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托莉雅笑了笑,她淡然的說:“這不是玩笑話,是嗎?但我想,或許確實到此為止吧。戴維安都已經被逼到了這種地步,那我想人民們也已經到忍耐的邊緣了吧。為了保護他們,我采取了過度苛刻的政策呢。這也確實是我的問題。”


    她將本不屬於她的罪責攬到了自己的身上,若是這土地富足,人民生活幸福的話,她的政策根本算不上什麽。但可惜,最根本的一切已經毀滅,阿爾托莉雅的政策也就成了壓迫。


    “不過,在結局到來之前,我們還是得努力做我們應該做的,不是嗎?”阿爾托莉雅已經表達了自己的全部看法,聰慧的她何嚐想不到結局?但哪怕知道了,若是不努力去做是不對的。


    梅林聽了以後也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微笑,不過隨後他又無可奈何的說:“抱歉,現在才說有些唐突,我就到此為止了。稍微遇到了一點兒麻煩,我被邪惡的妖精盯上了呢,得暫時躲起來才行。”


    阿爾托莉雅之前還輕鬆的笑容也變得苦惱起來,她隻能說:“戴維安卿都那麽囑托您,希望您能克製一下自己,減少和女性之間的問題,結果就隻有這一點無論過多少年都不會變呢。”


    “那當然,若是沒有鮮花的人生還算什麽人生,這可是我全部的生存意義哦。”梅林反而頗為得意,好似對這件事情並不在意。


    然而就算梅林這句話是相當的問題發言,阿爾托莉雅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相反,她對梅林報以微笑。


    “不過,謝謝您。梅林,我向您表示感謝,對我來說,您毫無疑問是一名偉大的老師。若真要說的話,艾克托是我的養父,尤瑟王是我的生父,而您卻是給予我人生意義的慈父。


    所以我覺得,您一直陪伴在我身邊這件事,還有您陪伴我的歲月都是非常珍貴的寶物。


    我在心中,由衷的感謝您的陪伴。”


    刹那間,最誠摯的感情衝擊了梅林的內心。他是個冷血的魔術師,在他往昔的歲月之中,從沒有人對他報以這樣的情感。


    最後的對話就在阿爾托莉雅這樣的話語之中結束了,梅林在港口看著阿爾托莉雅的身影登上了船隻。今天,他徹底明白了在選定之日那一天自己的不安究竟是因為什麽。


    他們希望他們能做出一個優秀的王,放棄人心的超凡者。阿爾托莉雅的眼中卻是人民的幸福,她從人民中來當然是無法放棄人心的。打從一開始,他們眼中關注的東西就不一樣,若是那個差別,他能在那十一年之中發現就好了。


    為此他深感痛苦和內疚,甚至痛苦萬分。因為他的罪孽已然鑄成,沒有人會要他為這件事情懺悔,但他自己的內心會折磨他自己。


    這不應該是他這樣的非人會有的想法,若是旁人明白了他的內心。恐怕會如此感慨:


    這是梅林最接近人的時刻。


    當梅林收拾好自己的內心的時候,他回到了卡美洛。戴維安正在王宮的頂端俯視這座看著依舊無瑕,內部卻已經疲累不堪的卡美洛。


    “戴維安卿,讓我感謝你這二十一年對她的貢獻。為此,當初的約定已然可以完成。回到你自己的時代去吧,去過你曾經的生活。”


    聽見梅林的話,戴維安轉過身,他露出了恍惚和意外的表情。


    “您居然還記得這件事情?”


    梅林也傻了,隨後他故意露出不滿的表情說道:“什麽?難不成你竟然覺得我一點兒契約精神都沒有嗎?我這二十幾年來一直都有很努力的打磨這個要將你送回你自己時代的魔術好嗎?現在這個魔術甚至可說是完美,一絲一毫的紕漏都沒有哦!你也總算可以回家了。”


    戴維安也笑了,隨後他說出了讓梅林驚訝的話語:“不用了,梅林……不,梅林老師。謝謝您還記得這些,連我自己都對這件事情不抱希望的當下,您居然還能記得這件事情。”


    “為什麽?明明之前就連你都對當下的圓桌感到絕望,為什麽不願意回去?你可以從這紛亂的一切,回你自己的時代去過你應有的和平生活啊?”梅林回想起戴維安在圓桌大廳的那一次控訴,他覺得戴維安在那一刻明明已經接近崩潰,可他現在居然還要在這裏撐下去?


    梅林朝著戴維安靠近兩步,他忍不住說:“你已不必再為這個圓桌繼續犧牲下去,也不必再為這片土地挺身而出,你做的已足夠多了。”


    梅林說的是心中的實話,圓桌甚至已經奇跡般的撐到了這第十一個年頭。能撐到這一刻,戴維安可說是功不可沒。


    “如果不是我,又會是誰?如果我不挺身而出,又有誰會?我要讓誰去替我犧牲呢?”


    這簡單的,以梅林的話語為基礎的反問讓梅林說不出話了。


    但梅林反而因此更加痛苦了,因為他已經看見了。看見了戴維安的結局,當戴維安說出他不能離開這不列顛的時候。他的結局就已經進入了梅林的眼中。


    “誠然,那天在圓桌大廳,我因為當時的情況無法遏製自己的感情,甚至說出了恨不得死在伏提庚之亂這樣的話。但是,梅林老師……吾王仍在,我仍在,希望猶存!”


    說到這裏,戴維安舉起暗黑劍指向下方在這卡美洛之中四處奔走努力生活的人並且繼續說:


    “老師,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和我不一樣。他們沒有經曆過一個比這美好的多得多的時代,也沒有如我一樣忽然跌落深淵來到這個黑暗的時代。但他們懷揣著對美好的憧憬和對未來的希望持續抗爭到了現在。既然如此,見過更加美好時代的我又有什麽資格不為他們而戰?我怎能就這麽逃回自己的時代而對這些還在努力拚搏的人視而不見?”


    聽到戴維安的話,梅林這一刻甚至有衝動將接下來的未來告訴給戴維安,告訴他未來的希望已經破滅。王確實仍在,王遠征羅馬也必然勝利。但是當她回國的那一刻,迎接她的卻隻是本國的軍隊。


    她的反叛乃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在她的反叛之中。毀滅將降臨到戴維安的身上,戴維安會在哀歎之中迎來自己的結局。這一切,梅林盡數了然於心。


    “但是,請容我向您道謝。謝謝您,梅林老師。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合適的話語了。我來到這不列顛,這二十多年的人生,我過的非常充實。雖然痛苦的回憶居多,但也有令人喜悅的事情。謝謝您還記得我們最初的約定,謝謝您。”戴維安向梅林鞠躬,深深的感謝眼前的梅林。


    梅林突然覺得自己又做錯了一件事,他本以為戴維安會欣然接受他的魔術,回到他自己的時代去過他的生活。但他錯了,人都是會改變的,戴維安也同樣


    他當初就不該訂下這個約定,當打倒伏提庚的那一刻,他就應該把戴維安送回自己的時代讓這一切結束。


    “好了,梅林老師。我要去忙卡美洛的事情了,還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


    看著離開的戴維安,梅林的臉色露出了誰也看不見的悲痛。他現在明白為什麽戴維安和阿爾托莉雅會如此高度的契合,為什麽他們會一直堅持到現在,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心。原來人的心是這樣的,愛著他人的心,愛著夥伴的心,愛著人民的心。


    為了這一切而戰,為了更加美好的事物而戰。不是將這些當成精神食糧用來滿足自身,而是真真切切的希望能夠讓所有的人都獲得一個更美好的未來,一個讓所有人都能踏足前往的明天。


    隻可惜,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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