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璐抓著刀柄的手背上骨頭都泛了白,另一隻手則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機,耳朵裏因為太過緊張傳來“嗡嗡”的聲音。


    隨後,她定了定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門口的人說:“不好意思,稍等,等我把門口騰出來。”


    說完,她脫下了鞋,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爬上了一張桌子,故意把桌子角踩出拖地的聲音,然後仗著自己比較瘦小,鑽到了桌椅中間的空隙裏,探過半個身子,勉強伸出個頭,順著門口的貓眼往外看去。


    門口不是一個人。


    她心裏一涼。


    那裏站著三個男人,葉子璐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反正不是修鎖的——沒有上門修鎖的工作人員大老遠地趕來,卻連工具盒子都不帶一個的道理,何況他們的衣服相對於工作中的工人師傅而言也實在是太過規整了。


    她正看著,不知道是不是外麵的人發現了貓眼中心黑了黑,那人突然又用力敲了幾下門:“快點!”


    葉子璐猝不及防地給嚇了一跳,腳底下一滑,踹倒了一個椅子,發出一聲巨響,她不知哪裏來的急智,突然裝模作樣地叫了一聲:“哎喲,好疼。”


    不等外麵的人說話,葉子璐又對著外麵喊:“不好意思,您還得等一下,我剛才不小心把手碰破了,對不起對不起啊!”


    她聽見門外的人重重地撞了一下門,嘟嘟囔囔地罵了句什麽,可是葉子璐無暇他顧,她迅速地跑進自家的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借著水聲的掩護,拿出手機報了警——但願剛才那幾個警察同誌還沒走遠。


    一個報警電話打完,葉子璐覺得她的心跳太劇烈了,整個人好像都被帶動著與地心引力若離若即,走路輕飄飄的,抖得險些連手機都拿不住。


    之後她一手拿著砍刀,一手拎著手機,背靠在冰冷的用瓷磚鋪滿的牆壁上,腦子裏終於後知後覺地一片空白。


    每一秒都被拉長了無數倍,空白之後,她開始無邊無際地腦補,對方為什麽去而複返?是因為沒找到他們要的東西,所以又特意回來等她回來入甕麽?


    她不知道現在外麵是什麽情況,也不知道胡芊他們家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更不知道胡芊的後媽究竟是什麽來頭……以及她究竟要幹什麽。


    因為恐懼和震驚引發的腦子裏的麻木很快過去了,她發現自己處在這樣一個境地裏——狗屁也不知道,偏偏還被牽扯進來了……帶著一份她壓根不知道具體是什麽玩意的東西。


    “我可真他媽夠朋友啊。”葉子璐忽然低低地自言自語了一下,她知道,說不定她現在打開窗戶,把那包不知是什麽玩意的東西從樓上扔下去,那群人就不糾纏她了。


    可是與她那天馬行空的偉大思想相對的,依然是行動上的矮子——她連半步也沒有挪動,甚至連那個牛皮袋裏到底裝了些啥都沒有去看。


    夠朋友——她決定保留自己這個優點。


    葉子璐心想,哪怕在她覺得自己最一無是處的時候,她都能從自己身上找到兩個永恒的閃光點:一個是體重輕,一個是道德素質過硬。


    這兩樣東西對她來說,感情都是同等重要的,鑒於它們和拖延症一樣,一直對她不離不棄。


    葉子璐決定這事要是過去,她一定得讓姓胡的女人賠償她巨額的精神損失費,至少得吃她一個月,那貨不是富二代麽?一定要讓他們這些無知的富二代見識見識當代吃貨的能量。


    就在這時,她的電話突然響了,葉子璐本能地一哆嗦,低頭一看,是顏珂。


    即使此時衛生間裏隻有她一個人,她也神神叨叨地蹲了下來,生理心理達成了一致的小心謹慎、鬼鬼祟祟。


    “喂……”她小聲說。


    “我到你家樓下了,你收拾一下東西,我馬上上去接你。”


    “別!”葉子璐一嗓子打斷了他,隨後馬上把自己的聲音降下了兩個八度,“你現在千萬別上來,願意等,你在樓下等著我,一會看見警車跟警察一起來。”


    她那口氣就跟地下工作者接頭一樣嚴重緊湊,顏珂不由自主地就跟著她把聲音壓低了:“怎麽了,你在哪呢?”


    “我在家裏。”葉子璐從衛生間裏探出頭來,往門口看了一眼,確定那裏還沒什麽問題,這才連珠炮似的說,“我跟你長話短說你可別打斷我,提問環節一會再進行,我不知道之前胡芊跟你怎麽說的,反正我家的門鎖被人從外麵撬壞了,警察走了以後我就打電話叫了修鎖公司的,可是十分鍾都沒到就來了一撥人,我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反正肯定不是修鎖的,有三個男的,趕著這個時間來的,我懷疑是原本就一直盯著我的……”


    顏珂急了,聲音也高了起來:“你說什麽玩意?你家鎖壞了外麵還有人,那你怎麽還在家裏?”


    “噓——別嚷嚷,跟你說了還沒到你提問環節呢——你也不知道樓底下有沒有他們的人,聽我說,把你車開遠點,坐裏麵別出來,他們來之前我就把門用家具堵上了,一時半會進不來……”


    這時,大門那裏又有了動靜,外麵的男人不耐煩地用拳頭砸門:“小姐,你沒事吧?用我們進來幫忙麽?”


    葉子璐的冷汗讓她的手心變得光滑極了,險些把手機掉地下,她趕緊說:“沒事沒事,真對不起啊,我這有點手忙腳亂,師傅您再等等。”


    “什麽家具?”顏珂頓了一下,以更高的聲音嚷嚷回來,“你開玩笑吧?連你都搬得動的家具,擋得住三個不懷好意的大男人?”


    葉子璐弱弱地說:“我做的功是積累的……”


    “我操。”顏珂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他感覺自己都快急死了,樓上那位竟然還敢跟他耍貧嘴,她的拖延症果然有一部分是由於注意力障礙引起的!


    顏珂從自己的後備箱裏抽出了一支已經落滿了灰塵的棒球杆,隨便用袖子擦了兩下,背在身後,就上了樓。


    他一邊跑一邊打電話叫人,有那麽一瞬間,真心後悔自己急急忙忙地一個人跑過來。


    顏珂還在創業期,平常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夠他忙的,再加上仗著年輕,也不是很注意維持健康,還沒有養成中年社會成功人士定期健身房的範兒,去哪又都愛開車,有時候連車都懶得開,甚至會叫司機,再加上傷過一場,元氣到現在都還沒補回來,別說是讓他以一敵三地散發“王八之氣”,就連家裏電梯壞了都能讓他虎軀一震、氣喘如牛,好生苦逼一陣子。


    他簡直一輩子都沒有這麽彪悍勇敢過。


    葉子璐被他突然掛斷電話,立刻知道這事壞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有種感覺——顏珂會跑上來。


    她從衛生間的地上一躍而起,把手機往褲兜裏一塞,把對方要找的東西塞進一個挎包,斜掛在了身上,然後左尋摸右尋摸,看見了客廳裏泡著水生植物的兩尺多高的大花瓶。


    葉子璐粗魯地把綠葉全都揪了出來,把水倒幹淨了,然後咬了咬牙,開始把她堵在門口的桌椅板凳往回拖,一邊拖,還沒忘了一邊配合著聲音麻痹對方:“我開始搬了啊,馬上就好,別著急……”


    就在她剩下最後兩張桌子的時候,顏珂上來了,葉子璐緊張得嘴唇發幹,聽見門外傳來對話。


    顏珂裝王八蛋似的問:“你們是誰?站在這幹什麽?”


    對方遲疑了一會,反問:“你又是什麽人?”


    顏珂色厲內荏,口氣卻很衝:“這是我女朋友的家,我來看看她,你們是哪來的?為什麽在這堵著門?”


    葉子璐的手一頓,但此時,她已經沒那個美國時間去胡思亂想,聽見顏珂在外麵,她不再橫衝直撞地拖桌子,咬了咬牙,艱難地把她堵在門口的兩張桌子一個一個地給搬了起來,半身不遂地往旁邊挪動了一點,又輕拿輕放地撂下,盡量做到悄無聲息。


    然後她輕手輕腳地靠近門邊,用膝蓋頂住門,小心地湊近貓眼往外看去。


    葉子璐看見那三個站在門口的人同時轉向顏珂,看起來幾乎就像是把他圍起來了一樣,那貨站在那胡扯白咧,雙手竟然還緊繃不自然地背在身後,簡直是明目張膽地告訴別人他身後藏了東西——葉子璐一看這慘不忍睹的造型,就知道這顏珂這好人家裏養大的乖二代,他肯定從小就沒打過群架。


    一個男人伸手去推顏珂的肩膀:“兄弟,說話客氣點。”


    顏珂最不會的就是如何說話客氣,立刻如同條件反射似的來了一句:“別碰我衣服,把你們仨打成包賣了也賠不起。”


    ……拉仇恨妥妥的。


    要不是因為一手拿刀一手舉花瓶的犀利造型讓她沒有空著的手,葉子璐此時此刻,麵對此情此景,簡直想捂住臉。


    “我可告訴你們,我剛才上來之前已經報警了,你們別以為自己有多牛,就算不走法律手段,老子也能一個電話弄死你們。”


    問題“一個電話弄死xx”這個大招的施放緩衝時間太長,眼下看來,是不可能讓他發揮出來的。


    葉子璐就看見另外兩個男人對了一下眼色,然後突然一左一右地衝顏珂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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