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幕中,閃過一條彈幕。


    【漢高祖劉邦:不是,誰來告訴朕,這個第四次封禪是啥意思?】


    【秦始皇嬴政:朕要是沒記錯的話,朕好像隻封禪過一次吧?】


    對秦始皇來說,一次封禪就已經足夠。


    四次?


    有點離譜。


    【光武帝劉秀:咳咳,朕也隻封禪過一次。】


    【宋太祖趙匡胤:嘿嘿,你們以為四次就完了?等著看看你們所謂“漢武大帝”的豐功偉績吧。】


    趙匡胤的話,頓時讓西漢世界之中的漢武帝大為疑惑。


    “這什麽意思,難道朕還要進行更多的封禪?”


    在場的西漢群臣一時無言。


    封禪這麽多次,真的有必要嗎?


    勞民傷財啊。


    但問題是,也沒有人敢當著漢武帝的麵,把這句話說出口啊。


    漢武帝呼出一口氣,緩緩道:


    “曆史上的朕,腦子裏想的啥?”


    就算是在這條世界線上,漢武帝也就前兩年進行過一次封禪。


    四次封禪,甚至更多次的封禪,確實是有點太多了。


    金幕中,此時又跳出一條彈幕。


    【明太祖朱元璋:行了姓趙的,封禪名聲被搞臭,就是你們大宋宋真宗趙恒的功勞,朕還沒謝謝你姓趙的祖宗十八代呢!】


    宋真宗之後,再無封禪。


    原因無他,其他皇帝羞與為伍。


    事實證明,不是你該在的圈子,就別硬融。


    你不要臉地強行融進去,人家大不了換一個圈子玩,一樣不帶你!


    大宋世界中,趙匡胤陷入沉默。


    片刻後,他極為惱火地罵一句。


    “趙光義這個蠢材,廢物!”


    全特麽怪趙光義!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第四次封禪大典,正在進行。


    劉徹早就有了足夠的經驗,一切都是那麽的輕車熟路。


    這一次封禪,他主要是對上天禱告自己征服西域的豐功偉績。


    霍光和金日磾兩人和文武百官一起,在半山腰等候著劉徹從登封台下來。


    已經是正午時分,陽光照落下來,頗為炎熱。


    百官們三五成群,都躲在不同的樹下,各自聊天。


    霍光環顧左右,發現隻有自己和金日磾兩人在同一棵樹下,不由笑道:


    “金侍中的名聲挺嚇人啊,除了我之外居然都沒有人敢過來。”


    金日磾不以為意,淡淡道:


    “沒有人願意和一個匈奴人長久為伍。”


    大漢和匈奴之間的戰爭雖然持續了三十年,但依舊還沒有結束的跡象。


    劉徹的確是信任金日磾,但將來的皇帝呢?


    金日磾這個休屠王子的身份,終究是一個定時炸彈。


    除非吃飽了撐的,不然的確沒有多少人願意靠近他。


    霍光打趣了金日磾兩句,抬頭看向登封台。


    事實上,大部分等候在此的文武百官都和霍光是同樣的動作。


    “也不知道陛下什麽時候才下來,肚子都有點餓了。”


    這個世界可沒有皇帝去登封台告祭上天,臣子們卻在半山腰大吃大喝的道理。


    而皇帝在登封台一待又往往是一天時間。


    大家除了帶點水潤潤口之外,隻能等著,餓著。


    金日磾淡淡道:


    “這都第四次了,你還沒餓習慣嗎?”


    霍光笑了笑,道:


    “人永遠都不會習慣挨餓的。”


    “你我是這樣,泰山腳下的那些老百姓也是這樣。”


    金日磾默然不語。


    過了好一會,霍光又忍不住開口:


    “怎麽,難道時過境遷,你也已經真正成為一名合格的官吏和臣子了?”


    金日磾搖了搖頭,平靜道:


    “我隻是接受現實了,霍光。”


    這位匈奴族侍中轉頭看著霍光,道:


    “隻要陛下還在一天,大漢就永遠是陛下的大漢。”


    “你,我或者是其他任何人,都改變不了什麽。”


    “除非陛下想通。”


    霍光欲言又止。


    金日磾的話,其實一點都沒說錯。


    千古大帝劉徹,隻要他意識還清醒著,整個大漢就必須要按照他的意誌前進。


    無論是霍光、金日磾這樣的侍中,還是丞相為首的三公九卿,又或者是李廣利為首的大漢軍隊。


    對劉徹來說,都不過是任意擺布的棋子罷了。


    霍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承認自己的無能,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鏡頭一轉,到了泰山腳下。


    劉徹盛大的禦駕車隊,沿著大道招搖過市。


    在道路的兩旁,跪伏著許多誠惶誠恐的老百姓。


    龐大的禦駕車隊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離開,這些老百姓自然也就隻能跪在地上半個時辰。


    終於,最後一輛馬車在羽林軍的簇擁下離開。


    車輪和馬蹄的煙塵還沒有散盡,許多吏員就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揮舞著鞭子,大聲喝斥。


    “都還愣著幹什麽?趕緊繼續幹活!”


    “若是誤了陛下和貴人們的心意,你們這些泥腿子死一百次也贖不了罪!”


    在鞭打和喝罵聲中,老百姓們麻木地起身,扛起了身邊的袋子,用力將之前被推到路邊田地的車輛重回大路。


    禦駕儀仗,和老百姓們組成的運輸車隊,就這麽相隔一兩裏地,一前一後朝著西邊的長安而去。


    近在咫尺,卻又遠隔天涯。


    大隋世界中,隋文帝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漢武帝窮兵黷武,好大喜功到這種地步,卻能成就千古大帝而不是亡國之君,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類似的感慨,隋文帝其實已經發出過很多次。


    但怎麽說呢,每一次金幕播放的東西,依舊還是能刷新隋文帝的認知。


    如果隻是看史書上那冰冷的寥寥幾行字,又怎麽能腦補出真實的情況呢?


    隻有金幕中這種畫麵最直接的展現,才能給人真正強烈的心理衝擊。


    太子楊勇揉了揉鼻子,突然想到一個念頭,但又不敢說出來。


    隋文帝看了一眼楊勇,笑道:


    “你是不是想說,如果你那個敗家子弟弟楊廣能有漢武帝劉徹那樣的本事,大隋在曆史上就不會二世而亡了?”


    楊勇有些尷尬,但還是點了點頭。


    “兒臣確實是有過這樣的想法。”


    隋文帝笑嗬嗬地開口道:


    “不隻是你,朕有時候也在想,是不是因為漢武帝的存在,所以才給了曆史上的楊廣臭小子那樣的自信?”


    “嗬嗬,隻可惜,臭小子怎麽可能擁有漢武大帝那樣的能力?”


    漢武帝劉徹,屬於真正意義上的極限選手。


    大漢的國力,一次又一次地被劉徹搞到極限。


    連年大規模征戰,各種窮兵黷武,中間甚至還要穿插封禪這種極為靡費國力的大典。


    所有人都覺得漢朝已經極限了,要崩掉了。


    甚至連當時的臣子們都是這麽想的。


    可問題是,漢朝就是沒崩!


    不但沒崩,反而疆域還越來越大,臣服的國家還越來越多。


    你說這讓人找誰說理去?


    丞相高熲忍不住發出了感慨。


    “漢武大帝就是漢武大帝,就連敗家的方式都如此獨一無二,讓後人連效仿都做不到!”


    其他人一聽,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隋文帝嘴角扯動,嗬嗬笑道:


    “果然不愧是秦皇漢武,曆史上最有個性的大漢皇帝!”


    金幕中,一名將軍正在上林苑中操練羽林軍部下。


    【大漢侍中,李陵。】


    突然,一名羽林軍士兵大叫一聲倒在地上,滿臉都是痛楚的表情。


    李陵皺起眉頭,快步走了過去。


    “怎麽了?”


    士兵臉龐扭曲,吃力開口:


    “大人,我,我腳扭傷了!”


    李陵吃了一驚,立刻蹲下來,直接將這名士兵腳上的靴子脫下。


    一股刺鼻的氣味立刻撲麵而來,讓原本圍攏過來的其他士兵們齊齊後退數丈。


    李陵卻恍若未覺,看向士兵的腳踝,果然發現了明顯的紅腫。


    李陵伸手,用力揉起了紅腫處。


    “啊,疼!”


    “你忍著點,等會就好。”


    “啊啊啊啊啊啊!”


    旁邊的士兵們看著這一幕,好笑之餘,看向李陵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敬重。


    幾分鍾後,李陵站了起來,對著旁邊的士兵們道:


    “你們把他抬去軍醫那,好生包紮醫治。”


    “淤血已經揉散了,應該沒有大礙。”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早上的訓練就到此為止吧。”


    等眾人離開後,李陵上馬剛打算走,一名大漢官員走了過來,笑道:


    “好一個愛護士卒袍澤的侍中大人,頗有祖父之風啊。”


    李陵看了一眼對方。


    【大漢太史令,司馬遷。】


    李陵露出笑容,道:


    “喲,太史令大人不好好去和公孫大人、壹大人討論《漢曆》的事情,反而有心思跑來上林苑看我這個小小侍中練兵?”


    司馬遷哈哈大笑,道:


    “人家都說,當個侍中,丞相也不換。”


    “李侍中倒是謙虛的很啊。”


    司馬遷是走路來的,李陵幹脆也不騎馬了,牽著馬和司馬遷一起步行。


    聊了一會,李陵對著司馬遷道:


    “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就申請去河西四郡那邊練兵。”


    司馬遷沉默片刻,道:


    “你還是沒有放棄?”


    李陵點了點頭,沉聲道:


    “我已經年過而立,家是早就成了,業卻還沒有立起來。”


    司馬遷無語地看著李陵:


    “你可是大漢侍中,每天隨侍陛下身旁,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官職!你都不算立業,全天下能有幾個人算是立業?”


    李陵搖了搖頭,輕聲道:


    “你知道的,這並非我所求。”


    司馬遷有些無奈,對著李陵道:


    “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戰場有什麽好的?”


    “好好當個侍中,過幾年就是九卿,老了榮封三公,一輩子榮華富貴,無驚無險,不好嗎?”


    李陵抿著嘴唇,道:


    “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司馬遷揉了揉太陽穴,過了好一會才道:


    “你還是想要為他們正名?”


    “他們”,指的當然是李陵的爺爺李廣,還有小叔李敢。


    李陵緩緩點頭。


    司馬遷突然生氣了,怒罵道:


    “冠軍侯都死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平陽侯也死了好幾年,你就算真在戰場上打出名堂來,又有什麽意義?”


    “你非要賭上這條性命嗎,蠢貨!”


    李陵沒有理會司馬遷的怒罵,而是自顧自地開口。


    “我祖父死的時候,我還是個什麽也做不了的少年。”


    “那時候人們都說,我祖父迷路失期,大將軍衛青網開一麵,仁至義盡。”


    “我三叔死的時候,嗬嗬,距離祖父過世也沒多久。”


    “那時候人們又說,我三叔自不量力去行刺大將軍,冠軍侯為舅舅複仇,三叔死有餘辜。”


    李陵的嗓子突然卡住了。


    又往前走了十幾步,李陵用略帶嘶啞的嗓音繼續開口。


    “可是,憑什麽?”


    “我祖父為大漢鎮守邊疆幾十年,我三叔也出擊漠北,用自己的戰功博得封侯。”


    “他們堂堂正正,竭盡所能,為大漢付出了一切。”


    “憑什麽隻有衛青、霍去病是載入史冊的大英雄,而我的祖父、三叔就是無能的鼠輩,死了就是活該?”


    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李陵紅著眼睛,對著身邊的一生摯友司馬遷重複了一句。


    “憑什麽?”


    短短三個字,蘊含了無數複雜情感。


    那是一個中年人的苦辣酸甜,是人生所有負麵情緒的集合體。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司馬遷無言以對,隻能拍了拍李陵的肩膀,以示安慰。


    “去我家,我陪你喝幾杯。”


    李陵笑了笑,對著司馬遷道:


    “我何嚐不知兵戰凶危?這些年,家族中的人無數次地告訴過我,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是啊,當年的那些人都不在了,糾結那些還有什麽意義?”


    “但,我不認可。”


    李陵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告訴這個世界。


    “我有一個夢想。”


    “我,李陵。李廣之孫,李敢之侄,要用戰功證明我自己。”


    “我要讓整個大漢知道,李家的男兒,不比衛家、霍家的男人差。”


    “我不但要用戰功封侯,我更要超越衛青和霍去病。”


    “我要讓你,太史令司馬遷,親自在史書上寫下一句話。”


    “李氏子李陵,為大漢開國以來所有名將之首!”


    司馬遷凝視著李陵,李陵也在看著司馬遷。


    片刻後,司馬遷笑了起來。


    “好,本官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李陵也笑了。


    “很好,現在走,去你家喝酒!”


    夕陽西下。


    侍中李陵與太史令司馬遷,並肩歸家。


    今夜,不醉,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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