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過有了證件,事情就好辦啦。上次二隊的人在河裏發現一具老人的屍體,不是他殺,就是淹死。啥證件也沒有,就一條遊泳褲衩,找起來可費勁啦。


    “水哥,還有什麽需要我知道的嗎?沒有的話,我就回去立案啦。”


    “有,這女人被掰斷了脖子,幹淨利落。看看脖頸上的這一圈屍斑,像是人的手臂纏上去造成的。也就是說,你們遇到了一個懂行的人,不需要借助器械就能空手殺人。”


    好一會兒王昭都沒說話,他盤算著什麽樣的人具有如此實力,想了半天,隻得出這人肯定受過訓練這一條結論,沒什麽幫助。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說,這樣利落的殺人方式與通常的家庭暴力,有很大區別?”


    水哥點點頭。


    “好吧,我明白了。繼去年之後,咱們市又出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專業人士。”王昭半開玩笑地說,並沒有拿水哥的話太當回事。


    水哥有些不滿意,可沒說什麽。憑借隱約的直覺,他覺得這案子很蹊蹺,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的,隻好把話咽回肚子裏。辦案總歸是警察的事,和自己無關。


    他隻是覺得奇怪:為什麽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人會穿著一雙破鞋,被人掰斷脖子,橫死街頭?


    “沒事的話,我就走了。”王昭拎著證物袋,剛要離開停屍房,就被堵了進來。


    堵住他的,其實不是人,而是又一張安裝了滾輪的停屍床……


    2


    一個早上連續送來兩具屍體,這在b市是極為罕見的。雖然b市絕非天堂,各類刑事案件也不少見,但像這樣高密度連續發生殺人案的情況,也是絕無僅有的。


    第二具屍體仍然是具女屍。


    水哥簽接收單的時候,王昭耐不住好奇,已經掀開被單往裏瞧了。等水哥簽完字,王昭仍沒有放下被單,而是目光呆滯地繼續往裏瞧。


    “你幹嗎呢?”水哥過來一把掀開了被單。


    隻見冰冷的停屍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女人。不,不該說是女人,而應該是女孩。


    女孩至多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死前還化著很濃重的妝——大大的、塗黑的眼圈,長長的、粗粗的假睫毛。然而即使這樣的濃妝都無法掩蓋她驚恐萬分、幾乎瞪出來的眼球。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死後仍保持著死亡時的恐怖神情。


    “非主流”,王昭的腦子裏冒出這樣一個詞。無論是“非主流”,還是90後——這些在成年人嘴裏多少帶了些貶義的詞匯,都不能為她們的死亡撫平傷痛。


    實際上,不管她們愚蠢衝動也好,還是賣弄青春也罷,非主流本身恰恰是她們表現自我鮮活生命的印記。正是由於表現,正是由於輕狂,才恰好成為她們活著、她們美麗、她們存在的見證。這種活力,是成年人所不具備的。


    而今,作為成年人,不管你是鄙視她們也好,還是討厭她們也罷,她們中的活生生的一員的屍體出現在你的眼前,仍然是無法接受的現實。


    她才隻有十五六歲而已!


    王昭僵住了。


    水哥也僵住了。


    愣了好半天,王昭才說:“唉,水哥,今兒辛苦您了。要不是您來替班,也不至於趕上這樣的事。”


    水哥沒吭聲,慢慢地用清水衝刷著女孩的身體,幫她擦洗幹淨了,卻沒有幫她合上眼。


    他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然後才開始檢驗她的屍體。


    與之前送來的陳真佳子不同,這女孩被發現的時候就是全身赤裸的,身上還沾滿了泥。昨晚的大雨沒能衝刷她的身體,因為她是在工地的沙堆裏被挖出來的。


    沒有錢包,沒有身份證明,沒有任何隨身物品,死後被埋在沙堆裏,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工地人員發現。


    她的嘴裏、鼻子裏全是沙子,假睫毛丟了一隻,這些都給驗屍工作增加了困難。不過,殺人手法仍然清晰可見。女孩的脖子處有一條明顯勒過的痕跡,勒得如此之深,陷進了皮肉。


    “舌骨都斷了。”水哥搖了搖頭。


    王昭沒說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除去沙子刮蹭的傷痕之外,軀體上再也沒有什麽明顯的傷口。水哥忽然停了下來,轉身回到陳真佳子的停屍床邊。


    “怎麽了?”王昭很詫異。


    “沒什麽。”水哥又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隨後開始檢驗真佳子的下體。


    “死前發生過性行為,陰道沒有明顯的撕裂傷口,可能是自願的。”


    然後他又回到女孩的停屍床前。“這個就不同了……”他指給王昭看,“除被沙子摩擦出的傷口之外,陰部並沒有損傷。兩案之間不存在聯係。”


    “哦!”王昭應和了一下。他本來也沒覺得有什麽聯係。如果這是同一個殺手所為,那他昨天晚上也太忙碌了!


    “但是兩案的死因相同,都是勒死,一個用手,一個用布條或是其他柔軟物。”


    也對!一天早上同時出現兩具屍體,均為女性,死亡原因類似,這的確可疑。


    “姑且按不同案件來處理吧,我回去跟大家商議一下。”王昭知道,回家睡覺肯定是泡湯了。


    王昭帶著一大堆證物離開了。他得先去鑒證科,然後趕回隊裏,與大家商議。


    王昭走後,水哥坐在辦公桌前,重重地歎了口氣。


    見鬼!為什麽這屍體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為什麽?!


    他站起來,想要做些什麽,可是除了看著兩具屍體發呆之外,沒什麽可幹的。


    他坐下又站起來,站起來又坐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就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


    電話是打給檔案科的一個朋友,他向人家客客氣氣地詢問自己三年前是否連續解剖過兩個女孩的屍體。


    “三年前?”對方笑起來,“水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不,不!我沒有開玩笑。我總覺得今天檢驗的屍體,三年前我見過類似的懸案!注意,是十五六歲的女孩被殺,被勒死的,你去看看有沒有記錄。”


    “連環殺人案嗎?奇怪了,剛才王昭也讓我找。我這剛抬起屁股,你的電話就來了。好吧,我去看看。”


    三年內,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孩被殺,被勒死,這樣具體的檢索是非常容易的。前麵也說過,b市並非天堂,可也絕不是地獄,此類惡性案件絕對稀有。


    十分鍾後,電話沒打來,王昭倒是回來了。


    “水哥,我來拍幾張照片。順便跟你說一下,三年前確實死了兩個女孩,案子至今懸而未決,沒想到現在殺手又回來作案了。”


    “哦,他跟你說了?”


    “對,他剛才給我打電話,正好我要過來,就順便告訴你。”


    “三年……”


    “是啊,三年!沒想到啊,原以為那案子忽然停止,就那麽結束了呢!”王昭端著相機,哢嚓哢嚓地拍照取證,“話說回來,現在還沒有確切證據表明,時隔三年的兩個案子確係一人所為,所以還要進行進一步的比對。”


    進一步的比對嗎……


    “行了,拍完了,我走了啊。”王昭忽然關切地看了看,“水哥,一早上忙活了這兩宗屍檢,刺激也比較大,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會兒?”


    “不了。”水哥說,忽然精神煥發地昂起頭問道,“不給陳真佳子拍照嗎?”


    “誰?”王昭一愣,“哦,你說另一具屍體啊?”


    “對,按照局裏的規矩,這女屍八成沒人管了吧?”


    “怎麽會沒人管呢。”王昭苦笑道,“不過……唉,老哥你也知道的,出現這類連環大案,我們的精力自然也有些偏移。老哥你多諒解吧,我們也會去查的。”


    “有了消息記得告訴我。”


    “嗯,老規矩了,不用關照。”


    王昭是這麽說的,可不是這麽做的。當然這也不能怪他。自打女孩的屍體被送來,這宗案件的消息已在警察局上上下下不脛而走。確切地說,這女孩的出現震撼了整個警察局。下到每一位辦案人員,上到還在刑偵大隊負責的劉大隊長,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三年前震驚全市的“少女殺手”如今又回來了,照例是針對未成年女性,手段極其惡劣殘忍。當初這案子就沒能給市民一個合理的交代,而今卷土重來,怎能不讓人重視?


    按下水哥和王昭不說,最撓頭的要數劉大隊長了。三年前他就是這案子的全權負責人,案子懸而未決,他心裏存下了一個大疙瘩!其實不僅是懸案的問題,這事情還涉及麥濤。


    劉隊與麥濤的關係相當微妙。


    麥濤既可以叫他隊長,也可以叫他嶽父。


    年輕的麥濤之所以能成為犯罪心理師,也是他老人家一手舉薦的。不料,麥濤上任的第一宗大案,正是這一係列“少女殺手”案。


    失敗的可不僅僅是警察而已,麥濤也被牽連其中。自己介紹的人出了問題,案子又破不了,在雙重打擊麵前,老隊長覺得自己受了奇恥大辱。


    而今凶手再次降臨,麥濤卻又辭去了犯罪心理師的職務,老隊長一時間左右為難。


    為難歸為難,卻不能無動於衷。他馬上率全隊人員成立了專案組,調動全部精英沒日沒夜地辦案自然不在話下。


    電話幾次抓在手裏,卻又放下了。


    平心而論,老隊長覺得這是重新招募麥濤的好機會。他了解麥濤的性格,知道他不服輸,有股堅韌勁兒,可是想想女兒女婿的平靜生活,又不忍心打擾,實在是舉棋不定。


    劉隊長為難的這工夫,麥濤倒是睡了個好覺。


    昨晚與艾西的相識,起初是非常愉快的,後來就不那麽愉快了。因為涉及遺產和律師的小花招,他不那麽痛快。


    不過打車回家後,他的心情很快好轉了。家裏還有嬌妻等著他呢!又是周末,不需要上班,兩人先是在床上膩歪了好一會兒,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醒來後又在床上膩歪了好一會兒。


    從天光大亮到太陽曬到了屁股上,倆人隻覺得繼續再耗在床上,後背和屁股都隱隱作痛了,這才決定起床。


    劉隊長的女兒劉安心在浴室洗漱,麥濤窩在沙發裏,愜意地把兩腿扔在茶幾上,懶洋洋地抽著煙,隨手扒拉著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如果起得來的話,早上看看電視,也算他的習慣之一。


    恰好電視裏播出的是新聞,隻見屏幕裏一幫人叫叫吵吵,人頭攢動,也不明白是啥意思。


    這是法製新聞,麥濤本不愛看,盡是些作假的報道,有什麽可看的呢?


    不過,主持人那一句話,叫他準備換台的手指鬆動了。


    “今天早晨在工地裏被發現的女孩屍體,被認為是三年前少女殺手案件的延續!”


    啥?!麥濤一下子從沙發裏躥起來。什麽延續?!


    到底是怎樣延續的呢?其實主持人根本說不清楚,工地的工人也說不清楚。


    反正就是,工人們大清早的來上班了,開著鏟車搬運沙子,嘿,其中某一鏟子下去,挖出個大姑娘。工人們慌了,工頭自然也慌了,趕緊報警吧!警察來了,把屍體挖走了,這事就算完。


    不過按照工地領導們的意思,這事就該完了。他們可不希望事件曝光,影響了施工進度。可難免有好事的工人,悄悄撥通了媒體的電話,說不定還能指著媒體給點報料費呢!


    於是,媒體蜂擁而至。等他們來了,多少也有些失望,畢竟屍體已經被警方帶走了。看不到屍體,報料過程大概有些沒勁兒。可是少數幾個工人熱情不減,上躥下跳地作著指引和介紹。


    屍體是在哪兒被發現的,那一鏟子是誰挖下去的,等等。電視裏都是些有趣但無用的信息。


    “看什麽呢?”安心在浴室裏一邊擦頭發,一邊問道。


    “哦,沒什麽,瞎看。”麥濤立刻關上了電視,懷揣著心事,慢悠悠地走進浴室,從後麵抱住了妻子的嬌軀。


    “哎呀,你這個討厭鬼,癢死我了。”妻子嬌嗔著,一抬頭卻從鏡子裏看清了麥濤的麵容,“你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哦,沒事。”


    “別撒謊,你也知道瞞不住我。”妻子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說吧,在外麵尋花問柳我可不饒你。”


    “我哪有……”麥濤苦笑著撇撇嘴,“電視上的一個新聞,讓我想起幾年前的案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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