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踟躕了一會兒,沒有上前打招呼,轉而在路邊攔了一輛的士,準備去接印小柔。


    印小柔出來的時候看上去很憔悴,人瘦了不少。我和她說話,她也有的沒的答了幾句問。問她用不用吃點東西,她說不用,她現在隻想回家。


    在車上的時候,她一直轉頭看著窗外,我隻覺得心裏一陣一陣地泛疼。


    直到進了屋,她看到房間的變化,才轉過頭來疑惑地望著我。我稍稍猶豫對她說,“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我搬走了。”


    她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我試圖緩解這種緊張的氣氛,笑了笑道“不是和你說我有個哥麽,我搬他那兒去了。”


    她看了我一會兒,目光又悄無聲息地轉移開。


    我想對她解釋,卻又不知道事情從何說起。她從臥室轉了一圈出來的時候問我,“什麽時候搬走的?”


    “就是幾天前。”


    然後,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脖子上,頓了頓走近,用手指輕觸著我的皮膚,問,“這是什麽?”


    我疑惑著。


    她手指順著滑到我胸口,“這裏也有……還有這裏……被人吻的?看起來像是吻痕。”


    我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印小柔抬起臉,認真地看著我,“你哥吻你?”


    我心裏的委屈瞬間被觸發了,難受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我哽咽了。


    我漸漸開始習慣搬家後的日子。


    晚上睡覺的時候,風從窗戶裏吹進來,清爽柔和。蓋著薄薄的絲絨棉被,醒來時外麵已經一片明亮。溫燃並不是每天都回來。有時候他半夜突然趕來,也並不會像最初那樣叫醒我,隻是輕輕地幫我把窗戶關上。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樓上有一間特意準備的鋼琴房。黑色的鋼琴擺放在米色的落地窗旁,有些懷舊的味道。我回憶起小學的時候,溫燃一直在學鋼琴,因為崇拜他,我也跟風學了好幾年。直到後來和他鬧僵,才覺得這樣跟風有些可恥,毅然放棄了。


    隨著時間流逝,最初喜歡的感覺又漸漸回來,卻很難有機會再重溫當年的感覺。


    我坐下來,打開鋼琴,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那些琴鍵,心也跟著活躍了起來。


    連著一個星期溫燃沒有過來,晚上看電視覺得無聊了,便待在鋼琴房裏,彈著琴譜上的曲子,不知不覺間時間總能耗去大半。彈得多了,生疏的感覺漸漸退去,心裏那種對音樂的熟悉又找了回來。


    有天晚上我正沉浸在曲調裏的時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門被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等到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溫燃已經站在身後了。我下意識地停下了手指的動作,準備起身,卻被他按住。他俯□來,手指觸碰到琴鍵,隨意地按動著,短而流暢的旋律流瀉而出。


    我有些疑惑,卻看他已經在我右邊坐下,左手攬過我的腰,落在琴鍵上,然後緩緩地嫻熟地動了起來,輕輕的音樂響起。


    好一會兒,他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看著我,問,“還記得《卡農》麽。”見我點點頭,又道,“你彈低音部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便低下頭,專注地敲擊著手下的黑白鍵。我怔了幾秒才跟上他的節奏,知道他是要和我四手聯彈。


    讀小學的時候,我因為看見溫燃在鋼琴邊飛揚的神采和眼睛裏湧現的專注,第一次對音樂產生了好奇。爸以為我隻是一時興起,對讓我學琴這事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抵不過我強烈的要求。學了一兩年,我手藝有所長進,十歲那年媽媽過生日的時候,我和溫燃四手聯彈了這首卡農作為生日禮物。爸爸看了我們的表現,高興得不得了,直說當年沒讓我白學。


    而此時,身邊的人那張早已褪去青澀的臉,神色裏是從容與平靜。栗色的眼睛時而落在琴鍵上,時而望向麵前的黑暗裏,若有所思。堅毅的麵容裏透著我看不透的情緒。這樣的側臉與角度,與當年的情景如出一轍。


    他似乎感覺到我在看他,轉過視線。我被他眼裏的炙熱一驚,下一秒聽見他的手重重落在鋼琴上發出的聲音,我愣了愣,房間裏的鋼琴聲戛然而止。


    他抱緊了我,滾燙的吻落在我肩上。


    四周格外安靜,我心裏有著意外的平和。他的唇在我身上流連的時候,我隻是呆呆地看向窗外。


    過了好一會兒,我低聲問他,“哥,你說,我們這樣算什麽呢?”


    他抱著我的力道鬆了鬆,似乎對我的問題有些意外。


    我說,“你討厭我,我們現在卻這樣。你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呢。”


    夜裏的風輕輕吹動的窗簾,我聽到窗外的樹木發出的沙沙聲。


    他低聲笑了出來,然後低下頭,唇輕輕落在我的側臉上。


    “想知道答案?”


    我看著他微閉的眼,以及在黑暗裏浮現的英俊卻冰冷的輪廓。


    “我想想再告訴你。”他說。


    ☆、第十三章


    隔天他約莫五點就回來了,比平時早了近一個小時,他匆匆上樓,給我撂下一句,“換件衣服,要正式點的。等會兒和我出去吃個飯。”


    我看著他上樓的背影,乖乖地跟著回到自己的房裏。對於他的決定,我從來都無需反抗,因為沒有意義。


    去飯店的路上,我有些拘謹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想了想問他,“和誰吃飯?”


    “我朋友。”他眼睛看著前麵熙攘的車流,淡淡答道。


    我自然地想起了上次在娛樂城包廂裏見到那群人,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些什麽背景,但打心眼裏有著莫名的畏懼。


    飯店的包廂裏冷氣很足,我們到的時候,那些人已經坐定了。我見到了幾張熟悉的麵孔,包括上次見過的夏危和周書明。溫燃掃了周圍一圈,問還有沒有人沒來。旁邊一個女生答道,“就差路安寧了。”


    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恍惚了一下,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再回過神來,有些驚訝地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又轉過頭來看了看身邊表情平靜的溫燃。


    他應該也能猜到我此刻的反應,隻是眉頭微微蹙著,讓人猜不透心緒。然後掏出手機,給另一邊打過去電話,似乎接通了,問,“你什麽時候過來。”“嗯,好。”


    掛上電話後,我側頭問他,“路安寧,我認識的那個?”


    他沒有回答,隻是把菜單推到我麵前,問我,“想吃什麽?”


    點菜後,一群人在裏麵聊得熱鬧。上次看到的那個火辣美女陳蔚然似乎對我很有興趣,時不時問問這問問那,最後倒是溫燃按捺不住,用話堵她,“先管好你自己的事。”


    正說著,門被推開了,一個女聲道,“你們都到了。”


    我抬起頭,看見進來的就是上次在包廂裏那位溫和恬靜的女子,素淨而美麗的臉上是淡淡地笑意,靈動的目光掃了在座的人一圈,在經過我和溫燃的時候,微微一頓。正怔怔地想著,陳蔚然朝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安寧。”


    我不自覺想起上次在自助餐廳裏,有人用方言叫她“劉醫生”,原來是“路醫生”。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開始仔細端詳她的臉,大概是年歲太久的緣故,記憶裏那張臉已經有些模糊。印象裏隻記得她清秀動人,卻也沒想到美麗到了這樣的程度,以至於很久的時間裏,我都沒有將她與那位故人聯係在一起。


    溫燃一直很低調,偶爾在眾人討論的時候插上幾句。相比包廂裏的其他人,他和路安寧都顯得沉靜。直到吃飯的末尾,路安寧才和他搭話,“終於舍得帶出來見人了?”


    溫燃隻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知道路安寧話裏指的是我,想到自己曾經對他們做過的事,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吃完飯後,一群人本來打算繼續下麵的活動,溫燃提出要先送我回去,路安寧也說晚上要加班先走。其他人直呼兩人掃興,也有好事者意味深長地打量著他們,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溫燃沒有理會他們,徑自走到路安寧前麵,道,“這個時候過去不方便,要麽我送你。”


    路安寧頓了頓才說,“也好。”


    我木木地立在那裏,沒明白這是個什麽狀況。幸而其他人倒是習以為常地不再關注這邊,讓我心裏少了些壓力。


    上車的時候,不知道是早年在成頌那裏練就的悟性,還是對溫燃發自內心的敬畏,我下意識地沒坐在了後排的座位。路安寧在外麵踟躕了一會兒,也進來坐在我的旁邊。


    溫燃在外麵站了一會兒,似乎打量著我們,然後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一路上氣氛很是詭異,我坐在旁邊一句話都沒有說。也許是中途太尷尬,路安寧試圖和溫燃搭話,溫燃也隻是敷衍。到最後,索性大家一起沉默。


    將路安寧送到醫院的時候,溫燃下車對她說了些什麽,車窗是關著的,我什麽都聽不見,隻能遠遠地看著他們。


    好一會兒,我看老盯著他們也沒意思,身子窩在軟軟的座位裏開始閉目養神起來。突然很大一聲車門被拉開的聲音傳來,我睜開眼睛,見溫燃走了進來,坐在駕駛的位置上。


    空氣沉靜得厲害,車裏的冷氣低低轟鳴著,我下意識想大概在剛才發生了什麽,委屈得不敢吱聲,隻顧低著頭看手指發呆。


    “坐前麵來。”溫燃的沉沉的話音響起。


    我抬起頭,有些茫然。等體味到他命令的語氣,終於意識到他此刻心情非常不好。


    在他身邊坐定的時候,我覺得壓抑得透不過氣,不敢亂動,隻好一動不動地看著前麵。驀然聽他笑了出來,聲音裏有些不好的情緒,我心裏升起了不安,不敢轉過頭看他。


    “蘇心。”他說,“你還記得剛才那個人,是嗎?”


    我也不知道他這麽問有什麽深意,隻是微微咬著嘴唇。


    “說話。”他語氣加重了一些,湊近我的時候,手指用力死死地捏住了我的下巴。那雙深邃的眼睛裏閃現了些冷漠而殘忍的光,我努力別開視線,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現在這個樣子,什麽意思?”


    沉穩的聲音有點咄咄逼人的味道。我有些難過,壓低了聲音,說了句,“對不起。”


    他卻笑了,“這是第幾次對我說的對不起了?”


    “對不起。”我隻是喃喃重複著。


    溫燃冷冷地看著我,“我有時候會想,當年如果我們還在一起,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我坐在那裏,小聲地說著,“不是……不是還有機會麽……”


    他看我畏懼的樣子,淡淡地笑了,逼視著我,“明明做了那麽多讓人憎惡的事,卻還要裝作一副受害者的樣子,蘇心,你真是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溫燃低著頭,指尖輕輕地在我臉頰摩挲著,認真的模樣。“我真恨看到你這個樣子。”


    我有些想哭,卻還是忍住了眼淚。


    安靜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附在我耳邊,道,“上次你不是問我,我們這樣算什麽?”


    我看了眼他臉上的瘋狂,沉默不語。


    “在我碰到合適的人之前,你就在身邊陪著我,怎麽樣?”


    這不是一個問句,隻是在陳述他的定位而已。


    天已經黑了,外麵似乎刮起了風,街邊的樹被吹得猙獰,葉子張狂地飛舞。遠處好像有燈光亮了起來,模糊的光線穿透霧氣而來,在空氣裏若隱若現。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特別特別想更新……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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