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簡平考上了樾安市的大學。


    簡安不知道樾安市在哪,隻是她透過窗戶,看到院門上掛著那長長的,火紅色的鞭炮,想著樾安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地方。


    不久之後,簡平拎著一堆行李,哭著離開了村子。


    這一去,之後幾個月才能再見一次。


    簡安靠在冰冷的審訊椅上,垂眼看著地麵。


    “簡平她真的很能忍,直到我親身體會,我才知道她居然瞞著我們這麽多的事。”


    自從簡平去樾安上了大學,簡安的日子是一天天數著過的。四年前,那天原本應該到家的簡平沒有回來。


    她向父母親問姐姐為什麽沒回來,父母搖著腦袋,說簡平大概有自己的事,所以耽擱了,晚到個一天兩天也不奇怪。


    但是簡安坐不住。


    入夜,父母睡下,簡平的身影依舊沒有從熟悉的大門口出現。


    那是她第一次獨自出門,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麽找人,隻能沿著簡平帶她散步的記憶,順著她回來的路一直往下走。


    借著白色的月光,遠遠地,她好像看到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倒在路邊。


    刹時,簡安感覺她心髒一顫,一個不好的念想衝出腦子,占據她全部的理智。


    簡平,簡平,不要,不要是簡平。


    簡安奔過去,剛邁出兩步,就覺得心髒像是瘋了一樣拚命跳動。


    即使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倒在遠處,她也隻能一步步地慢慢靠近,連向她跑過去,這麽簡單的事她都做不到。


    她真的好沒用。


    “姐,姐姐。”


    終於,簡安走到了簡平的身邊。簡平閉著眼,蜷縮在地上,無論簡安怎麽叫她都一動不動。


    “怎麽辦……怎麽辦……要怎麽辦……誰來救救簡平……”


    簡安跪在地上,四周包裹她們的是一片片無際的田地。


    天高地遠,夾在中間的姐妹倆渺小得如同滄海中的一粟。可即便她們的身子是那樣的微弱,簡安還是覺得透不過氣來,因為這裏早已被她無盡的絕望和無助擠滿了。


    簡安握住了簡平冰涼發青的手,仰頭望著深空中閃爍的繁星,感受她異樣的體溫,


    坐了好久。


    久到不知過了多久。


    簡安的腦袋裏忽然閃出一個疑問。醫生明明講過,簡平的心髒病並不是很嚴重,如果不受刺激,不被外力影響,是不會輕易發作的。


    外力,什麽外力?


    簡安想要報警,可是她得了這麽久得病,早就久病成良醫,心髒病的事情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


    她翻起簡平的身子,看了半天。她身上沒有外傷,雙側瞳孔散大,四肢末梢冰涼發青,皮膚上還有一兩塊不大不小的花斑。


    這些全部都是心髒病突發後死亡會表現出的症狀。


    這個樣子,就算是報警也不會查出什麽。到最後,他們隻會收到一張通知,告訴他們,簡平死於心髒病發作。


    心髒病發,她不相信!


    想著,簡安的眼眶又疼了起來,她抽了抽酸澀的鼻子,淚如雨下。


    突然,左胸口泛出刺激的疼痛,頓時在簡安的額頭上留下一片細汗。她感覺不妙,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掏出口袋裏的心髒病藥含在舌下。


    救命的藥效果就是不同凡響,在含進去後的幾秒鍾,簡安就感覺到明顯的好轉。


    刹時,她身子一怔,想到了什麽。


    簡平的周圍沒有藥,她的衣兜裏也沒有藥。


    簡安仔細翻找了簡平的行李,答案依舊是沒有。


    怎麽可能。從小到大,身患先天性心髒病的她們每日都會隨身攜帶救命藥,簡平怎麽會沒帶?


    簡安看著地上散落的東西,有衣服,有鞋子,有書本,有日用品。可偏偏就是沒有她最熟悉的東西。


    那個簡平視作珍寶的本子,裏麵是她改編的話劇《舊夢》。


    相反倒是有一本她根本就不認識的本子,封麵寫著《囚籠殺人案》。


    簡安記得,簡平和她說過,她參加了學校的話劇社,她想把自己寫的故事搬上舞台,給更多的人看。


    這是她完成夢想的第一步。


    那是姐姐的命,是每次哄她睡覺都會拿著念的本子,是她的未來,是她絕對不會離開身子的本子。


    一定是被誰拿走了!


    被誰?是傷害簡平的人嗎?


    突入腦中的答案讓她雙眼血紅。


    “我要知道真相,我要查清楚,我不能讓簡平的死變成單純的心髒病發,我要叫傷害簡平的人血債血償!”


    可是要怎麽做呢?


    她是一個沒出過興龍村的人,她要怎麽做才能靠自己的力量查出傷害簡平的凶手。


    簡安盯著躺在地上和她一模一樣的臉,不受控製地流淚。


    她沒上過學,卻讀過書。不但簡平會在每天放學後教她,在無聊的時候,她也會捧著簡平不需要的教科書獨自學習。


    簡安相信,她隻是沒有經驗,並不是沒有能力。


    後夜,冷靜下來的簡安想到了查案的計劃。


    她背起簡平的屍體,走到村北麵的玉米地與她互換衣服,互換發型。完成一切之後,她坐下簡平的身邊,陪著她,和她說話,像是做最後的告別。


    臨近天亮,簡安再次背起簡平,一步一挪,一路從玉米地走上旁邊的小山丘。


    她還記得,小時候,簡平就跟她說過,村北麵的山丘上,風景真的美,就連迎麵吹來的微風都帶著自由的香甜。


    她喜歡這裏,她想把她葬在這裏。


    簡安對著自己說著,但是她卻沒辦法自行處理簡平的屍體。這個家不僅僅隻有她們,還有父母。


    「簡安」死了,她總要給父母一個合理的理由。


    後來,當她拉著行李走進院子,與趙美蘭迎麵遇到的那一刻,她是害怕的。


    但趙美蘭張口叫了她“平平”。


    那一刻,簡安的感情很複雜。她不懂,究竟是應該慶幸這麽簡單就可以蒙混過關,還是難過,哪怕是親生父母都分不清她們之間的差別。


    再後來的事都已經知道了。


    村裏的人跟著小夥子一路向北,在小山丘上找到了「簡安」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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