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那就是你口中的仙女,”雖然已經站穩,長庚依然扶著錢寧慧,似乎要鼓舞她的勇氣,“別怕,我猜她就是你的外婆。”


    “外婆。”錢寧慧重複了一聲,鼓足勇氣望向洞廳前方。隻見那裏是一麵鍾乳石形成的斜坡,上麵布滿了細小的石筍石芽,如同一片小小的樹林。在斜坡之上,卻是一個寬大的凹槽,形成了一把天然的寬大座椅。就在那張“椅子”上,一個人正端坐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那個人穿著雲峰堡內女子日常的大襟長袍。由於年深日久,深藍色的布料已經泛黑,原本五彩精美的花邊也開始朽爛,露出衣袖下萎縮幹枯的手臂,仿佛懸掛在村民屋簷下隔年的臘肉。更可怖的是,那個人的臉上戴著一個奇怪的麵具,遮住了她的本來麵目。


    在洞穴微弱的自然光線下,麵具發出淡淡的綠光,仿佛是用上好的玉石打造。麵具的造型極為古樸,乍一看隻是平實地刻畫出五官,並無任何雕琢之處,看得久了卻覺得那張平平無奇的麵具蘊含著某種魔力,仿佛無聲地宣示著某種來自上古的咒語,不懂的人隻覺得詭異可怖,懂得的人卻能參透無上的秘密。


    毫無疑問,麵具後的女人已經死了。可是這根本不能解釋四歲的錢寧慧無意中闖入這個洞廳時,是如何在饑餓與驚駭之中熬過20多個日夜,並最終成功爬向天龍洞的出口。


    見錢寧慧仍舊呆呆地凝望著外婆的身影,長庚默默移開了步子。他在洞廳的角落裏發現了幾個土壇,那原本是用來盛放食物和飲水的,但早已空空如也。何況就算當年裏麵還有殘存的食物,也早已變質無法食用,不會是曾經救下錢寧慧性命的東西,否則隻會給她帶來致命的疾病。


    突然,長庚的視線落在一個不起眼的麻袋上。那麻袋材質早已腐朽,用手指輕輕一碰就碎成粉末,上麵依稀還可以看到xx公社的字樣。他伸手將麻袋扯開,頓時露出裏麵一堆令人眼花繚亂的物件來。


    看來,自己的推測果然是正確的。長庚將麻袋中的物品一件件在地上陳列好,終於明白當年錢寧慧的外婆為什麽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住這些東西了。


    這些東西看上去都年代久遠,布滿了歲月的痕跡,甚至有些已經有了毀損。其中大部分是一些麵具,玉製的居多,造型與死去的外婆臉上所佩戴的麵具風格一致,造型古樸奇異,帶著遠古社會特有的誇張。另外,還有幾個利用動物的頭骨甚至人的頭骨作為主體,用綠鬆石碎片拚貼在骨骼表麵後再鑲嵌以木雕、羽毛、貝殼和玉珠等製成的頭飾,它們是如此龐大而沉重,以至於長庚不禁佩服外婆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才能用瘦弱的身軀將它們全都搬運進幽暗的天龍洞深處。


    掏出手機,長庚將這些麵具和頭飾拍下照片,然後一件件地仔細觀察。沒有錯,這些東西絕非中國古代風格的儺戲道具。與其猜測它們是貴州本地少數民族特有的巫術用品,不如說……他看了一下手機,沒有信號無法上網,但是長庚相信自己的判斷,這些物品的製造工藝和裝飾風格,分明就是古代瑪雅文化的祭祀用具!


    遠在墨西哥尤卡坦半島上的瑪雅古國,與中國西南深處的貴州雲峰堡,果然存在某種特殊的聯係。這個結論是如此明顯,但當長庚慢慢檢視那些來自遠古異域的麵具頭飾,仔細觀察那些綠鬆石碎片組成的圖案和玉石上刻畫的花紋時,卻沒有更多的收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洞廳內始終沉默無聲。長庚一直安靜地坐在那堆古物前,不甘心地一件件摩挲著,仿佛存心要從中找出湮沒已久的秘密。而錢寧慧——


    長庚一怔,猛地抬起頭來。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錢寧慧在做什麽?


    他轉過頭,赫然發現錢寧慧已經不在原地!他心裏霍地一跳,趕緊站起身,這才發現錢寧慧不知什麽時候沿著鍾乳石斜坡爬到了外婆的屍體附近,正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盯著麵前一根半人高的石筍。此刻她對外婆的屍體不但全無恐懼,臉上竟然還凝滯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在看什麽?”這絲笑意比其他表情更讓長庚不安,他不由著急地開口詢問。


    “看這個。”錢寧慧往身前的石筍指了指。她濕透的衣服還沒能靠體溫焐幹,但她的情緒很放鬆,甚至帶著愉悅,與先前驚恐畏懼的神色判若兩人。


    長庚沿著斜坡爬了上去,順著錢寧慧的眼光往前看,看見麵前的石筍上掛著一枚玉璧一樣的東西。不過它的形狀比傳統的玉璧小了許多,隻有大衣紐扣大小,吊在一根細細的金屬鏈子上。那鏈子非金非銀,經過幾十年依然閃動著純白色的光澤,也不知是什麽金屬打造的。


    “這種造型,很像玉器裏的平安扣,”錢寧慧忽然悠悠地說,“你剛才問了我很多問題,卻沒有問我當年在洞裏怎麽過的,所以我沒有來得及給你講述它。我那時雖然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卻還是一直趴在地上,遠遠地看著它。”


    “因為看著它,我就會忘記肚子餓,忘記害怕,可以平靜地在山洞裏睡著,就像睡在家裏的床上一樣,”錢寧慧繼續說,“就算是現在我看著它,也覺得心裏很平靜,很舒服,所以我爬上來,想要離它更近一些。”


    長庚點了點頭,一伸手,將那個被錢寧慧稱為平安扣的小玉璧摘了下來。“其實原因很簡單,”他將手掌在錢寧慧麵前攤開,“你難道不覺得,這上麵的紋飾和我用來破解死亡幻想的那幅圖畫很相像?”


    “對呀……”錢寧慧低低地驚呼。她先前一直沉浸在平安扣帶來的愉悅氣氛之中,倒真忘了仔細分析上麵複雜的雕刻究竟是什麽寓意。此刻仔細看去,那平安扣表麵雖不大,鏤刻的紋飾卻複雜抽象,隻能依稀分辨出一條盤曲的龍或蛇,還有一個戴著複雜頭飾的人。另外,平安扣背麵還刻著一些筆畫圓潤的字符,仿佛中國古代的篆刻風格,卻一個也無法辨認。


    “你現在閉上眼睛回憶一下,能記起剛才我們一路行進到這裏的路線嗎?”長庚忽然問。


    錢寧慧依言閉上眼睛,隻覺得此時此刻心清如水,進洞以來甚至被長庚催眠期間的路線都在這片水域裏留下了清晰的倒影,隻要她願意去追尋,一定能看到無數曾被自己忽略的細節。這種奇妙的感覺,如果不是親身經曆,她以前根本無法設想。


    “不要路標,我也能帶你出去。”錢寧慧興奮地回答,“我現在就是一台人體導航儀!”


    “那剛才你坐在這裏,有沒有回憶起什麽事情來呢?”長庚循循善誘。


    “有吧,不過都挺亂的……”錢寧慧微笑起來,“比如小時候媽媽給我買的那條公主裙,和好朋友一起去海邊散步,在天文館看球幕電影,還有……”她忽然住了口,沒有把後麵那句“和你一起拍大頭貼”說出來,“總之,都是挺開心的事兒。”


    “我明白了,”長庚又端詳了一陣平安扣,在錢寧慧謙虛好奇的目光中開口解釋,“如果我猜測得不錯,這塊平安扣和死亡瓶一樣,具有潛在的催眠作用。隻是死亡瓶讓人心中被平生最可怕的經曆纏繞,從而萌發出死亡幻想;平安扣的作用則恰恰相反,它激發人們最幸福快樂的回憶和生活的勇氣,並搜索潛意識裏的記憶作為支持。”


    “所以……”錢寧慧似乎明白了點什麽,卻又表達不出。


    “所以,當你小時候被困在這裏時,雖然沒有食物,平安扣激發的求生意識讓你心境平和,擺脫了一般被困者極易陷入的精神創傷和瘋狂行為,並以最節約能量的方式存活下去。所以,雖然你獲救時已經因為嚴重消耗體內物質而骨瘦如柴,身體和精神卻沒有受到根本傷害;當聽見外界的救援聲音時,你可以憑借本能,也就是潛意識的指引爬向洞口。”長庚解釋。


    “可是,我後來卻把這一切都忘記了……”錢寧慧喃喃,“如果這個平安扣真的代表生命和希望,我又怎麽會忘記它呢?”


    “大概是你的潛意識覺得,平安扣帶來的愉悅已經和其他可怕的經曆混雜在一起,特別是寶生的死和他媽媽的詛咒。與其把它們全都記住,不如把它們全部忘掉,”長庚停了停,將手中的平安扣小心地放進背包,“何況你並沒有把它真正忘掉,當你被死亡瓶的照片影響後,正是你潛意識中平安扣的作用才讓你避免了更多的損害。由於實物比照片和記憶的威力更大,現在我相信你已經完全克服了死亡瓶照片帶來的心理暗示。”


    “這麽說,我已經被治好了?”錢寧慧忽然生出一種依依不舍的感覺,也就是說,長庚很快就要離開她了嗎?


    “除非你親眼看到死亡瓶本身。生和死的力量究竟誰更大,我也不知道。”長庚這話說出來,讓錢寧慧又鬆了口氣:好歹他沒有像執行完程序的機器人那樣,說一句:“謝謝您的使用,再見。”


    “說起來,死亡瓶和平安扣倒像是相生相克的一對兒。”錢寧慧好奇地問長庚,“那你看到平安扣的時候想到了什麽快樂的事情?”


    長庚愣了愣,眼中流過一絲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情緒,最終隻低低說了一句:“我們下去吧。”


    討厭,又裝沒有情緒的機器人!錢寧慧恨恨地跟著他爬下斜坡,心想遲早有一天自己要給他做一次催眠,將他心裏的話都問個一清二楚。


    “看看這些,你是否有特別的感覺?”將錢寧慧領到洞廳的角落,長庚讓她坐在那堆麵具和頭飾之中,隻要一抬頭,錢寧慧就能看清高處外婆帶著玉石麵具的身影。


    “不像是中國的東西……”錢寧慧知道自己的回答並沒有達到長庚的希望,絞盡腦汁卻還是不知該說什麽,“我覺得這種用人頭骨做的東西挺可怕的……”


    “是嗎?”長庚彎下腰將那個用綠鬆石碎片鑲拚的人骨頭飾拿了起來,眼看原本的綁帶已經朽爛,就從背包裏找出根細長的攀援繩來,牢牢地將那個華麗而又恐怖的頭飾綁在了額頭上。這樣隻要他微微低下頭顱,錢寧慧所見的就是一個鑲滿玉石和貝殼的骷髏頭在自己麵前晃動了。


    “你要幹什麽?”或許剛才的玉璧還殘留作用,錢寧慧並不覺得害怕,反倒有些好笑,“跳大神嗎?”


    “你說對了。”長庚點了點頭上的骷髏頭,靜默了幾秒鍾,手足忽然開始舞動起來,口中也配合著念念有詞。


    那是一種奇怪的語言,不像由拉丁語係輕重音分明的多音節構成,反倒接近於漢語或日語,絕大多數音節都清脆有力,念誦起來恍如大珠小珠四處滾落,讓錢寧慧一下子有些驚詫。


    “你在說什麽,念咒語嗎?”她的臉上還帶著笑意,但隨著長庚不斷的念誦,錢寧慧心中的愉悅也越來越淡,讓她忍不住發言抗議,“你到底在念什麽,聽得我心裏慌慌的!”


    然而長庚並不回答,反倒湊得近了些,讓錢寧慧覺得那個被珠玉寶石裝飾起來的骷髏頭活了一般在自己麵前晃動。或許知道那是長庚,她心中並不真的害怕,反倒湧起一種異樣的興奮來:“就這些嗎,還有呢?”


    似乎在回應她的要求,長庚提高嗓音,說出一個鏗鏘有力的句子,念誦之聲隨即戛然而止。然後他舉高右臂,握拳的手掌似乎牢牢攥著什麽東西,猛地彎腰朝著麵前的虛空紮了下去!


    錢寧慧呆呆地看著長庚的動作,他仿佛一個表演獨角啞劇的演員,紮完後又用力在虛空中一劃,似乎剖開了某種堅韌的東西,然後他叉開五指,使勁在剖開的地方用力一掏,仿佛捧出了一件珍貴的物品。再然後,他拿著那個華貴的骷髏頭對著錢寧慧晃了晃,手一揚,那個剛剛掏出來的東西仿佛朝著錢寧慧飛了過來!


    “啊!”錢寧慧驚叫一聲,驀地抱住了腦袋。


    “你覺得,我扔過來的是什麽?”長庚終於停止了動作,也停止了古怪的發音。


    “我不知道……”錢寧慧直覺是某種動物的器官,就跟傳統裏殺牛祭祖之類,“大概……有血?”


    “不錯。”長庚依舊戴著人骨頭飾,“為什麽要叫?是害怕嗎?”


    “不,我其實並不怕,”錢寧慧想了想,“叫,是因為……你做得不合常理。”


    “那常理應該怎樣?”長庚追問。


    “我……我不知道……”錢寧慧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被老師提問的壞學生,想得腦仁都有點疼了起來,終於賭氣一般沉下臉,“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知道全部的謎底,”長庚將頭頂的人骨頭飾取下來,“你不覺得,這些東西,還有你的外婆,都很神秘嗎?”


    “誰不想知道謎底?”錢寧慧瞪了長庚一眼,“可是剛才我也看過,外婆沒有留下任何文字記錄。我也不信我媽會知道,外婆走的時候她還不到七歲呢。”


    “我是說——全部的謎底。”長庚著重強調了“全部”兩個字,然後他對著滿臉驚訝的錢寧慧點了點頭,“沒錯,我知道至少一部分謎底。”


    “我們家的事,你怎麽會知道?”錢寧慧更驚訝了。


    “以後我會告訴你,”長庚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五點多了,我們給外婆行個禮,就趕緊出洞去吧。”


    “好歹泄露一點點嘛。”錢寧慧的好奇心被他挑到了山尖上,晃啊晃的哪裏落得下來。情急之下,她一把拉著長庚的胳膊,像個撒嬌的小女孩一樣搖晃起來:“要不我走到半路就被憋死了……阿嚏,阿嚏!”她的身體似乎剛想起自己在地下河裏泡了個透,遲到的噴嚏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


    “趕緊回客棧去洗個熱水澡,”長庚見錢寧慧大打噴嚏之時依舊不肯放開自己的袖子,不由認輸一般歎了一口氣,“好吧,那我就提醒你一句:當初是什麽驅使你去參加那個心理測試?”


    “早忘了,”錢寧慧才不會跟長庚說自己想擺脫孟家遠的嘮叨,“大概是覺得好玩唄。”


    “記得這個嗎?”長庚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的浮土裏畫了一個符號。那個符號由一些弧形線條構成,仿佛中國古代篆刻的印章,卻看不出什麽寓意。


    “就像刻在那個平安扣後麵的符號。”錢寧慧回答。


    “像,但是是不同的字符。”畫好的一瞬間,長庚隨即將浮土上的字符抹去,“至於這個字符,更早以前你也見過,就在那則招聘心理測驗被試者的海報上。”


    “對呀,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雖然麵前的字符已經消失,錢寧慧腦子裏果真清晰地回想起當初在北京大學布告欄裏看到的海報。那個畫在海報角落裏的奇怪符號,此刻正纖毫不差地浮現在腦海中,她可以毫不費力地將它複製出來。


    想到這裏,錢寧慧果真蹲下身,在那片浮土上用手指畫出了腦海中的符號——與長庚剛才所畫的一模一樣。


    “奇怪,我怎麽會記得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錢寧慧心裏有點恍惚,說不定,當初她之所以一定要去參加那個心理實驗,也因為海報上的符號對潛意識造成了影響。


    “這是瑪雅文字,意思是‘血’或‘血緣’,”長庚朝著前方外婆的遺體行了個禮,轉身朝洞外走去,“而外婆和你,既流著中國人的血,也流著瑪雅人的血——聖城祭司家族的血。”


    第九章 玉璧的影響


    在錢寧慧的記憶中,雲峰堡之行無疑是最快樂的一段回憶。哪怕長庚承認,他打著為別人治療的幌子挖掘她的記憶,也沒有影響錢寧慧的好心情。即使回到了初冬的北京,她也覺得身周暖融融的,就像走出天龍洞後長庚為防她感冒而擁著她下山時的感覺。


    相比而言,長庚的心情就沒有那麽輕鬆。那天回到客棧之後,錢寧慧回自己房間洗澡換衣,長庚則獨自走到空無一人的城牆上,撥通了安赫爾教授的電話。


    他故意走得遠遠的。即使錢寧慧聽不懂西班牙語,他也不願讓她知道自己在做例行匯報。


    由於時差,此刻是西班牙的午休時間,安赫爾教授卻在第一時間接聽了長庚的電話。“計劃進行得怎麽樣?”他迫不及待地問出這個問題,顯然已經等得有些焦急了。


    “很順利,在洞中發現了一些瑪雅文化特征的文物,證明錢小姐的祖先確實與瑪雅人有關,”長庚言簡意賅地回答,卻有意無意地隱瞞了那枚平安扣的特殊功能,“相關照片我已經發送到您的電子郵箱裏了,有進一步發現的話我會第一時間告訴您。”


    “實物呢?”安赫爾教授追問。


    “我隻帶出一枚小玉璧,其餘的暫時都留在洞穴內,如果覺得有價值可以隨時取出。”


    “幹得很好,加百列,”安赫爾教授稱讚了一句,隨即又嚴肅地叮囑,“接下來就是要喚醒錢小姐的基因記憶了,時間有限,你一定要加緊行動。”


    “是。不過……”長庚的聲音出現了一絲猶疑,“可是所謂基因記憶畢竟是接近於傳說中的東西,您真的相信我能做到嗎?”


    “基因記憶聽起來玄虛,其實就接近於本能,比如人類天生就會吮吸乳汁,小羚羊一出生就會奔跑。根據記載,聖城祭司家族是第四個太陽紀的幸存者,而死亡瓶則是第四個太陽紀的遺物,所以他們天生與它聯係在一起,不能用普通人類的標準來衡量——我想這些不用我再跟你重複了吧?”似乎對長庚的躊躇頗為不滿,安赫爾教授加重了語氣,“所以要對自己有信心,孩子,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是的,父親,”長庚習慣性地點了點頭,“錢小姐現在已經徹底對我拆除了心理防線,我想我能輕易地進入她的潛意識深處了。”


    “很好,一旦成功了立刻通知我,我會親自與蒙泰喬集團的人前來中國,”安赫爾教授深吸了一口氣,“畢竟,我們隻有一天的機會。”


    “明白了,父親,”長庚頓了頓,又說,“不過錢小姐現在想要知道更多信息,我也認為提供必要的背景資料有助於激發她的基因記憶。”


    “嗯,我會把適當的資料發到你郵箱裏,你酌情向錢小姐展示。”


    “謝謝父親。”長庚照例答應下來,結束了通話。


    飛機到達北京機場後,錢寧慧故意問長庚:“你晚上還要住在我那兒?那我要開始收房租了!”雖然舍不得長庚離開,但錢寧慧覺得等死不如找死,自殺好過他殺,幹脆自己問出來。


    “我沒別的地方去。”長庚垂下眼睛,低低地回答。


    “那你認識我之前住北京哪兒,地下通道?”錢寧慧笑著搶白。


    長庚沒有回答,默默地推著自助推車去領取托運行李,隻留下錢寧慧一個人站在原地,仿佛明白了什麽。


    她忽然想起了那次她侵入長庚潛意識的情景:空無一人的小鎮,酷似長庚的塑料模特和人物形象,墓地裏為每一天死去的長庚樹立的墓碑,還有教堂神龕上安赫爾教授的塑像……那個時候她還不能理解這些怪異的景象代表什麽,現在她卻仿佛一個靠近糖果的盲人,雖然無法看見,卻已經能夠伸出舌頭輕輕一舔——


    滿滿都是寂寞的滋味。


    他的唇,應該也帶著淡淡的清涼苦味吧,就像摻了薄荷的咖啡。他的世界裏除了教授養父,就再也沒有別人,他是否也渴望著有人走近,填滿他世界的空虛……錢寧慧肆無忌憚地套用著言情小說裏麵的句式,直到麵前響起一聲:“走吧。”


    錢寧慧嚇了一跳,隨即安慰自己長庚再厲害也沒有讀心術,何況就算他看出了自己的情愫又怎樣?他既然說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地下室裏,想必也沒談過戀愛,自己好歹是有經驗的人,主動點也很正常。


    “想什麽呢?”見錢寧慧有點神不守舍,長庚推著行李車問了一句。


    “啊,我在想……晚上吃什麽。”既然下定決心主動,錢寧慧趕緊換上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我的廚藝很不錯的!”


    回到青年公寓後,錢寧慧急匆匆地趕赴菜市場,買了一堆魚肉蔬菜,打算好好地在長庚麵前露一手。長庚倒也乖覺,主動跑到廚房裏幫忙,穿著流氓兔圍裙老老實實低頭剝蒜。


    然而菜剛出鍋,一陣煞風景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長庚接起來用西班牙語說了一陣,便對錢寧慧說:“我要出去一下。”


    “幹什麽去,飯還沒吃呢!”錢寧慧驚詫地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雙麵催眠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麗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麗端並收藏雙麵催眠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