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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君在手,天下我有》


    作者:柏夏


    上 卷 · 相 見 不 識


    ☆、楔子 瑤音


    瑤音一直都做著一個夢。


    夢中的自己身著紅衣,與她並肩站著的男子一襲玄色長衫,顏色傾城,眉宇間的散發的氣魄不怒自威,氣場強大到令周身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及膝的黑發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整個人看上去,絕美華麗到妖異。


    二人站在三十三重離恨天的至高處,放眼望去,樓下宮殿林立,仙氣環繞,二人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默契,頗有睥睨天下指點江山的意味。瑤音不知他是誰,隻依稀辯得出那裏是天帝昊月的居所,離恨天株晟宮的主殿,宸輝殿。


    ……


    “這個懶女人,又在做夢了!”碧水看著床上睡的一臉滿足的瑤音,氣不打一處來,順手便抄起桌上的水壺,毫不客氣的將裏頭的涼水盡數潑到了她臉上。


    寒意襲來,瑤音驚醒。


    一覺醒來,一切都不同。


    現實裏沒有華服美衣,自己也不在離恨天。


    冰涼的茶水打濕了被褥床單,瑤音大怒,指著窗外紛飛的雪花咆哮:“你太過分了!”


    碧水眼皮都沒抬,俯身繼續整理著自己的床鋪。


    “這才什麽時辰,你滅了暖爐大敞窗戶還澆我一身涼水,局心何在!”


    “誰讓你成天隻知道做白日夢了?別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掂不清楚自己的斤兩,我知道你把自己當成未來天後,但是請你能不能先努力把這次女官考試考過了先升到六欲天去,再開始做夢呢?昊月帝從不下六欲天你不知道嗎?我看見你這幅墮落的模樣就生氣。”


    “你你你……我的事與你何幹,不是誰都想當神後的!”


    “笑話。從前你不是日日對著昊月的畫像流口水麽?現在又說自己不想,假不假?況且,在三界就連一部分男人都想嫁給昊月,你敢說你不想?”碧水冷笑,邊說邊燃了一隻精致的暖手爐,隨後披起件狐裘鬥篷便走了出去,“有句話叫明知吃不到,便說不想要,表麵看上去是無欲無求,實則耍弄欲擒故縱欲拒還迎的把戲,你這種女人,一抓一大把,我勸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罷,有空做夢,不若多修習修習,趁早升上六欲天,那才有機會得見昊月帝真顏。”


    “管好你自己罷。”瑤音全然不在乎所謂的上進,隻在乎眼下的不幸,“你倒是關門啊!喂——”瑤音氣得牙癢癢,“故意的,你絕對是故意的!”


    碧水隻當沒聽到,優雅淡定麵帶微笑的消失在走廊盡頭。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她雖是入門最晚,可功課卻是最出色,她的時間一分一秒都很寶貴,絕不該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人身上。


    二人是同門之中兩個極端。


    瑤音早她幾年拜入離笙仙人門下,可碧水堅稱自己是師姐,瑤音也不同她爭辯,聽話的喚她師姐,原以為她會照顧自己,卻不想對自己的態度是愈加惡劣。


    將成績最下乘的瑤音和優質的一等生分在同一個屋簷下,離笙仙人的用意很明顯。不過三年時間過去,兩人似乎是兩條水平線,完全沒有互相影響,碧水依舊努力上進,瑤音照樣慵懶隨意。碧水看她是越來越不順眼,口頭禪換成了:“你簡直不配活在清淨天上。”


    的確,清淨天是三十三重天的最下層,所有人都削尖了腦袋往上爬。


    除了瑤音。


    在這個平凡的土地上,她覺得愜意自在,她享受這一切。


    雪花伴著寒風飄進來,瑤音打了個哆嗦,不得已隻能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也顧不上找鞋,踮著腳便跑過去將門關上,單薄的睡衣下有著更加單薄的身體,一會功夫瑤音便凍得鼻尖通紅,看上去倒是多了幾分柔弱。


    瑤音生的很漂亮,笑起來更有兩個甜甜的酒窩,雙眸彎彎猶如浸了水一般,給人的感覺又溫暖又帶了些許狡黠,一雙眸子勾魂攝魄,亦正亦邪。她自幼無父無母,隻是長在清淨天裏隨處可見的梧桐樹上的一顆果子,百年開花,百年結果,又過了一百年果子裏蹦出了她。


    彼時離笙仙人剛被貶清淨天,正同好友飲酒以抒發心中抑鬱,而瑤音就在這時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她頭上。瑤音咧嘴一笑,使得離笙一見便歡喜得不得了,直呼自己撿到隻鳳凰,遂取名曰瑤音。雖然清淨天的梧桐樹上從未有過鳳凰棲息,但這總歸是個美好的願望。


    梧桐樹上的果子那般多,結出來的仙人那般多,可砸在離笙仙人腦袋上的隻有她一個,這正是代表自己不平凡的最好說明,瑤音總是這般安慰自己,這也是她唯一會同人炫耀的事情,但其他人則對此嗤之以鼻。


    而離笙仙人確實非常寵她。


    她是清淨天裏品級最高的女仙,人人見了她都得恭敬地喚她“上仙”。拜入她門下,學的是治世之道,聽的是警世之言,為的是有一天可以修成上仙,到那三十三重天上三天去謀得一官半職,得見天帝昊月真顏。


    但瑤音與常人不同,她有個秘密,關於她的夢碧水隻知前半段,那的確是天界所有女子共同的夢。可畫麵一轉,狼煙起,烽火四溢。


    仙宮陷入火海,夢中的上仙被叛軍阻擊,殞命滄淵。她似乎固執的認為男子不能失去自己,為了確認他的安危,她必須趕回王宮為他扞衛帝位。遂與路過的鬼族做了交易,付出巨大代價,換回了三日性命。當她趕回王宮,迎接她的卻是男子無情的匕首,一刀直命心窩。


    夢到這裏,戛然而止。


    窗外陸陸續續有了生氣,同門師姐妹都已經收拾好起床,陸陸續續去做早修了。


    瑤音有些怔忡。


    她從懂事的時候開始便做著這個夢,這些年她翻遍了清淨天藏書閣裏的史書,卻找不到絲毫關於這場戰役的記載,關於昊月的帝位,史書隻記載了四個字,順承天命。具體做了多少年天君,沒有人說的清。瑤音轉念一想,又覺得夢中的男子不一定就是昊月,誰人不知昊月有一頭極為風騷豔麗的銀發,閃閃亮晶晶,哪像夢中人,漆黑如墨。


    可除了昊月,還有誰有資格站在株晟宮?


    做著這樣的夢,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每次夢醒,瑤音總會驚出一身冷汗,思緒半天也緩不過來,這樣的夢魘,已經陪伴她幾十個年華,這就是她未來的結局嗎?


    現實告訴她,這一切隻是一個夢。她隻是一隻小透明,默默奮鬥在三十三重天的底層,過著平淡且安逸的生活。


    但這個不斷重複的夢魘,卻讓她有了警覺之心,從此,她打心眼底不願和昊月有任何交集,其他人那種愛慕癡迷的心,她自開始做夢起,便蕩然全無。而今偶爾看到他的畫像,也隻覺得他溫柔的笑顏下,藏著一顆黑暗腐朽的心,就像一隻畫皮鬼。


    瑤音哂笑,自己這想法要是說出來,隻怕會被昊月的粉絲剝皮拆骨。


    都說成功的秘訣是一分的天賦,十分的努力。當她發現師傅的教誨自己一點就通,任何法術一教就會,她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理由需要上進。槍打出頭鳥,她懂得明哲保身,更加不想離開清淨天。這裏安逸美好,她活的十分自在。


    瑤音看著衣櫥裏自己一年四季穿著不變的兩件灰色長衫,已經因為被她洗了無數次而泛白了,窗外大雪,今日又是寒風刺骨日,她隻剩歎氣可以來表達她的不滿。


    沒辦法,誰讓她沒錢沒背景還沒長相呢?


    有得穿總比沒得穿好,瑤音認命的穿上單衣以及一雙補了又補的棉鞋,梳洗完畢後,窗外的雪已經停了,天光漸漸大亮,和煦的朝陽照在她身上,多少有了絲絲暖意。她不緊不慢趕到大殿。


    “瑤音,”離笙仙人一見她,立馬笑顏一改,板著臉慍怒道:“真早。”


    大殿上幾十人瞬間轉頭向她行來注目禮。


    “嘿嘿,師傅早。”瑤音撓頭,笑臉相迎。


    “跪下!”


    像是早就做好準備一般,瑤音應聲而跪,雙膝磕在地上,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佯裝一臉無辜笑道:“師傅您怎麽了?”


    “我平常教你的功課都學到哪去了?這次仙官考試你寫的是什麽?”離笙將一遝試卷扔在瑤音麵前,怒道:“你不想活,別連累我。”


    娟白的試卷,蒼勁有力的筆鋒,上書四個大字,“無恥昊月。”


    無疑,這四個字讓瑤音出名了。一個小小的仙果娃娃瑤音的名諱,傳遍了四海八荒。幸虧離笙仙人提早收到風聲,立刻趕到將試卷收了回來,否則傳到上三界,離笙將滿門吃不了兜著走。


    試卷在大殿上被爭相傳閱,大夥都覺得這個同門師姐的腦子被燒壞了,平日功課不濟,盡想些下三濫的招數吸引眼球,在仙官考試裏,寫幾萬字的訴說時政不好的廢話還抵不上寫一句昊月萬歲。她這麽做,分明是想逆天而為,知道自己不學無術便放手一搏了。


    “要不是我同水仙人交好,收到消息便將這份試卷攔下,你現在還有命站在這裏笑?隻怕我離笙門下三百人都得同你陪葬。”離笙大怒。


    大殿上此起彼伏的笑聲,有不恥的,有盛怒的,唯獨碧水一點兒也不驚訝的樣子,繼續看自己的書。


    “師傅,我真不想當仙官,我不想離開您,您一直讓我考試,我都考糊塗了。”離笙仙人聞言麵色有所緩和,瑤音見狀,撒嬌道:“和師傅在一起最開心,我不要到上麵去,我要陪師傅一輩子。”


    離笙歎氣:“為師就是太寵你,才將你驕縱成這般模樣。”她拿瑤音沒辦法,打從她落在自己頭上見到她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自己栽了。美到讓人驚異的雙眸,清透明亮,卻又帶了點兒狡黠。隻一眼,她就知道,金麟豈是池中物。但是一晃三百年過去,瑤音卻連絲毫長進都沒有,每次見到她都會懷疑自己難道真的看走眼?


    不可能。雖然瑤音不學無術,可兒時的她聰明伶俐,曾有神童之稱,沒道理一夜之間變得蠢鈍不堪。唯一的可能是她本性慵懶,願無為一生。


    離笙當然不會讓她稱心如意。年輕人不懂事太天真,沒見過大世麵,不懂仙上仙的好,可若是以後同門都飛上枝頭成了鳳凰,瑤音難保不會怪自己一輩子。變得像自己這般,空有滿腹才華,最後含冤落入清淨天,終日鬱鬱不平。


    她必須將徒兒導入正軌。


    “為師不是不能留你,可將你困在這清淨天裏委實埋沒你的才賦,而且照你這紈絝隨性的性子,留你在身邊也是危險,三日後,有一次補考,你必須得去,若還是這般玩笑對待,我門下再容不得你。”


    “師傅……”瑤音頓感頭大。


    “沒得談,考試還是走,你自己選。”她舔著老臉說盡了好話才讓水仙人再給瑤音一次機會,若她拒絕,委實教人寒心。離笙閉上眼,不再看瑤音天真哀求的雙眼,拂袖離去。


    同門看瑤音的眼神有些同情,有些羨慕,但更多的是憤怒。憑什麽她犯了如此大錯不但沒有受到懲罰,還得到了再次考試的機會?


    瑤音全然不在乎周圍刀子般的目光,不哭也不鬧,她雙目微閉,神態安詳,沉默地在大殿上跪了整天。仿佛身邊一切嘲弄都與自己沒有關係。


    三日後。


    瑤音睜眼便是黃昏了,她任由自己睡到此時,起床後不緊不慢地穿衣洗漱,收拾好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打算去向師傅辭行。


    她寧願被逐出師門,也不要到六欲天去。


    瑤音將寢室翻了個底朝天,卻找不到自己的仙印。仙印是仙人的身份牌,是無論去哪裏都需要攜帶的物品,若它丟了,那她在仙界便待不下去了。


    就在瑤音懊惱之際,碧水一臉疲憊的走進來,順手拋給她一塊半透明灰色的石頭,正是她的仙印。


    “看在你叫了我幾年師姐的份上,我幫你這個大忙,順便測試一下自己的水準,”碧水揚眉,不無驕傲道:“不必謝我,我隻是以後不想見到你,同你住在一起,我會被你的不學無術傳染。”


    瑤音一頭霧水,完全弄不懂她的意思,可待她見到眉開眼笑的師傅後,她在心裏真心‘謝’了碧水全家。原來碧水代替瑤音參加了仙官考試,一不小心摘得榜首。離笙門下出了狀元,再次轟動清淨天。


    瑤音決定日後將每日早課改成罵碧水。


    離笙仙人心情大好,將珍藏已久的雪玉蟾贈予她,吃了可以增進功力數年,又對她諄諄教誨了一整夜。師徒二人含淚送別,看似依依不舍,實則連夜將她打包送到了六欲天,一刻都不願多留。離笙長舒一口氣,總算將這個包袱交到了他人手裏,自己想是能多活幾年了罷。


    天光將將放亮,雞都還沒打鳴。


    瑤音獨自站在六欲天門前,看著眼前幹瘦嚴肅的水仙人,欲哭無淚。


    “上神你好,我是瑤音。”


    水打量著她:“你就是寫了清淨賦的瑤音?”


    瑤音幹笑:“……我是寫了無恥昊月的瑤音。”


    水麵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名不虛傳,久仰。”


    瑤音幹笑:“沒想到上仙還會說冷笑話。”


    水橫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瑤音被他嚴肅的氣場驚嚇,低頭沉默跟著水邁過天門。


    從此一入六欲天,天深似海,瑤音佯裝淡定,實則忐忑,內心又將碧水罵了一遍又一遍。


    瑤音一直都做著一個夢。


    夢中的自己身著紅衣,與她並肩站著的男子一襲玄色長衫,顏色傾城,眉宇間的散發的氣魄不怒自威,氣場強大到令周身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及膝的黑發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整個人看上去,絕美華麗到妖異。


    二人站在三十三重離恨天的至高處,放眼望去,樓下宮殿林立,仙氣環繞,二人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默契,頗有睥睨天下指點江山的意味。瑤音不知他是誰,隻依稀辯得出那裏是天帝昊月的居所,離恨天株晟宮的主殿,宸輝殿。


    ……


    “這個懶女人,又在做夢了!”碧水看著床上睡的一臉滿足的瑤音,氣不打一處來,順手便抄起桌上的水壺,毫不客氣的將裏頭的涼水盡數潑到了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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