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請不要浪費今天的好日子。美好的開頭,就應該有個美好的結尾。不要留下遺憾。”許洛楓牽起了慕馮櫻的手,說,“櫻櫻,不如,我們在神的見證下,在這裏舉行婚禮儀式吧。”


    慕馮櫻下巴都要驚得脫臼,還沒來得及回答,慕小桃已經激動地喊了起來:“我同意!”


    許洛楓不由分說拉著慕馮櫻站在了方牧師跟前,他把慕小桃放下了地,牢牢地牽著慕馮櫻的手,對方牧師說:“牧師,請為我們證婚,可以嗎?”


    方牧師端起了架子,問:“你們帶結婚證了嗎?”


    “沒有,但是我們有愛情的結晶。”慕馮櫻麻木地聽著許洛楓說著驚世駭俗的話,他指著身邊的慕小桃對方牧師說,“這是我們的女兒,她叫小桃,今年已經4歲,但是我和她的媽媽,一直沒有舉行過婚禮。”


    方牧師低頭看向慕小桃,慕小桃立刻小雞啄米一般點頭:“爺爺,請你批準我爸爸媽媽結婚!”


    說完還給方牧師鞠了一個躬,眼睛亮閃閃的,滿是期待。


    慕馮櫻:“……”


    她甩了下許洛楓的手,沒有甩開,邊上的人都在看著他們,慕馮櫻低聲說:“許洛楓,你開什麽玩笑!你不要太過分!”


    許洛楓這時候打定主意向路雲帆學習厚臉皮了,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怎麽可能會回頭?他看著慕馮櫻,回答:“我沒有開玩笑,櫻櫻,我是認真的。”


    慕馮櫻滿頭黑線,身後突然傳來陶櫻的聲音:“等一下,小慕。”


    慕馮櫻回過頭去,隻見陶櫻在陶原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她取下自己頭上的白紗,別在了慕馮櫻的發上,並將之蓋了下來,覆在了她的臉上。


    “小慕,你聽我說。”她湊到慕馮櫻耳邊,用隻有她聽得見的聲音說,“不要那麽抗拒,同意亦或是拒絕,在聽到那句‘你是否願意’時,答案自然而然會出現在你心裏。那是神的旨意,他會清楚無誤地告訴你,你是否愛他,他又是否愛你。”


    慕馮櫻渾身僵硬,慕小桃跑到她身邊,拉拉她的手,說:“媽媽你好美啊!你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新娘子了!”


    陶櫻把新娘捧花交給慕小桃,慕小桃又跑過去交給慕馮櫻,慕馮櫻一直都沒有伸手接,慕小桃眼巴巴地看著她,高高地舉著手,終於,慕馮櫻抖著手接過了那束捧花。她回頭去看許洛楓,那個男人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麵帶微笑,他鼻青臉腫,早就沒了平時英俊的模樣,卻令慕馮櫻覺得,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有男人味。


    他們並肩站在方牧師跟前,方牧師扶扶老花眼鏡,看著麵前這一對年輕人。


    男人個子高挑,身材清瘦,穿一身黑色襯衫、西褲、皮鞋,如果忽略掉他腫得發青、眯起來的左眼,他應該是一個挺英俊的人。


    女人身材玲瓏,穿一件長袖伴娘短裙,頭上覆著白紗,手上拿著捧花,打扮得很是不倫不類。


    這真的是他主持過的最古怪的一場婚禮了。


    方牧師清清嗓子,低沉沙啞的聲音就在教堂裏響起。


    “各位來賓,我們今天歡聚在這裏,一起來參加,呃……”他停下來,尷尬地問許洛楓,“你倆叫什麽名字?”


    許洛楓清晰地回答:“許洛楓,慕馮櫻。”


    “哦,一起來參加許洛楓和慕馮櫻的婚禮。婚姻是愛情和相互信任的升華。它不僅需要雙方一生一世的相愛,更需要一生一世的相互信賴。今天許洛楓和慕馮櫻將在這裏向大家莊嚴宣告他們向對方的,愛情和信任的承諾。”


    方牧師麵向許洛楓:“許洛楓先生,你是否願意娶慕馮櫻小姐作為你的妻子?你是否願意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


    慕馮櫻頭腦發懵,身邊男人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用她最熟悉的清冽嗓音回答道:


    “我願意。”


    她轉頭看他,有著白紗的遮掩,她的視線可以變得大膽而熾烈。


    許洛楓的側臉有些模糊地出現在她麵前,臉頰還有些腫,都不太像他了,這樣的認知讓慕馮櫻覺得很不真實。她甚至滑稽地想,這個人到底是誰啊,他是真的許洛楓嗎?他會不會是其他人喬裝打扮來騙她的,她所認識的許洛楓,怎麽會說這樣的話啊!


    這時,方牧師又問:“慕馮櫻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許洛楓先生作為他的妻子,你是否願意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永遠?”


    慕馮櫻啟開了嘴唇,十秒鍾後,她還是沒答出來。


    教堂裏變得鴉雀無聲,觀禮席上的陶櫻、陶原、小蔡、攝影師,還有坐在角落裏的白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慕馮櫻身上。


    慕小桃始終站在他們身邊,她都快要急壞了,可是自己的媽媽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


    陶櫻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會在這一刻,自然而然地浮現在她的心上,那是神的旨意,會告訴她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可是,此時的慕馮櫻心中卻隻是一片混沌,她感到茫然,感到無措,她是個無神論者,有些懷疑自己在做的事是個笑話,但因為站在這莊嚴冰冷的教堂裏,抬頭看到那基督像,她又覺得這一切神聖不可侵犯,絕不能敷衍對待。


    所以,她開始搞不清許洛楓的意圖,不明白他隻是為了讓尷尬的事情好好收場,還是真的有那麽千分之一、甚至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想要和她結婚?


    是因為什麽呢?是因為愛嗎?


    是他對小桃的愛,還是那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他愛她?


    他怎麽可能愛她?他親口說出那番話,用著冰冷隨意的口氣,可以紮碎人的心。


    他怎麽可能愛她?他與她分手後的第三天,就能和別的女生搜牽手地出現在校園裏。


    他怎麽可能愛她?在很多年前的那個台風之夜,他對她予取予求,毫不憐惜,給了她希望,卻又在之後全盤否定。


    他怎麽可能愛她啊!她早產生下慕小桃時,曾托章暉去打聽過他的近況,章暉說,他交了女朋友,兩個人的關係很是親密。


    她知道,自己早就該死了這條心的。


    所有人都在等著慕馮櫻的回答,但是她一直都不動,也不說話。


    許洛楓牽著她的手,也不催她,隻是低頭看著她。


    方牧師簡直要崩潰了,作為一個資深牧師,在同一天,同一個場地,如果有兩個女人連續在他麵前說“我不願意”,真的會讓他很沒麵子啊!


    陶櫻看不下去了,她招手叫來慕小桃,把自己的那枚鑽戒交給她,說:“快去,拿給你爸爸。”


    慕小桃拿著戒指就跑到許洛楓身邊,拉拉他的手,踮起腳尖舉高戒指說:“爸爸,這個給你。”


    許洛楓低頭看著那枚戒指,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接。


    慕小桃正在發愣,他已經從褲袋裏掏出了另一枚戒指,轉身對著慕馮櫻就單膝跪了下去。


    這突然的舉動讓慕馮櫻嚇了一跳,神思終於回了過來。她手足無措地看著許洛楓,他依舊牽著她一隻手,抬著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慕馮櫻認得他手上的那枚鑽戒,是他當初在她家樓下求婚時用過的,後來他們住在一起,他反倒沒有再將它拿出來過。慕馮櫻沒想到,他居然會帶著這枚戒指來到西安。


    “櫻櫻。”許洛楓開了口,“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我想祈求你的原諒,不知道我要怎樣說才能讓你相信,或者,我想要說服你之前,應該先說服我自己。我必須要讓自己承認一些我從沒承認過的東西,我必須要承認,這個世界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糟,婚姻,也可說是愛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可怕和虛偽。妻子,和孩子,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麻煩和難纏。我,也並沒有我自己想象的那麽差,而你,更是出乎我想象的好。”


    慕馮櫻的眼淚掉了下來,她呆呆地看著許洛楓,不知該怎麽反應。


    許洛楓並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這幾乎已經是他表白的極致,但是他說的全是肺腑之言,頭一次,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敢於直麵自己的內心,毫不隱藏地說出他的感情。


    他把那枚璀璨的戒指遞到慕馮櫻麵前,說道:“櫻櫻,我不向你做承諾,因為我見過了太多無法兌現的承諾。我隻能這樣說,有生之年,我許洛楓,作為你的丈夫、小桃的父親,我會竭盡全力地陪伴、保護你們。我曾經說過,我想要看著小桃慢慢長大,不再錯過她成長中的點點滴滴。那是實話,但是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講。慕馮櫻,我還想看著你慢慢變老,我也想讓你看著我慢慢變老,我真的不知道這究竟代表著什麽,我隻知道我再也不想放開你了,再也不想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如果,這就是愛,那麽,就算是愛吧。慕馮櫻,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我愛你,嫁給我吧。”


    陶櫻已經感動地熱淚盈眶,連著年輕的小蔡都濕了眼角,慕小桃急得連連跺腳:“媽媽,媽媽,你答應爸爸呀!”


    盯著許洛楓手裏的那枚戒指,慕馮櫻已經哭得哽咽了,低頭看他,他的眼底甚至都有了一層水汽,她顫抖著手去碰觸那枚冰冷的指環,碰了一下,手就像觸了電般地彈開了。許洛楓沉住氣,等到慕馮櫻第二次用指尖去碰那枚戒指時,他再也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快速地將戒指套在了她的左手無名指上。


    慕馮櫻僵硬得就像個機器人一樣,許洛楓又從褲袋裏掏出一枚男戒,硬塞到她的手上,再把自己的左手伸到了她麵前。


    這一次,慕馮櫻沒有過多猶豫,她一邊哭,一邊牽著他的左手無名指,將戒指戴了上去。


    他反手握緊她的手,說:“你還沒說那三個字。”


    慕馮櫻哭得不能自已,她渾身顫抖,大聲地說:“我願意!”


    許洛楓鬆了一口氣,他紅著眼睛看著她,牽起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我們是夫妻了,櫻櫻。”


    方牧師及時地開了口:“現在,許洛楓,你可以掀開麵紗親吻你的新娘了。”


    許洛楓輕輕地掀起了慕馮櫻的頭紗,看著她已經哭花了的臉,睫毛膏、眼影、腮紅都糊成一團,很狼狽,卻也真實得可愛。


    他也好不到哪裏去,許洛楓來西安前可沒想到,他竟會頂著這樣一張傷痕累累的臉,站在一所教堂,與這個叫慕馮櫻的女人舉行婚禮。


    他傾身摟住了她的腰,雙唇溫柔地覆在了她的唇上,他閉上了眼睛,這一刻,心裏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滿足感。這是他從未曾體會過的感覺,滿足,放鬆,溫暖,充滿希望,四肢百骸都變得舒坦,連著心尖都是柔軟的。


    陶櫻用手蒙住了慕小桃的眼睛,慕小桃掙紮著從她的指縫裏偷偷地看著自己的爸爸媽媽在親親,那個穿著奇怪衣服的老爺爺還在說著她聽不懂的話,他說:


    “從今以後,你不再被濕冷雨水所淋,因為你們彼此成為遮蔽的保障。


    從今以後,你不再覺得寒冷,因為你們互相溫暖彼此的心靈。


    從今以後,不再有孤單寂寞。


    從今以後,你們仍然是兩個人,但隻有一個生命。


    唯願你們的日子,天天美好直到地久天長。”


    ******


    虎年正月初七,慕馮櫻在家裏和媽媽一起包餃子時,接到了陶原打來的電話,他說,陶櫻去世了。


    陶櫻後來再也沒見過白謹,也沒有再提起他。她倒是托陶原在自己去世後,給慕馮櫻帶一封信。


    兩天後,慕馮櫻收到了陶原寄過來的信件。


    信裏夾了一疊陶櫻和白謹“結婚”時的照片,有一張照片上,甚至是他們兩個人手牽著手,在相視而笑。


    那笑容很單純,出現在兩個40歲的男女臉上很有些詭異,但在慕馮櫻看來,卻能想象出他們17歲時的樣子。


    她走到陽台上,打開信紙。陶櫻的信寫得很簡短,大意就是說在生命的最後階段,認識慕馮櫻,她很高興。能夠在那一天見證慕馮櫻和許洛楓的婚禮,她十分得榮幸。而且,通過這場婚禮,還令她打消了一個念頭。


    原本,她是想在去世以後,把那些照片寄給白謹的妻子的,但是後來,想到慕馮櫻、許洛楓和慕小桃,她放棄了。


    “我會上天堂。”——陶櫻這樣寫道,“天堂裏風景如畫,我會見到我的阿爸爸媽媽,還有我失去過的那個孩子。我曾經對那個男人說他會下地獄,現在想來,實在太過偏激。”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再相信愛情,每天隨波逐流,放縱自己。後來生了病,我更加絕望,覺得自己至死也一定是怨氣滿滿的,我把我這一生的不幸都推諉到他的頭上,卻從沒有想過,其實,是我自己放棄了自己。感謝你,和我有著同樣名字的年輕女孩,感謝你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鮮活,並且讓我意識到,即使失去了一個人,還是可以好好地過下去。感謝你,還有你的先生、女兒,在最後一刻讓我醒悟,寬恕,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祝你幸福,美麗、健康、善良的女孩,你值得一份真愛。”


    “——陶櫻”


    慕馮櫻折上信紙,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幾天後,她約白謹見麵。白謹很忙,把見麵時間定在了一個周六下午。


    慕馮櫻提前在咖啡館等他,她的包裏有陶櫻寄來的那疊照片,這是屬於別人的東西,她想,她還是應該交給白謹,讓他自行處理。


    差不多到了約定時間,慕馮櫻抬頭往咖啡館外看去,遠遠地就看到白謹走了過來。


    他破天荒地穿著休閑裝,左手牽著一個8、9歲小男孩的手,右手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慕馮櫻知道,那是白謹的妻子和兒子。


    他們在咖啡館門前分別,白謹走進了店裏,他的妻子帶著兒子往對麵商場走去,慕馮櫻收回視線時,白謹已經在她對麵坐下了。


    “抱歉,慕經理,我來晚了。”白謹很是客氣,“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慕馮櫻抬頭看著他,手一直伸在包裏按著那疊照片,一會兒後,她伸出手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說:“陶櫻去世了。”


    白謹一下子就愣住了,良久,他問:“她有沒有和你說什麽?”


    “沒有。”慕馮櫻答。


    離開咖啡館時,她回頭看去,白謹坐在那裏,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肩膀輕微地顫抖著。


    慕馮櫻沒有停留,也走向了對麵的商場,她找到兒童遊樂園,許洛楓正閑閑地站在外麵。


    他臉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但在左眉上留了一個小傷疤,如此俊美的一張臉,並沒有因為這個傷疤而破相,反而顯得更有男子氣概了。


    “辦好了?”看到慕馮櫻,許洛楓問。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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