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間明顯比外間寬敞得多。靠窗的一側是一排電腦桌,擺放成l形狀,一個女生正坐在一台電腦前全神貫注地摁著手中的鼠標,就像是做gre機考一樣。而房間相對的一側則擺放著三張單人床,床頂都掛著厚厚的遮光簾子,其中一張床上的簾子拉得嚴嚴實實,隱約可以看到有人站在床邊,正彎腰擺弄著什麽。


    房間裏很安靜,連那個女生按動鼠標的嗒嗒聲都清晰可聞。於是錢寧慧和孟家遠隻好默默地站在牆根,等著有人來招呼他們。


    忽然,寂靜的房間內響起了一陣輕微的嘀嘟聲,像是某個儀器已經開啟。隨後站在布簾內的人輕輕走了出來。在掀開簾子的一刹那,錢寧慧注意到另一個人躺在簾內的單人床上一動不動,像是睡熟了一般,而他的腦袋上套著一個黑色圓箍,導線連著床邊一個收音機大小的方盒子,盒子上綠色和紅色的小燈閃閃爍爍。


    “看見了嗎?”錢寧慧用手肘捅了捅發呆的孟家遠。


    “當……當然看見了!”孟家遠的身體繃得筆直,就仿佛在參加軍訓拔軍姿一般,和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頗不相稱,就連壓低的聲音都有一絲顫抖。


    不就是個測試儀嗎,至於緊張成這樣?白長了這麽大個兒……錢寧慧鄙視地收回目光,看見那個操作儀器的工作人員正朝他們走來,驟然明白孟家遠和自己說的根本不是一碼事,男人和女人的關注點就是不一樣!


    因為朝他們走過來的是一個女人,美女,還是外國美女!她雖然穿著寬鬆的白色大褂,將身體曲線幾乎遮蓋殆盡,仍然如同好萊塢科幻電影裏的美女科學家,帶著神秘與知性結合而成的迷人風情。


    “你們好,我叫伊瑪,可以說英語嗎?”還沒等錢寧慧看清楚對方碩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棕色的長發,美女已經用英語向他們打招呼了。


    “ye……yes!”孟家遠趕緊點頭,磕磕絆絆的發音讓錢寧慧不禁擔心他以後在英國怎麽存活。但她不敢嘲笑他,因為她壓根兒連對方說什麽都沒聽清。


    “如果有困難,可以請外麵的李小姐來協助你們實驗。”伊瑪微笑地說著,果真打算去叫外麵的女助教。


    “nonono……”孟家遠慌忙阻止了她,好不容易找回了雅思口試時的感覺,“沒問題的,伊瑪小姐,請你開始介紹吧。”而一旁的錢寧慧也趕緊點頭,好不容易有近距離接觸異國美女的機會,她也不願意放過。不過這個伊瑪不像美國人也不像歐洲人,於是,她好奇地插了一句嘴:“對不起,伊瑪小姐,請問你從哪裏來?”


    “西班牙薩拉曼卡大學,不過我持的是危地馬拉護照。”伊瑪將他們帶到電腦前,熟練地打開桌麵上某個程序,臉上帶著迷人的笑容,“你們知道危地馬拉和中國沒有外交關係,我能來北京真是個奇跡。”


    “危地……?”錢寧慧沒聽懂這個單詞,用漢語向孟家遠求助。


    “危地馬拉,中美洲的小國,和台灣地區‘建交’的。”孟家遠小聲解釋,“她大概是殖民的西班牙人後裔。”


    “可以了嗎?”伊瑪耐心地等兩個中國人竊竊私語完畢,讓他們分別坐在兩台相鄰的電腦前。她調整了一下架在電腦顯示器上的攝像頭,分別給錢寧慧和孟家遠各照了一張大頭照。然後屏幕上測試程序開啟,光標自動停留在“開始”鍵上。


    “一旦按下開始,裏麵就會出現需要你們回答‘是’還是‘不是’的各個問題,你們用鼠標點擊作答,左鍵表示‘是’,右鍵表示‘否’。另外有一些快速閃動的畫麵,並非試題,你們不必管它們。記住不要漏過任何一題,明白了嗎?”伊瑪看了看兩個被試者,見他們都肯定地點了點頭,於是發令:“開始。”


    錢寧慧吸了一口氣,點下鼠標左鍵,然後屏幕上便有什麽一閃而過,在她下意識去揣摩時,一道問題已經呈現在眼前:“如果顏色a與黃色混合後變成綠色,與紅色混合後變成紫色,那麽顏色a可以判斷為藍色。左鍵:是;右鍵:否。”


    題目很簡單,眨眼之間錢寧慧已經不假思索地按下了答案。隨即又是什麽東西在屏幕上閃過,不待她看清,瞬間已經進入了下一個問題:“26個英語字母中,j字母排在第11位。”


    後麵還有三四十個問題,難度都不大。如果時間充裕,小學畢業的人就可以達到全對。但是,這個測驗的特殊之處在於題目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被試者的神經也越繃越緊,加上那些不斷穿插在題目中一閃而過卻始終無法看清的畫麵,到七八題之後,錢寧慧覺得自己隻能勉強看一遍題目,然後憑借本能按動左鍵和右鍵。有時候明知道自己按錯了鍵,卻又無法修改甚至沒有時間後悔。因為下一個題目已經迫不及待地撲麵而來,讓她目不暇接,就連當年讀書時考英語六級的聽力都不曾如此緊張過。


    等到全部題目答完,牆上的掛鍾不過走了三分鍾。錢寧慧卻精疲力竭地靠坐在椅子上。她閉了閉酸痛的眼睛,有一種腦力耗盡的暈眩。再看看旁邊的孟家遠,則精神抖擻地歪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伊瑪高挑的身影。


    不愧是應試教育的佼佼者,孟家遠做高強度測試明顯沒自己這麽費勁……錢寧慧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壓下心中煩悶惡心的感覺,正想問能否從牆角的飲水機裏接水喝,就聽伊瑪對前一個做測試的女生搖了搖頭:“抱歉,你的初測結果不合適,不能進行下一步實驗。”那個女生隻好說聲謝謝,一臉失望地走到外間去了。


    “伊瑪小姐,我能否問問那些快速閃動的圖形是什麽,我一個都沒能看清楚。”趁自己的測試結果還沒出來,孟家遠瞅著空子問。


    “哦,這是個有關潛意識的測試,那些圖形是故意不讓你們看清楚的。”伊瑪坐在自己的電腦位上,手指熟練地敲擊著鍵盤。


    “那些題雖然簡單,時間卻太緊迫,我心裏一急按錯了鍵怎麽辦?”孟家遠撞上錢寧慧讚同的眼神,知道自己問的也正是錢寧慧的問題,於是繼續聒噪。


    “根據弗洛伊德的理論,夢境、口誤和筆誤都是由潛意識決定的。我們這個實驗的目的,正是為了尋找被試者筆誤與潛意識影響之間的規律。”伊瑪說完這句話,盯著屏幕沉默了十幾秒鍾,忽然轉頭掃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等待初測結果的兩個人,臉上有一種難以掩飾的不可思議的神情,“很幸運,你們兩人都通過了初測,那你們要進行下一步實驗嗎?”


    “absolutely.”這次不等孟家遠開口,錢寧慧已經用英語搶先回答。等到答完之後她才有些奇怪,工作一年從未用過英語,這個單詞她已經遺忘了很久,怎麽一下子就可以脫口而出?


    孟家遠看了一眼錢寧慧,似乎責備她同意得太急切太無保留,為了500塊也不該猴急成這樣。錢寧慧隻好假裝沒看見。


    “下一步實驗是要趁著方才的潛意識效用,測量你們的腦電波。”伊瑪指了指實驗室裏空置的兩張單人床,“當然,測量前需要給你們注射一支苯巴比妥,確保你們能陷入睡眠,讓潛意識浮上水麵。”


    原來還要打針……錢寧慧心裏有些忐忑,但看到孟家遠已經義無反顧地走到一張床邊,隻好鼓起勇氣也走了過去。


    伊瑪的消毒動作很到位,注射也很熟練,顯然受過專業的護理培訓。她為錢寧慧和孟家遠進行了靜脈注射後,安頓他們在床上躺平,又將測量腦電波的探測儀在他們頭上裝好,甚至胸口和手腕上也連接上了探測觸頭,這才輕輕關上床簾,任由兩個被試者陷入了平靜的睡眠。


    床簾的遮光性相當好,一拉上就仿佛把白天變成了黃昏。針劑的藥效反應也很快。沒多久錢寧慧的眼皮就開始沉重,方才被電腦測試激發的頭疼也漸漸消弭,而身下隻墊著薄褥的單人床更像是一塊落入水中的糖,不斷溶化、溶化,她整個人就在四麵八方輕柔的水波中輕輕蕩漾,緩緩下沉……


    等到她終於沉到水底時,錢寧慧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天然岩井之中。一泓碧藍色的泉水映著天光在自己腳邊閃爍。可是仰頭望去,濕滑的井壁如同堅不可摧的牢籠,擋住了自己逃生的路。


    原本鬆弛的神經再度繃緊。錢寧慧沿著井壁搜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狹小的入口,當即孤注一擲地鑽了進去。光線被拋在身後,她的眼前隻有一片黑暗,隻能靠手腳在光滑潮濕的洞壁上摸索,身上不時被洞頂滴下的水滴激起一陣陣寒意。


    溶洞剛開始很低矮,錢寧慧不得不弓著腰向前行進,額頭不時還會被洞頂的鍾乳石撞痛。走了一陣,溶洞卻越來越寬敞,四周奇形怪狀的石筍、石柱也越來越多,看起來詭異莫測。仿佛她鑽進的是一個巨大的螺螄殼,從最開始針尖般的逼仄到後來一層層無限疊加的開闊,讓人感到的卻不是豁然敞亮,而是一種無法跨越、無法逃離的絕望。


    難道,這輩子都無法出去了嗎?錢寧慧猛地冒出這個念頭,頓時覺得渾身發涼,連再往前走一步的力氣也失去了。


    忽然,錢寧慧發現遠處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個人位於洞壁高處,斜靠著一根粗大的石筍坐著,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仿佛正在沉睡。錢寧慧的心裏驟然湧起一陣驚喜,不顧滿地冰冷的積水向那一壁鍾乳石形成的斜坡爬過去,嘴裏不知不覺地喊了一聲:“外婆,外婆救我!”


    那個人沒有回答,錢寧慧終於爬上了那片石筍林立的斜坡。“外婆……”她輕輕喊著,伸出自己水淋淋的手撩開了對方垂落的長發。那些黑色的柔軟的頭發卻在碰觸的一瞬間化為了飛灰,露出了原本被掩蓋的一張臉——一個年少男孩兒的臉。


    錢寧慧呆呆地看著那個男孩的臉,再度伸手摸上了他緊閉的眼瞼。指尖上傳來透心徹骨的冰涼,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很顯然,他已經死了,而他的肌膚,也從長發化為飛灰的瞬間開始不斷地幹枯變色,就像是掛在屋簷下風幹的臘肉。


    錢寧慧忽然爆發出了一陣尖厲的慘叫。


    “怎麽樣,還好嗎?”一個聲音傳入耳中,視線裏頓時出現了一張輪廓鮮明的美麗麵孔。錢寧慧想起來,那是伊瑪。


    “要不要喝點水?”伊瑪將探測儀從錢寧慧頭上取下,讓她在床上又休息了幾分鍾,才拉開了遮光簾讓她下地。


    “實驗結束了嗎?”錢寧慧有氣無力地問。


    “結束了,你可以走了,”伊瑪寬慰地笑著,看著錢寧慧一口氣喝幹了紙杯中的水,“沒事的,大概是你對苯巴比妥有些過敏,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錢寧慧英語不是太好,對伊瑪的話隻能聽個大概。幸而這個時候孟家遠也醒了,沒事人一樣穿鞋子下地,還不忘了用英語和伊瑪嘰裏咕嚕說了一通,逗得伊瑪都笑了起來。


    錢寧慧沒心思聽他說什麽,隻是暗自慶幸孟家遠沒有聽見自己睡夢中的慘叫。拿到兩人合計的1000塊錢酬金時,錢寧慧失去了喜悅之情,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索然無味。這種情緒一直到她走出哲學樓,重新沐浴在北京8月的烈日下才稍有緩解。


    “對不起,孟家遠,”錢寧慧說,“我不去吃飯了,我一想起烤鴨兩個字就想吐。”


    “不想吃烤鴨,我們就去吃……”孟家遠的聲音忽然停滯了。因為錢寧慧真的彎下腰,幹嘔了起來。


    想起剛才夢中那個縮皺成臘肉一般的男孩屍體,錢寧慧心想自己這輩子是再也不會吃燒烤醃製類的食物了。


    2012年 西班牙


    安赫爾正在接電話。


    安赫爾?羅薩雷斯教授位於薩拉曼卡大學的辦公室有著極好的視線。站在窗前,可以眺望到這座歐洲最古老大學之一的建築群全景。無論是哥特式還是巴洛克式的學院,牆壁邊緣都裝飾著雕刻精美的神像和怪誕的人臉,並用連綿的卷葉紋和葡萄紋纏繞,透出濃濃的文藝複興時期裝飾風格。而窗下的內庭中,恰好是神學家、詩人和哲學家路易斯?德?萊昂的雕像,雕像和薩拉曼卡大學的其他建築一樣,用產自馬約爾鎮地區的赤金色岩石雕鑿而成,常常讓安赫爾想起那句著名的詩句:“禁閉著你靈魂的那些岩石,帶著成熟的穀穗顏色。”


    探察人類被禁閉的靈魂,恰恰是安赫爾教授的專業愛好。


    不過此刻安赫爾並沒有心思打量窗外這座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曆史名城,他全神貫注地接著電話,電話那頭,正是他派往中國進行項目研究的學生伊瑪。


    “是的,教授,經過一個星期的實驗,在參與完複測的287個樣本中,有效樣本一共34個,而我剛才提到的樣本數據很明顯與眾不同,”伊瑪的語氣中明顯帶著興奮,“我剛剛把整理好的樣本數據庫發送到了您的電子郵箱中,您看了有什麽問題隨時可以聯係我。”


    “謝謝你,伊瑪,我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整個周末來整理這些數據。我想你現在可以放鬆一下在北京玩玩了,長城和故宮都是享譽世界的名勝,”安赫爾和藹地笑了笑,“我希望項目經費還足夠為你支付這些門票。”


    “沒問題,蒙泰喬集團的讚助還是很慷慨的,”伊瑪嬌媚地笑了,“我很想您,教授,希望您能早點到北京。”


    “我也很想你,親愛的伊瑪。”安赫爾掛掉電話,坐在電腦前打開了自己的工作郵箱。


    三個小時後,安赫爾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在停車場鑽進了自己的銀灰色福特車裏。他開車駛出遊人如織的薩拉曼卡大學城,沿著cl-517公路向西行駛了大約50公裏,終於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鎮,路邊的指示牌上用西班牙語寫著這裏的地名:佩拉隆索。


    小鎮上的民居都油漆成淡黃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塊新鮮的乳酪,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樹林和草地之間。這裏的景象總是讓安赫爾感到親切和安寧,這裏是他自幼生長的地方,他甚至考慮等手頭這個項目結束以後就辦理退休手續,那樣他就可以長期在此居住了。


    安赫爾教授在小鎮中心的一座小山前停下了車,然後步行向山上走去。小山頂上是建於16世紀的一座城堡,用少見的黑色玄武岩建造,顯得莊重而又陰鬱。不過這座曾經的軍事堡壘如今已不再神秘,早在幾十年前,它就被佩拉隆索鎮政府開辟成了鎮裏的圖書館,免費向公眾開放。


    “下午好,教授。”入口處的圖書管理員禮貌地向安赫爾微笑致意,“您還是要去私人工作室嗎?”


    “下午好。”安赫爾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在加油站便利店買來的三明治紙包。作為佩拉隆索鎮圖書館的名譽顧問,他得以在這座古堡內開辟出一個專供研究用的私人空間,但將食品公然帶進圖書館總不是個光彩的事。


    “沒關係,我們能夠理解,”圖書管理員忽然壓低了聲音,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他從今天早上九點進去就沒有出來過,確實該吃點東西了。您知道,我們不好貿然打攪……”


    “謝謝你的提醒,再見。”這一次安赫爾似乎沒有心情和圖書管理員閑聊,口中敷衍著就匆匆穿過了圖書館大廳。


    按照規劃,佩拉隆索古堡的一樓為公共閱覽室,二樓為專題閱覽室,三樓則是工作人員辦公室。可安赫爾偏偏舍棄了采光和通風比較好的三樓,選擇了地下室作為自己的私人研究室。用他的話說:“我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所在來從事深不可測的心理學研究。”


    圖書館大廳後有一扇掛著“私人場所”警示牌的木門,橡木上的銅扣因為年深日久已經變得黝黑發亮。門後是一道狹窄的石製階梯,螺旋形向下延伸,安赫爾不得不扶住階梯旁的石壁來保持身體的平衡。


    石階的盡頭又是一座加銅扣的橡木門,門楣上懸掛著一盞昏黃的燈泡,給這個地下室增添了必要的光亮。顯然安赫爾對這裏極為熟悉,即使沒有光亮也可以嫻熟地推開木門,毫無障礙地走進門後那間堆滿了書架和掛圖的工作室。


    由於沒有窗戶,這間古堡內的地下室非常陰暗。傳說中這是古堡主人某伯爵囚禁異教徒的地方。關上厚重的橡木門,室內唯一的光源便隻剩下寬大的書桌上那一盞台燈,一個瘦削的背影正伏在桌前,絲毫沒有察覺安赫爾的到來。


    “加百列,”安赫爾伸手拍了拍伏案者的肩膀,把裝著三明治的紙袋放在書桌上,聲音裏含著濃濃的慈愛,“來吃點東西,我猜你今天又忘了吃午飯。”


    “父親。”伏在書桌上專心研究一本圖冊的男人抬起頭,露出黑發下年輕而俊秀的眉眼。雖然稱呼安赫爾為父親,這個年輕人卻有著一副典型的東方麵孔,隻是因為常年幽居在地下室內,他的皮膚比安赫爾蒼白得多。


    “蒙泰喬實驗中國站已經結束了,”看著加百列開始吃起了三明治,安赫爾站在書桌邊說,“根據伊瑪的報告,這次的被試者中有一個人出現了γ波。”


    “γ波?”加百列停下了啃咬三明治的動作,“也就是說被試者的腦電波大於35赫茲?那是可以致人死命的頻率,能確定是受到潛意識刺激產生的突變嗎?”


    “是的,伊瑪嚴格測試了被試者被顯意識和潛意識分別控製時的心跳、體溫、血壓和腦電波等,經過數據對比,確定該γ波是由初測時的閃動畫麵造成的,”安赫爾說著打開了書桌角落裏的電腦,從自己的郵箱裏調出了伊瑪的測試數據,“另外該被試者的初測結果也很有意思,撇開未受潛意識完全控製的前5道測試題,剩下的40道常識性測驗中,一般被試者的平均錯誤率是47%,你猜她的錯誤率是多少?”他頓了頓,卻並不真的要加百列去猜測,“95%,也就是說,40道題目中她按錯了38道題的按鍵。”


    “她?”加百列皺了皺眉,“我可以看看她的樣子麽?”


    “可以,”安赫爾從數據庫中調出一張攝像頭拍攝的大頭照,口中開著玩笑,“或許你想確定她並不是我們要找的人,而是一個白癡?”


    加百列咬了一口三明治,無意識地嚼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上被安赫爾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20多歲的中國女子,略帶著好奇的神色望向攝像頭,微微張開的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麽。


    “很明顯不是白癡,甚至可以說和所有的女人一樣敏感。”安赫爾說完這句話笑了起來,加百列一直沉靜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笑容。


    “需要我去一趟中國嗎,父親?”


    “需要,但不是現在,”安赫爾遺憾地聳了聳肩,“申請中國簽證很麻煩,得花時間準備一些材料。”


    “不是有蒙泰喬財團嗎?”加百列問。


    “他們隻是出了項目經費,不到最後關頭不肯多出一把力的。”安赫爾不滿地抱怨。


    加百列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


    “所以我想讓你先去一趟英國,名義上是為一個退伍老兵做治療,實際上是去接觸這個人……”安赫爾再度從數據庫中調出一張照片來,“孟家遠,男,英國雷丁大學經濟係研究生,此刻他正在英國。”


    “他的測試結果怎麽樣?”加百列問。


    “雖然比不上剛才那個女性被試者,卻也明顯高於其他人,”安赫爾勉勵地拍了拍加百列的肩膀,依然用無法拒絕的慈愛口吻說,“所以你可以先用他來實踐一下,用來提高你中國之行的成功率。你說對嗎?”


    “是的,父親。”加百列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俊秀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仿佛他隻是一個執行命令的機器人。


    台燈的燈光繼續從書桌上方傾斜射下,照亮了加百列方才悉心研讀的圖卷。那是一張由脫毛榕樹的內樹皮製作的粗糙紙張,不同於埃及的莎草紙也不同於古代歐洲的羊皮紙,上麵寫著篆刻一般筆畫繁複的象形文字,文字旁邊還配有人物畫像,用紅色和綠色的顏料加以裝飾。


    而壓在這張圖卷角上的,則是一冊典型中國傳統裝幀風格的書籍,殘破的紙張上帶著被烈火燒灼的痕跡。此刻,那脆弱如同枯葉的書頁上,清晰地展現著幾個繁體中國字:永樂二十年。


    永樂二十年,也就是公元1422年。


    第二章 奇特的留言


    2012年 中國?北京


    錢寧慧覺得有些不對勁。


    剛開始的時候,她說不上哪裏不對勁,隻是模模糊糊地有所感應。


    比如說她租的房子在雙榆樹,乘公共汽車前往紫竹院附近的辦公室大概半個多小時。因為公司規定遲到一次要罰款100元,她每次擠公共汽車都驍勇異常,哪怕被死死壓在車門上,幾乎從三維變成兩維都在所不惜。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在人流湧向公共汽車的時候,錢寧慧都會猶豫不決,好幾次都被人流擠到外圍,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塞滿乘客的公共汽車關上車門,開走了。


    連續遲到了好幾次,加上工作的時候總是走神,大大小小的差錯不斷,老板的臉越來越黑,也把錢寧慧叫去談了幾次話,問她是不是最近有什麽心事。其實錢寧慧自己也很奇怪,沒有任何幹擾,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填錯支票,寫錯快遞單,最嚴重的一次是訂錯了機票,害得老板出差的時候無法登機,站在機場用手機把她足足罵了十分鍾。


    “再這樣下去,你做滿這個月就不用來了。”最後,老板不耐煩地拋下這句話,把錢寧慧趕出了經理辦公室。


    老板最後這句話讓錢寧慧十分沮喪。她的學校不好,專業也冷門,好不容易在北京找到了這個文員的職位。如果真的丟了飯碗,恐怕新工作還沒找到,下個月的房租就交不起了。想到這裏,她有種生無可戀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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