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西夜後,段飛卿將魔教的目的告訴了各派,但相信的並不多,大部分人都認為西夜不過一小國,不可能有如此滔天橫膽,所以最後打頭陣的隻能是青雲派,這也沒什麽,但我們沒想到衡無早有準備,所以……”


    “衡無怎麽可能早有準備?”她意外地打斷他的話。


    尹聽風靜靜抬眸:“所以所有人都懷疑是天印做的。”


    “……”初銜白臉色微變。


    “天印跟我說過,他隻在乎能不能得到虛穀膏,我也知道他跟段飛卿的交換條件是得到盟主之位,而且也的確隻有他最有機會這麽做。”


    “所以你也信了?”初銜白不禁揚高了聲音。


    尹聽風看著她:“你呢?難道一點都不懷疑麽?”


    “……”初銜白無言以對。


    一個連自己都承認是壞人的人,怎麽能夠讓別人相信他是好人?


    尹聽風長歎一聲,眉頭緊鎖:“創立聽風閣以來,我第一次這般挫敗,摯交失蹤,我竟一點消息都尋不到。至於天印,他得到藥後本要離開,但擺脫不了衡無……”


    像是害怕刺激初銜白,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叫楚泓帶著藥先出來,自己斷後。所有人都覺得他咎由自取,當然不會出手相助。我趕過去時,隻來得及接應楚泓,最後隻看見他與衡無拚殺著墜入了地下,後來問魔教俘虜,才知道那裏是通往西夜王宮的暗道,而且……他那時已經走火入魔了。”


    “……”初銜白呆站著,腦中如空了一般。


    原來不是沒死,而是生死未卜。


    意識像是細沙一般崩塌散開,再一點一點聚攏起來。她回過神來,並沒有多言,連表情都沒什麽變化,忽然轉身緩緩離去。


    “你要去哪兒?”尹聽風連忙問。


    “去用藥。”初銜白停下腳步:“我說過什麽結果都能接受,我沒你想得那麽脆弱。”


    尹聽風上前握了她的手:“跟我走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初銜白慘淡地笑了一下,竟沒拒絕:“好,那就等我幾天,我想收拾一下。”


    尹聽風鬆了口氣:“那我暫且住下,三日後我們一起走。”


    初銜白點點頭,掙開他的手離去。


    尹聽風看著她的背影,久久未曾挪步。佛曰: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大抵就是如此吧。


    在溫泉山待的這三天,尹聽風幾乎沒有見到初銜白的人,但楚泓從折英那裏探來的口風顯示一切都很好,她乖乖吃藥,乖乖擦藥,安靜溫和,如同天印不在時那般,似乎已成習慣。她的確不是那麽脆弱,卻讓身邊的人心疼。


    到了出發當天,天氣有些陰沉,尹聽風命人套好馬車,特地在裏麵墊了厚厚的軟墊以防顛簸。萬事俱備,隨時可以啟程,卻久等不見人出來,他隻好派人去請初銜白和錦華夫人。


    然而最後出現的卻隻有折英,她驚慌失措地說:“我家小姐和錦華夫人都不見了!”


    “……”


    ※ ※


    初銜白以前的認知是,要忘記一個人,隻能靠失憶。但是錦華告訴她,很容易,隻要認識更多的人,就可以辦到。


    她們結伴上路,開始早就說好的行程,但錦華每每看到她慢吞吞的模樣都很嫌棄,然後無奈地雇輛馬車。初銜白卻渾不在意,自覺精力充沛。她以前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跟錦華夫人走得這麽近,甚至可以算是相依為命。


    錦華與她想法差不多,有一日忽然說:“你說天印要是知道我們倆這幅德行會怎麽說?”她說這話時已經瘦得脫形,而初銜白正處在恢複階段。


    天氣越發暖和,二人敢於露宿了。燃著的火堆映著錦華瘦削的臉頰,有些淒涼,偏偏她笑的很溫暖。


    初銜白撿了根樹枝撥了撥火:“我猜他會有些得意,‘看,這兩個自以為是的女人,現在處得這麽好,還不是因為我?’”


    錦華哈哈大笑,笑到狂咳不止:“這話沒錯呀,我跟你之間的聯係也就是他了而已。”


    初銜白笑笑,不置可否。


    錦華忽然湊過來戳戳她的鎖骨:“還疼麽?”


    初銜白搖搖頭。


    “嘖,不愧是拿命換來的藥,奇效!”


    剛說過不疼,初銜白忽然又覺得疼了一下。


    錦華忽然低聲問:“你想他麽?”


    初銜白凝視著火堆,眼珠裏閃爍著躍動的火苗:“有一點。”


    “隻一點?”


    “他曾說過,看得見才能記住,這麽長時間不見,我終有一日會忘記,也就談不上想念了。”


    “似乎有點道理……”錦華若有所思地點頭,忽然振奮了精神道:“我想好下個地方去哪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愉快╮(╯▽╰)╭


    關於結局一直在糾結啊,唉……


    jf送過了哈=3=


    ————下接書版內容————


    第74章 小元


    尹聽風找到初銜白的所在並不費力,但考慮到她有意躲避自己,也不好上去劫人,畢竟那就違背天印的囑托了。雖然因為段飛卿的事對天印有些懷疑,男人之間的承諾卻是重於泰山,何況他也是真心想幫初銜白,自然不會食言。本來他想派人暗中保護初銜白,後來一想錦華夫人的朝廷背景,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再說尋找段飛卿也需要人手。


    就在這當口,瓏宿從西夜回來了。他領著唐門弟子在那裏多留了幾個月,始終未曾尋到天印的蹤跡。西夜王最近在都城加派了兵力巡查,他們便不得不回來了。


    唐知秋的傷勢尚未痊愈,披著件袍子坐在堂中聽他稟報完情形,桀桀冷笑:“魔教是那麽好除掉的?段飛卿比他老子可天真多了。哼,天印也是個蠢貨!居然為個女人送了命!”


    瓏宿本想告訴他前因後果,不過結果都一樣,想想也就無力反駁了。他行禮告退,剛到門外,有個弟子來通知他,聽風閣主希望見他一麵。


    瓏宿頗為意外,他與尹聽風幾乎沒有接觸過,而且嚴格算起來還是對立雙方,他居然會來找自己,真是意外。


    尹聽風沒有進唐門來,瓏宿出了大門,便見路上停著一輛奪人眼球的華貴馬車,八名白衣翩躚的美男子垂手而立,果然符合聽風閣主的招搖做派。


    楚泓走了過來,引著他登上馬車。尹聽風端坐車內,姿態優雅,神情卻很焦急。


    “你來了就好,快點告訴我,這幾個月西夜形勢如何?”


    瓏宿有些好笑:“以聽風閣的耳目,完全用不著問我吧?”


    尹聽風皺眉:“難不成你想要我出錢買你的消息嗎?”


    瓏宿翻個白眼,決定還是直接說好了,省的跟他在錢的問題上糾結。“衡無已經死了,西夜王特地出來宣布了他的死訊。”


    尹聽風有些詫異,好一會兒才開口問:“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瓏宿搖搖頭:“我隻知道他是死在王宮裏的,西夜王的說法是,他在王宮裏宴飲時突發重病而亡。”


    “也就是說,西夜王壓根沒提到中原武林?”


    “是的。”瓏宿剛才見識過唐知秋的態度,也不會再指望跟他探討出什麽解決之道,便幹脆將知道的都告訴了尹聽風:“我們回程途中,聽說西夜還曾借此事派專使去玉門關找西域都護使理論過,甚至揚言要中原皇帝給個公道。誰知西域都護使聞言隻不輕不重回了一句:‘綠林之事罷了,何須置於廟堂?若都如貴國插手武林是非,豈非徒增紛亂?’專使大概是聽出他反要怪罪西夜挑起事端的意思,不敢多言,便灰溜溜回了都城,此事不了了之。”


    “也就是說……”尹聽風斟酌著道:“西夜王其實是想拿中原武林大做文章的,既然如此,如果衡無真是死於天印之手,那他肯定不會遮掩,反而會大肆宣揚才對。”


    瓏宿皺著眉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這般看來,衡無應該是死於西夜王之手。也是,此次中原武林集中撲過去,西夜王對衡無那點剛建立的信任必然土崩瓦解。假若天印和衡無在暗道中一路鬥到王宮,那麽最後必定會被西夜王一鍋端。畢竟王宮有千萬禁軍,他們武功再高,也有力竭之時。”


    瓏宿歎息,顯然已是默認了他的推測。衡無死了至少還有個冠冕堂皇的宣告,天印死了,誰會在意?


    他們都很清楚,天印此次,絕對是凶多吉少了。


    話已說完,不曾有進展,心情倒是更加沉重了。尹聽風趁機又問了段飛卿的消息,瓏宿道:“未曾收到他的死訊,我想他必然還活著。”


    尹聽風自然相信他還活著,隻是不知道他到底身處何方而已。


    再無他話,瓏宿便要告辭,下車前忽然問他:“初莊主現在如何?”


    尹聽風長歎口氣:“這個也許隻有她自己知道。”


    任何驚心動魄或是跌宕起伏都經不起時間的滌蕩。中原武林元氣大傷,江湖歸於太平,似乎已經無人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事。


    所幸有所回報,過了一年,皇帝下旨在玉門關增兵駐守,也許目的是為了約束中原武林進入他國“作亂”,但至少也威懾了西夜,使其徹底收斂。


    尹聽風仍舊不斷一直打聽著段飛卿的下落,卻始終沒有結果。這期間倒是傳來了魔教複蘇的消息。


    衡無生前跟教內的四位長老多有隔閡,所以當初中原武林與之對決時,幾位長老並未出現幫助,反而帶著分壇主們退隱不出。此時想來,倒像故意借中原武林的手除了這個衡無一般。如今衡無一死,群魔無首,幾位長老便又回來主持大局了。


    魔教畢竟在西域百姓心中地位極高,指望將之連根除盡也不可能,所以尹聽風對這個消息並不意外。


    初銜白對此自然一無所知,她走遍了名山大川,人像是也成了其中的一草一木,看透了生死無常,覺得一切不過就是世事運轉。


    錦華的身子越來越頹弱,但她的精神永遠是旺盛的。那一日二人乘舟渡江,她忽然問初銜白:“你想不想去西域?”


    初銜白扭頭盯著水麵的倒影:“去西域幹什麽?”


    “你知道幹什麽,也許他並沒有死。”


    “他若沒死,應該會回來,若沒回來,那便是不想回來了。”


    錦華深深歎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如果我的身子不是一直拖著,你應該可以去找他。”她說著朝初銜白懷裏看了一眼。


    初銜白的懷裏抱著繈褓。


    “孩子總要見自己的父親。”


    初銜白垂頭看著懷中孩子熟睡的小臉,不發一言。


    沒多久二人靠了岸,在一間茶攤裏休息時,隻聽旁邊有人在說著江湖各派的八卦。


    初銜白懷中的孩子醒了,忙著照顧,本來並沒有在意,直到錦華推了她一下,低聲說:“沒想到靳凜居然真做了天殊派掌門了。”


    初銜白這才凝神去聽,果然有人在說此事。不止天殊派,其他門派最近也都有變動。


    今年剛入春的時候,德修掌門以年事已高為由,退隱不問世事,靳凜便繼任了天殊掌門。之後是青城山的塵虛道長,他從西域回來後受了傷,一直不見好,便也傳位給了得意的弟子。沒幾個月又輪到了璿璣門,玄秀忽然隱退,出乎意料的選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徒弟繼任掌門,此舉甚至惹得幾個年長的徒弟鬧了許久的情緒。這之後便是唐門,天印既然還沒回來,自然是塵埃落定,唐知秋笑話一般在懸空了這麽久之後又坐上了掌門之位。


    不過他不怎麽高興,因為對應著的,老對頭段衍之又回來重掌青雲派了。雖然他們現在似乎更應該為同樣的不幸而握手互相寬慰一番才是。


    “看來我們真的太久不問世事了。”錦華看看初銜白的神色:“你想不想回天殊派看看?”


    初銜白想了想:“還是算了,那裏於我,本也沒什麽意義。”


    錦華隻好不再多言,她明白,初銜白不去,是因為那裏有太多的回憶,不是有關天印,就是有關她師父玄月,都會叫人傷感。


    時已入秋,用不了多久便會漸漸寒冷,二人此時還處在北國,錦華便提議接下來去南方過冬。初銜白欣然應允。


    可惜並未能按原計劃踏上南下之程,上路的前一天,錦華猝不及防地病倒了。初銜白隻好守在客棧裏,既要照顧孩子,又要照顧她,忙得腳不沾地。


    錦華一直昏睡,叫了好幾個大夫來都直搖頭,初銜白的心沉了下去,反而異常平靜,她知道這天遲早會來。


    天上落下第一場大雪的時候,錦華總算醒了。初銜白的孩子趴在她身邊揪著被子玩耍,小娃娃還不會走路,但已會咿咿呀呀地學語。錦華寵溺地捏捏她的小臉,對站在旁邊忙著把藥倒進碗裏的初銜白說:“我昨夜夢到了我家那個死鬼了。”


    初銜白沒想到她會突然醒來,連忙放下碗過來,要抱走孩子,錦華卻攔著她:“沒事,讓小元待在這兒,我好久沒跟她玩兒了。”


    初銜白的孩子是個女兒,小名叫小元。錦華一向喜歡孩子,比初銜白還寵她,剛出生那會兒,簡直天天抱在懷裏不撒手,“心肝兒寶貝”的叫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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