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下!”


    陸浩打斷我的話,用非常堅定的語氣說:“絕對不存在這種可能!”


    “為什麽沒有?”


    “在時間上相矛盾!”


    我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沒做任何反駁,安靜地等他說出下文。


    陸浩想嘲諷我幾句,但還是忍住了。他半轉過身,對我解釋說:“蘇可曼沒有時間躲在學校附近觀察。你想,許蕾是10點鍾離校,而蘇可曼從9點45分到10點15分之間,正在坐地鐵,又怎麽可能會躲在學校附近呢?難不成,她會分身嗎?”


    “她當然不會分身。”我說,“但她的證詞,會左右你的判斷!”


    陸浩恍然大悟,輕拍了一下腦門,說:“你的意思是,她提供的關於坐地鐵的證詞,也是偽造的?”


    “沒錯。依據我的推理,存在案發當晚她沒坐地鐵的可能。”


    “這個簡單,隻要調出當晚地鐵站的監控錄像,一切自然明了。”陸浩單手托著下巴想了想,質疑道,“可是,蘇可曼能布下如此縝密的詭局,又怎會在這點輕易露出馬腳呢?”


    “不管怎樣,你有必要去查一查。”我建議說,“如果把第二種可能排除,偽造‘公園襲擊案’的過程就清晰了,然後你再針對第一種可能展開調查。那樣,也許就會很快查清犯罪過程,解開她布下的詭局,然後從中找出犯罪證據。”


    “好!我們現在就去地鐵站。”說著,陸浩掏出車鑰匙插進去,啟動了汽車。


    警車駛出停車位,鑽進密集的車流。我扭頭看向窗外,天空的烏雲漸漸散去,暴雨也停了下來,兩側人行道上,出現了稀稀落落的行人。


    暴雨終會結束,無論是多麽猛烈的暴雨!


    我望著窗外緩慢倒退的街景,回想著案子的細節,卻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就轉過頭對陸浩說:“我怎麽覺得連環奸殺案與這兩起案子,也存在某種關聯呢?”


    “你說什麽?”


    陸浩正專心駕駛著汽車,沒聽清我的話,當我又重複了一遍後,他側目看了看我,詫異地反問道:“當然存在關聯了,她不正是假借連環案進行布局,栽贓嫁禍給許蕾的嗎?你是不是糊塗了啊?”


    “不,我指的不是這個。”我開口反駁,“我是說,連環奸殺案似乎也與蘇可曼有關。”


    “什麽?你懷疑,連環案也是蘇可曼布下詭局的一部分?”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顫了一下,隨即用力搖頭否定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我也認為不存在這種可能,但不知為什麽,卻很難把這個奇怪的想法從大腦裏趕出去。它一直困擾著我,令我心神不安。


    我忽然意識到,要想解開詭局,找到犯罪證據,就必須查清她的犯罪動機。我認為,犯罪動機絕非是三角戀那麽簡單。


    於是,我做了一個決定,對陸浩說:“我不能和你一起去調查監控錄像了,你送我到世紀嘉園小區。哦,就在南寧路附近。”


    “去那兒幹嗎?”


    “看望一個朋友,順便聊聊推理小說。”


    第8章 局中有局


    1


    警車停在南寧路附近的世紀嘉園小區,我和陸浩告別,推開車門下車。暴雨後的潮濕空氣混雜著泥土的清香湧進鼻腔,我貪婪地做了個深呼吸。


    身後的警車絕塵而去,我也走進了小區裏。這是兩年前剛剛建起的大型住宅區,一棟棟嶄新的住宅樓鱗次櫛比,顯得有些擁擠。相對密集的樓群,綠化麵積似乎少了些,僅有的一些空地也被車位占據。周遭這些,似乎是對“寸土寸金”最好的詮釋。


    有幾個朋友在這兒買了房,我曾來過幾次,並不陌生,但這次來不是探望朋友,而是要找蘇可曼。我早就知道她居住在這個小區,卻不知具體住址。


    我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10點25分。我沒立刻給她打電話,一邊尋思著找個什麽理由去拜訪,一邊往裏麵走。


    也許是沒到下班時間,也許是剛剛下過暴雨,小區裏的行人不多。我繞過一個狹長的草坪,正準備左轉,忽見前方某棟樓裏走出一個人。那人再熟悉不過,正是蘇可曼。她身穿米色休閑裝,低著頭向小區大門走來,似乎並沒發現我。


    我暗自欣喜,但沒立刻迎上去,向左側疾走幾步。被住宅樓擋住後,我算好時間,轉身回走,製造恰好遇上的場麵。


    與她相遇的刹那,我駐足,故作驚訝說:“咦,這麽巧,蘇老師。”


    蘇可曼一直低著頭走,聽到招呼聲似乎嚇了一跳,猛抬起頭。她略顯遲鈍地看了看我,才開口道:“原來是你呀,你來這兒……”


    “哦,我來這兒找一個朋友。”既是遇上了,我就沒必要說專程來找她,這樣能讓她放鬆警惕,便於接下來的詢問,“我朋友恰好出門了。蘇老師,你這是要去……”


    她遲疑了一下:“去訂一張長途汽車票。”


    我對此感到很奇怪,本想詢問她要去什麽地方,但還是忍住了。


    “哦,我打算回趟老家。”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毫不遮掩地解釋說,“我半年多沒回去了,想家嘛。”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我沒再起疑。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衝我歉意地笑笑:“真不巧,今天有事兒,改日邀你到家裏做客。”說完,她邁步向前走去。


    “等一下。”我趕緊追上去,“一會兒你有時間嗎?”


    她放慢腳步,微微皺起眉頭:“怎麽,你有事?”


    “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我歪頭看著她,用略帶感激的語調說道,“上次和你探討推理小說,給了我很多靈感,所以想再和你聊聊。”


    “是嗎?”她臉色微微一變,把頭扭向了另一邊。


    我捕捉到她臉部微妙的表情變化,故作認真地點點頭,說:“上次和你聊過之後,我回去構思了一本小說,但有幾處小的布局還沒清晰,想和你聊聊,聽聽你的建議,不知你……哦,你先去買車票吧,我在這兒等你。”


    “在這兒等我?”她頗感驚訝地停住腳步,“買完票,我還要去商場,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呃,那現在能打擾你一會兒嗎?”我懇求道,“最多10分鍾。”


    “邊走邊聊吧。”她不耐煩地說了一句,又邁開了步子。


    “也行。”我跟上去,看著她的側臉問,“通常在解多元二次方程時,會采用代入消元或加減元法的方法,對吧?”


    “對。為什麽問這個?”


    “我最新構思的這本推理小說,就是利用多元二次方程進行謀篇布局。”


    她側頭看了我一眼,並沒接話。


    我放慢語速說:“你也知道,多元方程式有多個未知數。在我這本小說裏,這些未知數就好比嫌疑人,但凶手隻有一個。這名凶手作案後,布下一連串頗具智商的詭局。愚蠢的警察很快墜入詭局,不但沒發覺她是嫌疑人,反而把她當做受害人,於是開始圍繞那些所謂的嫌疑人展開調查。結果可想而知,警察被耍得團團轉,還成了被利用的工具。最終,凶手達到了某個可怕的目的。”


    “聽起來還不錯。”她隨口評價了一句,扭頭看向另一側的草坪,低窪處積滿了雨水。


    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她走路速度明顯快了。


    “其實,我這本小說裏的凶手采用了解多元二次方程,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加減消元法。她用詭計,讓警方誤以為她是方程式中係數相等的未知數,於是警方就把她‘消元’了,永遠被排除在嫌疑人的範圍之外。”


    這時,一輛汽車從後麵駛來,速度挺快。蘇可曼似乎沒注意到,仍快步往前走著,我趕緊拉住她胳膊,躲到右側的草坪邊。


    “好險!”


    我籲出一口氣,看著那張布滿慌張神情的臉龐,心想,是剛才驚險的一幕嚇到了她,還是我那番話嚇到她了呢?


    蘇可曼輕拍了幾下胸口,衝著汽車尾燈吼了句:“開車也不小心點!”


    汽車消失在大門外,她從隨身的包裏拿出紙巾,彎下腰去擦濺在鞋麵上的汙點。她足足擦了半分鍾,才慢慢站起身,捏著髒兮兮的紙巾四下看了看,把目光移到我臉上:“不好意思,我剛才就想著回老家的事了,你後麵說了什麽?”


    我把剛才那番話重複了一遍,然後說:“當然這隻是一個比喻,凶手畢竟犯罪了,不可能被消元,而警方最終也會識破詭局,找出凶……”


    “你這本小說,不是已經有完整的布局了嗎?”她生硬地打斷我的話,“還有必要和我探討嗎?”


    “不,有幾個小的細節還不清晰。”我頓了頓,“其實最關鍵的,還是沒想好主人公的犯罪動機。”說最後四個字時,我刻意加重了語氣。


    “那是你的事,我可幫不上你。”她臉色陰沉下來,一邊抬手去看腕表,一邊走向小區大門外。


    我怕她找借口走掉,趕緊追上去,轉移話題說:“除了阿加莎·克裏斯蒂的作品外,你還看其他作家的推理小說嗎?”


    她沒料到我會突然轉移話題,愣了愣,沒回答。


    我微笑地看著她的側臉,說:“我看過一本很另類的推理小說。故事一開篇,嫌疑人就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卻不肯說出為什麽要殺人。”


    她稍稍沉默了一下,扭過頭狐疑地看著我:“還有這種推理小說?”


    我點點頭,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凶手既然承認了所犯罪行,還很有必要隱瞞犯罪動機嗎?”


    “我看小說隻是消遣,從不去想那些複雜的東西。”她忽然抬高聲調,挖苦道,“再說了,小說都是虛構出來的,你不必太較真吧?”


    “不,小說源於生活,是對現實生活的寫照。”


    她嘴角擠出一絲冷笑,譏諷道:“但有些作者就是那樣無厘頭,邏輯混亂!”


    “不,這本小說的邏輯很清晰。”我反駁了一句,一語雙關地說,“凶手隱瞞犯罪動機,其實另有用意。”


    說話間,我們走到了小區的大門外。她指了指公交站點,沉著臉沒再說什麽,加快腳步走過去。


    站牌下有幾個等車的乘客,我拉著她走開幾米,壓低聲音說:“其實,凶手這樣做是想誘導警方查出另外一個虛構的犯罪動機。”


    她輕描淡寫地說了聲“哦,原來是這樣”,然後向公交車駛來的方向探頭張望。


    遠處的車流裏有幾輛公交車正在向這邊駛來,我知道時間不多了,必須把該說的話說出來。於是,我盯著她的眼睛,稍稍抬高聲音說:“當警察把凶手虛構的犯罪動機查出之後,就完全掉進了圈套。因為,凶手的目的不僅是殺人那麽簡單,他還要利用這個虛構的犯罪動機,來毀掉被害人生前的所有名譽。”


    “你不是要和我探討你的推理小說嗎?”她突然開口質問道,“但現在探討的,好像和你的小說沒什麽關係吧?”說完,她又向遠處張望。


    “不,有關係。剛才說了,我這本小說裏的凶手,也不僅殺死被害人,還利用警方達到了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但,我還沒想清楚,兩個主人公之間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仇恨!”


    “車來了。”她指了指正靠站停車的公交車,向前邁了一步隨即停步,轉頭歉意道,“抱歉,我急著要去買車票,改日再聊。”


    “打擾了這麽久,你快上車吧。”


    在她即將轉身的刹那,我故作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哦,對了蘇老師,謝謝你給我的靈感。”


    蘇可曼先是一愣,隨即僵硬地笑了笑,衝我擺擺手,轉身登上了公交車。


    車門關閉,公交車啟動。


    我望著漸行漸遠的公交車,車尾的牌號赫然寫著“227路”。 我皺了皺眉頭,暗道:“這趟公交車,並不途經長途客運站啊?”


    2


    警車停在新起點高中的車位,陸浩推開車門下車,徑直走到學校的門衛室。他這幾天頻頻來到學校,校警早已習以為常,看到是他進來,並沒感到驚訝。


    “陸警官來了,快請進。”校警拉過一把椅子,讓他坐下。


    陸浩擺擺手,直入主題:“我來找你,是要詢問一件事。”


    “嗯……什麽事?”校警略顯緊張地問。


    “別緊張,你隻要如實回答就好。”陸浩在他肩上拍了拍,然後從隨身的包裏取出記事本,一臉嚴肅地問,“9月1日夜裏,就是案發當晚,許蕾是幾點來到學校的?”


    “陸警官,我沒看到她進來,所以……”


    “別急著回答,你再仔細想一想。”


    校警低著頭想了想,很快就抬起頭說:“事隔好幾天,我真的沒什麽印象了。但我敢肯定,許主任是在9點之前來到學校的。”


    “你確定?”


    “確定。我們學校有幾百名住宿生,宿舍那邊9點鍾關門,所以9點之後學校大門也就關閉了。而大門關閉後,我沒看到許主任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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