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精神不太好。”錢寧慧觀察著他的側臉,“催眠是個很耗費精神的事吧?”


    “隻是有些餓了。”長庚說。


    “哦,那你一會兒先上樓休息,我去打包點吃的當晚飯。”錢寧慧見長庚臉色有些發青,不敢再多說什麽。等到下了車,她把鑰匙給了長庚,自己衝到一家比薩店買了兩個比薩和一包雞翅,這才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大門沒鎖,洗手間卻是關著的,顯然長庚正在裏麵。錢寧慧在外麵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長庚出來,不由有些著急地隔著門喊了一聲:“你沒事吧?”


    “來了。”原本靠牆坐在洗手間地上的長庚猛地睜開眼睛,迅速地收拾起身邊裝著藍色藥水的玻璃瓶和注射用具,將它們塞進自己的手提箱裏。然後,他用冰涼的自來水洗了洗臉,強行將腦中的昏沉感驅散,這才走出了洗手間。


    “我還以為你掉進馬桶裏去了呢,”錢寧慧說出這句話後才意識到不雅,吐了吐舌頭,“快吃吧,都快涼了。”


    “謝謝。”長庚拿起一塊比薩,雖然毫無胃口,卻逼迫自己一點一點吃下去。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見長庚精神好了些,錢寧慧挑起話頭,“那些被藏在屋子各個角落裏的玩具,是不是田原自己藏起來的?”


    “能想到這點,算你資質不錯,”長庚點了點頭,“實際上田原有輕微的精神分裂症狀,她一直在扮演著那個失掉的孩子,然後折磨自己。如果不及時救治,她以後會真的瘋掉。”


    “所以你才選擇消除那個孩子的記憶……”錢寧慧覺得自己有點原諒長庚的舉措了。“那麽,這上麵畫的是什麽?”她從沙發上拿起一張紙,正是先前長庚消除田原記憶時使用的。


    “你覺得畫的是什麽?”長庚反問。


    “好像是一個人從一隻怪獸嘴巴裏爬出來,旁邊還有一些篆刻一樣的符號。”錢寧慧剛才已經研究了半天這幅畫,發現它是用簽字筆畫在一張撕下來的筆記本紙頁上的,那個人和那個怪獸的造型都非常奇特,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究竟是什麽。


    “這是我在大英博物館從一枚瑪雅玉盤上臨摹下來的,”長庚審視地盯著錢寧慧,“你看了以後有什麽特殊的感覺嗎?”


    “沒有。”錢寧慧趕緊搖頭,她才不要長庚借機消除自己某段記憶什麽的。


    長庚沒再說什麽。他和錢寧慧默默地將比薩和雞翅吃了個幹淨,然後從行李箱中取出一套睡衣,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憊,走向洗手間:“那我先去洗澡了。”


    “喂喂,你幹什麽?”錢寧慧嚇了一跳。早上,長庚將手提行李箱放在她公寓裏時,她以為是暫時存放就沒說什麽,這會兒看他的架勢,竟要在她這裏過夜!雖說現在社會風氣已經開放了許多,可中國畢竟比不了西方資本主義的西班牙,她是萬萬不能接受長庚在這兒蹭地方睡的!


    “我睡客廳。”長庚簡潔地回答。


    “不行,晚上有人約了來看房子的,我在網上招了合租!”錢寧慧看著長庚疑惑的眼神,氣得一個靠枕就扔了過去,“是女生!”


    “跟她說不用來看了,我要住這裏,”長庚見錢寧慧不動,伸出手來,“要不我來給她打電話。如果你不願意承認我要住這裏,我就解釋說你有夢遊症,還有自殺傾向,讓她自己決定來不來。”


    “長庚,加百列,你這個混蛋!你的外國老爸沒錢給你住店嗎?”錢寧慧將剩下的兩個靠枕也接連扔了過去,氣得跳腳。虧她一開始還以為這人是個行為古板卻心地純良的海外僑胞機器人,卻沒想到他原形畢露後竟是這麽腹黑!


    “我隻是履行諾言,在激發你的潛意識前時刻保護你沒有性命之憂。這也算是職業道德吧。”長庚說著,關上洗手間打開了淋浴器。


    聽著嘩嘩的水聲,錢寧慧站在客廳裏,欲哭無淚。


    青年公寓對麵的馬路拐角處,一個戴著墨鏡的少年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望著錢寧慧房間窗戶亮起的燈光,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那句中國話怎麽說來著?”身材高挑的伊瑪出現在少年身邊,用英語笑著問,“螳螂和鳥什麽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少年回答著,冷冷地補充了一句,“不過螳螂都知道為自己捕食,他卻隻是安赫爾一條忠心的狗罷了。”


    “狗倒不一定,安赫爾叫他‘加百列’,那可是大天使的名字。”伊瑪依然笑得嫵媚。


    “加百列?那安赫爾是不是還養了其他11個分別叫拉斐爾?米迦勒什麽的家夥?”少年藏在墨鏡後的眼中現出一絲揶揄,“別驚訝我對你們天主教的熟悉程度,這種天使的設定好多漫畫和遊戲裏都有。”


    “沒有,安赫爾隻有加百列一個養子,”伊瑪說,“而且好像這個名字也不是安赫爾取的。”


    “不是安赫爾取的,那就是‘那個人’取的了,”少年輕輕咬了咬牙,“長庚、加百列……取這樣的名字,‘那個人’的野心可真是不小啊!”


    第五章 初步的嚐試


    錢寧慧那天晚上幾乎沒能睡覺。失眠的原因固然是因為有一個陌生的男人睡在一牆之隔的客廳裏,更大的原因還是在於錢寧慧不可遏抑的好奇心。


    從看到那張貼在北大布告欄裏的招募啟事時就被挑起的好奇心,隨著心理實驗和它帶來的一切匪夷所思的後續事件不斷升溫。雖然長庚一副鋸嘴葫蘆打死不說的模樣,但不管他是鐵葫蘆還是玻璃葫蘆,錢寧慧都決定用自己熊熊燃燒的好奇心將葫蘆殼燒化。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微明,錢寧慧立刻跳起來穿好衣服,打開反鎖的房門走進了客廳。


    長庚正睡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條薄毛毯。雖然沙發的寬度對於一個成年男人過於狹窄,他卻睡得很平穩,似乎早已習慣了狹窄的空間,讓錢寧慧不由自主想起他說過的一句話:“我在西班牙的十多年,幾乎一直住在地下室裏。”


    這是真的嗎,莫非他在國外一直受虐待?錢寧慧心中雖然閃過一絲憐憫之心,腦子裏卻呈現出一幅家務機器人被關上開關後閑置在地下儲物間裏的情形,不由站在沙發邊開玩笑地喚了一句:“機器人,起來幹活啦!”


    長庚猛地睜開了眼睛,身子也倏地像個彈簧般坐了起來。直直地坐了兩秒鍾,他才真正清醒過來,抓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一眼,嘟噥了一句,頓時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你說什麽?”他這副嗜睡的模樣讓錢寧慧頗為不滿,頓時湊在他耳邊叫道:“說不定又有什麽人自殺了,你還不趕緊去查一查!”


    “機器人還沒充好電。”長庚重複了一句,抓住毯子蒙住了頭。


    “你什麽牌子的機器人啊,質量太差了,充一半電就不能幹活了?”錢寧慧一把拽住毯子,心急如焚,“人命關天,你居然還睡得著啊?”


    “那樣會損耗電池壽命……”長庚歎了一口氣,難得地有了點求饒的意思,“今天跟人約的是十點。我要是睡不好,催眠效果就要受影響了。”


    “這還像人話!”錢寧慧乘勝追擊,“不過想睡覺的話,就先告訴我你們那個潛意識實驗究竟是什麽?”


    “你把我昨天那張紙上的圖案好好看上兩個小時,就明白了。”長庚說出這句話,終於如願以償地拉過毯子蒙住了頭。


    “哦,”錢寧慧剛起身去找長庚畫著奇怪圖形的那張紙,忽地反應過來,“兩個小時?你當我真的是能打坐的師太啊?”


    “寧慧師太。”長庚終於笑了一聲。可惜他的臉蒙在毯子裏,錢寧慧看不見他壞笑的模樣。那個樣子……應該就像是黑白照片突然變成了彩色的吧?


    “不行,你不告訴我真相的話,今天我就不和你出去了。”錢寧慧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決定現在一定要逼問出答案來。見長庚還是不開口,她索性走過去打開電腦,還把音響開到最大,果然,震耳欲聾的windows開機音樂讓長庚崩潰了。


    “你的戰鬥力不行嘛,我本來還打算放點重金屬音樂呢。”錢寧慧揶揄。


    “去搜索‘瑪雅死亡瓶’,其他的我起床後告訴你。”長庚從毯子裏探出半張臉,徹底投降。


    他的頭發亂糟糟的,臉色很蒼白,眼睛下有很重的黑暈,果然是一副極度缺乏睡眠的模樣。看到他的樣子,錢寧慧瞬間覺得自己像關塔那摩監獄的虐囚美軍。她轉身關掉音響,有點心虛地背對著長庚坐下,心中卻安慰自己說不這麽逼他的話,他肯吐露出一點有用的情報嗎?對了,他剛才說什麽?“瑪雅死亡瓶”,她沒有記錯吧……


    在穀歌裏輸入“瑪雅死亡瓶”五個字,錢寧慧果然搜尋到了不少相關網頁,不過大多數網頁的內容都指向了同一個報道,那是2007年美國考古隊在洪都拉斯的一項考古發現。


    據報道稱,考古隊在一座小型金字塔狀宮殿下挖出了一個白色大理石質地的瓶子,上麵雕刻著蛇狀圖案。據考古學家認定,這個瓶子製造於1400年前,是瑪雅人祭祀時用來與祖先通靈的物品,瓶子內還裝有一些用以製造幻覺的吐根樹花粉。考古學家將這個瓶子命名為“死亡瓶”,這也是迄今為止發現的第一個“死亡瓶”。


    製造幻覺的吐根樹花粉?錢寧慧敏銳地發現了這個有用的詞匯,帶著即將勘破謎底的興奮繼續往下讀去。考古學家介紹說,服用這種花粉後人會產生嚴重的嘔吐,然後昏迷以至於產生幻覺,也就是瑪雅人所稱的與祖先通靈。


    一個念頭驀地在錢寧慧腦中成型,讓她剛才熊熊燃燒的好奇心一下子變成熊熊燃燒的怒火。她耐著性子看完了網上的報道,確認沒有遺漏什麽重要信息,終於騰地站起身來,一把掀開了長庚身上的毯子!


    這一會兒工夫,長庚已經睡熟,被錢寧慧這麽一鬧,頓時警覺地伸手抓住了毛毯:“又怎麽了?”


    他的口氣中含著對小孩子胡鬧的煩躁,錢寧慧氣得動手一扯,卻沒能將毯子從他手裏扯開。“我明白了,”她扔開毯子,盯著長庚冷笑,“做實驗的時候,伊瑪給我們注射的不是鎮靜劑,是迷幻劑。”她並不期待長庚的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帶著顫抖,“就是那個迷幻劑讓我們產生了各種死亡幻想對吧?我簡直難以置信,你們居然用500塊錢就想騙走一個人的生命,這個價錢也太低了吧?”


    “你還發現了什麽?”看著麵前神情激憤的錢寧慧,長庚擁著毯子坐在沙發上,揉了揉眼睛淡淡地問。


    “你果然隻是執行程序的機器人嗎?我的舉動是不是打亂了你程序設置,所以不知如何應對了?”看著這個家夥又恢複了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錢寧慧氣不打一處來,“我還發現了什麽為什麽要告訴你?我現在就去打電話報警!”


    “報警沒用,因為這是北京大學的官方合作項目,你說警察會信你還是信北大?”眼看錢寧慧東張西望找手機,長庚出言提醒,“另外,如果真的碰到要你命的人,報警時一定要隱秘不要聲張。”


    “你!”錢寧慧氣得倒仰,卻不得不承認長庚說得有理。如果真的給被試者注射的是帶來嚴重後遺症的迷幻劑,以北京大學的招牌應該不會接受這種犯罪行為。


    “還記得田原嗎?她是在網上做的測試,根本就沒有注射環節,”長庚耐著性子解釋,“之所以給你和部分被試者注射苯巴比妥,隻是為了便於測量你們的腦電波等生理數據。”


    “那……你們究竟做了什麽?”強弱氣勢陡然調轉,錢寧慧再而衰三而竭,終於無奈地放低了聲音。


    “跟著我去看望其他被試者,你就會慢慢地知道,”長庚終於明白自己的回籠覺沒戲了,戀戀不舍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知道得太早,我怕對激發你的潛意識不好。”


    “為什麽?”錢寧慧下意識地問出這三個字,立刻醒悟對長庚不能提這種寬泛的問題,否則會一無所獲,“那就告訴我我現在可以知道的。”


    “這個你看了?”長庚走到電腦前,指了指錢寧慧尚未關閉的網頁。


    “看了,瑪雅死亡瓶,名字取得挺駭人聽聞的,但好像跟那個實驗沒什麽關係。”錢寧慧也走過來,凝視著網頁上那個石雕瓶子的模樣。可能是因為翻譯的關係,圖片上的死亡瓶呈直桶形,比常規意義的瓶要粗,翻譯成“罐”可能更恰當些。


    “這個並不是現存唯一的一個死亡瓶,或者說,不是真正的死亡瓶,”長庚頓了頓,顯然在斟酌哪些內容可以透露給錢寧慧,“真正的死亡瓶在瑪雅聖城奇琴伊察,是瑪雅國王和祭司秘密珍藏的聖物。根據瑪雅創世神話《波波爾?烏》記載:在射手座的位置、黃道與銀河的交叉處,有一道黑色的縫隙,被稱為黑暗之路,通往亡靈們居住的地下世界,而死亡瓶——其實它真正被稱為‘聖瓶’,則是通往地下世界的入口。”


    “也就是說‘死亡瓶’跟‘死亡’其實無關?”錢寧慧疑惑地問。


    “也可以說有關,因為‘通往地下世界’,用常人的理解也就是死亡,”長庚見錢寧慧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滿眼都是探究好奇的神色,不由移開視線,臉上的表情越發淡靜,“當然,這些都是傳說而已,就連瑪雅聖城奇琴伊察,現在也已經開放成了旅遊景點,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遊客進入參觀。”


    “你是說,那個什麽聖瓶,也許根本就是個傳說而已?”錢寧慧本來想問長庚說的跟實驗有什麽關係,卻生怕自己一打斷,他就關上了話匣子,隻好順著他的話提問。


    “父親也曾經這樣懷疑過。畢竟他研究了幾十年的瑪雅古卷,也去過不下七次瑪雅聖城遺址,卻從未打聽到這個被稱為神器的聖瓶的下落,”見錢寧慧又有些懵懂模樣,長庚解釋,“我提到的父親就是安赫爾教授,薩拉曼卡大學的心理學專家。”


    錢寧慧點了點頭,這個西班牙教授應該就是伊瑪的碩士生導師,也是那個潛意識實驗的主持者。雖然她不明白長庚的父親為什麽是外國人,但此刻不是刨根問底查人戶口的時候。


    “根據父親的引導,我自小也對瑪雅古卷有所研究,一度也曾懷疑聖瓶不過是個傳說。可是有一天——”長庚揉了揉額頭,似乎說了這麽多話也沒能讓他從瞌睡狀態中恢複過來,甚至還有些神情恍惚,“有一天,蒙泰喬集團的董事長邀請父親去研究他祖先傳下的一件物品。父親前往蒙泰喬的莊園,並拍下了一些照片。根據造型和紋飾,我們確認那是一件屬於瑪雅文化的大型玉瓶,而且可能就是傳說中通往地下世界的聖瓶。”


    “也就是真正的死亡瓶?”錢寧慧覺得自己寧可這樣稱呼。


    “是的。”長庚打開手機,調出了裏麵幾張照片,正是從各個角度拍攝的瑪雅聖瓶圖像。聖瓶的造型和網頁上的死亡瓶差不多,都是類似於罐子的直桶結構,兩側還有長著羽毛的蛇形耳飾。“照片看不出大小,真正的聖瓶是用整塊白玉雕刻而成,大概直徑一米,高兩米,恰好可以鑽進去一個人,”長庚指了指聖瓶表麵雕刻的蛇一般盤曲的花紋和一些古怪的符號,“有沒有覺得在哪裏見過?”


    “沒有。”錢寧慧搖頭。


    “其實你見過,隻是沒有儲存在顯意識中。”長庚提示。


    顯意識、潛意識……錢寧慧突然靈光一現:“你是說,這就是那個潛意識實驗中我沒能看清楚的圖像?”


    “你看,這個圖像上的裝飾,就是羽蛇神,”長庚沒有正麵回答錢寧慧的問題,隻是指著照片上的聖瓶講解,“羽蛇神是古代瑪雅人最為信奉的主神,傳說就是羽蛇神教會了他們耕作、建築、天文和數學,他離開之後,瑪雅人就常常殺死活人來祭祀他……”


    “看上去和中國的龍有點像。”錢寧慧說。


    “是的,特別是中國商代的造型,”長庚點了點頭,指著聖瓶的頂部,“你看這裏,明顯是一個蛇口的形狀。根據瑪雅人的傳說,地下世界的入口就在巨蛇的口中。”


    “被蛇神吞吃了,死了,所以就進入了地下世界,與祖先通靈?”錢寧慧將長庚提供的信息串聯起來,得到了一個這樣的邏輯,“你那張救命的紙上卻畫著一個人從蛇口中爬出來,所以能夠破解死亡瓶的心理暗示?”


    “那個玉盤上的圖案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還需要進一步研究。”長庚回答。


    “進一步研究?”錢寧慧剛壓下去的義憤又騰地冒了上來,“喂喂,要把人當小白鼠研究也要講科學道德吧,看看你們都害死多少人了?”


    “父親隻是覺察聖瓶上的紋飾對人的潛意識有影響,而且影響大小也因人而異,並沒有料到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長庚解釋,“所以一經發現,他就派我到中國來為出現死亡幻想的被試者做舒緩治療。”


    他的解釋很合理,邏輯似乎也無懈可擊。但錢寧慧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為什麽要到中國來進行實驗?”


    “這個……以後再告訴你。”長庚關掉手機,走向洗手間,“我餓了,一會兒出門吃炸醬麵吧。”


    “還吃,機器人不是充電就夠了嗎?”好奇心尚未被喂飽的錢寧慧意猶未盡,卻隻能衝著關上的洗手間門抱怨了一句。


    接下來無論是洗漱完畢走出公寓,還是在餐館裏吃炸醬麵,長庚又恢複成了鋸嘴的葫蘆,無論錢寧慧怎麽敲打都不肯再透露更多信息。“我得先給父親打電話,他如果允許我就告訴你。”最後,架不住錢寧慧的死纏爛打,長庚無奈地給了這個答複。


    “那現在就給他打啊。”錢寧慧催促,“好歹我也變成你們的工作人員了,不是外人不是嗎?”


    “現在西班牙是淩晨兩點。”長庚淡淡的語氣,無異於給滿腔期待的錢寧慧兜頭潑了一筐冰塊。


    “你都這麽大了,還事事要聽父親的。”錢寧慧不屑地嘟噥。


    “嗯。”長庚笨拙地攪著碗裏的麵條,專心致誌地對付著手中的筷子,“我當然要聽他的。”


    “我發現,不會用筷子是你最像海外僑胞的地方。”錢寧慧隨口開著玩笑,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自己進入長庚潛意識的那一次。在長庚腦海中的那個小教堂裏,神龕上站著的人就是他的外國養父安赫爾教授,而剛才聽長庚自然而然天經地義的回答,難道在他心目中,真的是把安赫爾教授當作神來崇拜的?


    怪不得,連養父不讓他上學,一直住地下室之類幾乎可以稱為虐待的情形,長庚竟也甘之如飴!這個人,不會是被安赫爾洗腦了吧?想到這裏,錢寧慧緊緊盯住了長庚,卻發現他隻是埋頭吃麵,看不出更多的表情。


    這一次他們去拜訪的被試者叫尹浩,住在積水潭地鐵站附近的軍區大院裏。那是一棟建於20世紀60年代的宿舍樓,方方正正卻又構造結實,在那個年代乃是有一定級別的軍官才能分配到的房子。


    “請進吧,屋子裏好久沒人住了,有點亂,請您別介意。”開門的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操著一口地道的北京話,言辭之間頗為客氣,而且是一種——帶點居高臨下的客氣。


    “您平時不住在這裏嗎?”錢寧慧環視了一下房間,家具和擺設都是20年前陳舊的式樣,雖然已經打掃過仍然覺得積滿了歲月的灰塵,唯獨臥室半開的門裏露出的床上用品非常新,看上去才拆開包裝換上去沒兩天。


    “對,空了十幾年的老房子,我前天才搬過來,”尹浩給他們倒了兩杯超市裏買的純淨水,帶點苦笑,“老做噩夢,所以想換個地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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