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燈點了點頭。


    四饃當即就讓婁燈媽去找婁下,說一個人不方便,讓婁下跟他一起帶婁燈去地區精神病院。婁慶一家都不同意,說家裏沒錢,幾個月都沒吃鹽了。四饃說,不讓你們掏錢,我給她看我出錢,以後也不讓你們還。婁慶一家這才很過意不去地答應了。


    李四饃帶著婁燈在地區精神病院過了一星期。回家後,婁燈不脫衣服了,也不唱歌了。但兩頰潮紅,整天昏睡;偶爾醒來,也是抑鬱怔忡,喝三碗涼水,重新睡去。


    李四饃不知道她的病是輕了,還是重了,第二天就坐飛機回了浙江。


    李四饃回浙江是請醫生的。浙江富陽有一個老中醫,專治精神分裂症。去年浙大一個女學生因談戀愛神經了,也是赤身裸體地在外麵跑,結果,那老先生開了兩劑中藥就治好了。坐飛機很貴,但四饃為了盡快把婁燈的病治好,他顧不得錢了。


    5天以後,李四饃帶著老中醫回到了怪屯。


    老中醫扶了半天脈,脈弦數;又觀舌,舌紅苔黃;又審瞳,瞳鬱怒氣。老頭就撚著胡須,微閉了眼長歎了一口氣道:“唉——!相思不遂,情欲壓抑;憂鬱害怒,肝氣沉滯;久而化火,灼津生痰;痰迷心竅,竅不通則神亂;神亂則行為失常,真性率達,莫顧世範……”


    婁燈的媽戰戰兢兢地問道:“她爺,孩子有治嗎?”


    老頭睜開眼淩厲地望著她,說:“治倒有治,隻怕治好之,又害之。”


    婁燈媽連忙說:“不會了她爺,我跟她爹商量了,妮兒病好後,就叫她婚姻自由了,老婁家斷子絕孫就算了!”


    老頭說:“你這才是一副良藥!我再給她開兩副‘瓜蔞瀉心湯’輔之,日一劑,水煎,分兩次溫服。7日後當可痊愈。”


    老頭開了15味藥,是:瓜蔞,天南星,黃連,梔子,薑半夏,枳實,橘紅,竹瀝,柴胡,大黃,菖蒲,鬱金,白芍,甘草,知母。


    李四饃送老頭上飛機的時候,問道:“先生,你看,婁燈病好後,需要注意些什麽呢?”


    老頭說,需要保養。


    李四饃歎了口氣,說:“保養,拿啥保養啊,她家連鹽都吃不起。”


    老頭說:“她的保養不需要雞鴨魚肉。”


    “那需要什麽呢?”


    老頭拿眼定定地望著四饃,說:“隻須男根一棵。”


    四饃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兩副藥後,婁燈的病果然好了。一家人高興萬分,公開表示,不讓女兒給哥哥換媳婦了,隻要遇著合適的,就讓女兒嫁出去。婁燈從來沒說過不願給哥哥換媳婦,所以,對家裏的表態,她也並不喜形於色。但顯然她的內心是高興的,不幾天,臉上就紅潤了,到河裏洗衣裳,人們破天荒地發現她抹了粉,塗了口紅。


    李四饃跟劉秀延說,大嫂,我要跟婁燈結婚。


    劉秀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了他半天,才說:“她是個瘋子啊?”


    四饃說,她已經治好了。


    劉秀延說,那要再犯了呢?


    四饃說,犯了我再給她治。


    畢竟是嫂子,劉秀延不便過多地幹預。她歎了一口氣,問:“你跟婁燈說了嗎?”


    四饃說沒有。


    “那人家願意不願意?”


    “願意。”


    “你們從前談過?”


    李四饃搖了搖頭。不僅沒談過,他們至今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那你怎麽知道人家願意?”劉秀延嗔小叔子一眼。


    “我知道!”李四饃加重了肯定的語氣。


    劉秀延問道:“你二十七八了不結婚,是不是就是等婁燈的呀?”


    李四饃點了點頭。


    劉秀延就又歎了口氣,說:“要說呢,婁燈雖然沒有工作,沒有學曆,但她是水北第一個美人兒,又溫柔,又賢惠,娶了她,也不辱沒你李四饃。你說吧,叫大嫂幫你幹點啥?”


    李四饃說:“婁燈臉皮薄,我也張不開口,你去跟婁燈媽說說,讓她跟女兒說。過幾天返校,我就把婁燈帶走。”


    劉秀延就跟婁燈的媽說了。這一說,事情就壞了。


    婁燈媽一聽說李四饃要娶女兒,別提心裏多激動了。李四饃這娃多好啊!給婁燈治好了病,現在又要娶婁燈。人家可是大學教授啊,一個月幾千塊工資啊!這下俺妮兒可是掉福窩裏了!而自己呢,自己也要跟著女兒享幾天老年福了——也能坐坐汽車,坐坐火車,說不定女婿還讓自己坐飛機呢!


    婁燈媽當即就去跟女兒說。婁燈當然高興,她在內心深處,就等著這一天呢,等了十幾年了啊。但她害羞,光知道紅著臉,低著頭。


    婁燈媽對李四饃充滿感激之情,提起四饃的好處,滔滔不絕,囉囉嗦嗦:“妮兒啊,四饃跟你是同一年生啊,都屬狗啊,他隻比你大3天啊,你們倆是上天安排的姻緣呐!你們幾個月大的時候,四饃媽就跟我說讓四饃跟你結娃娃親哩。你看四饃這娃多仁義!咱跟人家非親非故,掏錢給你治病,坐飛機請醫生,那得花多少錢呐!要不是四饃,你不就毀了?你不知道你瘋了後啥樣子啊!脫個光肚肚,見男人就攆,夜裏往男人被窩裏鑽,連李長有……”


    老太太隻顧說,沒發現女兒的臉早就白了。


    婁燈的臉是先紅的,紅著紅著,眼看滿臉就要滲出血來了,卻“唰”一下變白了。她把自己在屋裏關了3天,就在李四饃第四天要帶她返校時,她卻在夜裏淩晨4點鍾,上吊死了。


    人們說,婁燈是羞死的。


    都埋怨她媽,個賤嘴婆子!瘋時候的事,妮兒不知道就算了,你呱啦個啥嘛!你不知道你妮兒從小怕羞?


    婁燈在住屋的山牆上,用粉筆寫了3行字:四饃,你知道嗎,我5歲時就開始愛你了。現在,我好像一隻花瓶盛滿了髒水,沒資格再愛你了,我隻求快點托生,好從頭再來。


    人們於是又紛紛議論:婁燈看著靦靦腆腆的,半天心裏這麽作精啊!剛出雞蛋殼就知道戀愛了。


    李四饃卻哭得悲痛欲絕,跟劉秀延說,大嫂……我……我也是5歲時就開始愛婁燈了……


    劉秀延叫道,天爺!都說咱怪屯出怪事,真是啊!


    李四饃一直未婚。直到2007年50歲時,才與浙江富陽一個醫院的護士結婚。那護士就是那個老中醫的孫女,年僅24歲。春節期間攜新娘回鄉探親,村上人一見無不驚駭:新人竟與婁燈一模一樣!打聽其生辰八字,竟是1983年10月14日淩晨4點出生——與婁燈自殺同年、同月、同日、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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