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姐跟我坐在後排,她一直背倚車門,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雖然此時車廂已不再擁擠,顛簸中不必擔心會撞到她,但我仍感到渾身不自在。


    午後,我們終於進入巴彥淖爾盟。在喬小姐的再三催促下,我們隻在巴彥浩特市做了短暫的休整,加滿油後,又繼續向西北進發。車子再次融進“天蒼蒼,野茫茫”的景色中,麵對浩瀚的草海,碧藍的蒼穹,眾人無不萌生出想高歌一曲的衝動,連喬小姐也精神抖擻起來,頭探出車外做了個深呼吸。


    “大家看,前麵有個蒙古包。”坐前麵的天保突然喊了一句。


    “有哈稀奇的,咱們這一路見得還少嗎?”


    “可這就孤零零的一個,之前看到都是一堆堆的啊!”


    “有蒙古包就有水源,這車開了一整天,水缸估計快見底了,我去打一桶來。”魏建國降下車速,慢慢朝它靠去。


    “這家人有喜事。”喬小姐凝神望著前麵,突然皺起眉頭說,“還真有點蹊蹺,怎麽兩樣東西都掛呢?”


    “什麽啊?”我跟天保幾乎同時發問。


    “蒙古同胞的習俗,哪家人要是有小孩出生,就會在屋簷下掛個明顯標誌,生男孩的話,就掛弓箭,女孩則掛紅布條。可這家人兩樣都掛,你說奇怪不奇怪?”


    “是龍鳳胎吧!”魏建國若無其事地說著。他把車停在離蒙古包四五十米遠的地方,從後備箱拿了個皮桶,大踏步走過去。


    就在他靠近時,突然,從裏邊鑽出個穿蒙古長袍的老頭來。兩人嘀咕了幾句後,魏建國提著皮桶朝東走去,那老頭則往這邊張望了一下,轉身鑽回蒙古包裏。也就這一對望,我“哇”地叫出聲來——這不是跟到火車站的那個老鬼嗎?怎麽又出現在這裏了?


    “不對!這老人家不是蒙古同胞。”喬小姐繃著臉說。


    “嗬嗬!這我知道,他跟魏建國是一夥的,可能就是你說的那個幕後黑手。他在蒙古包上掛兩樣東西肯定是接頭暗號……我下去看看。”


    “不,還是我去,別打草驚蛇。”喬小姐把我摁回座椅,然而自己卻久久不見動靜,隻是聚精會神地盯著水窪邊的魏建國,一直等他提著水走到車旁,這才猛地打開車門,撒腿就往前跑,嘴裏喊著,“水壺也幹了,我去打一壺回來……”


    “搞什麽鬼?”我跟魏建國都有點莫名其妙,不禁對視了一眼,又各自把目光移開。


    當魏建國加好水後,喬小姐也小跑著回來了,一言不發地坐到車廂裏。我正想開口問,卻發覺她的上衣被水弄濕了一大片,隱隱露出肌膚的顏色,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我趕緊把目光往上移,此時斜陽正好落在她豐潤的臉頰上,那長長的睫毛、紅豔的嘴唇,還有那份骨子裏透出的秀氣,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看什麽看,不怕狼咒發作啊?”喬小姐佯裝憤怒地說,突然又覺得難為情,原本雪白的臉立刻浮上一抹紅霞,於是索性把頭伸到車窗外。


    “好!出發。”魏建國關上車門,一踩油門,車子就如脫韁野馬,快速向西飛馳……


    草原的落日較晚,又很突然,這我在罕拉爾旗見識過。當殘陽漸漸變成紅褐色時,我知道天黑將在瞬間發生,於是先把手電筒握在手裏。


    “快看,野生的白山羊。”魏建國指著遠處一群奔跑著的動物笑著說,“按牧民的說法,這會帶來好運氣的。”


    “咦?那裏怎麽站著個人呢?該不會是鬼吧!”天保突然死盯著北麵,說了句大煞風景的話。循著他的視線,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幻覺。


    “那隻是一座石人像。天樺不是說你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無所不知嗎?你怎麽連這都不認得?”


    魏建國這番話不但尖酸刻薄,還連帶挖苦了我。我真想一巴掌打過去,在魏建國及時打住了話題。他調轉方向,徑直朝矗立在草海中的石人塑像駛去。


    “喬姑娘,這東西的來曆,到現在也沒哪位專家能給出確切、完整的答案,考古界也是各抒己見。你知識淵博又聰穎過人,不如下去看看,或許能解開這個曆史謎團。”


    這書呆子啥時候成馬屁精了?我有些錯愕,更有被冷落的感覺,於是朝喬小姐打了個眼色,希望她不要下去。


    誰知她一點都不理睬我,還興致盎然地說:“好啊!我隻看過石人像的記載,真正的還沒見過呢!”


    馬屁精一下樂了,跳下車,屁顛屁顛地幫喬小姐打開車門,兩人並肩走到石人跟前。看這形勢,我又咋甘心在車裏呆坐呢!於是握著手電筒跟上去。


    這座石像有兩米多高,麵朝東方,殘陽把它的影子拉得好長,也使得正麵輪廓陰森幽暗,不過仍能看得清楚——無論五官還是服飾,都比罕拉爾旗那個要精細很多。按照王叔越粗獷越久遠的說法,這兩座的年代應該相差甚遠。


    “這是典型的突厥武士造型。”喬小姐好像被深深吸引了,視線始終停在石人身上,還伸出手去觸摸,平心靜氣地說:“表木為塋,立屋其中,圖畫死者形儀及其生時所經戰陣之狀……這是史籍中對突厥人的描述,其中突出的是尚武好戰。大家看它的造型——禿頂、獨特的八字胡須、束腰佩劍、左手持刀、右手高舉酒杯,跟古書記載的完全相符。”


    “我們在罕拉爾旗見到的那個要比這個古老許多,刻得很粗糙,連五官都模模糊糊的,更別說什麽刀劍酒杯,跟小孩堆的雪人差不多。”我不失時機地插上一句。


    “所以困惑專家的就在這點上。”魏建國也湊過來,慢條斯理地說:


    “現在已發現的石人像最少有兩百座,分布在新疆、內蒙各地。它們雖然形式上相似,可精細度跟內容表述上卻大相徑庭,這跟處的年代有關。之前學界一直認為,這是西突厥人所創,源自某種宗教信仰。但前幾年在新疆,卻發現一座年代要比突厥早千年以上的石人像,一下顛覆了之前的所有結論。”


    “不就是發現石人的手裏拿著個橄欖形陶器,而這陶器又屬於卡拉蘇克文明,比突厥早一千年以上嘛,誰不知道啊!”


    我把王叔說過的話複製了一遍,卻讓魏建國聽得是目瞪口呆。


    “這事我也聽說過。雖然豎立石人像的起始年代難以斷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無論源自哪種文明、刻自哪個年代,它們都與墓葬有關,是一種宗教表現形式……”喬小姐轉過身來,繼續說:“比如這座,是典型的突厥武士像。突厥人信仰薩滿教,從教義可以推斷,刻畫並豎立這些石人的意義,是認為它具有通靈的作用。薩滿巫師篤信,人的靈魂是永恒的,即使死後也會依附在這些石人上,隻要石人不倒,靈魂就將永遠留在部族裏,庇佑世世代代子孫。”


    “照你這麽說,這下麵會有墓穴?”


    我突然一震,左顧右盼地尋找墓的跡象,細看之下,果然有不尋常的地方——在石人身後,半隱半現地散落著一些碎石。這些石塊看似淩亂,卻都圍繞著中間一個小石堆,明顯不是自然形成的。這是什麽玩意兒呢?


    “要站在高處才能看得清楚。”喬小姐提醒一句,並側身背向魏建國,一隻手抬到胸前,偷偷指了指石人像。我立刻明白,一蹦抱住石人的脖子,再把身子往上挺,就像玩單杆,整個人騎到石像上麵。這下子,一個環繞著小石碓的圓圈展現在我麵前,它們以石堆為中心,直徑至少有五十米,就像一個大輪盤。


    “快給我下來,被人看到可就麻煩了。”魏建國急得大喊大叫,還神色慌張地向四周張望。


    “你嚷嚷什麽?這附近除了那個幽靈般的老鬼,還會有誰呢?”我跳下來,不懷好意地瞪了他一眼。果不其然,魏建國先是一愣,隨即閉上嘴巴,怏怏地退到一邊去。


    “怎麽樣,是不是看到個大圓圈?”喬小姐微笑著問。


    “嗯!很詭異的圓形墓,沒有任何中原漢人的風格跡象。”


    “其實啊!這擺石頭的地方原先是木欄,中間石堆上應該還有一間木建築,叫祭堂。隻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全爛掉了。”


    “那……人葬在哪個位置啊?”


    “就在小石堆下麵,很淺的,刨幾下就能看到。”


    “你們挖掘過這種墓沒?”我把臉轉向旁邊的魏建國。


    “沒有,我們是考古工作者,哪像某些盜墓賊那樣,隨便挖人祖墳,盜人冥器,無恥至極……”這家夥開始潑婦般地指桑罵槐。直到他突然間想起喬小姐也是盜墓世家,才收住那張臭嘴,神情忸怩地換了個話題,“這石人真是神秘啊!他們默默矗立在大草原上,不知經曆了多少個春夏秋冬。”這時,最後一抹殘陽突然消失,天地間一下變得昏暗,朦朦朧朧的,就如罩上一層黑幕。我打開掛在胸前的手電筒,照了下吉普車,回頭問到,“咱們是繼續趕路呢!還是等天亮再走?”


    “當然要原地休息了,夜裏開車容易迷失方向。”魏建國搶著說,又怕喬小姐心急,便安慰了一句,“現在是夏天,太陽很早就出來的,咱們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三人回到車旁,發現天保睡得跟死豬一樣,還嘩嘩打著呼嚕。喬小姐心軟,示意大家別吵醒他。魏建國倒是挺聽話的,躡手躡腳地從車架上拉出帳篷包,還有一把提壺跟一個小鐵架,然後選一處較平整的地方,鋪開帳篷,三兩下就搭了起來,看來是風餐露宿慣了。


    “有什麽要我幹的嗎?”我一直隻是站著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於是開口問。


    魏建國白了我一眼,低頭擺弄起那個小鐵架,接著從包裏摸出一些木炭,淋上汽油點了起來,再把提壺放到鐵架上,這才說:“帳篷隻有一個,而且是小號的,就給喬姑娘睡吧!咱們三個隻能在車裏擠了。”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謝謝你哦!魏大哥。”


    被喬小姐這麽一叫,魏建國更是忸怩了,老半天手足無措,最後生硬地說:“我去車裏拿點幹糧來。”


    目送魏建國的身影漸漸遠去,喬小姐突然示意我坐到她身邊,未等明白過來,卻見她不知從哪摸出三五片紙屑,看似濕漉漉的,她小心翼翼地攤在火堆邊烤,之後拚合起來……這時,紙上麵的兩行字呈現在眼前——“懷特已到邊境接應,進程必須加快。”


    “這是早些時候魏建國扔到水窪裏,被我撿回來的。”喬小姐麵色凝重地說。


    “啊!懷特是誰?這應該是外國人的名字,難道這家夥跟國外有勾結?”


    “嗯!我猜咱們這次是落入圈套了。”喬小姐把紙屑全部丟到火堆裏,望著灰燼,黯然地說:“他們勾結境外文物販子,利用咱們找到匈奴金棺,然後滅口,再倒賣出去。估計‘接應’指的就是交易這回事。”


    “那咱們該怎麽辦?”


    “隻能以不變應萬變了。記住,千萬別揭穿他,等找到金棺再說。”喬小姐說著,突然換上微笑的表情,我不用回頭就知道,魏建國過來了。


    “聊什麽這麽開心啊?”魏建國放下幹糧,酸溜溜地說:“開心就要分享嘛!怎麽我一來就不聊啦?”


    “魏大哥,你年紀輕輕便功成名就,還是說說你的奮鬥史吧!我們也好學習學習。”


    “我……我哪有什麽成就,不外是參加過馬王堆的發掘工作,不瞞你說,當時百來號人數我最年輕,當然了,幹的也是最髒的活。比如……”


    魏建國開始語無倫次地顯擺了,一想到他那齷齪的計劃,我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惡心,於是站起身來,默默走向吉普車。


    此時月亮剛剛升起,照得天地間一片迷迷蒙蒙,我下意識地看一眼身後的石人,隻覺得它無比孤獨,無比淒涼,而又無比詭異……


    一夜無話,草原的早晨涼風習習,未等日出,喬小姐便叫醒眾人,稍作準備後,一行人順著朝霞向西出發了。


    或許是受到昨晚字條的影響,這一路我跟喬小姐都下意識的變得沉默,天保好像有所察覺,也及時收住那張臭嘴,而魏建國本來就不是健談之人,要不是有喬小姐相伴,他一天可能都說不上十句話。就這樣,車子在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氣氛中駛向金微山。到了下午,隨著地勢越來越高,地麵上的青草漸漸稀少,原本一望無際的碧綠慢慢變成棕色,到最後,車子陷入一片黃褐色中。當魏建國停下車,倒入最後一箱備用油時,我們已經身處茫茫戈壁灘了。


    “就剩這點油,能開出這片戈壁灘嗎?”喬小姐把目光投向遠方,麵帶憂色地問。


    “差不多吧!不過,前麵的路可能沒那麽好走,溝溝坎坎的,車子未必能開得過去。”魏建國擰緊油箱蓋,一看喬小姐焦急的神態,又安慰了一句,“這兒離金微山不遠了,穿過這片戈壁就是山腳,就算靠腳走,也用不了一兩天。”


    而接下來發生的情況,印證了魏建國的預言——一條深溝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好不容易兜過去,那輛吉普車卻又罷工了,任憑你怎麽扭動車匙,它就是一聲不吭。天保罵罵咧咧地跳下車,剛站穩,突然整個人僵立在原地。


    “怎麽啦?”車廂裏的人都覺得不對勁,紛紛用忐忑的眼神注視著他。


    “那邊土丘下有條很惡心的東西。”


    天保木然地說著,胖乎乎的臉已經毫無血色,一雙睜大到極限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能讓天保感到害怕的東西可不多,我趕緊下車,大踏步走到他身邊,正想發問,眼角的餘光突然瞅到一樣奇怪的東西,頓時乍起一身寒毛。


    一條被放大十倍、血淋淋的牛腸子,這是我看第一眼時的感覺。那東西就蜷縮在十米外的土丘拐角處,比成年人的大腿還要粗,整條呈豔紅色,上麵布滿極其惡心的深色斑點。突然,這東西扭動了一下,慢慢地展開來身上皺環,從兩端各探出一副蝸牛那樣的犄角。


    “啊!原來是條蟲子,還是活的。”我跟天保麵麵相覷,彼此都感到毛骨悚然。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古道殺手——蒙古死亡蠕蟲?”魏建國定定地站在我身後,變著聲調說:“這東西當地人叫它‘腸蛆’,非常危險,不但會噴射毒液,還能發出電擊,幾米外就能致人死地……我一直不相信這是真的,以為那全是牧民編撰出來的怪物,想不到今天居然有幸看到。”


    “有幸?我都惡心死了,估計這輩子再也忘不掉這一幕了。”天保狠狠地吐出一口痰,可視線始終落在蟲子上。


    “你不知道,現在不少外國探險隊都在極力尋找,就想證明它的存在。”


    外國探險隊?當魏建國說出這個詞的時候,我立刻聯想到喬小姐講過的那條新聞——一支英國探險隊在金微山失蹤,隻找回幾具屍體。難道他們都是被這蟲子弄死的?想到這,我越發對喬老頭的安危感到擔憂,並下意識地瞅向喬小姐。此時她剛走到我身後,或許沒聽到魏建國這句話,又或許是被眼前所見給嚇壞了,隻聽她“啊!”的一叫,雙手捂住臉,轉身就往回跑,可沒走多遠便蹲在地上嘔吐。


    那“腸蛆”好像對地表的震動很敏感,喬小姐這一跑,它突然豎起頭來,像眼鏡蛇那樣對著我們。這時大家才看清,它黏黏的頭部除了一張血盆大口、一圈鋸齒般的尖牙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器官了。


    “真他媽的受不了,我說咱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天保的嘴唇不受控製地打顫,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建國,這蟲子真的會殺死人嗎?”我一緊張就愛問東問西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清楚,瞧這模樣,我相信會。”魏建國麵露憎惡地說:“自古以來,戈壁大漠中流傳著一種說法——死亡之蟲頭尾兩端都是致命的,一端噴腐蝕性極強的劇毒液體,另一端則放電,四五米內,無論人還是動物都在劫難逃。它會先用電把你擊暈,拖回老巢後,再讓毒液溶解你的皮肉、內髒,一陣風卷殘雲之後,你就隻剩一副骨架了……”


    “啊!那咱們該怎麽辦?它的蠕動速度快不快?”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啊!而之前的目擊者大多成了它的食物,沒人能講得清,加上當地牧民非常害怕這腸蛆,就算碰到過也不願去回憶。我隻聽說,這腸蛆生活在戈壁荒漠的沙丘下,每年隻在天氣最炎熱的六七月才出來活動,其餘時間都深藏在沙丘底處,就像冬眠一樣。”


    我正想問“它現在會不會襲擊咱們”,就聽天保在喊,“不好!它滾過來了,快跑……”


    霎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震,隨即像無頭蒼蠅般的四散跑開。我下意識的衝向喬小姐,連拉帶拽地拖得她跑,也不管東南西北,直到被一塊碎石絆到,兩人撲倒在滾燙的沙土中。


    “追來了嗎?”喬小姐嚇得把頭埋在我後背,全身不受製地抖動,像是被電觸到一般。


    我顫顫巍巍地扭頭一看,發覺那腸蛆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就沒出現過。


    “它可能鑽回沙丘裏了。”


    “真的?他們兩個都還好吧?”喬小姐坐直身子,但仍不敢回過頭去。


    “沒事,他倆走過來了。”


    我費力地爬起身,未等站穩便伸手去拉喬小姐,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天保淒厲的叫喊聲——“快跑啊!那蟲子追過去了,就潛在你後麵的沙土裏……”我猛回頭,隻見黃褐的沙土中有一條稍稍隆起的曲線,這條線流水般的蜿蜒而來,形如倒落的多諾米骨牌,速度快得驚人……


    這次可不能漫無目的地亂跑了,得找個安全地方。狂奔中,我不忘觀察附近的地形,突然,前方一塊風化掉一半的巨石引起我的注意。“大家都到那塊巨石上麵去。”我竭盡全力地喊,心想,那腸蛆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鑽破石頭吧!


    此時雖然臨近傍晚,但在戈壁灘卻是一天中最熏熱的時刻,我們剛爬上巨石,立刻感到陣陣熱浪,就像掉進一個巨大的煎鍋裏,感覺身體就快被烤熟了。


    我手撐膝蓋,大汗淋漓地喘著粗氣,扭頭再看同伴,發現大家都差不多,一個個驚魂未定、汗如泉湧。


    “好……好多白骨。”


    魏建國突然指向遠處,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座由動物骨骸壘成的小丘,烈日下,正閃著白熾的幽光。那裏應該是腸蛆的老巢,如此規模,恐怕不止一條吧!想到這,大夥的神色更加凝重了,現場頓時一片寂靜,靜得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紊亂而強勁的心跳。


    “咋辦呢?車子沒法開了,可吃的東西全在裏麵,要是不拿回來的話,咱們就算不被蟲子吃掉也得餓死啊!”天保突然打破沉默,在他眼裏,饑餓是最最可怕的事,比死亡還要恐怖。


    “嗯!確實是這樣,這戈壁灘兩手空空的肯定走不出去。”魏建國漸漸緩過氣來,望著天保說:“咱們必須把裝食物跟工具的兩個包搶到手,這裏離車子隻有百來米,快步跑的話,是用不了多少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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