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雙人沙發上果然沒人。


    他回頭,餐桌那邊也沒有。


    聲音似乎是從他身後的廁所間傳出來的。


    喬英傑抬手看了眼腕表,距離飯局結束已經過了四個半小時。眼看著還有兩個小時,天就亮了。


    他撐起身子坐正,感歎幸好他們提前做好防備,訂了一間不趕客人的包房。


    身後,劈裏啪啦的日語語速很快。


    喬英傑皺起眉,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中川廣樹的聲音沒錯,但是,以他的性格,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才會如此地疾言令色。


    喬英傑躡手躡腳地走到緊閉的廁所門前,他湊身把耳朵貼在白色的歐式木門上。


    刹時,裏麵的說話聲變得尤為清晰。


    中川廣樹在咒罵,咒罵剛剛飯局上灌他酒的老板。他大罵對方沒規矩,罵對方是個隻知道灌酒的蠢貨,還希望他早點因為酗酒去死。


    字字句句,難以入耳的話語猶如雨點般向喬英傑的臉上砸去。


    灌酒的事的確是對方的錯,不過情緒失控後,一改往日的深沉,變得毫無素質的中川廣樹更讓他心驚。


    那一瞬間,他突然感覺,他對中川廣樹這個人並不了解。


    所有的一切,都是隻是中川廣樹的表象,是他來到這兒提前準備好的人設。


    他被騙了,他居然被騙了!


    喬英傑轉過身,像是被抽幹了靈魂。


    “什麽?!”


    廁所內,中川廣樹的一聲驚叫阻止了他離開的腳步。


    他頓了頓身,剛想邁步,就聽到中川廣樹毫不客氣地對電話那邊的人說:“什麽鬼東西,八百年前的戰爭算到我身上?!要是早知道他們這樣,當初就該殺光他們,一個不剩!”


    之後,中川廣樹每一句充滿歧視性的侮辱都在踩在喬英傑的底線上。


    “如果不是需要中國市場,你覺得我會來這種破地方?藤原,我告訴你,以後少跟我說因為我是日本人的話!準備好一切,等他沒有價值的時候,我一定會讓他後悔今天對我做的事!”


    喬英傑就這麽傻愣愣地站在門口,就連中川廣樹什麽時候掛掉電話都不知道。


    哢噠一聲,廁所門開了。


    中川廣樹看到站在門口的喬英傑,頓時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你都聽到了?”


    喬英傑回過神,沒有否認。


    “無所謂,反正也是個打工的,有的是人可以替代你。”中川廣樹拽鬆係在脖子上的領帶,他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抽出一根雪茄點燃。


    原本風度翩翩的紳士在一夜之間不複存在。


    喬英傑走到他麵前,盯著他,一言不發。


    他發紅的眼睛盯得中川廣樹心裏發毛,他瞪著眼,質問:“你看什麽?怎麽?所謂的民族精神又起來了?”中川廣樹哼了一聲,言語中充滿了不屑,“你們就會搞這些沒用的東西,天天喊口號,最後也沒把我們怎麽樣。不說別人,就你,聽到我罵中國人又能怎樣?明天還不是收起你全部的不滿,乖乖地來上班。”


    “我可以辭職。”


    “辭職。”中川廣樹嗬嗬地笑起來,“這種辦法除了能傷害自己你還能做什麽?我會少一根汗毛?還是中川物產離了你就轉不動了?可笑。”


    喬英傑狠狠地瞪著他,一想到他的身體裏流淌的血液和自己相同,內心就無比複雜。


    被激怒的喬英傑看起來陌生,但還不至於讓中川廣樹害怕。


    他冷哼著,俯身將未熄的雪茄搭在煙灰缸邊沿。


    “果然生來貧賤的人就隻能做到這種程度。”


    咣!


    後腦傳出一聲悶響,力道之大讓中川廣樹的前額哐地一聲撞在冰涼的象牙茶幾上。


    喬英傑拎著銅製的金蟬擺件,他盯著那漸漸滲出鮮血的洞,麵如死灰。


    能幹嘛?


    說說看。


    起來說繼續說啊。


    貧賤的人能幹嘛?


    喬英傑的腦中在怒吼,可嘴唇卻一動未動。


    他高高舉起金蟬,對準血洞又是一下!


    刹時,鮮血似噴泉一般向四處竄出,落在他的臉上、身上。


    溫熱的血,和他近乎一樣的血。


    “我原本就與你沒有區別。”


    連續的兩次重擊讓中川廣樹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抖著瞳孔,對著喬英傑張了張嘴。


    他發不出聲音,可喬英傑看得懂唇語。


    求饒,他在向自己求饒。


    這次,喬英傑笑了,隻是他的笑容無比苦澀、難看。


    “說我們隻會動嘴,你們也不一樣,欺軟怕硬,見死就想求救。”喬英傑蹲下身,把滿身是血的金蟬放在地上,“你認為事到如今,我還會救你嗎?我的哥哥。”


    哥哥……中川廣樹睜大了眼,在死前他明白了喬英傑的身份,以及他想做的一切。


    喬英傑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扣在桌上,已經斷氣的人。


    半晌,他拿起電話找到翁鬱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了。


    聽筒中,翁鬱的聲音很著急,連問他在哪?為什麽沒有來上班,也沒人通知她要做什麽,中川廣樹在哪?


    “翁鬱。”


    鼻梁中流淌的酸澀感讓他的聲音變得了味道。


    翁鬱聽到喬英傑反常的聲音,心跟著沉了一下,“你怎麽了?”


    “我,不小心傷了他。”


    他,自然是指中川廣樹。


    “你們在哪?他現在怎麽樣了!”


    “可能,不行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我實在太生氣了,他居然說……”


    “你先別說話。”翁鬱隻感覺自己的腦袋嗡嗡地疼,她捏了捏山根,說:“你們還在酒店?”


    “是。”


    “等我。記得,呆在原地,等我。”


    翁鬱拉著行李箱,把需要用的東西全部裝在裏麵。


    當她敲開包間大門,看到滿身是血的喬英傑,她竟感受到一陣心酸。


    不是對喬英傑,而是對她自己。


    對於喬英傑一怒之下失手殺了中川廣樹的事,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報警,也不是勸喬英傑自首,而是連怔愣都拋在腦後,一心隻為了準備工具,幫他把這件事掩埋。


    這反應,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為什麽要殺他?”


    喬英傑抖著肩,眼睛不自然地眨呀眨。他瞪著已經被裝進行李箱的屍體,抖著嗓子,說:“他,瞧不起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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