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真心話。”儀萱笑著,如此答他。


    蒼寒重又將她摟進懷裏,含笑說了一句:“真好聽。”


    便是那一刻,儀萱不由自主地後悔起來,後悔自己沒有早早地把這些話說出口。這個男人是何等的直率,她卻用那些拐彎抹角的小心思跟他繞著圈,白白蹉跎。如今雖坦誠相待,又還有多少時間留給他們呢?她抱緊他一些,聽著他的心跳,不敢再想……


    這時,蒼寒壓低了聲音,如耳語般對她道:“儀萱,我怕死。”


    儀萱的心猛地揪緊,隱隱作痛。


    “我並非你所說的那樣無懼生死……”蒼寒道,“當年我生死一線之際,被植入了魔種。若不想求生,斷不能將其納化。我明知會入魔,卻還是這樣活了下來。被令主奪舍之時也是如此,但即使生機渺茫,我卻苦苦與他相抗,不曾有片刻放棄。可等我重奪身體,神識卻已損傷,形同廢人。那時你在我手心寫了什麽,可還記得?”


    儀萱不知他指哪一句,不敢輕易作答。


    “……會好的。”蒼寒道,“我何嚐不希望真虛靈氣能治好我?但這一切不過虛像,任我如何掙紮,終究無能為力……”


    儀萱隻覺眼眶一酸,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是我害了你……我不該把你帶來這裏。若是沒有進真虛境,我們早已回到易水庭,興許掌門能找到別的方法救你。是我的私心,讓你被真虛靈氣折磨到如此地步……都是我的錯……”


    蒼寒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道:“正因真虛靈氣強化魔種,我的五感才能一一恢複。你可知道,被奪舍的十年,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無知無覺、孤冷空寂,那種感覺遠比死更可怕。晴雨花香,酸甜苦辣……若沒有此行,我恐怕永遠也無法領會。其實我讓你進真虛境放鎮神珠,也是私心。即便是假,至少讓我最後看一眼……”


    儀萱的眼淚停不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蒼寒捧起她的臉,輕吻她的額頭,道:“別哭了。我說這些不是想惹你掉眼淚。”


    儀萱努力忍下哭泣,道:“我不哭就是了。你也別再說那些生死的話題。一定還有辦法的。我還有很多話沒跟你說,還有很多地方沒帶你去……說起來,你還沒真正嚐過我的手藝呢。我倒也忘了問,你喜歡吃什麽?”


    蒼寒笑著搖搖頭,“不拘。”


    “說謊。”儀萱立刻反駁,“我算是看出來了,你跟芳青師姐是一樣性子。當初小川兒問師姐喜歡吃什麽,她也是‘無妨’啊、‘不拘’啊,後來你猜怎麽著?——無甜不歡哪!你也休想騙我,總有一樣喜歡的,你老實告訴我吧。”


    蒼寒想了想,無奈道:“就算我有,也叫不上名字。”


    儀萱笑了出來,“莫非師兄你五穀不分?”


    蒼寒皺了眉,“君子遠庖廚,我不分又怎樣?”


    “這話不對,分明錯了意思,君子……”


    儀萱話未說完,就被蒼寒捏住了臉頰。蒼寒一臉不悅,道:“非要跟我爭麽?”


    儀萱望著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她拿開他的手,揉揉自己被捏痛的臉頰,道:“好好好,是我不對,不該挑師兄的錯,行了吧?”


    蒼寒歎了一聲,擁她在懷,再不言語。儀萱含著笑,埋首在他胸膛,那溫暖安適之感,竟是前所未有。她閉上眼睛,正要安心沉淪在那溫存之中,卻又突然察覺了什麽:


    似乎,一點也不疼了。不僅是破身的痛楚,連先前那些舊傷的痛,此刻也都消失無蹤。全身上下,說不出的安然舒暢。才短短的功夫,何以如此?


    她掙開蒼寒的懷抱,坐起身來,急切問他,“師兄,你可還難受?”


    蒼寒被她如此一問,也察覺了異樣。他半支起身子,細細感覺了片刻,皺起了眉頭。


    儀萱已知他的答案,蹙眉道:“果然奇怪。難道這裏也有真虛靈氣不成?”她一邊說,一邊四下環顧。便在她細忖之時,種種線索糾纏牽引,慢慢露出了一隅真相。


    “原來如此!”儀萱道,“我知道真虛境中那魔物打什麽算盤了!”


    “什麽?”


    “我在真虛法陣中聽劉素心和陸信說,因陸信私心,引致真虛靈氣外泄,撐不過端陽雲雲。後來那魔物出現,又說會讓陸信和他女兒平安離開真虛境。還有先前,陸小鶯對你說的話……”


    蒼寒會意,道:“她會帶我走不會生病也不會死的路。”


    “對。她所謂的‘路’恐怕就是真虛靈氣外泄之處。這樣解釋的話,那片花海、那些狼群就都說得通了。”儀萱的神色嚴峻起來,“必定是那魔物利用了陸信,想要擴大真虛境的範圍,重演當年的慘劇。但因不諳真虛天演心法,未能功成,反倒破了陣。可如今雲和師伯還在他們手中,隻怕那魔物還有後招。……糟糕,我該早些發現才是!”


    蒼寒道:“不必憂心。我入境宰了那魔物便是。”


    “不行!”儀萱否決道。


    蒼寒正要開口說什麽,儀萱卻搶先說道:“真虛境內,你如何殺得了它?就算能殺,你每次動武,必然引動魔種,到頭來不過自損。你那些死得其所的道理我才不管,我隻要你好好兒的!”


    蒼寒聽她如此說,眉宇間霎時染上悵然,“儀萱,我……”


    “別去。”儀萱打斷他,道,“難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肯為我委屈一次?”


    蒼寒蹙著眉,遲疑著不言語。


    “答應我。”儀萱手撫上他的臉頰,半是哄勸半是命令。


    蒼寒沉默片刻,終是妥協,“好,我答應你。”


    儀萱笑了起來,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準再起什麽舍身殺敵的念頭。我現在去找永聖天宗的人,告訴他們那魔物的事。你留在這兒等我回來。”


    “我同你一起去。”蒼寒立刻道。


    “我禦空來回,不過片刻。若帶著你,又要多費功夫。”儀萱道。


    “這話是說我拖累了你?”蒼寒不悅。


    儀萱笑道:“別這麽小氣嘛,不是說了不會跟我計較的麽?”她說到這裏,輕輕在他唇上落了一吻,封住了他要說的話。她微紅著臉,低聲對他道,“等我。”


    一抹羞窘掠過蒼寒的臉頰,又轉眼間化作了淺笑。他輕歎一聲,對她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


    首先,我對不起大家!!!跪……


    我其實每天都在寫,可是就是不知道怎麽寫……嚶嚶嚶!!!


    沒想到,寫個h的debuff竟然會這麽久啊。t_t


    h不好寫,h以後的第一句話也不好寫啊!!!淚奔~~~


    還有就是,雙方一旦表明心意我就有種完結的感覺,動力大打折扣……咳咳……_(:3」∠)_


    本章,如大家所見,完全都是對話,作用就是過度……


    不過呢,看完本章,大家一定也發覺了一個真相,那就是:


    其實儀萱妹紙就是那種每天上微薄刷“我的偶像是2b”麵對偶像的各種負麵信息能夠一笑而過但是如果有人惡意黑她偶像她絕對會百倍反擊不惜一切維護偶像利益的——真(nao)!愛(can)!粉!


    [儀萱:……]


    [蒼寒:……]


    於是,這章沒能完成下集預告我好憂傷……


    下章看點與前一章相同……我會努力的!嚶嚶嚶!


    ☆、二十七


    儀萱起身穿上衣衫,本想起鏡界護著蒼寒,但蒼寒隻讓她將佩劍留下,囑她速去速回。儀萱不敢耽擱,出了紫藤小屋,她小跑幾步,縱身淩空。夜色幽暗,月影朦朧,她辨不清前路,正要喚出寶鏡來照明,卻突然發現了一件讓她失笑之事。


    她竟忘了,自己對蒼寒施下了鏡映之術,一番忙亂,也未收法,她的寶鏡如今還在蒼寒體內。方才竟還想著要起鏡界,幸好沒出手,不然就鬧了笑話了。


    她正笑自己粗心大意,卻又意識到了什麽。興許,那寶鏡留在他體內是正確之舉。他先前說自己的傷勢無可救治,卻唯獨沒有否定鏡映,隻是說“不必再提”。若這“不必再提”隻是不想讓她替他承受痛苦之故,那麽也就證明,鏡映是真的有效。沒錯,如果她能替他承受魔氣反噬,他興許就能安然被魔種治愈,就像是芳青師姐和霖川那樣!


    可是,先不說她能轉嫁的傷害有限,她的道行本不如他,根本承受不住那劇烈的傷害。隻怕他還未痊愈,她就先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浮身半空,滿麵凝重地思索著。片刻之後,她豁然開朗。一個大膽的念頭閃現腦海——真虛境。


    枯骨生肌,死者複生。若她在真虛境內施展鏡映之法,又會如何?


    她揚眉一笑,打定了主意。她暫壓下此事,繼續尋路。許是雙目適應了暗色,她依稀看見永聖天宗純白的宮閣,如瑩潤珍珠,綴在厚暗的山中。她禦風而行,不過片刻,便來到了殿前。


    她飛身落地,剛要進門,腳下卻一個趔趄,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她慌忙扶上殿前的柱子,勉強站穩。然而,便是這樣一晃,她的全身都似經曆了一場震搖。細密的痛楚,糾纏的酸麻,一股腦兒地複了蘇。這裏已經遠離真虛境,想來是靈氣失效,舊傷恢複之故。她全身發燙,微微浮了冷汗。她深吸幾口氣,咬牙忍下,起身邁步。


    如她初來時那般,此處不見一人,冷清如空城。貼地的雲氣,如流水般在腳下緩緩淌過,更添涼意。她想起致韻說過的往事,頓生淒愴之感。就在這時,琴聲清越,婉轉縈繞。她循聲而去,走過亭台曲橋,便見水榭之上,燈輝清皓,映得周遭皚皚如雪。撫琴之人依舊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一縷青煙繚繞在他指間,隨他指尖輕劃,須臾消散。不等她開口,他琴聲一停,開口道:“還沒死哪。”


    儀萱辛辛苦苦醞釀的“對待長輩要忍氣吞聲”的心緒,因這一句碎作了渣渣。


    駱乾懷見她不言語,繼續撫琴,不耐煩地道:“有話快說。”


    儀萱努力了好一會兒,才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心平氣和的語氣開了口。她也不知該怎麽稱呼他,索性略過,直接把真虛境內那魔物的事說了一遍。


    駱乾懷撫琴的手徐疾自若,並無驚訝之意。他聽罷,不屑道:“不必管它。”


    儀萱沒料到他是這樣回答,驚訝不已,“降妖除魔是我九嶽之責,怎麽能說不管?”


    駱乾懷劃出一聲長音,手指一按,停了弦顫,道:“那我問你,魔自何來?”


    這個問題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儀萱也不知從何答起,更不知他為何這麽問。


    駱乾懷站起了身,徐步走到儀萱麵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人心。”他笑意輕蔑,“要除魔物,先救人心。你倒是告訴我,如何救?”


    他見儀萱答不上來,冷哼一聲,道:“昔日魔物亂我永聖天宗,我派耗盡全力,將所有魔物逐出聖山,此事確然無疑。我不知道如今真虛境裏的那隻魔物是從何而來,不過有件事我清楚得很——貪得無厭,招惹魔物,不論結果如何,都是咎由自取。”


    儀萱皺眉反駁,“那魔物若真的能擴展法陣,也會危害永聖天宗,難道不該除患?”


    “世間萬物,興衰有道。我派苟延殘喘至今,隻怕氣數早盡,有何可懼?”駱乾懷答得雲淡風輕,“你也別提什麽天下大義,縱然那魔物能擴展法陣,真虛靈氣終究受六虛聖山所限。它下不了山,害不到人,你不必杞人憂天了。”


    這一席話,說得儀萱啞口無言。駱乾懷看著她,又是一笑輕蔑,道:“你如此憂心真虛境的事,是為了你那半死不活的師兄吧。先前說得那樣豪壯,終究還是怕死。一場私心,何其虛偽。”


    儀萱本已無言,但聽他如此說,胸中不由燃起火來,“我師兄早已走出真虛境,休再言語侮辱。”她說完這句,稍稍緩了緩語氣,道,“你說我有私心,我認了。我本來就是俗人,拜入仙門也是為了治病。師門將我治愈,更教我貴生之道。我沒有救世之才,但至少有惻隱之心。我憂心真虛境的存亡,是不想再見悲劇。前來知會,是出於九嶽情誼,並非有求於你,有何虛偽之處?”


    駱乾懷聽她如此說,收了譏嘲笑意,他緩緩開口,道:“總之,本派之事,不勞外人費心。你們既無心留戀幻境,便速速離開吧。死在外頭,總比死在這兒真切。”


    儀萱也無心再跟他爭辯了,她抱拳一拜,道了聲告辭,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但還沒走出多遠,身上的傷痛就牽扯過每一寸肌肉,她的腦海裏一片昏沉,腳下一虛,眼看就要摔倒時,駱乾懷身形一晃,伸手扶住了她。


    “你在真虛靈氣中的時間太長了,感知已經開始麻木,連自己的身體如何都無法判斷了。”駱乾懷稍作診視,道,“幸而隻是輕傷,加上疲累過度,調息半日應該就沒事了。這兒空得很,你自己找地方打坐吧。”


    儀萱緩過一陣,離開他的攙扶,道:“不用了。我師兄還在等我。”


    “他已是半死不活,你要將自己也折騰成半死不活麽?”駱乾懷道。


    “我師兄會好的。我也不會有事。”儀萱微微一笑,又抱了抱拳,舉步離開。


    駱乾懷看著她踉蹌背影,再無言語。


    ……


    卻說紫藤小屋之內,蒼寒披衣抱劍,倚著花藤而坐。暖風輕柔,從枝蔓的西風中溢進來,輕撓著他耳畔的碎發。他抬手緩去那細細的癢,舉動間,花枝一顫,一朵紫藤墜下,正落在他的肩頭。他將它輕輕拈起,湊近鼻前深深一嗅,甘甜香氣氤氳入肺腑,引他微笑。


    這時,儀萱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喚他一聲:“師兄。”


    蒼寒笑意愈深,他剛要說話,卻又生硬打住。他聽得見,她的腳步帶著一種詭異的輕浮,每一步剛觸及地麵,聲音便陷入厚厚的苔蘚之中,悄然難辨。待她走近些,他冷然一笑,長劍出鞘,起招攻了過去。


    來者慌忙閃避,驚恐道:“師兄,你這是做什麽?”


    “聲音學得十足像又如何?就憑這樣,也想欺我?”蒼寒言罷,劍起蒼濤,將那不速之客轟出了紫藤小屋。


    伎倆被識破,那人換了聲音,道:“雙目失明竟還有這樣的能耐。”


    那是個男子的聲音,聽來十分陌生。蒼寒皺著眉頭,道:“說出來意。否則我不客氣了。”


    男子輕輕一笑,“你我本是同類,何苦自相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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