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時玖玖欣喜,一把將盅罐推到一旁,站起身來拽著柯以軒的手臂,笑嘻嘻地磨道:“以軒,吃火鍋,好不好呀……”


    意料之中,迎來了柯以軒的白眼,時玖玖識趣,三下五除二收拾東西。


    心口一涼,時玖玖垂下雙眸,隻見鎖骨下方有一抹晶瑩,星光熠熠,如天穹上的某一顆星。


    “我一朋友是個珠寶設計師,說要給我送人,我嫌麻煩,你帶著吧 。”


    時玖玖猛地一拽,倉促地放到他手中,搖了搖頭:“我不喜歡。”


    迎來的,是柯以軒瞬間暗下的眼眸。


    “在門口等我,我先去取車,別亂跑。”


    還有,倉促離去的背影,落寞十分。


    以軒,對不起。


    六年來,悲喜與共,風雨同沾,一直是他。時玖玖怎麽會不懂?!什麽婦女之友,什麽男閨蜜,隻不過是一個打死不說,一個裝傻到底。


    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如果有一個願意為你用盡所有的氣力去照亮你的世界,那就說明他喜歡你。柯以軒就是這樣一個存在,陪著她,度過了產後抑鬱,厭食症,一切一切那個人彌留下來的悲戚……


    可是,若是要你喜歡他,那麽,他本身就是一盞燈,能把你的世界照亮,無需費一絲氣力。


    柯以軒是她的紅藥水,而那個人是她的黑咖啡。柯以軒會問她累不累,那個人卻讓她不能睡。


    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的。


    時玖玖撫了撫心口,這裏,也曾有一條項鏈,是一個求婚戒指。某一天聽人說起,將戒指掛在頸脖上,是說明那人已經去世了。她忌諱,便取了下來。


    那人單膝跪地的時候,一臉無奈,時玖玖,你就不能大著肚子穿婚紗嗎?當時的時玖玖執拗,一腳踢著他的肩頭,不行,就不行。


    彼時,時玖玖年方20,憑借一張婚紗設計圖紙,在婚紗設計大賽中脫穎而出,以“99”一名蜚聲業內。


    後來,他不許,說她是他一個人的寶貝,別人窺覬不得。她應允,並未拋頭露麵,成為最神秘的婚紗設計師。那件婚紗她親手製作,從打邊、燙縫、固定襯等等,幾近半年,想著在生完孩子後為他披上,做最美的新娘。可是,世事難料,那件婚紗是她的處女作,也是她收山之作,自那以後,她折斷畫筆,“99”一名,在時尚界音訊全無,引眾人唏噓不已。


    斷斷續續的回憶,讓時玖玖幾近潸然。她吸了吸鼻子,推門而出。


    華燈初上,整個城市都被照亮了。


    時玖玖不禁字正腔圓地喚著:“煜城,煜城……”煜城,照亮城市,也照亮了她的心城。


    江煜城,既然你選擇保大人,棄孩子,為什麽又留下我一個人……


    六年,時玖玖糾結於這個問題六年了。迄今,依舊是無果。把她當眼珠子疼惜的男人,說不見就不見了,徹徹底底消失於她的世界。


    “啊!”


    時玖玖尖叫一聲,卻被猛地一拖,拽入了巷子裏,被死死地抵在牆壁上。


    “時柏宇你放開我!你個王八蛋!臭不要臉的!”


    被喚作時柏宇的男人麵帶暴戾,赤紅著眼,咬牙切齒道:“你看看你現在混成什麽樣子!”


    “我有今天不就是拜你所賜?哥。”時玖玖反唇相譏。


    平素規規矩矩的兄長,竟在父親時正戌的慶功宴上給她下藥,想要將其迷|奸,未遂。兩個月後,知曉她懷有身孕,他竟“僵桃代李”,說是他的孩子,活生生地給時玖玖扣上誘|兄同|床的罪名。


    不知為何,時正戌沒給親生女兒一絲解釋的機會,反而聽信了養子時柏宇的一麵之詞,惶恐給家門帶來恥辱,畏懼影響自己的仕途,硬生生地將她驅逐出家族的名冊。


    自時玖玖記事以來,軍人出身的父親時正戌向來以嚴父形象待她,對時柏宇卻百般疼惜,甚至為了圖省事兒將她丟到了國外。當時的時玖玖以為自己是個女孩兒,不是男兒身,時正戌思想古板,重男輕女罷了。可有一天,她才知道,原來時柏宇隻不過是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養子。


    長年累月的不公平待遇,再加上正值孕期,對時正戌的失望,以及對時柏宇的憤懣,時玖玖一怒之下說斷就斷,並禁止江煜城上門替她解釋,自此與時家恩斷義絕,也再無轉圜餘地。


    “玖玖,你還怨我?“音調柔了下來,時柏宇的眸色漸漸黯淡。


    時玖玖嗤了一聲,別過頭,一字一頓說道:“你不配。”


    厲害如時玖玖,一如當年,一句話就可以將時柏宇激怒。他一手捏住她的下頷,嘴角的肌肉微微扯動,低聲道:”我不配誰配?柯以軒那個萬年備胎嗎?還是當年跟你亂|搞的那個男人?他人呢,嗯?“他步步緊逼,不留一絲餘地。像一隻豹,威脅性十足。


    世間最可惡的,莫過於揭人傷疤。時玖玖倒沒悲秋傷春,性子一起,混著中海腔和台灣調,厲聲:“操|你大爺,你想怎樣!”她並非修養不足,隻是被人猛戳痛處,性子又烈,從來都不是任人欺壓的孬兒!


    “我想怎樣?我想怎樣就怎樣!我在這兒辦了你,都沒人敢吭一聲!”


    當即的,時玖玖甩了他一巴掌,打得她手辣啾啾地生疼。


    沒意外,被她再次一激,時柏宇一個反手,欲意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住手!放開她!”


    這一聲,就像是電視劇裏刑場上常有的戲碼,刀起刀落的關鍵時刻,一聲令下,救人於千鈞一發之際。


    時柏宇微微蹙眉,手還尷尬地置於空中,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敢情又是英雄救美?!七年前,江煜城將她從時柏宇魔爪中救出。現在,又是誰?


    朝著聲源的方向望去,逆著光,時玖玖看不太清,隻見一個人影愈來愈近。


    咦,英雄好小一隻。


    晦暗光線裏,瞳仁裏泛著讓人無法無視的光芒,攜著不太符合他年紀的淩厲和精明,小嘴兒蠕動著,厲聲道:“get out!”


    時柏宇一頓,猶豫片刻,不想與小孩兒一般見識,拋給時玖玖一個發狠的眼神,悻悻離去。


    撲哧一笑,時玖玖這才看清,將她救下的英雄,不過是個五六歲的男孩兒。


    一頭蓬鬆慵懶的短卷發,既時髦又洋氣,像個洋娃娃似的。嘖嘖嘖,這皮膚真沒話說,嫩得能擠出水兒來。咦,倒有些像前些日子看的某個國產劇裏,那個從美國回來找爸爸的小男孩兒呢。不過,他五官出落得要更為標致,眉宇間一股子英氣。斜劉海兒下,清澈的瞳仁兒格外透亮,眼角眉梢,頗有一種熟悉感,總之,看起來很舒服。


    時玖玖嬉笑,拍了拍他身後的小書包,用手揉了揉他柔軟的卷發,像是摸小狗兒似的。發質極好,又柔又軟,太好摸了,忍不住再揉揣幾下。


    “小朋友,謝謝你呀。”


    小男孩兒回以極為鄙視的小眼神兒,哼道:“光謝謝就行了嗎?”


    時玖玖一怔,不然怎樣?小屁孩兒一隻,怎麽這麽麻煩……


    “時玖玖,怎麽回事兒,找你半天,上車回家。”柯以軒站在巷口,招呼著。


    餘光裏,隻見男孩兒的臉瞬間變得殺氣騰騰,嘟著嘴兒。時玖玖更覺得可愛,忍不住捏了兩把,調侃道:“小英雄,多謝救命之恩,咱們這就相忘於江湖吧,麽麽噠,快回家找你媽媽吃飯吧。”


    一臉嬉笑地向柯以軒邁去,倏爾,被柯以軒一把撈過,將被塞入副駕駛座內。


    “喂,時玖玖,光謝謝不行,讓我去你家住一晚。”


    車外,傳來男孩兒一副小大人卻免不了稚氣的口吻。時玖玖往窗外一瞥,隻見裝扮新潮的卷發男孩兒站在巷口,已戴上一頂紐約揚基帽,一手搭在大型的行李箱上,又萌,又酷。


    唔,她的小英雄。


    ☆、第3章 .媽媽你從照片裏出來了


    後視鏡裏,一頭卷毛的小屁孩兒正和時玖玖勾|搭得熱火朝天,柯以軒眉頭微蹙,不時打量著男孩兒出眾的眉眼,隱隱間,總覺得怪怪的,好像在哪裏見過。


    男孩兒兩隻小藕臂猛地圈住時玖玖的腰身,仰著笑臉,用著不怎麽標準的中海話說道:“時玖玖你好漂亮哦,做我女朋友好嗎?”


    話音剛落,他感覺有些拗口,滴溜幾下濃黑如墨的瞳仁兒,換上一口正宗的美式口音,流利地吐著:“ would you be my girlfriend,miss shi?”


    時玖玖一怔,兩隻手置於空中,斜眼望向柯以軒,尷尬說道:“這年頭,小孩兒都這麽直接呀?”


    同樣,柯以軒也愣怔,望著後視鏡裏眼角堆笑的小無賴,撇了撇嘴:“喂,你矜持點好嗎?”


    他忘了,自己年少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壓根沒問,直接捧起時玖玖那紅彤彤的小臉蛋,啵了一口,留下他柯以軒的獨家水印。


    男孩兒好像特別不待見柯以軒,並沒搭理他,但也很識趣地從時玖玖的身上褪下來,秉著外國人的習慣,他聳了聳肩。臉上,仍然是暖暖的笑,直戳時玖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那個小屁孩兒,什麽sunday的,你到底叫什麽,你家到底住哪兒?別再繞開話題,我問你最後一遍。”柯以軒思量半響,終是停車熄火,扭過頭來再次詢問。


    途中,他已經問了很多遍了。但男孩兒隻說自己叫sunday,六歲,於美國長大,剛歸國。問他別的,他噤口不言。


    時玖玖也是,說什麽他幫她擊退小偷兒,一舉英雄救美,一張俏臉蛋,將她迷得昏頭轉向。


    柯以軒一眼瞄出這小孩兒不簡單,單單是他所攜帶的箱包,身上的衣衫,絕不是普通人家所能配置的。更何況,他骨子裏透出來的倔強氣韻,仿佛與生俱來。


    “以軒,你別逼他了,你看,他怎麽說也是救了我,而且還無家可歸的,這麽可憐,你就讓我把他帶回家吧。大半夜的,你讓他去哪兒啊……”


    “不行,沒得商量。說到底你連他是誰你都不知道,到時候他爸媽找來,說你拐賣兒童怎麽辦?”


    sunday緊抿著小嘴唇,默然不言,隻是時不時向時玖玖飄出幾個可憐的小眼神兒。一身倔強,讓誰也套不出任何信息。


    僵持良久,sunday囁嚅著:“我沒有媽媽。”


    無他,單單是小孩子一句淡淡的軟語,就如流彈般擊中時玖玖的心。


    惻隱之心和源自女人最原始的母性齊動,時玖玖憐惜地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惶恐他像別的小孩兒一樣易哭,安慰道:“sunday,哥哥不是凶你,他是擔心你家人找不著你,你跟姐姐說實話,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呢?嗯,別害怕,別哭啊。”


    “我不會哭,我爸爸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聞言,時玖玖為自己的臆測感到羞愧,同時也為之咂舌。這小孩兒,從頭至尾沒露出一點尋常小孩的嬌氣,格外的果敢,頗有一股子硬氣。這爸,夠狠!


    隻是,到底是個孩子,時玖玖還是從他眼中感受到了純真,貌似,眼神中還有著無限的期冀。


    任時玖玖如何廝磨,柯以軒依舊斬釘截鐵,不行。


    他吃硬不吃軟,時玖玖深諳此道,遂板起一張臉,裹住sunday的手,拉開車門就要往外跨。跟每一次的較量一樣,一米八多的柯以軒隻不過是隻螞蟻,拗不過時玖玖這頭大象。


    時玖玖的家偏離cbd商業核心區,普通的公寓社區,隻不過是個租住的小窩兒。她並沒有接納柯以軒給她購置的金窩,隻是孑然一身,住在兩房一廳的小居室裏。告別了過去輝煌的日子,如今她隻是一個混跡網絡的小作家,圖個清靜罷了。


    背後,不知多少人豔羨。這女孩兒,經常都有豪車接送。但,從來也沒見這男人留下來過夜。


    抵達之後,時玖玖牽著sunday的小手,一邊開門,一邊催促身後拉著行李箱慢吞吞的柯以軒。唔,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一開門,時玖玖於玄關處換鞋,一邊招呼著:“鬆球,我回來啦!”


    這小家,隻有兩個會喘氣的。一個是時玖玖,另一個,鬆球,她相依為命的鬆獅犬。是江煜城留給她唯一鮮活的紀念,當然,也就在江煜城離開之後,原本憨態可掬的鬆球練就了喵星人獨有的高貴冷豔,對時玖玖依舊忠心耿耿,對外人卻置之不理。尤其針對柯以軒,隻要是他換下的鞋,脫下的衣衫,直接叼走,扔馬桶裏。


    猛然間,鬆球衝了過來,強韌有力的短腿蹦躂蹦躂的,身上蓬鬆柔軟、質鬆如棉的毛發隨之起伏,它揚起平素裏耷拉憂傷的臉,使勁兒地往sunday身上蹭,展現從未有過的熱情。


    時玖玖當即愣怔,這犯的是什麽病?隨之進入的柯以軒更是瞠目結舌,這小屁孩兒……嗯,有妖氣。


    見此況,時玖玖還惶恐會嚇到小孩兒,畢竟鬆球有一圈聳立在大腦袋上的獅毛,還有一雙高深莫測的杏仁眼,體型又比小泰迪要巨大很多。


    哪知,sunday從容蹲下,衝著鬆球晃著白嫩的小手,嘴裏飄出稚氣又好聽的聲音:“hi!”


    鬆球用毛茸茸的身體更使勁地蹭著sunday,還探出它藍紫色的舌,示好般往他臉上舔,引得他咯咯發笑。


    待柯以軒進門的那刻,鬆球用它肥碩的軟臀猛地撞了他的小腿,悶哼了一聲,一如既往的攜著嫌棄的意味兒,緊接著,屁顛兒屁顛兒地尾隨著sunday。


    柯以軒習以為常,撇撇嘴,卸下西裝外套,挽起襯衫袖子,邁入時玖玖的廚房裏,熟稔地從櫥櫃裏拿出餐具,照例詢問:“今晚想吃什麽?”


    常人眼裏眼高於頂的柯大少爺,下廚?沒錯,時玖玖的禦用廚師。其實他哪裏會做飯,隻不過看不慣時玖玖犯懶,冰箱裏全是速凍食品和方便麵。練了幾年,如今,熬湯、煎炒、清蒸,不在話下。


    在兩人交談之際,sunday東瞄瞄西瞅瞅,躥到晾衣服的陽台,仰頭一看,可愛的小眉頭蹙成一團。哼,男式襯衫!


    兩隻小手交叉插於胸前,他沉著臉,小眼神兒裏信息交雜,醞釀了良久。邁到柯以軒跟前,冷冷發問:“你們什麽關係?你跟她住在一起?”雖稚氣,卻不乏咄咄逼人之勢,猶如審犯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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