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


    救援部隊和地球小聯軍順利實現了通訊對接,對接前溝通靠信號,對接後則變成了連比劃再說,當中間或夾雜著地球專家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同聲傳譯,溝通居然沒有什麽障礙——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除了語音以外,每一道戰艦相關命令都是有國際通用的信號和手勢的。


    在這種情況下,最簡短的手勢與信號反而有更高的效率,不同的語言各自說各自的,卻又有種如同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心照不宣。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其中,某友軍指揮官見來了撐腰的,做著從此披薩無限量供應以及長期被包養美夢,徹底變成了一個人來瘋。


    方才消停下來的群魔亂舞再次敲鑼打鼓地開了場,這回人多、戰艦多、場麵更大更凶殘了,尤其救援部隊的二代曲率驅動器與投影會相互影響,進而打造出了某種近乎玄幻的特效,是十分震撼的視覺體驗。


    如果不是通訊圖上詳細記錄了每一艘己方艦隊,地球艦隊恐怕連自己的眼睛都被那貨閃瞎了。


    葉隊長抓緊了零碎時間,對此歎為觀止:“人才。”


    傅落:“哪方麵?”


    葉文林:“等他退伍轉業,一定要把他請到中央電視台,以後春晚總導演的活就有人幹了。你看他,又喜慶又熱鬧,還會跳脫衣舞,實在太多才多藝了。”


    傅落短促地笑了一下:“哪來那麽多廢話——尖刀開路,我們繼續向前,三十秒之內打穿他們的包圍圈,開始撤退!”


    此時,五艘流落在外的救生艙分別被五艘巨艦抓取保存,王小川立刻以戰士的身份投入戰鬥,下了救生艇就直接上了小戰艦,剩下三位專家和兩名助手為了分散風險,分別上了不同的巨艦,盡可能地提供技術支持。


    盡管能量微弱。


    汪儀大步走進巨艦江寧號的指揮艙,拿著一個新的閱讀器,也不出聲,也不打擾,隻是往牆角一站,身臨其境地觀測起各種艦載武器在實戰中的應用,很快,軌道、射程、預熱時間等等就在他的閱讀器頁麵上遍地開花。


    傅落作為救援行動的總指揮,她的影像會在直接命令發出的時候,出現在相關艦艇指揮艦中央屏幕上,連人來瘋的友軍也自發地服從她的命令。


    混亂的戰局讓汪儀正覺得眼花繚亂,但是他看傅落淡定鎮靜的神色,就覺得似乎這次救援任務也並不是多麽的艱難。


    這是一種非常有意思的體驗,汪儀正一恍惚,就覺得傅落還是過去那個小小的、胖嘟嘟軟綿綿的孩子,十分不喜歡搭理自己,礙於禮貌又要勉強應對,因此總是嘟著臉,怎麽討好都不管用。而現在,她篤定無比地站在那裏,調配千軍萬馬,看起來那麽可靠,好像天塌下來都無所畏懼。


    開路的尖刀銳不可當,眨眼工夫,敵軍的包圍圈就被他們豁出了一條口子。


    葉文林吹了聲口哨:“走你!”


    傅落:“防禦係統開到最大,全速撤退,不跟他們玩了!”


    江寧號裏歡呼聲滿溢,汪儀正看見傅落嘴角一點微笑,心裏都快要激動死了,恨不得把麵前的每一個人都拽過來科普一番“那個是我女兒你知道嗎”,可是又忍住了,總覺得顯得太不穩重了。


    於是他一邊拚命憋著,比憋尿還要痛苦,一邊又露出了一臉便秘般痛苦的虛懷若穀來。


    傅落那裏連著所有戰艦艦隊的信號,她當然不可能隨時去關注每一艘艦艇裏還有些什麽人,但是因為汪儀正,她私下裏在自己麵前的屏幕角落裏,給江寧號指揮艦留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窗口。


    她一眼瞥過去,就看見角落裏的汪儀正,臉上是要傻笑卻使勁憋著的猙獰表情,頂著一腦袋支楞八叉、四處亂翹的頭發,是十分的滑稽。


    “真是太二了,”傅落默默收回目光,心想,“怪不得汪二狗對他那麽仇視。”


    轉眼,整個艦隊已經撤退到了敵軍包圍圈外圍,在這裏突圍,敵人仗著人多圍都圍不住他們,因為速度上的優勢。


    突然,來自土星堡壘總部的通訊請求發了進來。


    傅落沒怎麽在意,脫口例行匯報:“救援任務完成,突圍基本成功,我們現在準備……”


    “傅落,”楊寧突然正色打斷,“收到上級命令,任務目標臨時變動。”


    傅落一愣:“……是,請指示。”


    楊寧的表情很不對,臉板得很像個麵癱,他平時從來不這樣——傅落注意到,他的整個臂膀、後背都是緊繃的,就好像隨時站起來找人打一架的樣子,這讓她也不由自主地就有些緊張起來。


    楊寧語速很慢,好像每個吐出來的字,對他來說都很重於千鈞。


    “剛剛地麵方麵發來消息,目前聯合國正在與星際海盜團代表和談……”


    這句話一出口,他什麽都不用說,傅落也明白了。


    星際海盜團,除了耶西,與這些人接觸得最多的就是傅落了,她像了解自己座下戰艦一樣了解這群敵人。


    星際海盜是百分之百的投機者,得勢的時候是肆無忌憚的破壞狂,一旦有風吹草動,又會跑得比誰都快。


    在戰局不明朗的時候,他們就是一根牆頭草。


    格拉芙猝不及防地把這裏變成星級戰場,如果地球軍首戰撤退或者失利,暴露出人手不足、堡壘距離太遠的弱點,那麽地麵戰場將會失去起碼的談判籌碼。


    地球與他星係人類,在用這場對戰做一場豪賭。


    “真是見了鬼了。”傅落默默地想,“為什麽主動權永遠不在我們手裏?”


    她聽見楊寧說:“修改任務目標為不惜一切代價,打垮他星係敵軍。”


    傅落有一秒鍾沒答話,楊寧以為她會對這種不合理的任務要求提出質疑,然而通訊畫麵一轉,他才發現,方才她隻是打了個變隊手勢。


    “收到,”她沒有任何質疑,也沒有任何反對,隻是簡短地說,“遵命。”


    “如果任務失敗……”


    那一刻,楊寧幾乎想要不受控製地脫口說出“如果任務失敗,你們盡可能撤退,保存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任何後果我替你擔”。


    可是沒有。


    一字一句,全部徘徊在他胸口,每一次撞擊,都激起肺腑間尖銳的劇痛。


    楊寧的喉嚨輕輕地動了一下,下一刻,他補全了自己的話:“……你就提頭來見。”


    三十秒後,地球艦隊精確地撤出了敵軍包圍圈,卻並沒有趁機脫逃,他們居然原地整隊,肅殺的土星堡壘與變幻多端的小聯軍融合在一起,顯出某種反差極大的和諧,在非常近的距離,與龐大的敵軍對峙。


    下一刻,地球聯軍先發製人,尖刀以與方才穩紮穩打、時刻不脫離大部隊大相徑庭的氣勢突然集體躍遷,悍然闖入敵軍之中,巨大的引力漩渦四處開花,隨即,整個地球艦隊以單一巨艦所帶領隨從艦為單位,一反方才整肅集中,化成了數隊的海盜般的小艦隊。


    眨眼功夫,他們已經從巨獸解體為狼群。


    地球。


    病弱的男人一動不動地坐在輪椅上,閉著眼睛,好像已經睡著了。


    一個護士走到了門口,接受安檢。


    她已經習慣了,隨身攜帶的所有醫用設別都需要打開檢查,還要反複三遍,她本人則要通過安全檢查門,不單能檢查出她身上帶了些什麽,還能掃描到身體內部的情況,以防身上有植入式的通訊設備。


    護士瞥了一眼骨肉皮都被亮出來的檢查結果,心不在焉地想:“我頸椎好像有點問題。”


    安檢人員不與她交流,從走進這間屋子開始,她就不被允許開口了。


    事實上,護士每天來換藥的時候,也從沒有見過那男人睜過眼,他仿佛就是個仿真程度很高的人形娃娃。


    護士在嚴密的監控下,輕輕地拉起了他的手,把針頭拔了下來。


    就在這時,男人陡然睜眼。


    護士嚇了一跳,有那麽一瞬間,她有種自己要被吸進去的錯覺。


    葉維目光轉動了一下,好像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屋裏有人,他露出了一個微笑,輕輕點頭:“麻煩了。”


    隨後,他就好像極其疲憊一樣,再度閉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個輕飄飄地笑容,心想:“好像知道了點什麽重要信息。”


    時間倒退回一百六十年前。


    當時的安全部前輩就有人先知一般地埋下了星塵計劃的種子。


    那個人姓名不詳——真正舉重若輕的人物,除了王岩笙這種臨危受命、半路出家的,大多都會隻在曆史上留下一個“姓名不詳”的結果。


    那位前輩在得知部分人類出走的時候,曾經請求派兵追殺。


    “從他們走的那天起,就不再是人類,而是我們最危險的敵人。”


    但是很可惜,當時沒人理他,臨陣脫逃固然可恥,但那也是個人選擇而已,再者說,大敵當前,不全力抗擊,反而對自己的人窮追不舍,這不是有病麽?


    在提案一再遭拒的情況下,那位前輩提出了“星塵計劃”。


    他頂住壓力,甄選了兩百個安全部精英,使用被禁止的“腦聯網”技術,將他們彼此聯通在了一起,混入了第二批逃亡他星係的飛船群中。


    “腦聯網”是基於古代“物聯網”構想產生的一種技術,把人類大腦改造為半機械化的處理器,實現“千手千眼”的信息共享,但是一來成功率極低,二來違反了人權基本法,因此後世再無發展。


    當時派出的這兩百個人,共用一個代號——“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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