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狗”拉著架子車來了。車上坐個人,名字叫吳淵。看腰段便知他是個高個子。眵目糊眼;臉神呆怔;穿著黑贓褲子,說白不白、說灰不灰的爛白布衫;厰著懷;胸上的灰要掉渣。


    吳淵板著臉,在人群外大聲喊:“讓開!讓開!”他前麵的人見是他,趕緊讓開了一條路。“大黑狗”把架子車拉進人圈。大家都看著他倆。一時間,場麵寂靜了。


    “大黑狗”放下車把,把吳淵扶下車。吳淵走著一瘸一拐的。“大黑狗”扶著他邊往車跟前走邊環視著大家,謊說:“他不知咋聽說領導來了,瘸著非得要去找領導。我要去代銷店買東西,打他村頭走,見了他,勸他腿不方便、就別去嘞、有啥話、給我說、我給領導說說就妥嘞!誰知他非要來親自跟領導說不可!沒法啦,我隻得用他的架子車把他拉來嘞!”


    那吳淵鐵青著臉,不吭聲,在走到離車頭不遠時,猛地推開了“大黑狗”,緊瘸幾步,到車頭前麵,撲嗵跪下了,邊磕著響頭邊不住地作著揖,說:“領導啊!包大人、包青天啊!汪書記可是個大清官呀!他處處為老百姓著想!俺村哪個幹部也沒有人家好呀!恁咋會不讓他當書記呢?唵!恁是寒俺老百姓的心啊!”說著,停了揖,把布衫一脫,舉、晃著說:“恁都看看、這是啥!這可不是一件小布衫,這是汪書記對老百姓的一片心!”他說有一年他生了病,汪書記去看它,見他穿著爛布衫,當即脫了自己的布衫給了他!他說到這裏,揮舞著布衫,說:“恁看看,恁看看:不是好官會幹那事嗎?”說著,前俯後仰地拍著地,又惱又無奈地說:“我的老天爺,恁咋會不讓恁好的官幹了呢?唵!恁咋會摘了他的帽呢?唵!”說著,又把布衫搭肩上,解開腰帶子,褪著褲子,露出了屁股,繼續褪褲子!


    “大黑狗”趕快拉著他的手,說:“別褪嘞,再褪就露出那家夥嘞!”圍觀的男人們哄堂大笑;女人們扭臉羞笑著。


    那吳淵這才提上褲子,一邊係腰帶子一邊大聲說:“這褲子也是汪書記給我的!”說著,看著車裏的人,說:“這麽好的官,恁上哪找呀!唵?恁咋會不讓他幹了呢!恁說汪書記冤不冤?”又加重語氣、提高聲音,猛一聲道:“冤不冤?”說完,拗著頭,梗著脖,怒著目,繃著嘴,呼呼地喘著氣,一會兒,又用雙手按著地,一下一下地磕著頭,說:“包大人啊!包青天啊!我求求你,還讓汪宏泰當書記吧!恁千萬別寒俺老百姓的心啊!”


    圍觀者有人“哼”,有人“嘿”,有人直撇嘴……


    汪宏泰笑在心裏,卻依然板著臉。春光瞥他一眼,知他心裏是得意的,臉神是裝的,就撇著嘴冷笑著“哼”一聲!


    “大黑狗”見吳淵表演成功、該收場了,就彎腰扶著他,說:“妥嘞吧!你也見了領導嘞,把心裏的話也給領導說完嘞!領導也知道嘞,咱回去吧?”


    吳淵把他的手一甩,怒說:“我不回去!我還得讓領導表態呢!”“大黑狗”便鬆了手,無奈地說:“好……聽了領導的表態你再走!”吳淵便指著景爭前,道:“領導!你出來,表個態,是不是還讓好官當書記?”


    景爭前哪管這屁事,趕緊把臉扭向一邊;隻有司機看著他。那些人圍著吳淵,火上澆油,道:“你呱嗒了半天,領導根本不理睬你!你的話等於是放屁!”那吳淵便指著車裏的人罵道:“恁當哩啥球官呀,連汪書記的雞巴毛都不如!”那些人也指著車裏的人,助威喊:“恁出來,聽聽老百姓的呼聲,別坐在車裏麵,耳朵眼裏像搗驢毛一樣、聽不到聲音!”話落音,那吳淵呼地站了起來,扶著車頭,指著景爭前,道:“你出來不出來?不出來我就砸車啦!”


    這當兒,汪宏泰走過來,伸手把吳淵往後拉著說:“淵!我不就給你一身衣服嗎?唵!你值當在領導和老少爺們麵前說嗎?唵!把我說的臉紅!”說著,看一眼景爭前,回身輪看著那些人,說:“領導是來指導工作的,你們把話說完就妥嘞,不能在這圍攻領導!”又扶著吳淵,勸說:“回去吧,你緊是腿不好,又來這兒,氣著說話,別又氣出來啥毛病!趕緊回去歇歇吧!”那吳淵故意掙著說:“不中,他——”說著,瞥一眼景爭前,說:“坐車裏麵怪得勁,聽不到老百姓的聲音!我非得叫他出來聽聽老百姓的聲音!”那些人看汪宏泰一眼,也都慫恿著吳淵,說:“對!就得叫領導出來聽聽老百姓的聲音!”


    汪宏泰裝惱,怒視著那些人,斥責道:“想成精哩是不是?非得讓領導打電話、讓派出所抓走你們呀!”說著,又輕輕地拍著吳淵的肩膀,溫和地說:“回去吧,聽人勸,吃飽飯!”那吳淵又朝車裏瞪一眼,“咕咚”咽口唾沫,看著汪宏泰,說:“要不是看在你是個好官的麵子上,我是堅決不回去,非得讓他表個態!”汪宏泰點頭“嘿嘿”笑著說:“那是哩那是哩那是哩!我知道你聽我的話、回去吧!”那吳淵這才一瘸一拐地往架子車那裏走!汪宏泰和“大黑狗”扶著他上了車。“大黑狗”把他拉走了。


    那些人又指著景爭前,怒吼:“你出來,聽聽老百姓的呼聲,看看程莊離了汪書記中不中?”


    汪宏泰瞪他們一陣子,氣著說:“咋?我才把吳淵勸走,你們卻又鬧起來!誰是好官,誰是賴官,領導有數,你們在這瞎喳喳啥?”說著,用倆手往外轟著那些人,武斷地說:“都給我回去!別在這丟咱程莊的人!”那些人說:“俺們不回去,得——”說著,揮舞著欠條,說:“叫領導處理欠錢的事!”汪宏泰說:“欠錢能會不還嗎?唵!那是我當書記時、給公家辦事借的錢!我雖然不當書記嘞,但下一任書記是會還的!”那些人說:“你若還當書記,就是欠俺們八百年,俺們知道你是個好官,不會跑俺們的胡(不還),決不會催著你還錢的!可俺們對現在的頭頭不放心,得趕緊把錢要回來!”汪宏泰說:“淨胡說!”說著,又轟著那些人,道:“回去!都回去!再不回,我可真惱啦!”那些人便拗著頭,瞪著景爭前,很不情願地往外走著說:“要不是看在老書記的麵子上,我們圍到天黑,也不讓恁走!”


    圍觀人中便有人小聲說:“看看,還是人家老書記有威信,老百姓聽他的話!”有的說:“那是哩!”有的說:“這比戲都熱鬧!”有的笑而不語……


    那司機見那些人離開了車,趕緊打著了火,把車開走了,停在了村頭。鄉幹部趕緊走過去,上了車。司機把車開走了。圍觀者也都議論著走了。汪宏泰、程春光、村幹部,都相繼回家了。劉書記呆站會兒,回了村委辦公室。


    汪宏泰往家走著,笑眯眯的,不住地和路人打著招呼。春光在他後麵走,是個急性子,怕走快了、和他走一塊兒,便拐到別的路上走了。


    原來“大黑狗”跟吳淵有拐彎親戚,便和汪宏泰合謀,給吳淵買倆燒餅,讓他演那戲!那吳淵一人生活,平日懶得做飯吃,得了倆燒餅,現成就有吃的了,自然是賣力表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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