔王那強悍的身體素質——但這一周他幾乎是煎熬一樣的過去了:首先,魔王大人顯然不知道大手大腳是怎麽寫的,對醫院說來最好的治療,又稱燒錢治療。


    其次,魔王大人天天都跑出去了。行蹤不明,目的不明,做了什麽事情也不明。


    林德生怕他想不開,又把什麽什麽地方給炸了。炸了發電廠雖然嚴重,但畢竟是半夜三更做的,沒人在。而政府反應總算是及時——雖然林德覺得這和沒反應沒差別——緊急從臨市調電供應,優先公共機構,比如市政大廳,居民區每天限時供電2小時。


    2小時能做什麽呢?


    目前看來隻有給手機充電的功能。


    林德坐在街頭,繼續舔舔手中的冰棍。屋子裏是蒸籠,屋外起碼還有點風。他聽著隔壁在罵政府的無能——對於發電廠的安全措施的不到位,以及事後的不給力——林德假裝沒有聽見,魔王大人想炸什麽,應該不是安全措施能夠阻止的。


    他憂心忡忡的是另一些事情。


    他被綁架了三天,送進醫院昏迷了一天,住院一周。等林德好不容易拿到手機之後,發現上麵滿滿的都是boss的未接來電。他猶豫良久,最後撥打了莫瀲的手機。


    ——直視淋漓的鮮血是需要勇氣的。


    電話很快就撥通了。娃娃臉大叔帶著某種進氣少出氣多的口氣對林德哈哈哈:“我……我快要把備份全部恢複的時候,斷電了,斷電了,斷電了……哈哈哈哈……”


    “你……節哀。”林德不承認他心底掠過一絲“有災同享”的切喜感。


    “哈哈哈,斷你妹的電啊。這一個月的業績全泡湯了有沒有啊……”


    林德打斷了莫瀲的話,如果讓這廝沒完沒了的抱怨下去,他的話費會爆掉的——知道他現在因為魔王大人而陷入了財政危機嗎:“喂,前幾天我受傷住院了,沒上班。boss那邊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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