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儀萱笑道,“也不是好不好看啦。隻是這些花木恢複得迅速,覺得有些奇怪罷了。前幾次倒也沒多想,現在知道真虛境的事,總覺得有些詭異。這裏是真虛境外,不該如此啊。說起來,我們遇到狼群也是在真虛境外。還有,陸小鶯也是,當時還是她給我們帶的路呢。”


    聽到陸小鶯三字,蒼寒微微蹙眉。


    “難道是真虛境的靈氣外溢,或是真虛法陣又自行擴大了?”


    儀萱正說著猜想,蒼寒卻開了口,打斷她道:“這些事與我們何幹?”


    儀萱隻好打住,繼續前行。眼看真虛境的入口就在眼前,儀萱心中暗思。照方才的情勢,他們貿然進真虛境恐怕不妥,倒不如以飛天之術禦空搜尋,再潛行入內的好。她正想跟蒼寒商量,卻見幾道身影倏忽而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來者,是劉素心的三個女兒。她們手中各執兵器,儼然是備戰之態。為首的少女身著一身翠色裙衫,模樣甚是嬌俏。她冷眼看著他們,道:“二位如今還來做甚?若想入境生事,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儀萱看了看她們,為自己徑直前來後悔不已。這時,蒼寒離開了她攙扶,似要放手一戰。儀萱哪裏敢讓他亂來,當機立斷,暗暗伸腿在他腳下一絆。蒼寒猝不及防,一下子失了。儀萱連攙帶抱,勉強將他扶住,口中還驚呼一句:“師兄小心!”不等蒼寒斥責,她便開口對那三名少女道,“三位不要誤會,我不是來生事的。我隻想再入真虛境,替我師兄療傷罷了。”


    蒼寒聽她這麽說,蹙眉一歎,棄了站直的念頭,索性佯作無力,任她扶持。


    那三名少女聽她這話,將信將疑。仍是那綠衣少女開了口,道:“若要治傷,何必離開。既然有膽量離開,還會貪求真虛境內的長生不死麽?”


    儀萱幾乎是立刻找到了對詞,道:“我原本以為師兄的傷勢已經痊愈才要離開的,哪裏知道這真虛靈氣根本沒有真正治好他。一走遠,他就倒下了。我這才不得已回來的。”


    “踏出一步,萬劫不複——我不是早已告訴過你了麽。”劉素心的聲音響起,聽來依舊親和。


    儀萱抬眸,便見劉素心從真虛境內走了出來。她順著她的話道,“現在我信了。如今隻有真虛境能救我師兄了,還請讓我們進去!”


    儀萱的話半真半假,但話裏的感情並無虛偽。劉素心聽罷,輕輕一笑,道:“既然是來這裏治傷的,那就沒有把你們攔在外頭的道理。”


    “娘。”那綠衣少女聞言,輕喚了一聲。


    劉素心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說,又對儀萱道:“姑娘,希望這一次,你我還能像先前那般和洽。再別為了某些人動刀動槍的了。”劉素心話到此處,讓自己的女兒們收了兵器,轉身為他們引路。


    儀萱沒料到她答應得如此輕易,又聽她後頭的話像是警告,心中也有些怯然。但既然來了,便沒有回頭的道理。她扶著蒼寒,跟了上去。路過境外那塊石碑之時,她頓了頓步子,心有戚然。


    欲海沉浮終須醒,紅塵輾轉心自明——其中的道理,她終是完全明白了。


    ……


    入真虛境後,劉素心依然領著他們去陸信宅中落腳。陸信的家人並不知他們離開之事,隻當是他們又如先前般出境尋人,如今見他們回來,忙上來噓寒問暖。陸小鶯更是跑在第一個,她見蒼寒倚著儀萱,沉沉地不言語,小臉上滿是擔憂。她拉著他的手,難過地道:“大哥哥,我都說過不可以走太遠的啊。你是不是又生病了?大哥哥你千萬不要死掉啊……”


    蒼寒略微猶豫,還是開口勸慰了她一句:“我沒事。”


    陸小鶯聽他這麽說,稍稍高興了些,“大哥哥,你下次要出去,就來找我。我會帶你走不會生病也不會死的路……”


    陸小鶯話沒說完,卻被劉素心打斷。劉素心滿臉笑容,拉起陸小鶯,哄道:“小鶯啊,大哥哥和姐姐都累了,讓他們休息吧。嬸嬸帶你去玩,好不好?”


    陸小鶯看看蒼寒,稍稍遲疑了下,最終還是點了頭,隨著劉素心離開了。


    儀萱看出劉素心是在隱藏什麽,卻也不好追問。劉素心的三個女兒一直送他們進了客房,才告辭離開。但她們並未走遠,就在離客房不遠的花園裏談笑。隻怕是劉素心並不信任他們,監視看管之意。


    又變成“走一步,看一步”了。儀萱無奈一歎,扶著蒼寒到床邊坐下,自語般道:“不管怎樣,進來就好……”


    她話沒說完,“好”字的尾音也還沒綿延出惆悵,蒼寒卻開口,無情道:“利用我進來也罷,方才出腳也不知收斂力道麽?”


    儀萱忙“噓”了一聲,道:“小聲別讓人聽見了。幹嘛說‘利用’這麽難聽。方才絆你,是情勢所逼。再說了,不用點力氣,你哪裏會倒。”


    蒼寒雖有不悅,卻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也不與她多爭了,打坐調息起來。


    房內安靜下來的時候,儀萱又生了不自在。她猶豫著,開口道:“呃,師兄,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情況。”


    “不行。”蒼寒否決。


    儀萱也料到是這個回答,隻好悻悻走到桌旁坐下,無奈地看著他打坐。她這才第一次清晰地看見真虛境靈氣的神效。雖看不見他衣下的傷口,但氣色神采的變化,再顯然不過。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慢慢泛出可喜的光彩。倦怠無力,乃至頹唐痛苦,都被蕩滌一空,煥然如新生。那一刻,她竟不知該喜該悲……


    片刻之後,蒼寒打坐完畢。他長長舒了口氣,放鬆了坐姿,道:“儀萱,你過來。”


    儀萱起身走到他身旁。“什麽事?”


    “取你的鏡子出來,我教你‘鏡影照雙’之術。”


    這“鏡影照雙”是蒼寒的絕技,能以寶鏡之力,創造出一個幻身。而蒼寒的幻身,不僅模樣與本體一般無二,連道行武力都毫不遜色,更能與本體配合無間,當真是厲害非凡。這種絕招,他竟要教她?


    儀萱道:“你能修成‘鏡影照雙’,是因為有你體內魔種的助力。這般絕技,豈是旁人能會的。”


    “你不必修成我那般,隻要能做出可以自由行動的影子便可,也方便在境中查探。”蒼寒道。


    儀萱想了想,依了他的話,喚出了自己的寶鏡。蒼寒接過那麵鏡子,就覺一陣微涼,甚是清爽。以自身法力凝出的寶鏡,與主人同心共命,恰如分/身。這鏡上孕育的靈氣,便是主人內在的寫照。若他沒記錯,儀萱的寶鏡喚作“湛露”,自有恩澤萬物之意。


    儀萱見他執著鏡子沉思,哪裏知道他是在想這些,倒是不由自主地心虛起來,隻當他是想起了自己的那麵“潛寂”寶鏡。她清了清嗓子,帶著些許負荊請罪的心情,對他道:“師兄,是我沒保管好你的鏡子,對不起。”


    這個話題,讓蒼寒愈生悵然。


    儀萱見他皺了眉,忙道:“其實也不能全怪我,是那殛天府的魔頭弄碎的!”她於是將自己不幸被選做誘餌進入長月河穀,如何將鏡中內丹置入令主體內,令主又是如何捏碎了鏡子泄憤的事告訴了蒼寒,更盡力表達了自己的無辜。


    蒼寒聽罷,點了點頭,“難怪。若鏡中還有我的內丹,豈會被如此輕易打碎。”


    “嗯。所以真的不賴我啊。”儀萱從懷中拿出了那個裝有鏡子碎片的布囊,放進他手裏,道,“碎片都在這兒了。若你完全康複,應該能修複的。”


    蒼寒掂了掂手上的碎片,又問儀萱道:“這鏡子你一直帶在身上?”


    “差不多吧。”儀萱老實回答,“你當初給了我,自然就是我帶著。後來掌門和幾位長老替你強化內丹,也有拿著鏡子的時候。但大多數時間,還是由我保管。鏡子碎了之後,我收在身上,想著要還你……”


    “你可曾對著鏡子說過話?”蒼寒不期然地問出這麽一句來。


    “你聽得見?!”儀萱脫口而出,待自覺時,後悔難當。她幹咳一聲,義正言辭道,“當然沒有啊!哎,說起來,哪裏有人會對著鏡子說話?多奇怪啊,哈哈。”


    “你慌什麽?”蒼寒眉峰微挑,道。


    “我有什麽好慌的?就覺得奇怪嘛。你好端端地問這個幹嘛?”儀萱的話是理直氣壯的,聲音卻早已露了怯。


    蒼寒聽出她的怯意,慢慢地說道:“因為我真的聽得見。”


    儀萱怔了片刻,又笑道:“騙人的吧?對了,你不是說要教我‘鏡影照雙’的麽?快教吧,別耽誤了正事!”她說著,一把從他手裏拿過自己的鏡子,道,“先做什麽?運氣?”


    蒼寒微微一笑,卻不答她的話,隻是輕輕說出了四個字來:


    “原來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看完本章,大家應該知道為什麽師兄醒來就對儀萱表現出不一樣的親近了吧~~~


    說起來,其實在中國的傳統曆史中,鏡子就是定情之物的存在啊~


    在漢代,就是情侶、夫妻互贈的信物~


    鏡子上常有銘文“見日之光,長毋相忘”,“久不相見,長毋相忘”等~


    隨葬時,將鏡子摔作兩半,分置夫妻墓內。這就是所謂的“破鏡難圓”了~


    總而言之,我愛青銅鏡!!!


    現在大家知道本文的類別“破鏡重圓”是怎麽回事了吧~


    [那隻:你夠!不要亂選分類啊!!!魂淡!!!]


    [狐狸:_(:3」∠)_]


    咳咳,然後,下章看點:


    人心不足蛇吞象。


    歡迎到時收看!嗷!


    說起來,我直覺這文聖誕節完結不了了……遠目……淚奔ing……


    ☆、二十二


    “原來是你。”


    儀萱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連聲音都發了抖,她強撐著最後一絲壯勇,笑著道:“師兄,你餓不餓?我煮碗麵給你吃吧……”


    蒼寒搖頭,道:“如此惶恐,看來是沒什麽好話了。”


    “哎?”儀萱一聽,試探著問道,“你不是說你聽得見麽?”


    “隻是聽見聲音而已。”蒼寒道,“我的鏡子並無傳聲之能,不過是些許感應罷了。”他說到此處,輕歎一聲,“旁人也罷,若是你的話,想必又是抱怨我心高氣傲、目中無人……”


    “我是那種……”儀萱憤而反駁卻又在瞬間意識到了不妥,硬生生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她清清嗓子,道,“隨你怎麽說,總之我沒對鏡子說過話。要麽就是每次拿到鏡子的時候說上一句‘怎麽又輪到我’或是‘換個人保管吧’什麽的。除此之外,要是真對著東西自言自語,未免也太可笑了。”


    聽她這麽說,蒼寒抬眸循著她的聲音望去。雖然他雙目失明,但那個樣子,就好似直視著她一般,讓她心怯。


    “我不覺得可笑。”蒼寒道,“被奪舍之後,如墮混沌。幸而有這聲音,我才能確信我還活著。”


    儀萱也不知該如何回應,沉默許久,隻是輕輕“哦”了一聲。


    “那時殛天令主能感知我的神識,隻怕他也能聽見此聲。若知我還留有一鏡,他必循聲而往,斷去我與現世的所有聯係。所以我沒有細辨那聲音是誰所出,更強行封閉了部分記憶,就算他能聽見,也不知說話的人是誰,無從尋找,甚至都認不出來……”蒼寒道,“你在長月河穀遭遇令主之時,可是如此?”


    儀萱聽罷,恍然大悟,心頭的感受複雜難明。


    蒼寒聽她久久不回應,問道:“是你不想承認,還是當真不是你?”


    莫名的畏怯,讓儀萱做了最消極的回答,“我向來敢做敢當……真的不是我。”


    蒼寒沒有再追問,他收起碎鏡,坐正身子,低聲道:“你過來坐下,我教你‘鏡影照雙’。”


    儀萱默默照做。


    “‘鏡影照雙’之術與‘鏡空虛影’有相通之術,應該不難掌握,你隨我調息。”


    “鏡空虛影”是以鏡光凝出虛幻景物,用作障目,迷惑敵人,不過是凝鏡之法的粗淺技能,儀萱自然掌握。她斂去自己的紛亂思緒,凝氣靜心,專心從他教授。


    修習了沒多久,陸信的家人就送了午膳過來。雖然對真虛境充滿戒心,但這真虛靈氣既有起死回生之能,想來在食物中下毒這種事也是徒勞之功,也不必多做懷疑。兩人吃罷,儀萱送回碗碟之際,就見劉素心的三個女兒依舊在不遠處監視。她心中略微憂慮,隻得回房繼續修煉。待到傍晚之際,她總算凝出了與自己十足相似的一個幻身來。


    儀萱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笑道:“看來我還挺有天賦的嘛。”


    蒼寒沒說話,隻是伸手輕輕摸了摸那幻身,道:“實體的觸感還不完全,隻怕樣子也有些透明罷。”


    儀萱看了看那幻身,無奈道:“的確……”


    “時間有限,也算不錯了。你領我出去走走,引開監視者,而後再操縱幻身去法壇。”蒼寒道。


    儀萱道:“這幻身還不能持物,怎麽放珠子。讓幻身陪你?我去法壇吧。”


    “不必急著放珠子,先行查探。你不是還要找隨行的弟子麽,幻身方便些,有事也容易脫身。”蒼寒說罷,站起身來,向著儀萱伸出了手,“我們走吧。”


    儀萱依了他的話。她遲疑了一下,方才攙起他的手,領著他出了門。花園中的三姐妹見他們出來,含著笑迎了過來,也不攔阻,隻說已近晚膳,莫要出去為好。儀萱也有應對,說是蒼寒體內的魔障真虛靈氣未必能起效,還得以獨門的天一玄水陣調治。那三姐妹也不多問,隻自薦引路,簇著他們一同往外去。待到一處湖澤,儀萱扶著蒼寒走入淺水中,那三姐妹則在岸上守候。


    “盯得好緊。”儀萱輕聲說了一句,又對蒼寒道,“方才不說天一玄水陣就好了,現在若起了陣,隻怕我沒餘力操縱幻身。”


    “無需起天一玄水陣……”蒼寒說著,在水下暗暗翻掌,令道,“明光洞照,鏡界開解。”


    一時間,鏡光明澈,映透清水。儀萱不由敬佩起來,鏡界也是凝鏡之法的入門,無需實體的寶鏡也能施展。而這鏡界一開,光輝自生,與天一玄水陣發動時的情形極其相似,外行人哪裏能辨得清楚。以此欺敵,何其聰明。


    “你專心操縱幻身,我替你護法。”蒼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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