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老人和那兩個完全不同,梅蘭英的父母是樂天派,女兒的死給他們一貫樂觀的情緒罩上了陰影,但他們還是很堅強地接受了這一切,而且還保持著不養育第三代的規矩。“來玩玩兒行,別的不行。”老兩口給兒女們說。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和第三代沒有過深的感情。


    “人都沒了,你們還查個啥呀!”梅蘭英的父親說。他是個很利索的老年人,背頭,梳得一絲不亂,染過的黑色頭發泛著頭油的光澤,聽得出他十分悲傷。


    老太太同樣幹淨麻利,也沒發福,梅蘭英像她的母親。“他的意思是說,就是抓著了凶手,蘭英也回不來了。”


    “是。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胡亮詢問時完全是古洛的作風,就是你說你的,我問我的。“梅蘭英在死前好像不打算再告狀了,是你們做了工作?”


    “沒有。這事兒和我們有啥關係?她願意告就告,不願意告就撤。我們不管那些閑事兒。”老頭子說。他的悲傷在這一刻已經煙消雲散了。


    “好一對冷酷的父母!”胡亮出來後想,“看樣子,他們是真不知道。那唯一知道的應該是何梁的父母,他們似乎和梅蘭英更親近些。但他們又不承認,或許也不知道。”胡亮想了一會兒,“如果有金錢關係,那麽錢在哪裏?她的家搜查過了,現金在正常範圍內。去銀行查查她的存款,這又要和銀行方麵聯係了。”


    第二天中午,梅蘭英的存款就查出來了。她在三家銀行裏有存款,一家存的是她的工資,一家存的是何梁的工資,還有一家也存了不少錢。但是,胡亮仔細看了這些賬號的往來賬目,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這就怪了,難道和我推測的不同?梅蘭英和馬清水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係,她不想告了,是她有其他原因,也許是太麻煩了,也許對紀檢部門或我們公安局失去了信任,也許……不,不會的!她是個極其頑固的女人,從好的方麵講,是執著、堅強……”胡亮又想了很長時間,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覺得煩悶,就走出公安局,來到街上。


    這是熟悉的街道,路重新鋪過,但兩邊的房子依然是陳舊的歐式建築,岔開的細樹枝幾乎要碰到二樓的窗口,風吹過來,樹葉輕聲叫了起來,似乎在訴說著往日的回憶。七月末的陽光毒辣地射在沒有樹蔭遮蔽的馬路上,泛著暑氣。


    “這個案子是怎麽回事?難道我的推測錯了?可古洛不也說梅蘭英的態度不對勁兒嗎?慢點兒!”胡亮的腦海裏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絲猜測,非常微弱,但他很快就捕捉到了,“對!她會這麽做的。”但胡亮接著想起的形象卻讓他躊躇,“不像呀!”他想著,“不,即使如此,也要查一查。人不可貌相嘛。”


    他急忙回到辦公室,這才發現他渾身都濕透了,汗的味道熏得他惡心。他也顧不得了,馬上和銀行取得了聯係。


    “就是這個名字!”他叫道。接下來的事情讓他想喊都喊不出來,這種興奮他好長時間沒體會到了。“好個賬目!鐵證如山!”他下意識地拿出車鑰匙,在空中畫著圈,急匆匆地跑到樓下。


    他後悔,非常後悔。一輩子清白做人,沒有虧負過誰,但妻子卻在他中年時去世了,兒子也先他而去。他是那麽傷心,唯一剩下的理智就是檢討他的一生,想在其中找出報應的事來。但他實在沒有這種事,他是個普通職員,一個會計,一輩子謹小慎微,養家糊口是他主要的責任。後來,兒子大了,能掙錢了,並且越掙越多,讓他都害怕起來。但他也知道,兒子雖不是城府很深而導致不愛說話,但卻是心中有數的人。“犯法的事,他是不幹的。”他堅決相信兒子這一點。但他卻死了,媳婦說是被人謀殺的,不久,媳婦也死了,這回真是被人殺害的。“警察有個屁用!破案對他們是驚喜的事,比過年還稀少。”他嘲諷和憤怒地想著那些無能的警察。同時,心裏則有了一絲安慰。“同理,他們對這件事也不會知道的。”他想了一會兒,覺得兒子和兒媳死得不明不白,應該有點兒補償,人不給,天給!


    這麽一想,再加上他對錢的熱愛,緩解了他心中的傷痛。“人終有一死嘛。關鍵是看活人怎麽樣!隻要在世的人活得好,死人也合眼了。”想到這兒,他的心更輕鬆了。


    就在這時,那個年輕的警察卻出現在他的眼前,這讓他既緊張又厭惡。


    老伴兒跟在警察的後麵,眼光飛動著看著他。“沒出息的東西!”他心中罵道。雖然他很喜歡,也可以說是愛這個後老伴兒,但總覺得不如先前的那個聰明、機靈、有教養。


    “我去了銀行……”胡亮學古洛很到家的。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看這兩個老人有什麽反應。老頭兒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老太太則一副茫然的樣子。


    “我查了梅蘭英的賬戶,一切正常。”胡亮似乎聽到了滿屋子都是呼氣的聲音。“哈哈!你們別高興得太早。”他像貓玩兒老鼠一樣,又停頓了一會兒,說,“可是,我覺得事情非同一般,還要細心調查,尤其是她的親屬,難道他們就沒有被牽扯進去?”說完後,胡亮立刻後悔了,他對自己非常不滿,因為他還是沒有學會古洛解釋案子時的故弄玄虛。即使如此,他也感到滿屋子沒有了空氣的流動。


    “這個郭繼芬,是你吧?”古洛看著老太太說。老太太的臉立刻失去了血色,“這裏的賬目很有些意思……”他的話被打斷了。


    “別說了!我們告訴你實話。”是何梁的父親在說話。他知道就是滿天落的餡餅像下雨一樣,也不會砸到他的。“就這個窮鬼命。”他罵著自己。


    “好吧。這回該說實話了。”


    “我……”老太太剛要說話,老頭子就打斷了她的話。“和她沒關係,是我讓蘭英用她的名義存起來的。你有話就問我吧。”他在沙發上挺了挺身子,他覺得這輩子他是第一次挺起了胸,是為了他愛的人。老太太不禁哭了起來。


    “說說怎麽回事?”胡亮看看老太太,沒有製止她。


    “這錢是那個馬清水給的。我兒子死後,我兒媳婦就認準了是馬清水害了他,用的是外國進口的毒藥,所以你們和醫院都查不出來。她就四處上告,中間雖然病了一場,可她出院後,更有精神了。那個馬清水就派人找到她,給了她這麽一大筆錢。她開始不想要,可她……我們勸她留下來,將來給孩子也行啊!更主要的是,她說馬清水殺了我兒子也沒證據呀!再說,也真可能是我兒子命短呢。她最後就收了下來。”


    “但後來她又反悔了。”胡亮說。


    “對,你說的沒錯。她後來還是覺得對不起丈夫,咽不下這口氣,就又想告狀。她告訴馬清水,讓他收回那些錢。馬清水不同意,她堅持要還,可沒來得及,就被殺了。”


    “嗯。你們說的是實話?”


    “絕對是實話。”老頭子說。


    “早說不就好了。你們要為作偽證、收取賄賂負罪責的。真是!”胡亮看著哭泣的老太太和麵如死灰的老頭兒,心裏卻有些不忍。


    走出這座他來了好幾次的大樓,讓他對人又有了新的看法。“肯定是那個老太太的主意,但老頭兒還要替她承擔責任,這也是愛情?或許責任並不完全在老太太一邊,老頭兒也是這麽想的,否則不會讓老伴兒收下錢的……不管怎麽樣,結果還是不錯的,沒出我的所料。現在該往下進行了。”胡亮想到這裏,不禁躊躇滿誌。


    他到馬清水公司時,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他急不可耐地等來電梯,衝了進去,把開電梯的嚇了一跳。


    胡亮對地點的記憶是超群的,他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周彰顯的辦公室,雖然這個家夥沒有在門前貼上他名字的牌子。


    他敲敲門,沒人應。“他不在?”胡亮懷疑地想,就又重重地敲了幾下。旁邊房間的一個女人露了一下頭,活像個從洞口伸頭探望的小老鼠。胡亮沒等她縮進去,就問道:“周彰顯呢?”


    “他呀!出差了。”


    “出差了?去哪兒了?”


    “香港。”


    “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找他有事嗎?”女人似乎剛看到胡亮穿著警服,就警覺了起來。


    “沒什麽大事兒。找他了解一下情況。”


    女人縮回了頭。


    古洛還是用他的老一套方法。他坐上公共汽車,到了孫昌勝去的那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商店。他進去和服務員對了發票,順便看看牆上的監視器,問道:“錄像帶在哪裏?”


    服務員告訴了他,他就到了二樓,找到負責的人查看了那天的錄像帶,果然看到了孫昌勝。他沒有任何異常,很快地買了東西,就走了出去。時間是10:01。正是馬清水和陳婉芬幽會的時間。


    他按孫昌勝說的,往孫昌勝家的方向走去,腦子裏想著錄像帶的事。“現在可真不得了!到處是監視鏡頭,跑到哪兒都能被查到蹤跡。上回胡亮說他看了一部外國電影,說外國的電子監視無孔不入,讓罪犯真的是無處遁形。這裏不也是這樣?電視台的錄像、馬清水在賓館和停車場的錄像,在時間的準確性上可幫了大忙了。過去哪有這個條件呀!”古洛感歎著。


    這是上午十點左右,日頭半睜著眼睛,不十分熱,可古洛仍覺得口渴。他看看手表,記住了時間,就進了一家小店,要了啤酒,邊喝著,邊想著案子。


    “這人有點兒意思。他好像……總之,到現在為止,他說的都是真實的,沒有謊言,沒有掩蓋……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可憐的,一個被人叫做王八或者戴綠帽子的男人,就是再沒有骨氣,也會很不好受的,難道他就不想報複或者用其他方式出出氣?男人在女人問題上分為兩種:在談戀愛的階段,一種是在和情敵競爭時,他會把因嫉妒產生的憤怒指向戀人;一種是衝著情敵去。結婚後,不也一樣嗎?像孫昌勝他是屬於哪種呢?看樣子不敢像一些男人那樣能痛打妻子一頓,不,甚至抱怨都不敢。那對馬清水呢?難道他不恨他?恨是恨的,對!肯定恨之入骨,因為他是那麽愛老婆……但恨不見得能付諸行動,如殺人、打人或其他的極端方式。這是個很本質的區別呀!行動和不行動是本質區別!”


    古洛想著想著,酒杯就空了。他付了錢,走了出去。


    休息了這一會兒,尤其有了啤酒的幫助,他精神好多了。一會兒工夫,他就走了一半路程。說來也怪,這是他後來回憶案件時想到的。他如同《封神演義》中的神仙一樣,一時心血來潮,就抬頭看看左手邊的一座樓,那是座掛著好幾家某某公司招牌的寫字樓,隻有五層,但公司就有十來家。


    “也許這裏有……”又是心血來潮,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想找什麽。


    他看看樓大門的上麵,兩隻眼睛正看著他,當然不是人的眼睛了。“還真巧了!”他想,腳下一拐,就進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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