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瑤音咽了口口水,隻覺得不甚自在,便移開了雙眸。


    “罷了,我去弄些吃食來。”說完花君宴站起身,離開了房間。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瑤音如何也不能將他同雲漠聯係起來。


    “你為什麽要承認呢,你若是沒有承認,那該多好?”


    手心裏還殘留有他的溫度,可心裏卻是結了冰一般。


    房間裏陸續走進來幾名侍婢,她們端來了吃食,打掃完房間,替瑤音包紮了傷口。可是雲漠……應當說是花君宴,他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


    床前月光幽幽,瑤音很難想象自己正躺在大明宮宮的正殿裏,這裏是多少仙家嘴裏唾棄之地,說它千萬年來都處在風口浪尖上也毫不為過。宸輝殿不過在昊月天君登極時建立,而大明宮,卻自天地混沌初始便已存在了,自古正邪不兩立,它同碧海相伴,相生相克。


    沉香木床生硬寒涼,瑤音輾轉反側,在床上躺了一宿也未能入睡。


    腦子裏揮散不去的是紫宸決絕的身影,可是轉念一想,又是他同小青的抵死交纏。


    身上的傷好了大半,可心卻落得生疼。


    手心裏還一直殘留有花君宴的溫度,輕柔卻不帶一絲感情。雲漠別扭的關心同花君宴的冷漠相重疊,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他對自己的好與壞,真真像是那鏡中花水中月,讓人捉摸不清。


    從未有過的心悸,心尖微微顫動的感覺,讓瑤音失了分寸。


    “這鬼界果真妖邪得緊,還是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比較好。”


    翌日清晨,梳洗完畢,瑤音將將想要離開,卻忽然聽得一陣嘈雜,一尖細銳利的女聲劃破了小院的沉寂。


    “漓落大人,主上吩咐過了任何人不得打擾,您……”


    “我說了多少次,讓你們叫我夫人,你們還是如此‘大人’‘大人’的叫,不要將我同那群武夫劃在一起,不長眼的狗東西!”


    “是是,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那個小賤人呢?”


    “主上說任何人不得打擾。”


    “我是這大明宮的女主人,想去哪便去哪,你們膽敢攔我?”


    瑤音推開房門,卻看見院子裏,花漓落正插腰指著一護衛的鼻子破口大罵,披頭散發,身上的衣物殘破不堪。


    “是你?”花漓落轉過頭,愣了一會,遂挑眉冷笑,怒道:“洗白淨了倒確實像個狐狸精。”


    瑤音四下看了看,發現沒有別人,這才知道她嘴裏的狐狸精指的是自己。


    “說,你們昨晚都幹什麽了?”花漓落走過來,同瑤音麵對麵。


    瑤音訝異,實在不明白她為何如此一問,遂怔怔道了句:“……夜晚,自然是歇息了。”


    “歇息?你同他……你、你真是個不要臉的賤人!”花漓落頓時勃然大怒,高高揚起右手,眼看巴掌便是要落下,可卻在離瑤音不到半臂之時停下了。


    隻見她的手腕被人輕輕握住,饒是如何也掙脫不開。


    “一大早發這麽大火,莫不是吃大蒜了?”來人一襲綠衣娉娉婷婷,肩胛骨一枚綠藤蘿相互交纏,她麵帶微笑放開花漓落的手,可漓落的手腕已經多了幾條深紅的印記。


    “她勾引主上,我有權力處罰她,關你什麽事!”花漓落不依不撓。


    “哦?您倒是說說,您有什麽資格處罰她?”


    “就、就憑我是大明宮的女主人。”


    “是嗎?我在大明宮千萬年,可從來沒聽說過主上娶了妻,就連小妾那都是從來沒有納過呀。”


    花漓落氣結,憋紅了臉半晌才道了一句:“你、你……你等著,我定讓主上治你們的罪!”


    “哎喲,花漓落,奴家真的好怕,如果你這副樣子也敢去見主上的話,那我便不說什麽了。”說著,十宴摸出一麵藤編的小鏡,放在了她麵前。


    “啊——”漓落頓時神色大變,一聲驚聲尖叫響徹大明宮,“怎麽會這樣——”


    眾人耳邊還回蕩著她的尖叫聲,可身邊卻已然沒了她的蹤影。


    “這回耳根子清淨了,”十宴滿意的笑了笑,收起藤鏡,轉過頭來對瑤音說道:“大明宮宮蓮華正殿裏多了一名女子,這件事已經傳遍了鬼族,日後你要當心些。”


    “多謝十宴鬼君。”瑤音頷首作揖,實在想不到這件事會帶來什麽後果,自己和花君宴未有交集,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早已退位了,這裏沒有什麽鬼君。”十宴笑笑。


    瑤音嗯了一聲,“那我便叫你雲娘罷。”


    十宴怔住,看了瑤音半晌,突然轉過身,對著天空無限陶醉地大笑道:“今天天氣是真真不錯啊……”


    “是啊,萬裏無雲。”


    “……”


    十宴轉過頭。


    瑤音微笑以對。


    “整個鬼族,隻有大明宮城和大明宮宮可以瞥見日月星辰,藍天白雲,你可知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瑤音搖頭,她也經常疑惑,大明宮給她的感覺,就如同人間一般,她還想,這裏也許本就如此。


    “千萬年來,主上致力於將鬼族改造的同天界一般,他喜歡天宮,隻因思念天宮一名女子,雖然這位神女已經死去很多年,可是主上一直在等。”


    “所以?”瑤音思前想後,“你別告訴我我就是那位女神。”


    “當日在六欲天,我見著水鏡裏的你,確切說是你的前世,我便將你變作鏡中人的模樣,不出所料宮主對你很感興趣。中間我不知出了什麽差錯,宮主非但沒有把你帶回來,反而自己身受重傷法力盡失。天族也應當損失慘重,否則不會派出那麽許多追兵,花漓落帶人善後,我為了掩人耳目護宮主周全,便將他變成了孩童模樣。”


    “……”瑤音心中恍然,麵上卻表現得平靜。


    “蓮華殿的後院有一處禁地,禁地裏掛著神女的畫像,這麽多年我隻見過一次,因為誤闖禁地,我被罰關在禁地一千年,那一千年裏我潛心修道,出來後便在血祭上拔得頭籌,順理成章成了鬼君。”十宴正色道:“畫像裏,畫得正是你前世的模樣。”


    “是嗎?你還想騙我到何時?我是梧桐樹的果子,我生來便沒有前世。”瑤音壓抑住心中的疑惑,堅定的告訴自己果子,隻是一顆果子。


    “此事究竟如何,主上自己也不清楚,我也便不敢妄下論斷,但我想,如果是有緣人,一切自然會水到渠成,如若有緣無分,那也隻能歎一聲天意難違。”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瑤音心中愈加困惑。


    “十宴,這裏是你能來的地方麽?”還不待瑤音說完,眾人腦子裏突然響起一聲厲喝,那聲音冰寒刺骨,不帶一絲感情。


    “落玉?”十宴抱頭,大聲哭喊:“我這不是想你們了麽?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欺負主上了,你就原諒我吧,我真的不敢了。”


    “那還不快滾?”


    “你真討厭,人家不過是好玩罷了,用得著如此生氣麽,我這就走,”十宴聲淚俱下,好不惹人憐:“大姐,您替我求求情吧,這主上到底要罰我到何時啊,別真讓我殺光了血祭的人,那我可就太風光了,一把老骨頭了經不起折騰……”十宴說的語氣是悲壯憤慨,可私下裏竟然朝瑤音吐了吐舌頭,俏皮一笑。


    “那得看主上心情,你且快快離開罷。”說完,眾人腦子裏的轟鳴聲消失了。


    十宴直起腰,呼了一口氣,“還好落玉用的是攝魂魔音,本尊不在這,要不然指不定會出什麽亂子。”


    “你是鬼君還怕小小護法?”


    “她的資曆比我年長許多,鬼君也是她傳位與我,不說這些前塵往事了,我還需去打掃前院呢,我先走了。”說著她扭擺腰肢,給了瑤音一個無限妖嬈的背影,末了天外來音一般道了句:“對了,這個送給你,想法抓住主上的心呀,他可是個絕世好男人……”


    瑤音看了看憑空出現的小鏡子,隻覺嘴角抽搐……這鬼君和傳說中的可真真不一樣!


    瑤音走回房,留了一封書信在桌上,大意是盛情難受,不論金窩銀窩還是自己的窩好之類的話語,簡而言之就是她要回家了。


    寫完信後,她將鏡子也留在了屋內,獨自走出了院子。


    ☆、chapter 15 神女


    瑤音今日最後悔的莫過於沒有同十宴一同離去,眼見長明石轉暗,大有日薄西山之象,可她在這蓮華殿內轉了一天,到現在都還沒有走出去。


    一路上碰到過一些使女,她們瞧著瑤音,含笑掩嘴說著些什麽。可當瑤音想要走過去同她們問路時,她們便收了笑意,板起臉孔徑直從她身邊繞了過去,步履之快,不帶一絲停留。


    瑤音歎了口氣,隻得繼續一個人摸索。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笨,她就是昨晚主上親自接回來的女人,漓落夫人現在可火大了。”


    “這蓮華殿就是漓落夫人的後花園,我們還是莫要同她接觸,當心日後被夫人怪罪。”


    “就是她呀,看樣子也沒什麽特別呀。”


    “你懂什麽,看她那白衣飄飄的樣兒,同咱們這的女人可是大不一樣,改日我也去置辦幾件衣物,保不準能山雞變鳳凰……”


    “你現在是山雞?”


    “去你的。”


    “哈哈。”


    身後鶯鶯燕燕,嘰嘰喳喳,瑤音想裝作沒聽見,可奈何聲音太大,經久不消。


    她不得不轉過身,微笑道:“幾位姐姐可還有事?”


    眾人一見她轉身,又頓時沒了話語,三三兩兩,麵無表情地走出了園子。


    瑤音一個人越走越遠,遠到走了很久之後,都沒有遇見過一個宮婢,隻偶爾有些飛禽走獸的嘶吼傳來,周圍的宮殿殘舊不堪,端的就是一副荒無人煙的模樣。寒風拂過,瑤音裹緊了衣裳,仍舊覺得冰寒刺骨,身體單薄的像一張紙,隨時都有可能被大風吹走。


    就在這時,她的眼前一亮。


    一座華美的神廟出現在她眼前。


    自廟十丈內,一絲灰塵都望不見。建築風格與鬼族迥異,赫然是天宮界內的產物。簡潔大氣的線條,給人的感覺明亮卻不失柔和。門口的石階上亮了兩盞宮燈,沒有多餘的點綴卻顯得那般與眾不同。讓瑤音瞬間覺得自己回到了三十三重天。


    “這是誰的寢宮?”


    瑤音忍不住好奇,走過石階來到門前。門並沒有上鎖,輕輕一推便朝裏打開一條縫,瑤音提著個燈籠,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誰!”話音剛落,一道強勁的掌風便襲上瑤音麵門。


    瑤音堪堪避過,心有餘悸地跌坐在門檻上。燈籠倒在腳邊燃燒起來,可火卻沒有燒起腳下的地毯,整座屋子,就像被術法保護起來一般,千年不動分毫。


    “瑤音?”花君宴穿著一襲褻衣飛身到瑤音跟前,眯起雙眸打量著她:“你怎麽會在這裏?”


    “呃……月黑風高,出來散散步。”瑤音幹笑。


    “是麽?真真好興致,”花君宴麵色一沉背過身去,冷冷道:“這裏是禁地,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以闖入,這次我便饒了你,若有下次,絕不輕饒。”


    瑤音點頭,心下隻覺得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之前所有的溫柔都蕩然無存,不過這幅模樣倒是讓她將花君宴和雲漠聯係起來了,臭屁的模樣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瑤音站起身,下意識拍了拍身上的灰。


    “別拍了,這裏不會有任何塵埃。”


    “這樣啊,習慣性動作,不好意思。”瑤音停止了無意義的行為,卻從腰間拍下了那麵水鏡,“奇怪,我明明把它放在蓮華殿了,怎麽一直跟著我?”瑤音拿起鏡子,看了看鏡中人。還是瑤音的臉麵,並不是那日雲嶺上看到的紅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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