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的話,老掌櫃是老當益壯。”


    一旁的挑夫們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領頭的忍不住開口催促:“掌櫃的,怎麽還沒好?”


    “你們別催我。”已經搞了半天還沒能打開鎖,心裏著急的老掌櫃被挑夫們一催促,動作越發笨拙,煩躁低聲罵了起來,“都是阿三那小子,要不是上次他那麽不小心把鑰匙掉地上,也不會讓車輪子給壓了。瞧,現在都不靈光了。”


    “老掌櫃,要不我來幫你?”陶商人鑽出房門,順手掩上門。


    “怎麽好意思煩勞陶老板啊?”老掌櫃嘴上雖然這麽說著,左手掏出手帕擦著額上急出來的汗,右手卻把鑰匙遞給了陶商人,他已經毫無辦法了。


    陶商人擺弄了好一會兒,鎖終於打開了。


    老掌櫃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長氣,說了兩聲多謝就忙著指揮那四個挑夫把箱子抬進房裏。看著挑夫把東西放妥當,把挑夫打發走,老掌櫃再次拜托陶商人幫忙將門鎖上,拿了鑰匙就離開了。


    目送著老掌櫃離去的背影,陶商人掏出方巾擦了擦額角,然後飛快地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了門,閂上門。


    下午四時十五分,瀠香樓門外熱鬧非凡,圍了好幾層看熱鬧的人。


    一輛普遍的馬車自街角拐進瀠香樓所在的長安大街,車夫吆喝著馬匹放緩了步伐。最後,馬車停在了幸運閣客棧與瀠香樓間的小巷口。一名大約三十歲、衣著整齊的男子挑開簾子跳下馬車,回身掀起一邊布簾,從車廂裏取了一張踏腳的木凳擱在地上。


    馬車裏伸出一隻養尊處優的男子的手,撥開另一邊布簾。接著,手的主人優雅地微彎了腰從車廂裏鑽了出來。那是名衣著文雅的年輕公子,二十七八歲,身形挺拔,頭戴藏青儒巾,身穿淺紫儒服,腰間掛著金玉佩飾,麵容俊秀,風度翩翩。下地後,年輕公子左手一展灑金紙扇,動作好不優雅。年輕公子佇立在一旁,等候先行步出馬車的男子把墊腳凳子收回車廂中。


    “是禮部員外郎陸祁安大人。”圍觀人群中有認得年輕公子的人,“他果然來摘花了。”


    “聽說陸二公子是瀠香樓的常客,每隔幾天就來聽琴音姑娘彈琴。”


    “對,瞎子都看得出來陸二公子迷上琴音了。”


    圍觀的人們議論紛紛。


    “這次瀠香樓的老鴇開摘花宴說不好是順水推舟,讓琴音從了陸二公子之舉。”


    “我看未必,一定是唐三娘那狡猾鴇母想吊吊陸二公子的胃口,好多刮些財物。”


    “才不會!”另一個聲音語氣激動地插入兩人的談話當中,“琴音是唐三娘的親生女,是妓女的女兒。而陸二公子是靖安侯正妻的次子,又是禮部員外郎,琴音即使是做小妾,怎麽看都是高攀了。唐三娘不是傻子,陸二公子肯要琴音,我看唐三娘賠嫁妝也想往他家送。”


    “那是陸二公子沒打算要琴音了?可是他那樣子怎麽看都像是迷上了琴音啊。”


    “這就難解了。”


    有人指著走在陸二公子前麵衣著整齊的男子問道:“那個是誰呀?好像挺麵善的,是他家的仆人?”那男子正粗魯地推開擁擠人群,讓出一條通道給陸祁安行走。


    “才不是,那是陸府的三管家,也是瀠香樓的老主顧。說是三管家,卻是陸府裏主子以下的掌權人物,還是侯爺的內侄。”


    在嘈雜的議論聲中,陸二公子一行越過重重人群,走到瀠香樓大門前。


    一名褐衣龜奴咧嘴而笑上前迎接,“陸二公子,您來晚了。”


    陸祁安優雅地輕搖著灑金紙扇,低聲問龜奴:“來的人可多?”


    “多著呢!”


    陸祁安聽了不禁眉頭輕蹙。


    “不過公子您放心,除了竇大人家的公子,沒有誰能跟您平起平坐。今天來的人都是湊個熱鬧,這標呀,肯定是您的囊中之物。”


    聽了龜奴諂媚的話,陸祁安才稍稍舒展開眉心,“不是還有一家風頭人物嗎?”


    龜奴搖了搖頭,“沒怎麽聽說,估計是三娘故弄玄虛吧,一直都不曉得是什麽貴客,要真有這麽個人物,遮遮掩掩的也不見得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


    “說的也是。”陸祁安含笑點頭。


    “讓開!讓開!”一聲聲蠻橫吆喝引來人群的一陣騷動,兩隊家丁模樣的壯漢把密密匝匝的人群硬是從中分開,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通道盡頭,兩頂華麗的大轎子各由八人抬著緩緩移近。


    來的到底是什麽囂張人物?陸祁安手中的扇不禁搖得有些急。


    大轎在門前停下,壯漢們齊齊麵向外麵包圍著轎子,仆從模樣的兩名少年急忙上前掀開轎簾。


    “趙禹……趙大人。”見到前方轎子裏出來的人,陸祁安的臉色不禁沉了下去。


    來人聞聲抬頭,“哦?原來是陸大人,你也來摘花宴?”說話的青年頭戴鳳翅襆頭,身穿圓領繡金襴衫,端正的麵容上盡是笑意,正是當朝宰相的第三子——趙禹啟,官居羽林軍校尉。


    神秘人物原來是這家夥!


    陸祁安心裏暗暗有些不安,自己雖是靖安侯的次子,但父親隻是空有爵位而在朝中毫無權勢。對方之父卻大不相同,是朝中手握大權的宰相。再加上自己的官位比對方低了一等,諸多方麵比較下,自己是落在了下風,但不安歸不安,表麵上還是波瀾不興。陸祁安拱手回應道:“趙大人今天也這麽好雅興?”


    趙禹啟豪爽地邁開大步跨上台階,與陸祁安並肩而立,“才不是。老實說,我對什麽摘花宴根本沒興趣,覺得還不如到西郊打獵來得更爽快,隻是奉了長兄之命無法違逆,不得不陪著我家那不成才的九弟來湊湊熱鬧。”


    陸祁安訝異地提起眉梢,“九弟?那……不就是京城內鼎鼎有名的深閣公子?”


    “噓……別那麽大聲。”趙禹啟連忙豎起左手食指在唇上,示意陸祁安噤聲,“讓我家九弟聽了可是會生氣的。”


    陸祁安不禁暗地撇嘴,心裏腹誹:那深閣公子是啥玩意,憑什麽我也得顧忌著他?一個被慣壞了的小孩子來湊什麽熱鬧,真是窮折騰!


    這會兒,後方的轎子已停在了前一轎子旁邊。“到啦!”重疊的兩聲童音歡快地從轎子裏傳出,接著跳出兩名小童,分別是六歲和十歲左右,頭上左右紮了丫角髻,臉兒圓嘟嘟,眼睛圓滾滾的,煞是可愛。一名高大健壯的少年自大轎子旁疾步上前,側身掀起轎簾,畢恭畢敬地小聲道:“公子請小心。”


    聲音落下,轎子裏鑽出來一名身材稍顯單薄的華衣少年。


    少年甫一露臉,四周頓時安靜了,那些看熱鬧的色痞子更是目瞪口呆的,一臉饞相。


    白皙如溫玉的肌膚,晶亮的黑眸,挺直的鼻子,嫣紅的唇……少年的容貌俊秀得堪比花街裏任一個花魁。樣貌雖美,輪廓線條卻比女子要剛硬,身形瘦削修長,舉手投足間溫文優雅,顯得煞有涵養。


    突然,有個聲音傻愣愣地響起:“這是誰家的公子?比那些小相公還長得漂亮。”聲音雖小,但依舊唐突地在靜寂的人群上空響起。


    話音落在華衣少年耳裏,少年轉動烏亮雙瞳,仿佛藏了針般細銳的視線刺向說話者。接收到那樣的目光,那人覺著後頸一陣不適,不禁噤口不語避開視線。


    台階上,陸祁安看傻了眼,喃喃自語道:“這……家仆怎麽可以跟主子一同坐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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