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私生女


    笑枝哭了一陣子後,擦幹眼淚說:


    “我真是失禮,讓你們看到我的醜態,我不會再哭了,請你們替我可憐的女兒報仇。”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


    “是。”


    “也難怪笑枝會這麽傷心。”


    仁禮嘉平在一旁解釋:


    “縱然死去的文子很可憐,可是活著的人更可憐。母女都還沒相認,她就遭遇這種事情,這也是我的一大遺憾。”


    仁禮嘉平吸了吸鼻子,眨著眼睛大聲說道:


    “我這個人真是的,什麽都還沒講清楚就一直訴苦,兩位一定感到很困擾吧!請慢用,一邊吃一邊談。”


    他拿起酒瓶幫他們兩人斟酒,接著說:


    “沒什麽好招待的,隻是一些小萊,請不要客氣。笑枝,快幫警官斟酒。”


    “啊!謝謝,真是不敢當。”


    磯川警官拿起斟滿的酒杯,喝了一口就放下來說:


    “這麽看來,文子果真如大家所說,不是嘉平先生的孩子,而是令妹的女兒?”


    “嗯……事到如今……金田一先生。”


    “是。”


    “這時候已經不是家醜不可外揚的時候了,我早有心理準備,我會把一切都坦白告訴你們。金田一先生,請你聽我說。”


    “好的,我洗耳恭聽。”


    金田一耕助幫仁禮嘉平斟酒,仁禮嘉平兩手拿起杯子一口喝光,搖動著膝蓋說:


    “由做哥哥的來講這種事情實在有點奇怪,不過,我這個妹妹的確是我們兄弟姊妹當中最聰明的。


    我們家有七個兄弟妹妹,正如下午在由良家的喪禮上所說的,我上麵的姊妹富貴子小時候就死了,平安長大成人的隻有六個人。


    我們這六個兄弟姊妹裏麵,笑枝頭腦特別聰明,也考上很好的學校,因此當她從總社的女校畢業時,大家都對她抱著希望,學校的老師也說這麽好的學生隻讀完女校未免太可惜了。我父親便想好好栽培她,因此送她去神戶,剛好我下麵那個妹妹——次子嫁到神戶去,因此就寄住在她那裏,進人j學院就讀。


    事後想起來,這便是錯誤的開始。


    明知道一個年方十九、二十的天真女孩去都市,正是色魔下手的對象,我們還把她送去。為人父母總是這麽笨,以為自己的女兒絕對不會遇到這種事情,當時是昭和六年春天……”


    仁禮嘉平說了這麽長的一段話後,稍微喘口氣,替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斟酒,順便也幫自己斟酒。


    “第二年,也就是昭和七年年底,笑枝回到家裏,次子也陪她一起來。當次子說:‘很抱歉,我監督不周,笑枝懷孕了……’時,磯川警官,你不曉得我父母有多麽驚訝!”


    “嗯!當然了。”


    “笑枝畢竟是麽女,也是父母疼愛的掌上明珠,家裏還讓她去念城市的學校,這附近根本沒有女孩子讀到那麽高……論相貌的話,笑枝也長得不差,但是她現在竟然不知道體了什麽人的種回來,這讓大家感到非常灰心。”


    “嗯……”


    磯川警官喝著笑枝斟的酒,小心翼翼地回應,不得罪任何一方。


    “可是我呢!金田一先生。”


    “是。”


    “笑枝跟我相差十七歲,讓我覺得她像我的女兒,而不像妹妹。她剛出生的時候,都是我背她、抱她,甚至還幫她換過尿布,因此她是我最疼愛的小妹,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不名譽的事情回來,磯川警官,這令我非常、非常生氣。”


    “是啊……”


    “可是我也不能打罵一個懷著孩子的女人啊!更何況,她都已經懷了孩子,打罵也沒用。如果他們彼此相愛的話,家人便想讓他們結婚。於是大家拆命問笑枝對方是誰,她卻始終不講,還說如果非要她講的話,她就咬舌自盡!我們當時真是束手無策。”


    “原來如此。然後呢?”


    磯川警官回頭,看到金田一耕助低著頭,默默地夾著烤鯛魚,大概是為了避免直視笑枝吧!


    “既然她不講,我們就將炮口轉向,開始責問次子,可是她卻說她完全不知情,根本無法提供任何線索。最後大家沒辦法了,卻又不能放著她不管,於是決定小孩生出來以後,就當作我的孩子。


    我去年去世的妻子——阿裏的娘家在城崎經營溫泉旅館,因此就讓笑枝跟我妻子寄住在那裏,後來生下的孩子就是文子,當時是昭和八年五月四日。我們努力要掩人耳目,可是鄉下跟都市畢竟不同,不知不覺間就到處流傳著文子不是仁禮嘉平的女兒的消息。


    村裏的人都知道文子是笑校生下的私生女,漸漸的,文子長大了,她總是為這件事情煩惱,並且感到丟臉,現在想起來,她真是可憐。”


    仁禮嘉平猛力吸著鼻子,笑枝也再度抓起手帕,小聲地啜泣著。


    後來笑校在對方知道她“出事”的情況下嫁到鳥取,還好鳥取的先生非常疼愛她,還生了三個小孩。可是對笑校來講,最難忘的應該還是一出生就必須遭受不公平待遇的文子吧!


    一想到文子這個正值青春年華,卻慘遭橫禍身亡的薄命女兒,也難怪笑枝會哭得肝腸寸斷。


    “幸好哥哥、嫂嫂都對文子視如已出、疼愛有加,不管是和直平或勝平之間,大家都相處得很好。最近哥哥還告訴我,說要讓文子嫁一個好夫婿,叫我盡管放心。我好幾次都從神戶誠心麵向這裏合掌感謝,卻沒想到會演變成今天這樣悲傷的局麵。”


    笑枝努力忍住嗚咽聲,不讓自己哭出來。


    “好了、好了,你這麽一哭,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裏還有客人在,酒都被你哭得難喝極了。你就別哭吧!”


    “對不起,我實在太難過了。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你們一定要幫文子報仇。”


    “關於這件事情,我們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


    磯川警官從剛才就對笑枝的訴苦跟眼淚感到難以應付,趁這個機會,他趕緊探身問道:


    “根據你剛才所說,我們大致了解文子出生的經過情形,可是關於文子的父親……”


    “就是這個問題!警官……”


    仁禮嘉平用他的大眼睛專注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


    “我聽說昨天晚上在由良家的守靈夜裏,敦子跟兩位曾秘密談過話,金田一先生,她有沒有談到這件事情呢?”


    “是有聽她說。”


    “關於文子的父親嗎?”


    “是的。”


    “敦子怎麽說呢?”


    “她說會不會是騙子恩田幾三呢?”


    仁禮嘉平看了一眼笑枝說:


    “她果然知道。可是,到底是誰跟她講這件事情?”


    “啊!這個……嘉平先生。”


    金田一耕助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磯川警官從旁插嘴說:


    “是村長說的。”


    “是這樣啊!”


    仁禮嘉平點點頭,嘴角浮現一絲微笑說:


    “金田一先生。”


    “是。”


    “由良家老夫人唱的那首彩球歌……”


    “怎麽樣?”


    “唱得真是好。‘女孩來了,可是愛說話的村長,到處去說,因此用村長殺手讓他躺下了,讓他躺下了’……啊哈哈!”


    仁禮嘉平的喉嚨深處發出嘲諷的笑聲。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我很久以前也曾經聽村長說被殺死的泰子是恩田幾三的種!”


    “咦?哥哥,這種事情……”


    笑枝臉上浮現恐懼的神色,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幾乎同時抬起頭往視仁禮嘉平的臉。


    仁禮嘉平還是露出微笑,眼神帶著點惡作劇的神色,他看了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半晌,再回頭對笑枝說:


    “笑枝,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了報複而亂造謠。我又不是小孩子,隻是覺得這樣的傳育應該讓兩位知匯比放好,因此我才講出來的,你不用擔心。”


    “嘉平先生!”


    磯川警官驚魂未定,他將膝蓋往前移動說:


    “如果你現在說的是真的,那麽泰子跟文子就是同父異母的姊妹?”


    “不!磯川警官。”


    金田一耕助的膝蓋不停地發著抖。


    “不隻是泰子、文子,還有大空由佳利。”


    “啊!”


    磯川警官發出尖銳的叫聲,他依序看著金田一耕助、仁禮嘉平和笑枝的臉。笑枝沉默地坐著,但是看她臉頰微微抽動、肩膀顫抖的樣子,很可能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


    “嘉平先生,關於這件事情你有什麽證據?”


    磯川警官的眼睛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村長應該有確實的證據。一般說來,孩子的父親是誰,隻有母親最清楚。但村長似乎握有恩田與敦子醜聞的證據,他們家有四個兄弟姊妹,老大是敏郎,今年三十五歲;然後是戰死的次郎,還活著的話是三十三歲;再來是嫁到姬路的房子,今年是三十一歲;每隔一年生一個,就生了三個。直到第八年才又生下泰子。


    今天,我為了文子的事情去區公所,順便查一下由良家的戶籍,發現房子的出生時間是大正十三年三月七日,中間隔了七年,第八年——昭和八年四月十六日是泰子的生日,金田一先生。”


    “是。”


    “這個世上,不要說中間隔了七年,就算隔十幾年再生一個也有可能,我的親戚裏麵就有這樣的例子。可是,在第八年生下的泰子,她的外貌完全不像她的父母兄弟,難怪村長會懷疑泰子跟思田的關係,她是不是恩田的孩子?”


    “那麽,村長握有敦子與恩田有關係的證據嗎?”


    磯川警官提出這個尖銳的問題。


    “是的,這又必須提到村長是在什麽樣的機會裏跟我提及這件事情。”


    仁禮嘉平不好意思地一邊笑著,一邊用大手掌撫摸著自己的臉說:


    “在笑枝麵前講這件事情,又要讓她震驚了。不過為了贖罪,我什麽都說。上次我也跟金田一先生提過,有段時間我跟敦子夫人很要好,那是卯太郎去世一年後,昭和十一年左右的事情。


    當時我們兩個人打得火熱,我根本不管村裏的人怎麽講。關於這件事情,我的父母很擔心,給我很多意見,但因為他們曾經要我收文子當自己的孩子,覺得對我有所愧咎,也不敢跟我多說什麽。當時村長聽到我母親的感歎,就說把這件事情交給他辦。


    於是村長來找我,給我許多意見。那時候,他說他此刻講的話,隻告訴我一個人,我聽了他說的事情後有點驚訝。或許我現在這樣講有點五十步笑百步,不過,我認為自己和敦子夫人是在她成為寡婦之後才開始交往,如果村長說的事情屬實,那麽敦子夫人便是在丈夫還活著的時候就跟人通奸了。


    光是這樣想,我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再加上我養育著恩田的女兒,如果她也生下思田的女兒;再加上我們兩個人親熱之後又有了孩子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我這麽一想,陷入熱戀的迷惑心情就整個清醒了。”


    仁禮嘉平結束這麽長一的段告白,臉色變得有些微紅,但仍繼續說:


    “金田一先生。”


    “是。”


    “我會這麽坦白地把一切都說出來,是因為我們都知道凶手隻對女人下手,而且她們可能都是思田的孩子……這件案子中是否有什麽秘密,因此才想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們。


    假若凶案和這件事情無關的話,就請你們當作沒聽過剛才這些話。笑枝,你也是。”


    仁禮嘉平細心地提醒大家。


    舊案重申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金田一耕助鄭重地說:


    “那麽,當時村長對於恩田跟敦子夫人的關係,是否談了什麽具體的事?”


    “沒有。他正想說,可是因為我的心情很不好,不想聽那些令人厭惡的事情,因此就把村長趕回去。現在想起來……”


    “怎麽樣?”


    磯川警官催他講下去,仁禮嘉平臉紅紅的,苦笑著說:


    “是這樣的,我很凶地把村長趕回去,後來自己又仔細想了一想,不管恩田的事情是真是假,我還是和敦子夫人漂亮地分手比較好,因此就下定決心要跟她分手,但是……


    我當時還很迷戀她,敦子夫人也很喜歡我,何況身為大男人,也不能把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拿出來講。但是出乎我的意料,這件事情竟比想象中還簡單就解決了。當時我提心吊膽地提出分手,敦子夫人竟然馬上就同意了。


    男人總是比較好麵子,她這麽幹脆,我反而覺得有點掃興。我還是希望她對我喊著:‘不要分手!不要分手!……啊哈哈!好了,別開玩笑了。


    敦子會知道文子的父親是恩田,可能就是當時村長告訴她的。村長這個人真愛講話!不過,如果沒有其他原因,我認為他不會把這麽下流的事情講出來。”


    “你的意思是,村長為了使你放棄跟敦子夫人在一起,故意告訴你泰子的身世;另一方麵,他也把文子的身世告訴敦子夫人,讓她不想再和你交往嗎?”


    “是的。村長這個人不太好對付,不過他的本性很古道熱腸,現在想來,他可能很擔心我跟敦子這種曖昧的關係若繼續下去,無法做村裏年輕人的榜樣,因此隻好使出非常手段吧!”


    “原來如此,我懂了。”


    磯川警官搖著頭說:


    “泰子這方麵雖然還有點疑問,不過文子可以確定是恩田的孩子了吧!”


    “當文子出生後,以我們夫妻的孩子入籍時,我們已經不氣。不罵了,隻是說服笑校說,至少要讓我們知道父親的名字,她才終於說出來。


    笑校說,當她從家裏搭火車去神戶時,恩田主動向她搭訕,後來就漸漸被他引訪。恩田來鬼首村時住在由良家,又說是敦子夫人的親戚……笑枝心想既然是敦子夫人的親戚,家世自然無可挑剔;而且他又是神戶的高商畢業的,才會漸漸被他騙到手。”


    仁禮嘉平代替笑枝說明被誘惑的經過。笑枝隻是脹紅著臉,沒有流淚。


    “原來如此。對了,夫人。”


    “是。”


    “你可能聽你哥哥說過,這位磯川警官從以前就對昭和七年那件案子懷有很深的疑問,他懷疑被殺死的人不是‘龜之湯’的源治郎,而是恩田。”


    “這件事情我剛才聽哥哥說過了。”


    “你覺得呢?”


    “這種事情問我,我也不清楚。不過,他會就此完全失去行綜,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很奇怪。”


    笑枝露出膽怯的眼神。


    仁禮嘉平探身出來說:


    “磯川警官,凶手是誰不都一樣嗎?”


    “一樣?”


    “就算被殺的是恩田,殺人逃遁的是‘龜之湯’的源治郎,那麽源治郎會從此無聲無息,不也是很奇怪嗎?”


    “嘉平先生,這不一樣。”


    金田一耕助口氣溫和地應道。


    “有什麽不一樣?”


    “當時警方把恩田當成凶手,全麵通緝他,所以如果源治郎是凶手的話,散發至全國的凶手畫像、照片就完全錯誤。這麽一來,凶手若是源治郎,他就很容易逃跑。”


    “啊!原來如此。”


    仁禮嘉平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說:


    “那麽,磯川警官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凶手有可能是源治郎?”


    “大概是案發後三個月或四個月。當時恩田的行蹤成謎,我才開始懷疑會不會當時被殺的人是恩田幾三?”


    “研川警官當時沒有派人搜尋源治郎的行蹤嗎?”


    “當時我還年輕,職位不高。在調查會議裏麵我曾經提過這個意見,可是其他人不加理會。如果那時候我能有一張源治郎的照片,或許還可以想辦法,但是我連一張都沒有……”


    “啊!”


    金田一耕助驚訝地回頭看著磯川警官說:


    “你連一張源治郎的照片都沒有嗎?”


    “是的。”


    “那這不是很奇怪嗎?源治郎在神戶是個很受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怎麽會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呢?”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源治郎的父母是很正派的人,自己的兒子在當電影旁白解說員,他們覺得很丟臉,因此,他們回來這裏的時候,就把所有的照片都燒光了。”


    “原來是這樣。”


    金田一耕助沉思半晌之後,突然看著笑校說:


    “夫人。”


    “是。”


    “你曾經在神戶見過源治郎嗎?”


    “沒有,一次都沒有。”


    “我說的不是直接見麵,而是因為同鄉的關係,去聽過他的電影解說嗎?”


    “沒有。金田一先生,我根本不可能去聽。”


    “為什麽?”


    “就像剛才磯川警官說的,‘龜之湯’上一代的經營者是很正派的人,兒子在當電影穿白解說員的事情,讓他們覺得很丟臉,因此拚命想要隱瞞這件事。直到源治郎被殺害後,村裏的人才知道他在神戶是很受的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當時大家都嚇了一跳,根本不可能去看他解說的電影。”


    “啊!是這樣嗎?”


    金田一耕助拍打著膝蓋苦笑道。


    他發現自己弄錯了。昨天看到辰藏喝了杯酸葡萄酒後模仿電影解說員的樣子,因此誤以為村裏的人在源治郎生前,就知道他是電影解說員了。


    “說到這裏……金田一先生。”


    “是!”


    “也許你會笑我們有封建思想,以前……也就是戰爭結束以前,象‘龜之湯’那種職業算是很低下的階級,連農夫們都看不起他們。可是,‘龜之湯’上一代的主人,是個心高氣做的男子,總是不讓別人看到他的弱點,因此才會堅持隱瞞兒子是電影解說員的事情。


    事實上,當我們知道他的藝名叫青柳史郎,是關西地區數一數二的紅牌電影解說員的時候,我們都驚訝得合不攏嘴。”


    “聽說源治郎小學一畢業就離開村子,嘉平先生還記得他嗎?”


    “完全不記得。發生命案之後,我才注意到‘龜之湯’還有一個兒子。他從小就很陰沉,在學校也不引人注意,而這樣的小孩卻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受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當然令大家大吃一驚了。”


    “嘉平先生。”


    金田一耕助看著仁禮嘉平和磯川警官說:


    “‘龜之湯’的源治郎會跑去找恩田,不就是你父親唆使的嗎?”


    “啊……”


    仁禮嘉平瞪圓眼睛說:


    “這是誰說的?”


    “就是這位磯川警官說的。”


    “磯川警官,冤枉啊!”


    仁禮嘉平馬上接口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由良家給村子裏帶來工作機會,獲得利潤,因此我父親嫉妒,派源治郎去挑撥嗎?”


    “當時大家都是這樣講。”


    “磯川警官,這一定是有人捏造的!我爸爸是個工作能力很強的人,有些地方比普通人還要蠻幹;可是,他也是個最討厭拐彎抹角的頑固老頭,絕對不是那種會在旁邊沒人冷水、到處搗亂的人。


    最後的證據,就是那件案子發生時,連我父親都驚訝地問我說:‘龜之湯還有那麽一個兒子嗎?’”


    “哎呀!那我真是失禮了。”


    磯川警官有些臉紅,訥訥地說。


    “沒關係。”


    仁禮嘉平不在乎地揮揮手說:


    “話又說回來,當時大家都認為我們跟由良家是死對頭,但是,我父親是那種專心工作、不會去搞閑雜事情的人……唉!為我父親的辯解到此為止。金田一先生,請問還有什麽問題?”


    “我想請問夫人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這個問題可能很沒禮貌……恩田幾三身上是否有什麽重要的特征?這些特征從外麵看不出來。例如毛長得比別人多啦!或者是右手比左手長等等。”


    麵對金田一耕助的詢問,笑枝不禁又臉紅了。可是她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緩緩地答道:


    “這……講起來令人很不舒服,他跟我之間有過三次親密接觸,隻有三次就懷孩子,因此我們之間並不很熟。金田一先生,你這樣向我,我也很難回答。不過關於這個問題,可能由佳利的媽媽比較清楚。”


    “我懂了,等一下我再問由佳利的媽媽。”


    就在這時候,客廳傳來“枯葉”的歌聲,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心生詫異地對望著。


    “啊!這是……”


    大家靜靜聽著歌,笑枝害怕地說:


    “是大空由佳利在唱吧!對了,昨天晚上在由良家守靈的時候,聽說她也有唱歌。”


    “而且就是這首歌。”


    “啊!”


    笑校的情緒十分激動,她傾聽著歌聲,又忍不住悲傷,用手帕按著眼睛說:


    “由佳利什麽都不知道吧!她不知道她們三個人是同父異母的姊妹。”


    金田一耕助又跟磯川警官對望了一眼。


    他們兩人現在才想起昨天晚上在泰子的守靈之夜上,敦子聽到由佳利的歌聲時,她的眼中突然浮現出強烈的光芒,隨後便落淚不止……其個中原因竟是如此。


    大空由佳利的“枯葉”唱完一段之後,大廳響起熱烈的掌聲,這時候金田一耕助回頭看著仁禮嘉平說:


    “謝謝你的招待,我們該走了,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沒好好招待你們喝點酒……笑枝,你去叫路子。”


    “好。”


    笑枝慌忙擦幹眼淚站起來。


    四十分鍾後,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像昨天晚上一樣,在“由佳利禦殿”裏麵,與春江、日下部是哉麵對麵坐著,由佳利還沒有從文子的守靈儀式上回來。


    他們兩人來此拜訪的最大目的並沒有達到。辰藏的母親鬆子已經患了老人癡呆症,反而是他父親寥太頭腦還比較清楚,不過他是從外地流浪至此的入贅女婿,所以也毫無幫助。


    “金田一先生,彩球歌和這次的案子有關嗎?”


    日下部是哉非常好奇地問。


    “是真的嗎?”


    春江的眼神也閃閃發亮。


    “是啊、是啊!夫人,你們也得小心由佳利。”


    “千惠子?”


    “你們的意思是凶手也想加害由佳利?”


    春江和日下部是哉頓時感到全身僵硬。


    “因為這個案子撲朔迷離,像由佳利這麽漂亮的女孩子,還是稍微注意一下周道的狀況比較好。”


    “那我該怎麽辦?”


    春江的臉色發白,驚慌地站起來說:


    “既然這樣,我還是去接她回來吧!”


    “不過,夫人,我們還有點事情想請教你。”


    “這樣啊……”


    日下都是哉說完,便站起來說:


    “那我去接她吧!伯母,請放心,還不到八點嘛!”


    這一刻,日下都是哉的表情也轉趨嚴肅。


    “我找個藉口帶由佳處回來。金田一先生,您請慢坐。”


    “那就拜托你了。”


    春江由於極度害怕,連抓著手帕的手也顫抖不止。


    日下部是哉出去之後,春江緩和一下情緒,說道:


    “金田一先生,你們要問我什麽問題?”


    “這個問題可能牽涉到你的隱私。”


    金田一耕助詢問有關恩田幾三肉體上的特征,春江沉默半晌,想了一下,抬起頭說:


    “對了,我想到他的腳趾有點特別。”


    “腳趾有點特別……”


    磯川警官興奮地探出身說:


    “怎麽個特別法?”


    “他兩腳的中趾都比一般人長,因此,我記得他的襪子或足袋(注:日本式的布襪子)都先從那裏破掉。”


    磯川警官聽了突然站起身來,使得春江和金田一耕助部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磯川警官,你有什麽線索嗎?”


    “不,不!”


    磯川警官用力地搖著頭說:


    “現在沒辦法確定,不過昭和七年秋天,在放庵先生家偏屋被殺死的那具屍體的腳,不曉得是否有這項特征。金田一先生,等一下再去問一下本多老醫生吧!驗屍報告是他寫的,可能會記得。”


    “磯川警官,後來屍體怎麽處理呢?夫人,這一帶都是土葬吧!”


    “是的,大家都是這樣。”


    春江嚇得幾乎要把手帕扯斷。


    “金田一先生,這也是引起我懷疑的原因之一。源治郎的屍體解剖之後就交給‘龜之湯’,他們卻迅速火葬,理由是橫死的屍體很不吉利。”


    “磯川警官,當時被殺的人確實是恩田嗎?”


    “夫人。”


    金田一耕助也站起來說:


    “現在這樣講還言之過早,不過,近期內你應該會聽到更多令人震驚的事情。問題就這些了,磯川警官,我們該走了。”


    他們留下害怕的春江來到外麵。


    “磯川警官,則不起,這輛腳踏車借我一下好嗎?”


    “金田一先生,你要騎腳踏車去哪裏?”


    “我要翻過仙人頂,從總社去神戶,應該還趕得上最後一班公車。”


    “你要去神戶吉田順吉那裏嗎?”


    “這是其中一個目的,另外還有別的目的……我覺得這個案子的源頭全都在神戶。”


    磯川警官注視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那我也一起去。”


    “不,請你留在這裏,幫忙注意大空由佳利的安全。”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由佳利有危險嗎?”


    “這隻是我的猜測,我在想第三隻麻雀說的漂亮女孩,會不會就是錠前屋的女孩。”


    磯川警官沉默了一下,站在黑暗中說:


    “好的,那你去吧!其他的由我來。”


    “我也想去本多醫生那裏一趟,可是如果我去了,就來不及趕最後一班火車。還有,請別告訴任何人我去神戶。”


    “好的。”


    “那我走了,腳踏車我會寄放在‘井筒’。”


    金田一耕助撩起褲裙,跨上腳踏車。


    他越過滿天星鬥的仙人頂,直接衝往總社,去神戶確認最後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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