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鬧一到了溫暖的室內就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現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熟練地一路小跑,奔赴和貓食盆的又一次甜美約會,楊玄低頭瞥了它一眼,感覺這貓一天到晚甩著尾巴裝洋蔥大瓣蒜,到了這個時候還是不顧一切地撅著腚奔著貓食去真是太掉價了。


    她照例扔下包打開電腦,以一個非常不雅的姿勢蜷起一條腿坐在了椅子上,隨便刷了刷網頁,有種腎上腺素突然上升還沒來得及降回標準水平的感覺,就像是剛從遊樂園裏的鬼屋裏出來的那種:刺激源已經揮著小手絹遠去,精神卻還在出於某種不知名的因素亢奮著——當然,楊玄認為這是合理的,鑒於她不是萬人迷,不會像大姨媽一樣頻繁有規律地收到別人的表白。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刷女性向的八卦論壇了,裏麵真是一片刀光劍影,各種階級鬥爭,婆媳鬥,正室鬥小三,小三鬥小四,眾人口誅筆伐誤入其中的猥瑣男,從吃完飯誰應該付賬到結婚應該誰買房子,都那麽腥風血雨。


    楊玄一目十行地爬了幾樓,頓時覺得自己是少見多怪了。


    可是怎麽辦呢?楊玄一邊翻著帖子,一邊一心二用地考慮起自己的事來,手指以均勻速度敲打著桌子。


    她戀愛史並不豐富,讀書那會小柴禾妞一個,不會打扮,在女孩子裏並不出挑,想法又太特立獨行離經叛道,以至於別人都對她敬而遠之,工作了以後遇到的大多是不懷好意的商場對手,或者有別的想法的同行,真正奔著她這個人去的,也就隻剩下兩眼美色的猥瑣老頭了,楊玄自覺沒有特別潔癖了,也多少被惡心著了。


    後來辭職出去遊手好閑,遇到的大多是無疾而終豔遇,大家來不及聊幾句,就萍水相逢,各自散聚了,一不小心就晃悠到了這個年紀。


    到了她這個年紀,就會發現其實很多東西都是浮雲了,少女一般喜歡帥哥,初出茅廬的年輕姑娘喜歡事業有成的績優股,廣大丈母娘們喜歡看著精神又不過分張揚,懂事有禮的潛力股。


    雖然楊玄自覺……還勉強算在“年輕姑娘”的範疇裏,但是鑒於她特殊的成長經曆,並且曾經算是“事業有成”那群人裏的一員,徐暨那款的很難吸引她,狡猾和陰謀已經刻在這些人的骨子裏了,徐暨雖然是她師兄,但那是在沒有利益糾葛的情況下。


    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其實很難沒有利益糾葛,如果真到了這個時候,恐怕徐暨放個屁,楊玄也會覺得裏麵蘊藏著一股帶著硫化氫氣味的陰謀。


    恐怕……反之也是。


    楊玄想了想,還是決定順其自然。她本人覺得李伯庸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不說別的,起碼品德過得去,這一點比“帥”“有錢”和“溫柔體貼會討人喜歡”之類等等褒義詞羅列在一起還要有殺傷力。


    說“回應”或者“點頭”,都為時尚早,楊玄決定見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算哪。


    所以說女孩子的分析能力至關重要,小時候一定要多做點數學題,少看點言情……


    相比她的清晰認識,穆曉蘭就比較糾結了,她始終處在一種混亂的狀態裏,這姑娘總是伶牙俐齒會來事,跟誰都能笑臉相迎,頗有點八麵玲瓏的意思,乍一看,爽朗幹練,像個現代版的王熙鳳。可她的內心世界總是由美妙而又混亂的右腦控製的。


    簡而言之——她的日子過得頗有些“跟著感覺走”的意思,有那麽點稀裏糊塗。


    無關緊要的時候,稀裏糊塗就稀裏糊塗了,她的生活並不複雜,上班下班賺錢攢錢跟家裏人慪氣,沒了。


    而現在……不一樣了。


    趙軒就像是一杆強勢的槍,不由分說地插/進了她的世界裏,有的時候,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依然是弱肉強食的,不是拒絕一雙鞋,拒絕一頓飯那麽容易。


    周一上班的時候,穆曉蘭的臉是腫的,盡管她用遮瑕和粉底遮擋住了不少,但是化妝品不是萬能的,顯然大白天的,她也不可能把自己那張臉刷得像個酥皮月餅似的,遠看不明顯,仔細打量卻還是能看出一點痕跡來。


    幸好大家各自忙各自的,也沒有誰沒事緊盯著她的臉看。


    穆曉蘭對著辦公室衛生間的鏡子端詳了一下自己,心情突然差爆了,這巴掌是她爸打的,昨天晚上他們大吵了一架,結果大概因為她自己也有點處理不當,到底是應該冷敷還是熱敷沒弄明白,早晨起來的時候發現仍然是腫著的。


    起因無非是因為她那便宜弟弟……勉強算來趙軒也有份。


    趙軒仍然時不常地送東西給她,這些燙手的禮物,穆曉蘭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於是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趙軒的賬戶裏打錢,但是有些東西,對於趙軒而言是小錢,對她來說就不是了。


    她不知道趙軒是不是真的大大咧咧地不去看自己的工資賬戶,穆曉蘭有時候覺得他有些像是□□裏那些故意用大注把其他跟注人都嚇跑的爛人,對於這件事,楊玄給的建議是“推”,趙軒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自負身份,總不會做出什麽有辱斯文的事,他買了不要,再來一句“不要就扔”就幹脆扔給他看,下次他就不會這樣做了。


    可是穆曉蘭這回沒聽她的話,她大概始終是自卑的,所以反而會有種異常強烈的自尊心。在這種自尊心的作祟下,穆曉蘭接下了趙軒給的所有禮物,並且倔強地把錢給了回去——這使得她的財政出現了巨大的危機。


    所以昨天晚上“送弟弟去留學的事”再次被提上飯桌說的時候,穆曉蘭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不冷不熱地來了一句:“咱家有那條件麽?”


    她媽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把筷子一放:“小蘭,你怎麽說話呢?”


    穆曉蘭最近心理壓力大,心理異常煩,又正好趕上生理期一點就炸,立刻有種憋不住的感覺,可她還多少有理智,到了嘴邊快要爆出來的話生生地又讓她給咽下去了,她忍了三秒,說:“沒事。”


    “姐,你是不是最近談男朋友了?”就在這一場風波馬上要被掀過去的時候,她那中二弟弟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穆曉蘭瞥了他一眼。


    “最近生活水平明顯見高啊,”她弟弟穆楊說,“鞋換了包換了,連裙子也換了——媽,我上回跟您說過我們班那班長了麽?就她爸是副市長的那個,穿的那條裙子跟我姐這個一樣。哎姐,你是不是給我找了一特有錢的姐夫啊?”


    獨生子女總會羨慕有兄弟姐妹的好,但是那一刻,穆曉蘭特別想一巴掌抽上那張長著青春痘的少年臉,真心誠意地希望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過。


    兄弟姐妹間的感情該是多美好呢,從小一起長大,家裏互相掐,出門就一致對外,會嫉妒對方比自己強,也會在外人麵前提起我有個“姐姐/弟弟”有什麽什麽本事而得意洋洋。可是那一瞬間,穆曉蘭突然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念初中的時候,班裏一個農村同學因為不是獨生子女,錯失了中考的“農村獨生子女加分”的優惠時候說的那句話:“這幫搶我飯碗的。”


    大概是……幸福的家庭都差不多,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麽?


    她媽立刻對這個“不存在的、有錢人的男人”展開了一係列的追問,哪裏人?多大了?幹什麽的?把穆曉蘭勉強壓下去的火氣又給激起來了,當時摔了筷子:“我沒有!這是我自己掏錢買的!”


    當時她爸眼神就不對了:“你哪來的錢?”


    “我自己賺錢合法納稅的稅後收入,怎麽了?”


    然後他們就吵了起來,主題是“你有錢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卻連你弟弟上個學都要說三道四,分不分得清主次”。


    然後她得到了一巴掌。


    賺來的錢竟然不先想著她弟弟,而是自己揮霍——她真是個“大逆不道”的姐姐。


    穆曉蘭掏出粉餅來,又往臉上撲了撲,心裏盤算著楊玄會不會來公司,幹脆再厚著臉皮去她家住兩天算了。


    然後她走出來,就碰見了趙軒。


    穆曉蘭匆匆打了個招呼,就想和他擦肩而過,趙軒卻在低頭看了她一眼之後,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哎,別跑,臉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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