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仕問老大:“這倆小孩長恁敦實,是您啥人?”老大說:“是我兒子!”來仕眼光一亮,道:“好命!好命!”老大不解地看著他。來仕說:“在俺那裏,誰家男孩子多,就是好命!”停一下,窘笑著問:“我沾你點褔氣中不中?”老大問:“沾啥福氣?”來仕說:“我有倆妮,是賴命人,想和您拜把子,沾您有倆男孩子的福氣!”春光一怔,想:來仕明明有倆男孩,卻為何說是倆妮呢?老大聽了來仕的話,沒吭聲。來仕看著老大,諂笑著說:“我知道我高攀不起你,可總感到和您對脾氣,想和您拜把子!”老大“嘿嘿”笑。來仕說:“您考慮一下吧?”說罷,走了。春光也走了。


    此時,華燈初上,溢光流彩,高樓隱約,車水馬龍。好美麗的長沙!


    二人走著。春光說:“你真會編!”來仕說:“我不是想把關係和他拉近點,好要錢嗎?”春光笑笑。


    次日,小晌午,春光和來仕又去要錢,在廠門口,見幾個工人掂著禮物往東走。來仕問一個工人後,得知老大今晌午要給父親擺壽宴,想了想,便對春光說:“咱掂兩瓶酒,也去祝壽!”春光冷笑著“哼”一聲,說:“咱算哪林子的鳥?人家會讓咱進家門嗎?”來仕“哼”一聲,說:“我還沒聽說過有人不讓給他祝壽呢?”春光不吭氣了。


    來仕買了兩瓶酒,裝在一個紅塑料袋裏,掂著,和春光一起去往老大家。在離他家不遠處,春光說:“人家正吃酒席哩,咱就掂兩瓶酒進去,人家不認為咱是去騙吃騙喝的嗎?”來仕想是這理。於是,二人便坐在一棵樹下,吸著煙,等散席。


    席終於散了。二人進了院,往堂屋走,隻見當門擺桌宴席,幾個人坐在桌子圓圈。一個老頭坐在正座上,仰著臉,張著嘴,笑眯眯的。他的一個孫子用筷子夾片肉,正往那老頭嘴裏送!


    這當兒,隻聽來仕“喲”一聲,道:“好熱鬧啊!”屋裏人一愣。老頭閉了嘴。那個孫子放下了筷子。大家往外看。片刻,老頭問兒子:“他們是誰?”大兒子說:“他們是給廠裏送貨的。”來仕看著那老頭,趕忙接話說:“是……俺們是來送貨的,聽說您老今天過壽,也來給您祝壽!”老頭說:“難得你倆一片心!”來仕又說:“俺是鄉下人,不知您們這裏祝壽的規矩,就按俺們那裏的規矩,給您老掂來兩瓶酒!”說著,進屋把酒放在了桌子上。春光也進了屋,站在來仕身後。


    來仕向老頭深鞠一躬,說:“祝老父親健康長壽!”席上的大人都愣住了,不知他為何這樣稱呼。來仕說:“我昨天就給俺大哥說嘞——”說著,看一眼老大,說:“要和大哥拜把子,今天,借給老父親祝壽的機會,給大家說一聲那事!”席上的大人這才知是咋回事,又暗笑他喊得太早了,但知那是尊敬長輩的喊法,不能指責他,一時都木沉著臉,不吭聲。


    來仕又看看那倆小孩,誇道:“你看這倆孩子多富態,我跟他倆一見麵,就覺得和他倆有緣份!”說著,又給老頭鞠一躬,問老頭:“不知您老願不願意認我這個鄉下的窮親戚!”老頭想:城裏孫子認個鄉下爹,能避災,便笑著說:“這是好事,有啥不願意的?”他的兒子都沉著臉。


    來仕從兜裏掏出來兩張錢,用倆手拿著,往前走兩步,把錢伸到倆孩子麵前,笑說:“這是父、叔給你倆的見麵禮!”倆小孩子側歪著頭,怯生生地看著來仕,不敢接。那老頭看看倆孫子,說:“你們的膽跑哪去啦?平時見了我,為了要錢,你們把我的兜翻個底朝天,咋現在靦腆起來啦?” 又說倆孫子是門裏猴、怯生!又說倆孫:“接住吧!這是你父、叔的心意!”倆小孩子這才接了錢。


    來仕說:“妥嘞,結拜的事就定嘞!”那老頭想想,忽然說:“光聽你說結拜,我還不知你是哪的人呢?”來仕說:“河南西兵的!”老頭的一個兒子說:“河南離這裏一千多公裏,拜把子後怎麽來走親戚呀?”老頭說:“坐火車,’哞’一聲就來到了!”又說來了帶些幹菜呀、紅薯呀等土產,那些東西在鄉下不值錢,在城裏可是稀罕物。


    來仕笑說:“來了還得給您老添麻煩呢!”老頭說:“不麻煩!”來仕說:“您不得多做一個人的飯、再搭一張床呀?”老頭微嗔道:“咋!總不能讓親戚背著鍋、床來呀!”大家笑了!


    老頭又問西兵離洛河有多遠。春光說四十華裏。那老頭突然眼光一亮,輪指著家人們,道:“快!大家擠一擠,讓客人坐板凳上!”坐的人便擠出來兩個位。來仕連連擺手說不坐。老頭不滿地“嗯”一聲,說:“哪能讓客人站著說話呢?”於是,二人便斜身坐在了那位上!


    那老頭讓一個兒子給他倆倒了兩盅酒。來仕看著老頭的臉,窘笑著說:“俺們不會喝酒!”老頭想想,說:“出門人,怕喝酒壞事,不喝也罷!”說著,眼裏放著光,說:“洛河可有我的大恩人啊!”眾人驚愕地看著他。


    老頭說他年輕時做生意,去到洛河牛行街看牲口行情後,買回家的火車票時,一掏兜,發現錢被偷走了,無奈去找牛行街經理借錢。經理二話不說就把錢給了他。


    老頭講完那件事,扭頭皺眉撓著頭皮說:“那經理叫啥——”來仕接話說:“叫劉忠!”老頭驚訝地看著他,問:“你咋知道?”來仕“嘿嘿”笑著說:“在俺那一片,誰不知劉忠的大名呀?他老家離俺家三裏遠!我是他莊的外甥,論輩還該喊他姥爺呢!”


    老頭喜出望外,“哈哈”笑罷,道:“你說奇巧不奇巧,又沒聯係,竟在千裏之外碰到了大恩人的親戚,而且是在家裏!這是天意、天意!”說著,站起來,端起剛才那兩盅酒,把它伸到來仕麵前,說:“來!這酒一定得喝了!”來仕趕忙站起來,探著身,用雙手擋著酒盅,看著老頭的臉,既感激又抱歉地說:“我們真不會喝酒!”老頭說:“你倆到了這,就是到了家,喝酒也壞不了事!”來仕說著“你看這”,就喝了一盅酒。春光把另一盅酒也喝了。


    三人都坐下來。老頭說他那時回家後,想把錢寄給劉經理,可當時忘了問地址,就沒寄;說現在那還是他的一塊心病,要來仕回家時把錢捎給恩人。來仕說劉忠老人回去多年了。老頭一陣歎息。


    來仕趕忙去兜裏掏煙,打算給他們散,以表示對老頭不忘恩人的感謝,一摸盒裏煙不多了,怕不夠散,便伸出來手,向春光要煙。春光掏出來煙盒,卻把那張欠條帶出來掉地上。來仕接過煙盒,給每個大人散了煙。老頭看到了欠條,問那是啥。春光撿起欠條裝兜裏,說是欠條。老頭問誰打的欠條。來仕看一眼老大,又看著老頭,道:“俺給大哥送貨,大哥說這幾天手頭緊,就給我們打了欠條。”老頭把臉一沉,看著大兒子,厲聲問:“你現在還欠著人家的貨款啦?”大兒子把頭扭一邊,不吭聲!老頭又說:“人家千裏迢迢來這做生意,又是我的大恩人的親戚,你趕緊把錢給人家!”又看著春光,說:“那麽重要的欠條,你咋裝在外兜裏,咋不把它裝到嚴緊的地方呀?”


    來仕接話謊說:“他原先在內衣兜裏裝著呢,昨天去到市裏,看他的一個老戰友。那戰友囑咐他出門要把錢裝好。他說老板還欠著錢呢。那戰友說打沒打欠條。他說打了,掏出來欠條讓戰友看罷,就隨手裝在了外兜裏。”


    老大看著春光問:“你當過兵?這市裏還有戰友呀?”來仕想:這些當老板的都怕稅務局查稅,自己何不借助閻王降小鬼呢?於是便說:“不但有,而且還是稅務局長呢!”還說他倆去時,春光的戰友正布置幹部去企業查偷稅漏稅呢!


    那老大本想欠錢不給,聽了父親和來仕剛才的話,想起來仕以前的言行,一:被來仕的納架、獻媚、哭窮所感化;二:他是個孝子,怕不給錢,惹父親生氣;三:他有偷稅漏稅行為,做賊心虛,怕不給錢,春光讓戰友來查他有災。基於這三點,他決定趕快給錢,於是,便對來仕說:“你倆今晚去我辦公室拿錢吧!”來仕喜心裏,卻說:“慌啥慌!你要是手頭緊,就再等幾天給俺們!”老大謊說:“我上午就把錢從銀行取出來了,就打算辦罷壽宴給你倆呢!”來仕說:“中!你要是手頭不緊了,就給俺們!”說罷,站起來,又給老頭鞠一躬,說:“那!老父親!我們就走啦?”又看著老大,說:“以後稅務上有啥事,就給——”說著,看春光一眼,說:“俺弟弟說!”老大連連點頭說:“行……”春光也站起來。其他人都站起來。來仕說:“我拿了錢,在幹店住幾天,等拜完把子再走!”老頭“哈哈”笑。他的幾個兒子“嘿嘿”笑!二人就走了。老頭一家人坐下來,繼續喝酒。


    二人得了錢,買了火車票,坐上了回鄉的火車!


    春光忽然想起雪梅這兩天要生兒子了,又心算一下這趟賺了不少錢,止不住地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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