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儒又向前走了幾步,血不斷地從傷口中噴湧而出,他伸著手指著劉淵,表情怨恨無比,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什麽,終於頹然栽倒。


    隨著蘇墨儒的倒下,天空中的烏雲迅速褪去,風停雷息。那些失去神智的信眾紛紛昏倒在地。


    於朗用內衣裹緊了胸前的傷口,跌跌撞撞地走向蘇墨儒。


    蘇墨儒竟然還沒死,大口大口的血沫子從他口中溢出。看著於朗走到身前,他淒慘地笑了一下:“終歸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那符號的本體竟然是你,真是不甘心啊,我本來……有機會改變……這個世界的……”說到這裏他的兩隻眼睛突然綻放出懾人的光彩,“不過我並不後悔,起碼我嚐試過,我努力過。哈哈,誰能想到真的能憑空造出來一個人呢?誰能想到人的精神力量竟然如此之強大呢?於朗,也許有朝一日你會後悔你對我做過這些,因為你毀滅了一個可能會變得更好的世界。”


    於朗默然無語,低著頭看著這個已然處於彌留之際的老人,淩亂的頭發,半邊麵孔都是血跡。生命正從他的身體中流逝,他的異常表現隻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而已。


    “我不會後悔,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自有它的運轉方式,不是一個人或是一些人能夠決定的,沒有人能把自己的意誌強加在這個世界之上,神也不行。”


    “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你未曾經曆過所以你無法體會。”蘇墨儒長歎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我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令阿真重生。”


    於朗身體猛地一顫,淚如泉湧:“阿真,她,真的已經死了嗎?”


    “我不知道你為何不信,你說你見過阿真,但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我親眼見過,那麽真實,我甚至能清楚地回憶出抱著她的感覺,還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沈阿姨也能證實的。她還指點我去找你,不然我怎麽會知道你就是研究那符號的專家?”


    “你說什麽?不可能的,難道——”蘇墨儒大驚失色,呆呆地思索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竟然是這樣,哈哈,太不可思議了,原來阿真一直都以這樣的方式活著,我真是太傻了。”


    於朗聽得滿頭霧水,不知道蘇墨儒究竟想通了什麽,剛要開口問,蘇墨儒突然大笑起來,笑聲牽動胸前的傷口,血一股股地從傷口處湧出來。他眼中的光輝逐漸斂去,於朗知道,死亡隨時會降臨。


    “我錯了,君若,仇恨和野心蒙蔽了我的心,咳咳……”他的聲音漸次低落下去,嘴角溢出的血越來越少,他把目光轉向於朗,艱難地說,“幫我……幫我照顧阿真……阿真她媽。我……”一句話未等說完,已然氣絕。


    於朗俯下身,合上他的雙眼。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心中的疑問,呆立半晌,長吐了口氣,無論如何危機已經過去,阿汐的世界還在。他看了看劉淵和剛剛醒轉過來的嚴瀟。


    “結束了嗎?”嚴瀟迷惘地看著於朗。


    “嗯,結束了。”


    嚴瀟雖然也被那團白光攝住了心魂,卻因被劉淵擊昏而沒有被蘇墨儒控製。所以除了後腦勺有些疼以外,並沒有別的異狀。


    “我要走了。”於朗說。


    “你去哪兒?”嚴瀟大驚道。


    “離開,我要去找一些問題的答案。”


    “你不能走。”劉淵突然說道,並將手中的槍對準於朗。


    於朗突然苦笑了起來:“我已經做了我應該做的,你還要留我做什麽呢?”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嚴瀟已經和我說了你的情況,你必須跟我回去,不然我就殺了你。這個世界上不允許有神的存在。”劉淵說完,手指已經勾住了扳機。


    “對不起,於朗。”嚴瀟無比愧疚地看著於朗。


    於朗終於知道為什麽這幾天嚴瀟總是顯得憂心忡忡,還不斷地向他道歉。看來,從始至終,劉淵就已經謀劃好了,必須把他牽扯進來。


    被劉淵算計不算什麽,但嚴瀟的背叛卻讓他心如刀絞,胸中驀地湧出一股怒氣,厲聲道:“要殺就殺!”說罷憤然轉身,向前走去。


    剛走出三步,“砰”的一聲槍響,接著是一聲痛呼。


    於朗迅速轉身,劉淵果然開槍了,不過子彈卻被突然撲出的嚴瀟擋住。


    “嚴瀟!”


    於朗眼睜睜地看著嚴瀟被強力的子彈擊得飛了出去。他知道如此近的距離,嚴瀟斷然難活,他怒火滿胸,倏然閃到劉淵麵前,一把抓住那槍的槍管猛力一擰,那槍管立刻變成一團麻花狀。“你去死吧!”他怒吼,猛地拔出劉淵腿上的鋼筋,對準了他的胸膛,就要插下去。


    “不要!”嚴瀟的聲音突然響起。


    於朗一怔,回頭發現嚴瀟正從不遠處的地上掙紮著爬起來,除了嘴角流出一道血跡,身上似乎並沒有什麽嚴重的傷口。


    “你沒事?”


    “怎麽可能?”劉淵也滿臉不可思議。


    嚴瀟更是莫名其妙,渾身摸索了一遍,突然從胸口的衣服裏掏出一枚硬幣,驚呼道:“是它救了我!”正是那夜他們剛回到西蘭,在出租車上,嚴瀟向於朗索要的那枚硬幣。


    “它真的有神力。”嚴瀟大聲笑著,笑著笑著又突然流下淚來,奔到於朗麵前,猛地抱住他,“你別離開我,別離開。”


    於朗扔下手中的鋼筋,伸手擦掉嚴瀟臉上的淚水,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陪在你身邊。”


    “真的?”嚴瀟歡呼起來。


    “真的。”於朗說完,鼻子一酸,淚水終於落下來。他看著嚴瀟淚光盈盈的清秀麵孔,低下頭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抬起右手重重地擊在她的後頸。


    “她醒了就不會記得我了。”於朗一邊把嚴瀟輕輕地放在地上,一邊對劉淵說道,“你放心,等我辦完事情我就不會再出現在這世界上了。”說完,他站起身來,背對著劉淵離開。


    劉淵呆呆地看著於朗的背影逐漸遠去,最終消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渾身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他抬頭仰望,夜空中繁星點點,回顧片刻前那場猶如浩劫一般的經曆。“這或許是一個夢吧!”他訥訥自語。


    尾  聲


    天空陰沉,寒風凜冽,無數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


    於朗木然地站在風雪中,凝視著麵前的墓碑,上麵寫著蘇真的名字,死亡時間是一年前。


    雖然他不想相信,但蘇真真的死了。


    他找到了蘇母曾經給他的那個黑色日記本,看罷之後渾身涼透。那裏並沒有什麽文章,通篇都是蘇母的記述。


    原來,蘇真曾經說的那個被強奸後自殺的女孩就是她自己。起因是身為記者的她揭露了郭小鵬的一些惡行,然後被郭小鵬報複。但高旭在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竟然懾於對方的勢力,向蘇真提出分手,隨後避禍一般離開西蘭。蘇真一家無權無勢,到處求告無門,絕望的蘇真隨後從十樓的陽台跳了下去。蘇母也因女兒的自殺陷入了精神分裂。她幻想著蘇真還活在自己身邊,陪伴她、照顧她。對於一個精神病人來說,這種信念是無比堅定的,恰好那段時間,蘇父一直在研究那個符號,整間房子裏懸掛的都是那個符號的各種變體。蘇母入目所見皆是,加上強大的信念力,於是,蘇真竟然真的出現了。不過這個蘇真並沒有白靈妃那麽大的能量,而且隻有蘇母能看見。於朗之所以能看到自然是因為他原本就是符號的載體。記得蘇母曾經和他說過命運,說過蘇真能遇到他是命運的使然,現在看來確實如此,因為除了這個解釋以外,其他解釋都無法說通。想必蘇墨儒臨死之前也想到了這點,所以才有“原來阿真一直都以這樣的方式活著”的感歎。


    其實,細細想來,所有的一切都有跡可循,從醫院的邂逅,一直到後來的分別,蘇真出現在於朗身邊的時候,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話,從沒有人見過她。小區中那些老人怪異的目光,出租車司機的驚恐,皆是因為在他們眼中於朗一直都在和一個不存在的人對話。還有那首歌,“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唱的正是蘇真心裏最迫切的渴望。是啊,就像她在那個雨夜對於朗的那些告白一樣,在她的心底始終無法忘記於朗。可歎命運不公,兩人彼此深愛,卻終究緣慳一麵。


    事實上,蘇母早就存了想要於朗知道事情真相的心思,不然她也不會把筆記本交給他,不過事情變化之快讓於朗根本沒機會去看。如果他看了,說不定會有不同的結局。但那隻是如果,現在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符號消失了,蘇真自然也不再存在。


    於朗心痛如刀絞,拯救了世界卻失去了蘇真。這個世界於他而言還有什麽意義?


    蘇真的墓在萬安園的東側,距離薛沐的不遠。他還記得上次來買墓地的時候就是在那條路上遇到的高旭。對蘇真的死高旭一直無法釋懷,但他卻不知道“信仰之光”找到他的時候就已經把他寫在死亡名單上了,在蘇墨儒看來,他也是凶手之一。


    高旭雖然死了但卻是個守信用的人,他答應過會安排一個圓滿的結局給薛沐和白靈妃,他做到了,故事的最後白靈妃放棄了複仇,消散了渾身的怨氣,和薛沐快樂地生活在一個非現實的空間中。遺憾的是沒有發布於網上,但就算是發布在網上也沒有意義了。那個符號已經消失,所有基於那個符號的信念力也都崩散了。白靈妃自然也消失了。真實的結局倒是和高旭版的結局有著匪夷所思地相似,隻是不知道薛白二人是不是真的還活在某個未知的世界中。


    說到未知的世界,於朗就想到了那個叫作靈犀的小島,他決定辦完所有事情之後就去那個小島上隱居,不再踏入這個世界中,也算是兌現了他對劉淵的諾言。


    臨走時,於朗把所有的錢都捐給了一家精神病療養院,並不是他大發善心,而是因為他把蘇母送到了那家療養院中。蘇母已經忘記了他是誰,符號的消散也讓她再次陷入精神分裂的幻象中,或許這對她而言是最好的結局。因為,蘇真將會永遠陪在她身邊。


    一直到離開前於朗都未曾見過嚴瀟,倒是偶然遇到過劉淵。據劉淵說嚴瀟離開了“國安”,轉業成為某部隊醫院的護士,她確實失去了和於朗有關的那段記憶,但不知為何卻對曾經的一段護士經曆難以忘懷。


    於朗聽後苦笑不已,隻有他才知道為何嚴瀟會選擇成為一名護士,因為在她當護士的那段時間中遇到自己,並度過了一段快樂而難忘的時光。


    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已經是一個月之後。於朗再次回到大港村,用身上最後的錢租了一艘遊艇,等他出了海才想到自己還不知道那叫作靈犀的鬼島身在何方。不過那島被叫作靈犀顯然不是白叫的,於朗想到那島的時候,遠處的海麵上就浮現出大團大團的霧氣,幾分鍾之後霧氣消散,一座美麗的小島出現在麵前。於朗喜出望外,正要駕駛遊艇登岸,海水驀然翻滾,一個光溜溜的大腦袋從海麵中浮現。


    那似龜似鼉的動物顯然對於朗充滿好感,麵對著於朗低著頭,乖順地伸長了脖頸,那情形就好像要於朗站在它的頭頂。於朗戰戰兢兢地踏了上去,那怪物的頭頂很硬,宛如一塊岩石,粗糲,雖然濕漉漉的但卻一點兒都不滑。


    於朗方站定,那靈犀便驀地發出一聲喜悅的吼叫,隨即身體震動,排開身前海水,飛速遊動起來。於朗站在它頭頂,極目四顧,茫茫海天之間一片遼闊,心中鬱悶稍減,連帶著心情也好轉了不少,回頭看那島上漫無邊際的青翠竹林,突然心潮湧動,邁開大步向那竹林飛奔而去。


    依然是先踏上沙灘,然後步入竹林小徑,經過七轉八折的盤旋之後,竹樓小坪出現在麵前。於朗踏上那小坪就呆了,他本以為竹樓已然坍塌,但沒想到卻依然完好如初,心中正想著萬幸不用花力氣修複,那竹樓邊的露台上便突然出現一個身影,望著他笑。


    “蘇真!”於朗失聲驚呼。


    “等了你好久。”蘇真巧笑倩兮。


    “喂,我說阿朗,你這重色輕友的家夥,快上來,三缺一啊。我剛教會靈妃打麻將,漫漫長夜無心睡眠,我們打幾圈如何?”薛沐踱著步子走到蘇真身邊,賊兮兮地看著於朗,一臉嬉皮笑臉的欠揍模樣。


    (全文完)


    【唐逸】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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