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告密者猝不及防,身子被繩索拖動,被一個人的體重牽引著,猛地向前衝了幾步。他趕忙用手抓住繩子,把重心往下穩一穩,終於拽住了。


    這時候,方曉曉的身體距離鋼筋的頂端不過數米之遙。


    “如何?哥哥,我跟你說過的,這繩子很結實呢!”弟弟笑著說。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哥哥拽住繩子,用力向上拖。


    繩子一寸一寸地往這邊來,方曉曉的身子一寸一寸往上提。


    告密者越提越費勁,差不多隻拉上來兩米,就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


    “哎呀,我沒料到,你還真的願意救她。如果是我的話,會解開身上的繩子呢。我來幫幫你吧!”弟弟嘴上這麽說,可並沒有幫他解開扣鎖,而是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地來了一刀。


    “啊!”告密者一聲慘叫,右手腕血肉模糊,傷口鑽心地疼,讓他使不上力氣。


    繩子往下滑了一寸。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弟弟狂笑一陣,“怎麽啦,你不是挺牛的嗎?你不是想要幫助我這個可憐的弟弟嗎?怎麽現在自身難保了。告訴你,當初父親切斷你的經濟來源,要不是我借你錢,讓你做了個買賣,你能活得下來嗎?我一直尊重你,一直幫你這個哥哥,到頭來你卻恩將仇報。連殺人的計劃我都告訴你了,我對你是多麽信任!當初你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你那是誤殺。殺第二個人時,我感到了不理解,這不可能還是誤殺。我很好奇,殺人有那麽好玩嗎?不過一開始我也不敢殺人,隻敢拿小動物殺著玩,不過那感覺真挺刺激的啊。快三年啦,殺小動物不能讓我滿意,我就想著追尋哥哥你的腳步,做個殺手吧。我決定模仿你,還以為這樣能讓你高興,能讓你感到自豪。結果你怎麽樣,你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說我變態,你說我有病,你怎麽不想想你自己呢?!”


    哥哥的腦袋上冒出了汗,他的右手完全用不上力,隻覺得氣息不勻,腦袋也有些暈頭轉向了。他喘著粗氣說:“弟弟,我真的沒有想過出賣你。我們都被該死的父親給毀了。這不是真正的你,你是受到了他的影響。”


    “呸!他也配!”弟弟啐了一口,“我一直以來裝作乖孩子,隻是為了少挨點打。不過那該死的老畜生還是會揍我,真他媽的沒天理。喲,對了,哥哥,如果我告訴你父親也是我殺的,你怎麽想?你會感激我嗎?”


    “什麽?”哥哥大吃一驚,手一哆嗦,繩索又往下滑了一尺,他趕緊死命拉住。


    “沒想到吧?其實幹掉他很容易啊。他經常醉酒駕車,這該死的老家夥從來不拿別人的性命當回事。現在警察不是嚴查醉駕嗎?他還是照喝不誤,自認為憑著他的那些臭錢,沒有什麽擺不平的事!行啊,喝唄,我隻是在他的酒裏多摻了點東西而已,哈哈,就送他歸西了。就是怪可惜的,也沒撞死倆人,隻把他那條老命給捐出去了!警察根本就沒查,本來就是醉酒駕車,死了就死了唄,還化驗個屁啊!


    “怎麽樣啊,你是不是很感激我?再告訴你,你媽是怎麽死的我不知道,不過我媽是怎麽死的,我倒是很清楚。那也是拜我所賜啊,解脫了她那可悲的一生。你還記得嗎,你曾經問我為什麽你爸爸和你媽媽生活在一起,同時也和我媽媽生下了我。其實很簡單,我本來是有爸爸的,不過媽媽很有姿色,被那老渾蛋看上了。結果呢,弄得我媽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誰的孩子。跟你媽離婚之後,他就把我媽娶了過來。當然玩夠了,後來就沒什麽意思了。我媽也沒什麽力量保護自己,更保護不了咱倆。


    “老家夥娶她的時候,協議上寫得很明確,如果她提出離婚,則不能拿到任何賠償。


    “我媽當然不敢,要不然喝西北風去啊?自打嫁到這裏,好多年不上班了,找工作談何容易,所以我媽隻好忍著。你上高中不在家,家裏的好多事你都不知道。趁這個機會,我想幹脆把這女人弄死算了,反正留著她也沒用。老爸也許明白是怎麽回事,不過睜隻眼閉隻眼的也無所謂,反正他更方便玩女人了,應該感激我才對。你看,我除掉了我媽,又除掉了那老家夥,現在一半的遺產你都可以繼承了。我隻需要在兩年之內,像你那樣搞定一個女人就行了。”


    原來如此!原來父親早就那麽幹了,所以他才在遺囑裏麵寫道:“繼承人須在兩年內結婚,並讓配偶簽署協議,離婚時不得索賠。”原來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變成下一個自己。


    天哪!父親的變態固然昭然若揭,而眼前的這個弟弟,則是比父親更加殘暴的惡魔,弑父弑母,隨後殘害無辜。告密者恨不得咬他一口,然而現在卻自顧不暇。


    “怎麽了?你倒是說句話啊!”弟弟笑著,“你為什麽還要堅持呢?讓我再來幫你一下吧。”


    他在他的左手腕上也來了一下。


    告密者又是一聲慘叫。他雙手都使不上力氣了,隻覺得腳下也不穩了,一點一點在往前蹭。


    “哈哈哈哈!”空洞洞的建築裏回響著弟弟殘忍的笑聲。


    “喂,不許動!”


    嘩啦啦,數把槍自上而下瞄準了弟弟。


    劉隊終於帶著人趕到了。他們居高臨下,槍口瞄準了這個殘酷至極的凶手。


    “嗬嗬,你果然出賣了我!”弟弟將刀子搭在繩索上,狂妄地朝上麵喊道,“來啊,開槍吧!嘿嘿,看看是你們先打死我呢,還是我先割斷繩子!”


    “嘿嘿。”他已經完全喪心病狂了,一邊割著繩子,一邊叫嚷著,“哦哦,你們打不到我。嘿嘿,你們打不到我。”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哥哥的身後躲。


    該開槍嗎?劉隊猶豫了。


    子彈的軌跡也許可以繞過告密者,可萬一打歪了會怎樣?告密者中槍,一鬆手,連帶著方曉曉摔下去,也會死。時間太過倉促,根本來不及部署狙擊手了。


    然而如果不開槍,凶手割斷了繩索,方曉曉還是死路一條。


    就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刻,告密者拚盡了全身的力氣,拖著繩索,忽然一轉身閃到了弟弟的背後。他在弟弟的脖子上死命地咬了一口。弟弟猝不及防,也是一聲慘叫。


    告密者拖著弟弟,往建築的邊緣跑去。


    “你、你幹嗎?”弟弟捂著脖子,“你、你他媽的快停下。”


    “要死一起死吧,結束咱們罪惡的一生!”告密者隻說了這一句,便縱身跳了下去……


    3


    告密者縱身跳了下去。


    他跳了下去,可那條結實的攀登繩索卻繞了一個圈,掛在了弟弟的身上。


    現在,是弟弟的身上纏著繩索,拖住了兩個人的體重。


    一個方曉曉約摸五十公斤,一個告密者約摸七十公斤。


    這兩百多斤的重量忽然全掛在弟弟身上,他也承受不住,連躥幾步,好不容易在平台邊緣停下了。


    “呼!呼!”


    弟弟大口喘著粗氣,“你以為我傻嗎?我他媽的不會解開這繩子嗎?你得先死,你得先死!哈哈哈,你們得先死!”


    警方更加無法開槍了。


    如果打死了弟弟,這三人會同時墜落。


    他們眼瞧著弟弟開始用刀在自己身上的繩索上割來割去,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忽然,斜刺裏跑過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傻大黑粗”的男人。


    傻,說的是他身為法醫,自己工作挺累的,可還是無償幫助其他同事頂班,且不求回報;大,當然指的是他的塊頭了,人高馬大,力氣也大;黑,是說他的膚色,曬得黑黑的,皮膚比較粗糙;粗,是說那一雙大手,非常粗壯,可同樣就是這一雙粗壯的大手,曾經做過無數精密的手術。


    這個“傻大黑粗”的男人正是方茗。


    他大步流星,幾步就衝到了凶手麵前。


    不由分說,一雙大手握住了快要割斷的繩索。


    咦?凶手吃了一驚。


    算了,管他呢!凶手拿刀就捅。


    一刀,兩刀,三刀,方茗的前胸被紮了個透。


    “去你媽的!”方茗也急了,他從來沒罵過人,這次他罵開了,“小畜生,滾下去吧。”忍著巨大的痛楚,他飛起一腳,把這個罪孽滔天的東西踹了下去。


    “我不想死……”深淵裏傳出一聲慘叫。


    “噗!”


    鋼筋插透了凶手的身體,瞬間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然而方茗畢竟身受重傷,他拖不住兩個人的體重了。


    他的身子止不住地往前挪蹭,到懸崖邊的時候,腿腳發軟,幹脆跪了下來。


    膝蓋壓住了繩子,可他跪著的身子還是搖搖欲墜。


    “女兒!爸爸來救你了!”方茗發出一聲悲鳴,卻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嘿!老頭!”下麵有個聲音朝上說話。


    方茗出不來聲,勉強朝下看著。


    “嘿!老頭,聽我說!”告密者掏出別在身後的刀來,用血肉模糊的兩手哢嚓哢嚓地鋸著環繞自己的繩子。


    “老頭,聽我說,你負擔不了兩個人的體重,我來給你減輕一些吧。媽的,這玩意兒是挺結實的啊。老頭,反正我也是罪有應得,我下去之後,你記得一定要拉住自己的女兒啊!”


    告密者割斷了繩子,身子一飄,墜了下去。


    “對不起……”深淵裏又傳出這樣的一聲。


    “噗!”


    鋼筋同樣穿透了告密者的身體,他無力耷拉著的腦袋上全是淚痕。


    方茗的兩手早就被磨出了血印。


    而他胸前的血嘩啦啦流在地上,弄得他膝蓋發滑。


    他仍舊苦苦堅持著,不能撒手。


    幾名警員衝了下來,總算在繩索滑出去的一刹那抓住了。


    兩三個人將方曉曉拖了上來。


    然而方茗卻站不起來了,腦袋頹然地耷拉下去。


    有人給方曉曉披上告密者拿來的那件連衣裙。


    “爸爸,爸爸!是你嗎?”曉曉哭著,依偎進父親的懷抱。


    不!


    那是戲劇中才有的場麵。


    罹患嚴重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方曉曉,這幾年也已經變得不正常了,她認不出她爸爸來。


    麥濤和艾西緊接著衝了下來。兩人試圖扶起這個傻大黑粗的男人,可無濟於事。


    咕嚕嚕,他胸前的鮮血又一次往外猛烈地湧動。


    “艾先生。”他抬不起頭來,隻是眼睛向一邊斜了斜,“謝謝你治療了我。求求你,請一定要救救我女兒。”


    艾西用力點點頭,說不出話來。他隻覺得胸中像被人塞進了一大堆石頭,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他不能不答應,可是他能做什麽?在血的現實麵前,他是那麽渺小和無力。


    方茗又轉向麥濤,“麥先生,我想起你是誰來了。我要告訴你,那個人又回來了。”


    麥濤明白他在說什麽——那個人,也就是給自己發短信的那個人又回來了。


    他也點點頭。


    說完這些,方茗就死了。


    傻大黑粗的宛如泰山一般的男人,跪著死了……


    編外章 惡魔的遺產


    艾西這一段時間特別忙,之前忙於案件而耽誤的不少工作,都要撿起來重做。不過他還是抽空參加了方茗的葬禮。對他來說,方茗曾經是他的病人,也是個讓他欽佩的父親,他自然不能不來。


    對於警方來說,方茗既是個兢兢業業的法醫,同時又是連續殺害兩條人命的凶手,他們實在無法給他辦一場轟轟烈烈的追悼會。可在葬禮現場,他們也不約而同地趕到了。


    方先生的葬禮上沒有家人,一個也沒有——甚至連他的女兒也沒來參加。現在她被收治在艾西的心理中心,精神狀況仍不穩定,不方便安排她出席。


    麥濤也來了,站在離艾西挺遠的地方,整個儀式過程中他倆都沒有說話。


    遺體照例是需要火化的,之後剩下的那些碎骨頭,由劉隊親自挑揀了幾塊,安葬在公墓裏。


    艾西一看到麥濤,忽然笑了笑。他想起另一件事來。


    這件事正是當初讓好人古德曼律師頭疼的事情。起初,為了麥濤和唐彼得的繼承問題,古德曼律師還特地來找自己聊過。現在,唐彼得,也就是方茗的分身死了,那麽遺產自然要落在麥濤的頭上。以麥濤的個性,他八成還是不會繼承那些財產的吧?看來老好人律師的巨額律師費又要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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