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充滿好奇心地看著證物袋裏的淡藍色手環,瞄了一眼,認為胡不歸正專心開車,於是偷偷地伸出一隻鹹豬手,打算碰一下試試,看這回會出現什麽狀況,結果還沒碰到,就被胡不歸一巴掌拍掉。


    蘇輕手背上立刻升起一層薄薄的淺紅,見胡不歸仍然一臉正直專注地看著前方路況,於是蹭蹭鼻子,訕訕地縮回手來。


    車頂上的通訊喇叭上傳來一個平板的聲音:“胡隊,已經到位。”


    胡不歸說:“收到。”


    蘇輕眨眨眼睛:“你讓人去盯著董靜家了?”


    胡不歸應了一聲,蘇輕就忽然想起那天他遇到的那個神秘狙擊手,於是下一句疑問咽回肚子裏沒有說——如果那個狙擊手還在的話,派多少人跟著能擋得住他殺人呢?


    他心裏覺得整件事都撲朔迷離著,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怪異感覺,好像一雙眼睛一直在暗處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似的。


    董建國一家都是普通人,為什麽會有那麽一個角色盯著他家?為什麽董靜手上有這麽重要的一個東西,對方就不管了?難道是繼續試驗,還是有什麽特別的,針對歸零隊的用意?


    回到問題的起點,烏托邦牛掰哄哄得什麽信號都能屏蔽,一副無敵小神龜舉著殼肆無忌憚的模樣,怎麽會泄露出那麽一個重要又怪異的信號,還“剛好”讓他們接收到?


    而且拽得二五八萬一樣的白大褂向來是一幫神秘主義者,堅定不移地以神龍見首不見尾為行動第一準則,倉促撤離的時候都不忘記不給敵人剩下一粒糧食,為什麽不把屍體處理幹淨?


    人的屍體又不是塑料袋白色垃圾,那麽難以處理,何況就算不把屍體處理幹淨,難不成還不能把這群倒黴的“小白鼠”身上的環摘下來回收掉麽?


    這樁案子簡直就像是送到他們手裏一樣。


    不對——蘇輕想,如果那天他本人沒有跟著去的話,恐怕光是胡不歸他們幾個人,也看不出那個東西有什麽特別的,舊版的能量指示器不會對它做出反應,那個環就會像屍體身上的香煙錢包一樣,被封起來然後轉交公安。


    所以這樁案子簡直就像是送到他手裏一樣。


    還有那些傳達到他腦子裏的情緒,之前兩回都是恐懼,可能是受害人臨死前的劇烈情緒波動,而這回這個之前是戴在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手裏的,那裏麵會存著什麽東西?


    蘇輕盯著那個淡藍色的手環,心裏幾乎癢癢起來。


    可是胡不歸在把車停好以後,非常不配合地把裝著藍色手環的證物袋拿起來,塞到了衣服的內袋裏。


    蘇輕:“……”


    胡不歸淡定地說:“下車,把人都叫過來,開個會。”


    蘇輕:“胡隊,其實你隻是想引誘我扒你衣服吧?”


    胡不歸二話不說,同手同腳地下車,轉身就走,再次努力地把他忽略。


    會議室中間橫陳了一具屍體――董梁。董梁的胳膊被解剖開,露出裏麵一些讓人看了、雖然知道他有的自己也都有、但還是會有些惡心的組織。陸青柏拿起鑷子,從裏麵夾出一條又細又長的線,透明的,看起來有點像魚線,放在薛小璐端著的托盤上。


    “這是一種特殊的物質,據技術部的人說,是一種固態的,類似於mtc介質物。”陸青柏一臉疲憊地說,“蘇輕應該見過。”


    蘇輕盯著那根魚線,片刻,點點頭:“藍贏盛宴’的時候用的,分別接在藍印和灰印身上,輔助吸收情緒,看材質長得差不多,不過比這個粗很多。”


    “大哥大總會變成袖珍手機的。”許如崇接過話音,“我來說吧,我們現在無法推斷這條固態介質和死亡時間超過四十八小時的屍體重新站起來走路有什麽直接的關係,但是大概知道它是幹什麽用的……”


    他說到這,忽然背過臉去,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胡隊,總部的供暖不給力啊,昨晚上在實驗室凍死我了。”


    正好坐在他身邊的方修立刻脫下外衣扔在他懷裏:“果然腦袋大腿細的人就是不禁凍。”


    腦袋大腿細的人憤憤然地看了他一眼,張口想說話,又被一個噴嚏打斷了,胡不歸擺擺手說:“行啦,先說正事,然後許如崇下午去休息,不許去實驗室了。”


    “哦。”許如崇擦擦鼻子,“這種固態介質把類體外能量晶和人體連在一起,起到一種單項情緒波疏導的作用,能屏蔽其他的情緒,隻抽取單一類別。但是並不能屏蔽能量,也就是說,當外麵的手環把從他身體裏抽取的少量情緒變成能量以後,這些能量就會像水一樣,一部分儲藏在能量晶裏,另一部分回到這根導管裏。


    “董梁的身體不具備能量晶係統的基本器官,所以並不能運用這些能量,於是它們隻能擁塞在固體介質裏。”陸青柏接著說,然後對著光,把胡不歸他們帶回來的手環拿起來,像辨別假幣似的,覷著眼仔細看了看――那手環裏麵好像是某種液體,隱隱約約地閃爍著一些奇異的花紋,花紋像是藍印一樣,隨著那些液體緩緩流動著。


    蘇輕皺皺眉,心裏不舒服起來――這流動的紋路他太熟悉了,在他本人的肩膀上就有這麽一個時刻流動著的“紋身”,生不帶來,死卻要帶走,好像一隻被蓋了戳的實驗豬。


    隻聽陸青柏接著說:“至於這個,我有個猜測,小許,你說它會不會是個類似於能量中轉站的東西?”


    “就像是個不大受控製的遙控器,能在遠距離遙控著和它有特殊聯係的類體外能量環,然後失去了體外能量存儲物的屍體裏殘留的固體介質就會變成另外一個能量晶,和遙控器組成一個回路,其中的能量支撐著屍體站起來。”


    蘇輕問:“就好比那時候傳說我已經死了,能量晶裏殘存的能量出於某些原因,正和什麽東西互動連接著,所以還有活性,在雙核被激發的時候,才能利用這些能量修複身體?”


    他皺皺眉,忽然覺得這件事聽起來有點別扭,忍不住問:“我這是死而複生,按照醫學上的傳統界定,是活人呢,還是活死人呢?”


    胡不歸端著杯子的手一頓,忽然抬手在他後腦勺上沒輕沒重地打了一巴掌。


    這一手來得突兀,大家都斯巴達了一下,就聽胡不歸悶聲悶氣地問:“疼不疼?”


    蘇輕捂著後腦勺。


    胡不歸又低下頭幹叼起一根煙:“疼就對了,這不是活得好好的麽?”


    蘇輕怔了片刻,笑起來:“胡隊,你可真是個又溫柔又體貼的萬用賢內助,不娶回家太可惜了。”


    “……”


    大家還沒從斯巴達的狀態裏出來,就又都變成特洛伊木羊駝了。


    胡不歸瞥了他一眼,發現蘇輕還是那麽一臉似笑非笑不真不假的模樣,就知道他這句話聽起來挺真,其實還是在開玩笑,於是沒好氣地點評了兩個字:“放屁。”


    許如崇隻得幹咳一聲,生拉硬拽地把越來越奔著春天奔跑過去的話題拉回來:“是……我也在懷疑,烏托邦做這個實驗,可能就是在模擬形成雙核的過程。能屏蔽其他情緒的能量晶,以及體外回路的刺激……不過現在看起來不大理想,因為運送到我們這裏的每一具屍體裏都有這個固體介質,可是他們都沒能最後再站起來晃一圈。”


    陸青柏目光灼灼地看著蘇輕,好像十分想把他扒光了按在解剖台上肢解一下似的,幽幽地說:“是啊,即使這位出於某種原因,成功地站起來了,得到的能量卻隻夠修複他一條腿的,沒能修複他已經死亡的大腦和其他器官。”


    他徒手扒開董梁的胳膊,推了推眼鏡:“人體四種組織,上皮組織,結締組織,肌肉組織和神經組織中,上皮組織應該是最容易修複的,其次是結締組織和肌肉組織,神經組織是最難的,需要我們到目前為止無法估量的巨大的能量,和一些其他的機製。”


    “不過目前看來,對方已經成功了四分之三。”許如崇悲痛地總結說,“果然在最後的光明到來之前,正義一方通常比邪惡一方處在劣勢一點的地方……阿阿阿嚏!”


    胡不歸沉吟了一會,對方修說:“你以歸零隊的名義,請求公安部門協助,讓他們幫忙查查董建國董梁以及董靜都接觸過什麽人,要所有人的人名單。技術部和醫療所的同誌們再辛苦一下――小許就不用了,給你放半天假,身體要緊。蘇輕留守總部,隨時跟進董靜那邊傳過來的消息。”


    於是散會以後,蘇輕就坐在了幾個通訊器和投影係統前,無所事事地偶爾瞟一眼屏幕上的錄像,折著煙盒玩,很久以前他帶著通訊器身陷灰房子裏時,覺著這些通訊器裏隨時傳出來的聲音都非常神出鬼沒,而真到他本人也坐在了這裏,才發現這個工作無聊得很。


    胡不歸大概是記著他前一天晚上宿醉,特意給他留出時間讓他補充睡眠的。


    就在他迷迷糊糊已經快睡著的時候,門吱呀一聲,蘇輕立刻驚醒,一回頭,發現屠圖圖躡手躡腳地跑了進來,手裏還拿著一根畫筆――在被蘇輕發現以後飛快地把手背在了身後,一雙眼睛咕嚕咕嚕地轉個不停,一副想幹壞事的模樣。


    蘇輕沒好氣地對他招招手:“過來,你又幹什麽呢?怎麽不好好念書?”


    “今天的課上完了,我跟程歌叔叔玩呢。”屠圖圖厚顏無恥地爬上他的膝蓋,屁股上立刻挨了一下,他就扭了扭屁股,一點也不在乎,還摸出一個手機來,“給你看程歌叔叔畫的畫。”


    蘇輕漫不經心地順著屠圖圖的小胖爪看過去,心想程歌這人不大容易溝通,畫的東西倒是相當靠譜,該創意的地方創意,也不過分,還能讓他這種外行人也看得出畫的是什麽。


    程歌什麽都畫――人物,風景,連裝著蘋果皮的煙灰缸都畫,忽然,蘇輕一激靈,一把抓住屠圖圖的手腕:“等等,別動!”


    屏幕上翻到了一張景物畫,畫麵上是廢舊的小房子和逼仄的胡同,還有個煙筒,背景是灰色的,讓人看著覺得有些壓抑……不,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幅畫畫的東西蘇輕很熟悉,他剛從那邊回來――是董建國的家。


    “這些畫你還給誰看過?”


    大概是蘇輕的表情太嚴肅了,屠圖圖有些被嚇著了,眨巴眨巴眼睛:“沒……沒啊。”


    蘇輕遲疑了一下:“去,你把這幅畫的原稿給我拿來,不要驚動任何人。”


    屠圖圖乖乖地從他膝蓋上滑下來,就要出去,卻又被蘇輕一把拉住――程歌最近並沒有離開過歸零隊總部,那麽這幅畫他又是怎麽畫出來的。是他本人有問題,還是離他很近的某個人有問題?


    蘇輕抓住屠圖圖的肩膀,彎下腰低聲說:“還是不要去了,你把照片刪除,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屠圖圖年紀不大,遇到過的危險卻比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多很多,他幾乎有了某種出乎本能一般、超越了年齡的、對危險的謹慎態度,立刻把手機上的相片刪除,還屁顛屁顛地貧嘴說:“皇叔,你放心吧,朕嘴最緊了。”


    蘇輕的表情有些凝重,拍著屠圖圖的頭說:“那皇上可別忘了親賢臣遠小人,除了臣的話,不要相信多餘的人。”


    屠圖圖眼珠轉了轉:“攝政王,連胡將軍也不行啊?”


    蘇輕臉上沒了笑意,挺直的鼻梁在臉上打出陰影,漂亮的眉眼近乎鋒利,他把聲音壓得輕極了,好像呼吸大一點,就會把那聲氣吹走一樣:“除了我,誰也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手賤買了一盆花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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