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個買板的去到了春光廠裏,要春光給他生產一種薄板。春光要他交定金。他不願意交。春光就不給他生產。那人又去到那仨老板廠裏。那仨老板見利潤高,就各給他生產了一千梱薄板。然而,薄板卻落價了。那人又不來拉了。這下,那仨老板資金跟不上了,便去信用社貸款。信用社說得有擔保人。


    那達搏既好賭博,又嗜煙如命,每天至少得五盒煙吸。這支煙還剩半截在嘴裏叼著,那隻手已經在兜裏摸煙了。吸著的煙還有二扁指長,那隻手裏已經拿著煙了。手指熏得黃巴巴的。他也大方,賭著博,一會兒給站在身後、身邊的人一支煙,一會兒給站在身後、身邊的人一支煙,因此,人緣頗好。這回找擔保人,他便想起了平時經常吸他煙的人,可是,光用話說不中呀,得給人家點甜頭,給啥甜頭呢,酒、肉。於是,他便喊了幾個人,說是到館子裏坐坐。人們以為他又贏錢了、高興,找幾個人慶賀呢,便去了。


    達搏雖然擔心人們不給他當擔保人,但還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裝著輕鬆、淡然的樣子,背著手,邁著小急慌步進了飯館門,繃著嘴,笑不唧唧地“吭”一聲,高聲喊:“老板,弄幾個菜!”


    飯館老板急忙迎上去,笑著問:“都弄啥菜?”


    達搏仰臉扛脯地往裏跩著步,道:“燉盆雞,燒五斤豬大腸,切三個豬頭臉子,再弄幾個疏菜!”


    跟來的幾個吃家笑著說:“弄恁些,會吃完了嗎?”


    達搏說:“吃不完,兜回家,讓孩子老婆吃!”


    吃家們笑了,便在一個小桌圓圈坐下來。


    達搏拉開飯館老板桌子抽屜,拿出來一條“帝豪”煙,撕開口,仰著臉,笑不唧唧,摸出來煙,扔給每人一盒。吃家們笑著接了煙,“嗯”一聲,說:“吸恁好的煙弄啥?”達搏繃嘴笑著“吭”一聲,說:“要吸就吸好煙!吸賴的,淨燎嘴!”幾個吃家“哈哈”笑。


    達搏把剩下的煙裝兜裏,在嘴裏“當當”地拉著肉弦子,笑眯眯地小跑過去坐在了小桌旁,從兜裏掏出來一盒煙,抽出來一支,把頭扭一邊,把煙伸向挨著他的人。那人承情不過地“嗯“一聲,欠著屁股,說:“吸你一根發財煙!”便接了煙,坐下來。達搏就這樣挨個兒散了煙。大家吸著煙,噴著誆。


    不多一時,菜上來了。一大盆燉雞,雞湯上麵漂著黃燦燦的油珠子;一大盤豬大腸、往桌上一放直晃蕩;巴掌大的豬頭肉整齊地碼在一個大盤裏;還有幾個時令蔬菜。眾人看著菜,直咽口水。廚師又上了碗、筷、酒具。


    達搏拿起筷子一掄說:“吃!先墊墊底,再喝酒!”吃家們便都拿起了筷子,有的撈雞肉,有的夾豬大腸,有的夾豬頭肉,都吧唧著嘴,吃起來。


    眾人吃會兒,達搏扭頭喊:“酒!上酒!上好酒!”飯館老板慌忙掂過來幾瓶好酒,放在桌子上。


    達搏拿起一瓶酒,咬開蓋,從一遝裏抽出來一個一次性杯子,倒點酒,涮了杯子,然後“咕咚咕咚”倒滿了一杯酒,把它伸到一個吃家麵前。那吃家欠著屁股,說著“你看這”,便用雙手接了杯、放在桌子上,又坐下來。達搏就這樣給大家倒了酒,又倒一杯,端在麵前,輪大家一眼,把酒杯舉落幾下,說:“來!喝!”吃家們便都端起了酒杯,也舉落幾下,說聲“喝”!於是,有的抿一口,皺眉咧嘴地“嗬”一聲,抹一下嘴;有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吱吱”地喝;有的一仰脖,“咕咚咕咚”喝幹了。


    達搏一口氣喝幹了一杯酒,把杯口朝下,舉幾舉,落幾落,說:“滴一滴,罰三杯!”然後又把杯倒過來,輪看著大家,又舉落著杯,說:“喝幹!都喝幹!這不就是一杯水嗎?唵!別婆婆媽媽的喝點、剩點!”有人說:“俺能跟你比嗎?你是老板,喝酒比俺喝水都多!俺十個八個也喝不過你!”達搏仰臉“哈哈”笑。剩下酒的人都把酒喝幹了。


    眾人又吃會兒菜。達搏一捋袖子,道:“不中!咱不能光喝啞巴酒!那沒勁,不熱鬧!咱得聽聽響!”於是,大家便吆三喝六地劃起了拳!達搏在大家喝暈乎時,又讓廚師下幾碗寬麵條倒在雞湯盆裏。眾人又用筷子把麵條撈到碗裏,吸溜著往嘴裏扒著吃。


    達搏見他們都吃喝得勁了,又給每人發盒“帝豪”煙,然後點支煙,扭著頭,用手指夾著煙捂在嘴角裏,歪著身,輕淺淺地說:“我想請大家幫個小忙!”眾人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吸了人家的,自然不能說不幫小忙的話了,都慷慨地說:“成說嘞,隻要不讓俺生孩子!別的忙,俺都能幫!”


    達搏“噴”一笑,從嘴裏薅出煙、紮煞著,用眼輪著大家,說:“我想貸點款,請大家給我當擔保人!”眾人說:“這有啥不中耶?不就是擔保一下嗎!”達搏又給每人扔支煙,說:“成放心嘞,大家隻是給我作擔保,與銀行沒半點關係!”眾人說:“錢是你貸的、你花的,俺與銀行有啥關係呀?”達搏笑笑,向老板要來筆、紙,交與眾人。眾人便伏桌寫了擔保書。


    達搏把擔保書裝兜裏,笑說:“老少爺們給我幫忙嘞!等貸來了款,我請大家到城裏吃喝一頓!啥肉香,咱吃啥肉;啥酒好,咱喝啥酒!”眾人“哈哈”笑著站起來。達搏結了賬。大家都喝醉了,這個人摟著那個人的脖子,那個人摟著這個人的腰……都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往家走。


    眾人走到了莊當街,就見皇華哭喪著臉,從一家大門口走出來。一個吃家平時好和他開玩笑,約摸著他也是找擔保人的,便鬆了摟別人脖子的手,朝著皇華猛一聲喊:“皇華老板!我給你當擔保人中不中?”


    皇華的確是在找擔保人,去了好幾家、都知他是個說自己去莊西、必能在莊東等到他的人,都不願當他的擔保人。他正發愁呢,聽到有人主動提出當他的擔保人,頓時愁眉舒展,看著那人,笑說:“中!要是那樣,我請你到館子裏吃一頓!”那吃家卻“嘿嘿”笑著說:“你請得晚嘞!人家達搏老板已經請了俺嘞!俺已經給達搏老板當了擔保人嘞!”


    皇華遂把臉一沉,說:“那你還放那大屁熏人弄啥!”那吃家“嘿嘿”笑著,搖搖晃晃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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