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麥苗出土了。


    這日,“強筋頭”扛把鋤,掂兜麥籽,看墒溝的麥苗出得齊不齊,見自家的麥壟離墒溝遠點,覺得吃虧,便用鋤背在墒溝自家這邊摟道溝,撒上麥籽,用腳蓋上土。


    這時候,“蠍子”也來看墒溝的麥苗,見狀,問:“你咋又補一壟呀?”“強筋頭”指指墒溝兩邊的麥壟說:“看看你把麥壟撇多寬、我撇多寬?”“蠍子”說:“你補一壟,我的麥壟離墒溝不就寬了嗎?”“強筋頭”霸氣地說:“你該寬!”“蠍子”說:“你不能補!”說著,擋住他!“強筋頭”不忿地“嗯”一聲,扔了鋤和麥兜,舉拳就打!“蠍子”知打不過他,轉身跑了!“強筋頭”追!“蠍子”被坷垃絆倒在地!“強筋頭”騎著他,揮拳打!“蠍子”用手護著頭!


    這時,“蠍子”的兒子在附近地裏看麥苗,見狀,跑過去拉開了“強筋頭”!“強筋頭”的兩個兒子也在附近地裏看麥苗,見狀,以為“蠍子”父子要打大,也跑過去,要打他倆!“蠍子”的兒子知打不過他倆,便拉著大回家了!


    “蠍子”見地邊吃了虧、又挨了打,知自己纏不過“強筋頭”,想隻有讓公家治他了。他想來想去,決定去找華印!


    這日,喝罷湯,“蠍子”掂兜雞蛋,去到華印家。此時,華印從灶房走出來,看著雞蛋兜,說些客套話,給他遞上煙,便把他領進了堂屋!


    華印娘正坐在小板凳上纏綁腿布,見“蠍子”掂著雞蛋來了,也說些客套話。“蠍子”說:“我早就想來看您,隻顧種麥哩,沒有來,麥種完了,便來看看您!”說著,把雞蛋兜放在小桌上麵,坐在了小板凳上!華印也坐在小板凳上。華印娘問:“麥苗出得好嗎?”“蠍子”說:“苗出得不賴!可有一件事不順心!”便咋來咋去說一番,末了說:“我想著華印是幹部,能降住他,就是為這事來的!”華印娘把臉一沉,說:“你想想,那個’強筋頭’,仗著門頭大、錘頭子硬,咋恁不論理耶?”又看著兒子,說:“親戚幫親戚!你得去給你哥出口氣!”


    華印想:以前聽“蠍子”的話,把“小銅刀”多泡豆子的事匯報給書記,是為了表現積極好入黨,如今若再聽他的話去辦事,沒一點好處,卻得罪人!他隻是個小百姓,自己和他是拐彎親戚,犯不著為他而得罪人!但自己若說不去管,娘會不高興的。怎麽辦?他腦子一轉,便把腰一挺,說:“中!我去治治他!”大家又說會兒閑話,“蠍子”就走了。


    次日,華印去找程旋,在村口,碰見程旋看麥苗回來。程旋問:“你幹啥去?”華印說:“找你!”程旋問:“找我弄啥!”華印說:“我昨天到書記家匯報工作,正趕上“蠍子”告“強筋頭”多占地邊的壯,書記讓我捎話,讓你去處理!”程旋想想,說:“還不是書記讓你去處理的,你怕得罪人,就編誆說書記讓我去處理的!”華印“嘿”一笑,說:“我光想去處理,可那是治安主任你的事!我吃了你的飯,你沒意見嗎?”程旋想是這理,就答應了。二人就各自走了。


    程旋去到程莊西地,問到了他兩家的地塊,便讓人給他倆捎信來這裏。


    不一會兒,“蠍子”來了,見來的是程旋,愣一下,想:華印可能是有事來不了。既然讓程旋來,必是交待好的!他偷笑:“蠍子”!看你在官麵前還咋鐵!他笑著給程旋遞上煙。


    這時候,“強筋頭”來了,朝程旋笑笑,便站在了他補的麥壟前!


    程旋指著那壟補的麥,問“強筋頭”:“這是你補的麥?”“強筋頭”說是的!程旋問:“你為啥又補一壟?”“強筋頭”說自己把地邊撇得寬,不補一壟光吃虧!“蠍子”說:“你補一壟,離墒溝近,讓我吃了虧!”程旋輪他倆一眼,說:“耩地之前,你倆咋不商量好,說撇多寬,都撇多寬呢?”“蠍子”說:“現在就別說那嘞,就說這事咋弄吧!”程旋說:“你倆商量商量不妥嘞嗎?”“蠍子”說:“要是能商量好,就不經官嘞!”程旋說:“我也沒權力不讓你們種各自的地呀!”“蠍子”驚愕地看著他、“強筋頭”看著他,竊笑。程旋說:“商量不成,你們就去公社!”說罷,走了!“蠍子”氣著發會兒呆,也走了。“強筋頭”朝“蠍子”“哼”一聲,也走了。


    原來那程旋是聽信華印說的書記讓他來的話不得不來的。他本就圓滑,又和“強筋頭”有親戚,雖見“強筋頭”種地靠邊,但並不深管,不過是敷衍任務罷了。


    “蠍子”又去到華印家,給他說了程旋是咋處理的話。華印怒道:“這個程旋真不是好東西!我今天有事,去不了,拜托他去處理!我臨走特意交待他,說你是我的親戚,處理時關照著點!誰知他競那樣處理!”說著,又不忿地說:“中啊!他那樣做,以後找我關照啥事,我也不給他麵子!”


    “蠍子”說:“要不,你再去處理一下?”華印微笑著“嗐”一聲,說:“你不懂官場的規矩!俺倆搭班子,他處理過的事,我再去處理,若處理的結果和他的不一樣,他會生氣的!那以後俺倆還咋搭班子呀?”“蠍子”想想,說:“那咋弄呀!總不能讓’強筋頭’欺負咱呀?”華印想想,說:“你去找書記!書記讓誰去處理,誰就得去處理!處理的結果就是和程旋的不一樣,他程旋也不敢說二話!”“蠍子”想這話有道理,就走了。


    “蠍子”去到宏泰家,見關仁、高峰正在堂屋和宏泰商量事,覺得不方便進去,就在台階旁圪蹴著,吸悶煙。不一會兒,他們商量完事,書記就喊他進去了。


    “蠍子”坐在小板凳上,說了“強筋頭”占地邊的事,要求書記去處理。關仁說:“國與國爭國邊,老百姓與老百姓爭地邊,人間都是爭!”高峰說:“種地擱不著好鄰居,光散生氣嘞!”宏泰說:“’強筋頭’是’西門’的人,霸道得很,肯定爭地邊!”說著,看著關仁,說:“你去處理!”關仁說:“我是外莊人,管不了這莊爭地邊的事!”書記說:“除了我,別的大隊幹部都是外莊人!咋?這小事也讓我書記去管呀?”說著,看著高峰,隨口說:“你去處理!”高峰說:“你讓治安主任去處理不妥嘞嗎?”書記說:“你在這,我還叫傳話弄啥!”高峰隻得答應了!“蠍子”給他們散了煙,就走了。關仁、高峰也走了。


    高峰從書記的口中知“強筋頭”是個硬茬子,想自己也未必能管得了他!他腦子一轉,便去到劉宏力家,叫宏力幫忙完成這項任務。宏力說:“操那心弄啥!”高峰說:“那是任務!”宏力想想,就答應了。高峰又交代他怎樣做。


    次日,高峰去到二人的一等地頭,讓人捎話他倆來。


    不多一時,“強筋頭”便領著兩個兒子來到了。父子三人氣勢洶洶地站在墒溝裏,怒視著高峰!高峰指著“強筋頭”補的麥壟,問:“這是你補的?”“強筋頭”硬聲硬氣說:“是!又能咋地?”高峰說:“蠍子”告你補的太靠邊,大隊派我和宏力來處理!”“強筋頭”問宏力是啥官!高峰謊說:“宏力是新上任的大隊巡邏隊長!”又說:“你去地那頭,把灰橛當間的樹枝扶起來!咱照照墒溝,看到底誰種的靠邊!“強筋頭”知自己種的靠邊,便說:“我不去!”


    話落音,“蠍子”來到了。高峰便讓他去那頭扶樹枝!“蠍子”去沒走幾步,“強筋頭”便轉過身,把插在這頭灰橛當界的樹枝一拔,“嗖”地一扔,憤憤地說:“照!照!照個球!一個外莊人,多管閑事!”高峰怒視著他,厲聲道:“你想翻天呀?”“強筋頭”也怒視著高峰,道:“我就想翻天!你能咋著我?”他的兩個兒子也跨前一步,怒視著高峰!“蠍子”隻得又拐回來了!


    這時,劉宏力扶個帶犁尖的犁子,趕頭大老犍,從東邊過來了,恰巧和一個看罷麥苗往家走的婦女走迎頭。那婦女拿條紅頭巾,走著、晃著。那老犍一見紅頭巾,猛地掙脫了宏力牽它的韁繩,“呱嗒呱嗒”地甩著後麵的犁子,狂奔起來!那女人慌忙閃一邊!劉宏力邊追邊喊:“抓住它!抓住它!”那邊的人都扭頭看!接著,有人往旁邊躲;有人跳到路當間,等著抓它;有人站路邊,紮個隨時衝上去抓它的架子!那牛帶的犁子突然被路樹絆住了!牛頓一下,接著便往前一掙一掙的!這當兒,劉宏力躥上去,抓住了韁繩。那牛退一下,順了犁子,猛地掙開了牛鼻圈子,又要跑!說是遲,那是快,隻見宏力雙手抓住兩個牛角,咬著牙,猛一擰,同時震天動地地“啊——”一聲,硬生生把頭大老鍵擰倒在地上,伸手抓住牛鼻子,拉起牛,套上牛鼻圈子,牽著韁繩,扶著犁把手,去往那邊!


    那邊的人驚呆了,在心裏說:這家夥,得有千斤之力,八個、十個人也打不過他!這樣的人,誰敢惹呀!


    劉宏力到地頭,問高峰:“照好地邊沒有?”高峰朝“強筋頭”一揚頭,氣說:“這位先生不讓照!”劉宏力瞪“強筋頭”一眼,把韁繩、犁子交給高峰,厲聲道:“他咋恁鐵呀!”說著,往墒溝頭走著說:“我去照!”“強筋頭”紅著臉說:“咋不讓照吔?我想著照的有印,再照淨費勁!”他的一個兒子微笑著說:“成照嘞!沒有人不讓照!”另一個兒子笑著給劉宏力遞上煙,說:“成照嘞!俺大的麥壟若靠邊,你把它犁掉!”劉宏力板著臉說:“種的靠邊嗎不犁掉?”這個兒子尷尬地笑兩聲。


    高峰和劉宏力又照著墒溝插了棍。劉宏力扶著犁子,高峰牽著牛,二人照著棍往那頭犁,把“強筋頭”補的那壟麥籽翻了出來。“強筋頭”父子看著那麥籽,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二人犁到地那頭,又一個牽著牛、一個掂著犁子回到地這頭。高峰問“強筋頭”:“墒溝在不在當間?”“強筋頭”窘笑著說:“在當間!在正當間!”高峰又問“蠍子”:“中不中?”“蠍子”連連點頭說:“中……”高峰和劉宏力便一個扶著犁子把手、一個牽著牛回去了!“蠍子”也走了。“強筋頭”父子瞪“蠍子”一眼,也走了。


    從此,兩家就不搭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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